星期五的夜晚,仁愛路巷弄裡的小酒吧生意興隆,微醺的空氣裡飄著輕快的BossaNova。來到這裡的客人,大多是三四十歲的單身都市人,在週末開始的第一個夜晚,到小酒吧裡來,或和朋友聊天小酌,或是獨處沉澱,將自己從一整個星期的工作狀態中解放出來。
距離那一天,已經經過一個多星期。他消失了。
原本總是會在下班時間出現,接她回家的男人突然不再出現,起了疑心的周美媛終於在今天逮到機會,拖著她來到這間小酒吧裡。逼問許久,才終於從她的口中得知那一晚的經過。
她拒絕了他的求婚。
「周姐,他不是真心那樣說的。」她歎氣。「你沒有看到他那天晚上的表情,簡直像是被綁上祭壇獻祭的處女,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就差一點沒發抖了。實在是太慘,慘到我都不忍心答應他。」
周美媛翻白眼。「我的老天,你不會要跟我說,你是為他好吧?」
「當然不是。」她扮個鬼臉。「我只是有我的自尊,不希望他為我犧牲太多,特別是在這種事情上。」
「這什麼年代了?又沒有人拿槍逼他要對你負責一也既然說出口,就表示他心甘情願啊!你管他犧不犧牲?要真的覺得犧牲,他也不會準備那個戒指了……噢,老天!」年長的女人抓耙那頭紅髮,似乎這才想到這一點,大聲哀號:「菲爾·夏準備的求婚戒指……那一定很貴,說不定是TiffanY的——不!一定是!而且克拉數絕對小不了!這麼值錢的東西,我光是想到就覺得肉痛……一般正常的女人都不會拒絕他的求婚才對……傅千樹I我真希望把你的腦袋剖開來,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
「腦漿?」她好心地提供苦惱的上司可能的答案。
「漿糊!」周美媛嗤之以鼻。「你的腦袋裡根本沒有腦漿,裝的只是漿糊!我竟然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怎麼老是做些蠢事?」
她無聊地轉動杯子。「周姐,他一定會後悔的。你不要忘了,他是菲爾·夏——那個惡名昭彰的花花公子,根本不是結婚型的男人。他有他的選擇、他的原則,我不希望他因為一時衝動,作了這個決定,以後再來後悔,,」
「原則?」周美媛瞪著她。「那算什麼原則?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三十幾歲了,連一個好女人都留不住?這種原則,不要也罷!」
「周姐……」她無奈地笑。「不管你怎麼說,那就是他。如果改變了,他也不是那個菲爾·夏了。」
周美媛不理她,繼續往下說:「而且你怎麼知道那是一時衝動?他連戒指都準備了,而且你也說他緊張得像是要上死刑台了,卻還是向你開了口,求這個婚。都三十幾歲的男人了,我不相信他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認識才多久?五個月。」她挑眉。「他有多瞭解我?我有多瞭解他?突然說要求婚,當然是一時衝動。」
「五個月還不夠久?那要多久才算久?」周美媛乾澀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斜睨她。「一年?兩年?三年?還是跟你那個初戀男友一樣,交往個十年,然後開口把你甩掉?」
她才不要回答這種問題。
「……兩個二十出頭,涉世未深,連點苦都沒有吃過的小朋友說要結婚,就算他們是打從娘胎裡開始交往,我都會說他們是一時衝動。」周美媛歎氣。「但是千樹,你跟他都不是小孩子,也都經歷過一點事情,自己要些什麼也該清楚了。五個月,夠了。你那麼愛他,為什麼不就答應他算了?什麼後悔的,你管他做什麼?這年頭離個婚這麼容易,真的後悔,等後悔再說,說不定還可以乘機撈他一筆贍養費哩!」
「周姐……」
「你別告訴我你不愛他!同性戀才會不愛那個男人!」周美媛瞇起眼睛。「更別說那個男人根本是愛慘你了。拜託!他連婚都求了……那個永遠不結婚的菲爾·夏跟你求婚呢!你竟然拒絕他?老天啊老天!」說著說著,年長的女人又繞回了同樣的主題,趴在吧檯上呻吟:「我還是不敢相信你竟然幹了這種蠢事!」
