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在作什麼夢?哪有人在作夢的時候還這麼恥噪的?
等等,那是什麼聲音?她在哭嗎?
「嗚嗚……嗚……嗚……」
該死,好像真的是哭聲!
他迅速地翻身下床,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人已經走出房間,來到她房門前,動手轉動她房門的門把。
她的房門一推就開,讓他有些驚訝她竟然沒鎖門?但這驚訝只維持了短短的一秒,他的注意力已被她的吃語聲完全吸引過去。
「……救命……不要……爸……媽……爺爺……嗚嗚……不要……走開……求求你們走開……救命……不要……嗚……」
她到底在作什麼亂七八糟的夢?
他燮緊眉頭走上前,伸手搖了搖不知做了什麼惡夢的她,同時出聲喚道:「張仁靚?張仁靚,酉星過來,你在作惡夢!」
在他的搖晃與叫喚下,她終於從夢境中掙脫出來,睜開淚濕的雙眼,茫然的看著他。
「你在作惡夢,誇張的大叫聲把睡在隔壁的我都吵醒了。」他為自己半夜出現在她房裡的事做解釋。
她沒有應聲,只是張著一雙淚眼汪汪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晶瑩的淚水還不時的從她眼眶中流下來,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記得自己剛剛作了什麼夢嗎?」他問她,沒話找話說,卻壓根兒沒想到既然她已經醒了,自己大可離開回房。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緩慢地開口,「我夢到我被色狼壓制正要被性侵時,你從旁邊走過卻視而不見,我開口向你求救,你也置若閣聞、置之不理。」
薛浩然張口結舌,頓時無言以對。
「我不會真的見死不救。」他撇了撇唇,對她說。
「我知道。」
「知道還這樣說是存心想氣我嗎?」他沒好氣的問她。
「是你問我剛剛作了什麼夢。」她無辜道。
「那是因為我聽到你叫爸爸、媽媽和爺爺,他們也從旁邊走過卻對你視而不見、置之不理嗎?」他問她。
「他們都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就算他們天天吵架或打架都行,我只要他們還活著就夠了。爺爺也一樣,雖然他講話很難聽,總是罵我們拖累他但是只有他願意收留我們,也只有他會關心我們的死活,可是他也死了,離開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神情恍惚的說,讓薛浩然不禁懷疑她此刻到底是清醒的,還是半夢半醒?
如果要他猜的話,他會猜是後者,因為如果她是清醒的,應該不會和他說這些私密的過去才對。所以,他要不要趁這機會搞清楚她怕警察的理由呢?
念頭一旦成形,他便無法遏制住它。
「你為什麼討厭警察?」他柔聲的開口問道。
「因為他們每次出現都有壞事會發生。」她露出一臉害怕又痛苦的表情回答他。
她果然還沒有清醒,而是處在半夢半醒之中。
他忽然分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是高興還是失落,感覺很複雜。
「什麼壞事?」甩開那理不清的複雜感受,他開口問她。
「他們吵架吵得太大聲,吵到隔壁鄰居阿姨就會報警,警察一來,他們就會打架。他們死的時候,警察也來了。爺爺出車禍死掉的時候,他們也跑到家裡來。每次他們出現就會有壞事發生,我討厭他們,真的好討厭……走開,求求你們走開……走開……」她愈說聲音愈弱,說著說著,竟然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但即使如此,薛浩然也已經從她剛剛所說的話弄懂了她討厭警察的原因。
他很震驚,非常非常的震驚。
本來以為她從高一起就開始撫養弟弟,姊弟倆相依為命至今已經夠可歌可泣了,沒想到在此之前,在她父母、爺爺仍在世時,她也沒一天的好日子。
吵架吵得太大聲鄰居就會報警,警察就會來,然後他們就會打架?
這要經歷過多少次,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會在一個已經國中畢業的大女孩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口,直到經過了十幾年的現在還擺脫不了那陰影?