她安靜地笑,啜著杯子裡的啤酒。
說她沒有後悔,是假的;說她沒有感動,也是假的。
就像周姐說的,他是一個眾所皆知抱持不婚主義的男人,願意向她提出婚姻的建議,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他的心意,她明白,但是……
「……你怕吧?」
意外地抬起頭,看向年長的女人。「周姐,你剛剛在跟我說話?」
「我在跟鬼說話啦!」周美媛沒好氣地說:「當然是跟你說話,這附近還有別的人嗎?」
故意往四周張望,她笑。「這間酒吧的人是還挺多的。」
她賞她一記白眼。「你啊!只會要嘴皮子!我說,千樹,你不答應他的求婚,其實是因為你害怕吧?」
「害怕?」她挑高眉。「我害怕什麼?」
周美媛簡單地說:「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怕他真的只是一時衝動。」
她沉默下來,好半晌,才開口;「……說不定,也有一點這樣的味道吧?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周美媛瞥她一眼,安靜地喝著自己杯子裡的調酒,過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開口:「你啊……受過傷的人,會害怕也是難免。換作我,也不會勇敢到哪裡去,可是,千樹,你不能自己找了一條最安全的路,然後就逃避現實走下去啊……」
「安全的路?」
「不是嗎?」帶著半分酒意,年長的女人伸手敲敲她的額頭。」跟男朋友分手,就跑回家裡躲起來,當小尼姑不問世事。好不容易談個戀愛,就快要認真起來的當下,突然跟人家說要分手。現在復合了,人家甚至向你求了婚,你卻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拒絕人家。你這個小女生,看起來一副堅強得要命的模樣,結果是最怕痛的傢伙,連菜刀的影子都還沒看到,你就急忙先把手抽了回來,以為這樣自己就不會受傷。」
她是這樣的嗎?只是害怕自己受到傷害?她趴倒在吧檯上,凝視杯子裡的金色液體,嘴角帶著淡淡的笑。細密的氣泡從杯子底部竄上,爭先恐後地冒出表面,然後化人空氣消失。
或許吧?和建平分手以後,她再也沒有了追求愛情的勇氣。
愛情,是一團美麗的煙火,炫耀燦爛,迷惑人的耳目。她以為那種光焰是溫暖的,伸出手,貪心地想要攫取,卻被美麗的火花燙得滿身傷痕。
那種滋味,好痛、好痛。痛到她再也不敢嘗試,再也不想經歷類似的痛苦。
「……你很聰明,一定知道周姐在說什麼。湯尼尼當年就這樣說過你,很少看到像你反應這麼快的小女生,冰雪聰明,又有自己的一套做事方法,從來不需要人家擔心什麼。不過……戀愛這種事,沒有一點傻勁是談不來的,千樹。太過聰明的人,畫了太好的地圖,反而會讓自己走進岔路裡,完全忘記自己一開始想要的是什麼。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只會想著你不要受傷、不要痛苦,結果,連幸福自己送上門來,都不敢要,這不對啊……」周美媛垂下目光,低聲感歎:「戀愛這種事啊,說是沒有痛苦,那就是沒談過戀愛的人才會說的傻話,總是會有眼淚,總是會有你心痛得想要殺人的時候……在乎一個人,感情就在心裡紮了根,怎麼可能是輕鬆的事?如果真的可以這麼輕鬆,那麼在不在乎,也就沒有差別了。」
她沒有作聲,只是微笑。
那種戀愛的傻勁,她也曾經有過,在很早很早以前,在她還不明白愛情的椎心之前。但是那種單純的勇氣,早就已經遺失在遙遠的記憶裡,找不回來。
周姐說得沒錯,她沒有勇氣,只敢照著自己畫好的安全藍圖,小心翼翼地往前進,狡猾地避開所有可能讓自己心碎的陷阱,不敢嘗試任何冒險,結果到頭來,卻只發現自己走失在自己畫出來的迷宮裡,走不到終點的幸福。
原來,所有的借口都是假的。她只是自私的膽小鬼而已。
「周姐……」她低聲承認:「我是怕啊,我真的怕。跟建平分手,我盡量去忍受、盡量逼自己去接受,因為他似乎並不是那麼愛我,從來不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第一次,我撐過來了,可是,如果Val到最後,也說了跟建平一樣的話……同樣的事情發生兩次,我怕我真的會受不了。」
「所以呢?你就不試了?因為這樣,要拒絕一個你那麼愛的男人?」似乎從她的表情看到什麼,周美媛笑。「傅千樹,你要是真的傻到放棄那個蒂芬妮的戒指,那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我周美媛不承認我們雜誌有你這種編輯!」
她斜瞥上司一眼,勾起笑容。「周姐,明天本來就不用上班。你可不要一個人傻傻地又跑進辦公室去,還一個一個打電話,把大家吵起來,問為什麼沒有人來上班。」
「去你的!少給我在那邊貧嘴。」周美媛輕輕推年輕的女孩一把,跟著搖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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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旅行社,您好。夏導遊?不,他說他不在。對,他剛剛說的,大概是去了馬達加斯加島,學人家去找尋南半球的自我。是,沒問題,我會幫您轉告他。不會,不客氣,再見。」
沉默。
年輕男人放下電話,繼續回到工作裡,將資料夾蓋上,站起身,走動兩步,將文件放回牆角的檔案櫃。
然後,男主角歎氣。「小少爺,是不是因為我這個月忘了幫你加薪,所以你對老闆很不滿?」
回到位置上的小邵一邊進行輸入工作,一邊一本正經地反問:「老闆,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員工,怎麼敢對自己的頂頭上司有任何的不滿呢?加薪啊,當然做員工的都很希望加薪啦,不過這種事,是要看良心的,我不會因此而有抱怨的。」
「那你幹嘛跟千樹說我不在?」
「啊,老闆,你最近學會了心電感應嗎?知道剛剛打來的是傅小姐?」
「這是愛情的力量。」他懶洋洋地說。
「好噁心。老闆,請你不要搞錯對像限場合。這種話,傅小姐聽了可能會很高興,可是被你可憐的員工聽到,只會覺得自己無端遭受上司性騷擾。」小邵嘀嘀咕咕:「而且說你不在也是你自己交代的——『任何人找,都說我不在』,我記得某位大老闆是這樣神氣地對他的員工下令。」
「小少爺,我明明記得這個星期我接了不少電話。」他抬高眉。「夏太太的、夏老爺的,我那位盡忠職守的員工好像沒有自己說的那麼聽話啊。」.
「喔,那沒辦法。」小邵愉快地說:「幫人家做不孝子這種事,嚴重違背我的道德良知,而且夏太太跟夏老爺平常對我這個長工也不錯,做人總是要感恩圖報。至於傅小姐,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們非親非故,這種情況,當然要以老闆的意思為優先。」
他低笑,揉一團紙,順手往熟悉的方向丟。
「老闆!你又動手!」小邵大聲嚷嚷:「跟你說過幾次了?君子動口不動手!講不聽!」
他滿意地彎起嘴角,閉上眼睛,往後靠向椅背。
「怎麼樣?大老闆,你不想知道傅小姐要跟你說什麼嗎?」
「她瘋狂地想念我,要我盡快回去她的身邊?」
「這麼自戀是犯法的,老闆。」小邵無奈地搖頭。「傅小姐才不會說這種話。請不要自己在那邊做白日夢。」
「怎麼?我怎麼不知道你跟千樹很熟?」
「一點都不熟。」小邵向他保證:「一般有常識的員工是不會跟老闆的女朋友混到很熟的,萬一很不幸擦槍走火就麻煩了。更何況,我剛好很喜歡我的工作。我剛剛那個說法,只是基本的人格觀察。」
他笑。「小邵,我不知道你還有兼差當FBI的人格側寫員特質。」
「這種小事,沒什麼好誇耀的。母親大人有教訓,做人要低調一點比較好。」小邵非常謙遜地說:「就像我不用問,也可以知道我那位大老闆這一個多星期會每天乖乖進辦公室報到,多半是求婚被拒了。」
他沉默片刻。「小少爺,你真的沒有在哪裡裝了監視器嗎?」