她的父母該死,即使他們都已經死了十幾年了,他還是覺得他們死有餘辜,不值得可憐或同情。
只是這個傻女人剛才竟然還說什麼他們天天吵架或打架都好,只要他們還活著就夠了?真是個傻瓜。
看著眼前眼角仍帶著淚珠入睡的她,他感到一陣心疼從心裡蔓延開來,直至他全身每一個細胞。
瞬間,他突然明白了這陣子自己反常的原因,他想,他恐怕是不知不覺間喜歡上這個堅強的小女人了。
他目光不自覺變得溫柔,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然後輕撫著她的眼眉。
「張仁靚,你這個女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長得也不是很漂亮,頂多只能算是個中等美女而已,怎麼會什麼都不用做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偷走了我的心呢?」他喃喃自語的問道,沉睡中的她當然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看著她,看著看著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好好睡吧!願你這回能作個好夢。」他柔聲道,然後起身,輕輕地帶上門離開。
張仁靚覺得自己昨晚好像作了一個非常荒誕的夢,竟然夢見薛浩然坐在她床邊輕聲細語的和她說話。她記不起來他們在夢裡談話的內容,卻無法忘記他溫柔的神情與眼神。
怯!那傢伙若懂什麼叫溫柔的話,母豬都會上樹了。所以那一定是場夢,肯定是夢。她告訴自己。
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也不是一無是處啦,至少昨晚若不是有他在的話,她八成……不,十成會遭遇到不測。
因此為了感謝他,她今天還向李佩借了一千塊,在下班後特地跑到附近的黃昏市場買了一條魚給他加菜。
提著魚和一堆五把一百塊的便宜青菜走路回家時,張仁靚訝異的發現薛浩然那傢伙竟出現在她家騎樓下。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走上前問。
「等你下班。」他回答。
她頓時露出一臉懷疑的表情,防備的說:「你該不會又亂花錢買了什麼,在這裡等我下班要叫我付賬吧?」
他白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就轉身進門,爬樓梯上樓。
她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跟著上樓回家。她的思緒已經轉移到今天的晚餐上頭,因為她難得奢侈買了一條魚回家,一定要好好煮,煮得超好吃的,再來細細品味。
張仁靚相信她煮的糖醋魚肯定好吃到爆,因為他一餐就把它吃光光了,除了魚骨頭,連湯汁都沒剩下一滴,讓她看了既自豪又有點心痛。
因為那條魚整整花了她兩百五十元,原本她還以為至少可以吃個兩、三餐的,結果卻被他一餐就解決,真的是太浪費了。但是既然這條魚是她特地買來感謝他的,他要一次吃完或分多次吃都是他的自由。
總之,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條糖醋魚建的奇功,他和她的關係似乎從那天開始轉好,他不再有動不動就把她惹怒,把她氣得半死的行為舉止,還經常和她閒話家常,一整個變得平易近人,不再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然後,幾乎每天他都會在她下班時恰巧出現在樓下騎樓處,有時是說無聊下來走走,有時是說去便利商店買東西,總之出現的理由很多,聽起來也很合理,所以她一開始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直到某天她才突然開竅,領悟到他的體貼與用意。
他是在告訴有心人士,即使她弟弟到離島去當兵了,家裡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住,在她身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在。
薛浩然。
浩然正氣。
第一次,她覺得這個名字還挺適合他這個人的,他身上果然是帶有正氣。只是像他這樣的一個人怎會利用車禍這事,向她勒索一百萬,硬是賴在她家不肯離開呢?總覺得案情不單純,不過這是他的私事,她也不好過問。
算了,反正近來他們倆相安無事,她也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頂多就是多花一點水電瓦斯和伙食費罷了,就當她……嗯,請了一個私人保鏢吧。
這個想法讓張仁靚樂得笑開懷。
呵呵呵,沒想到她張仁靚也能夠擁有私人保鏢啊,真是太奢侈、太富貴了,哇哈哈哈……
想法轉個彎,世界大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