「並沒有。」他歎氣。「大老闆,你竟然對自己的員工這麼不信任,真是教人洩氣。」
「那你又知道我跟千樹發生了什麼事?」
「很簡單啊。我記得兩個星期前,接過一通王經理打來的電話,說你要的款式已經準備好了。王經理是誰,我就不必介紹了,他要幫你準備的東西,也不過就是珠寶戒指之類的玩意兒。」小邵滔滔不絕地論述自己的推理過程:「既然戒指都準備了,當然是要送出去,可是我那位大老闆,在整整十天拋下工作不管,瘋狂追求美人之後,突然摸摸鼻子,安靜地窩回這間什麼也沒有的小辦公室,乖乖在位置上研究他的財務報表、玩玩股票期貨賺大錢,一整天也不說一句話,還要他那個工作已經多到不行的可憐員工充當臨時的私人秘書,幫他擋電話……簡單地說,行權,人家傅小姐不要你吧?」
這個小子,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他歎著氣,拉長聲音:「小少爺,我真的很期待,你哪一天也碰上一個難纏的女人,讓你吃點苦頭。」
「上天是很公平的。」小邵正色說道:「好人一定會有好報。我這麼誠實正直的好青年,跟某位摧花無數的浪蕩子,下場當然不會相同。」
他低笑,沒有多說話。
過了一會兒,小邵又開口;「喂。」
「幹嘛,小少爺?」
「然後呢?」
「什麼然後?」他裝死。
「都過了一個星期,你也該振作起來了吧,行權?向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女性殺手夏行權先生,難道被拒絕一次,就真的一蹶不振?」
他苦笑。「小邵,她拒絕的,是我的求婚。」
「所以呢?」
「這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我記得你以前就算吃了再多的閉門羹,摸摸鼻子乾笑一下,第二天還不是死皮賴臉撲上門去?也沒見你這麼知道羞恥過。而且到最後哪一個不是手到擒來?」
「千樹不一樣。」他耐心地解釋:「她說得很清楚,她不嫁給我。」
「那是很理智的說法。傅小姐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小邵若有所感地點頭。「有一點常識的正常女人都不會想嫁給你才對。」
他歎氣。「小少爺,我以為你要鼓勵我。」
「大老闆,你還需要人家鼓勵你去追女人嗎?」小邵驚訝地反問:「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男主角搖頭歎氣。
他自認修養不錯,不過有時候,他還是會一點好奇心——如果他把這個小子拖出去痛扁一頓,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一定很愉快。
「而且人家傅小姐只是說不嫁給你,又不是像上次那樣甩了你。」小邵仔細分析給他聽:「人家說要分手的時候,你都可以死纏著不放了,只不過是求婚被拒絕而已,你幹嘛這麼沮喪?」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
就像小邵說的,他不是沒有被拒絕過,硬的、軟的,各種釘子。情場浪子的昭彰惡名,為他帶來的,通常是更多的障礙。除了少數的例外,大多數的女性在一開始,都會對他抱著防備之意。
但是這些,從來不曾阻止過他的行動。
面對千樹,情況卻從來不是如此。
「她想過要嫁給那個甩掉她的男朋友,可是——」他忍不住抱怨:「她不嫁給我。」
沒有反應。
「小少爺?」
「老闆,你好丟臉。」
他抬高眉。「我好丟臉?」」三十幾歲的男人,吃人家過去男朋友的醋,還吃得這麼理所當然。」小邵翻白眼。「我真不知道你以前那些女朋友看到會作何感想,換作我,一定會努力假裝不認識。人家傅小姐不嫁給你,你起碼也要問問原因吧?說不定真的是你有什麼地方顧人怨,比不上人家以前的男朋友。這麼大的人了,要自己知道反省,人家會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你什麼事都不做,躲在這裡自怨自艾當蘑菇,這樣叫做『國際級的花花公子』?大家的眼睛一定都瞎了。」
他苦笑。「問題在——我不敢問。」
「喔,不敢問啊……」小邵拉長聲音,慢吞吞地說:「行權,我有一句話,你要不要聽聽?」
「小少爺,我要不要聽這件事,什麼時候阻止過你了?」
「偶爾總是會想要客套一下,你不用太感動。」小邵安慰他,然後神色一整,正經地說:「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你那個遲早會被通報為HIV感染個案的交往方式。一般正經的男人,是不會交往『這麼多』女孩子的。基本上,我甚至不覺得你真的愛過你交往過的那些女性。喜歡,或許,不過絕對跟愛情沒有關係。」
「小邵。」男主角搖頭歎氣。「照你這樣說,茱莉亞會直接從紐約飛過來殺掉我。」
「那就是現世報,你自己要認命。因為在我這個外人眼裡看來,情況確實是如此。」小邵聳肩。「你太有自信、太重視自己的生活,不管今天跟誰分手了,你還是可以好好過著你自己的日子,不會有太大的改變。我不是說你不用心,跟那些漂亮的美女們交往,你用的心絕對不少,否則她們也不會答應當你的情人。可是說實話,你真的在意過你哪一個女伴的反應嗎?鬧脾氣了,你說兩句好聽的話,挑個漂亮的禮物,大多數人都會馬上被你哄得服服貼貼,就算不行,大不了分手,換個女朋友就是,反正你沒損失。這種交往,跟小學生辦家家酒沒什麼差別,只不過你用的道具比人家貴一點。而就像你說的,傅小姐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你會擔心她的想法、會因為跟她分手覺得沮喪、會因為不知道她的反應而害怕……這樣的不安,才是愛情的真實面目。行權,你是真的很喜歡——很愛傅小姐。活到三十四歲,這大概是你第一次真正認真在談的『戀愛』——至少,是我認識你這麼久,親眼看到的第一次。這對我認識的那個夏行權來說,簡直跟奇跡差不多。」小邵頓一下,深吸口氣。「所以我說,行權,你如果就這樣放棄了傅小姐,你就是真的大傻瓜。」
一口氣說完,小邵還是埋頭進行他的工作,手邊的動作不曾稍慢。
辦公室裡陷入沉默。
「小少爺。」幾秒鐘過後,男主角抬高眉,懶洋洋地開口:「我們認識這麼久,難得看到你這麼嚴肅。」
小邵低著頭,又歎口氣,繼續努力工作。「沒辦法,老闆,我拿人家的薪水,總不好意思不做事。幫老闆分憂解勞,也算是員工的責任。何況你老是耗在辦公室裡不出門,我想要摸魚也很麻煩。」
他笑。「好、好,我聽到抱怨了,會乖乖照辦。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剛剛千樹打電話來做什麼了?」
小邵眨眨眼睛,似乎這才想起來他們這個討論的起點。「啊……對了,傅小姐剛剛的電話。」
他皺起眉頭。小邵的口氣似乎有些怪異。
「她說她會把傻蛋送回你的公寓去。」
聽到這句話,男人臉上的笑意消失,向來愉快的表情丕變。
她要把傻蛋送回他的公寓?這是什麼意思?
「干樹這樣說?」
小邵點頭,一臉無辜。「對啁,老闆,所以我剛剛才問你要不要知道。」
「小少爺——」他乾澀地開口:「有時候,我難免會想要把你抓起來痛扁一頓。」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彼此彼此啊,大老闆。」
不再理會在一旁幸災樂禍竊笑的好友,男主角抓起外套,起身就往門口衝去。
門「碰」地一聲關上,留下一室安靜。然後,安坐在位置上工作的旅行社經理開始輕輕哼起歌來。
……剛剛傅小姐確實是這樣說沒有錯,她會把傻蛋送回到他的公寓去。
然後她會留在那邊等他回去。
省略掉後面那句話,好像確實會造成一點點的誤會。他嚴肅地想著。語言,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啊,對了,老闆,」他拍拍頭,對著門口喃喃說道:「傅小姐說她的手機又沒電了,不要用手機找她。」
這一點,他是真的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