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怎可不顧眾人意見呢?」
「是啊……」年昕敖緩緩點頭表示贊同。
可惜那些人沒一個有膽「貫徹始終」……
「好歹敖爺您也是族長的兄弟——」
「沒錯……」年昕敖跟著歎了一口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敖爺有幾兩重,族長該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對——」咦?這話中有玄機喔。
「竟然敢把這種重責大任交付給敖爺,不怕小爺有個三長兩短嗎?」
「小黃,你似乎不大相信我能找回昕紹?」濃墨似的眉輕輕蹙了起來,年昕敖緩緩問出口。
「不是似乎,」絡黃覷空瞄了一眼毫無自知之明的主子,「我就是不相信敖爺您!您說說,族裡哪個人瞧得起您了?」敖爺不給刺激不成器!
適才在廳裡,哪個人聽到族長的命令不是拼了命反對的?
每個人的心思都一樣——
就怕敗事有餘的敖爺還沒找到小爺,小爺已經出了什麼意外;又或者,小爺身陷險境,而敖爺自不量力的結果是年族一下子失去了兩個族人——
瞧不起,還言輕了呢!
「原來族人心裡是這麼輕視我……」年昕敖狀似難過地黯下了臉色,濃眉憂愁地皺起,只差沒學西子來個捧心了。「我真難過……」
聽多了主子似真似假的自怨自艾,絡黃絲毫不覺得自己的直言不諱傷了主子那顆脆弱的男人心;這男人真的該給點刺激了!看他會不會因此振作起來,讓族人刮目相看!
同樣與族長是同胞兄弟,沒理由二爺那麼厲害,敖爺就是個草包。
「別跟絡黃說您是今天才知道,絡黃不信。」
「小黃……」年昕敖還想說些什麼,已被絡黃搶白。
「敖爺您別說了。」絡黃打斷他的話,轉身將整理好的包袱交給他,「這裡頭的身家夠敖爺揮霍個三年五載的了,山下人心險惡,敖爺自己單身下山要多加防範,千萬別被人三言兩語便騙了。如果真那麼愚蠢被騙,不管找到小爺否,還是盡快回來,族裡沒人會怪您的……」反正本就沒人對您抱著希望,這句話,絡黃算有良心地藏在心裡。
「雖然大家擔心的是小爺……但絡黃還是會為敖爺分心祈禱的。」
「是嗎……」年昕敖不知該對她的心意感動,還是惱怒她的輕視。
「當然。」絡黃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不用太感激絡黃了,這是為人下屬的本分;敖爺雖不是個盡責有能力的主子,但終究是絡黃的主子啊!」
「小黃。」年昕敖溫吞吞地把包袱背上身,雙眼看著她,「為什麼昕紹常年在外游手好閒,就不見你們誰去撻伐他一聲?」這疑問他擺在心底很久了,憑什麼聽紹就可以不費一分力氣的游手好閒,甚至還讓族人捧上了天?
他承認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每每讓兄長為他料理善後,以致族人不看好他,但——至少他努力去做啦!是族人自個兒不放心將事情交代給他,可不是他故意偷懶,聽紹才是標準的好吃懶做,為何族人只瞧不起他一個?
絡黃毫無遲疑地答道:「因為他是小爺啊!」
這是什麼答案?
「我長得比昕紹丑嗎?」
「不會呀!」
「還是我行為粗俗魯莽?」
「也不會呀!」
「那麼是我學問不夠好?」
「這嘛……」老實說,敖爺學問好不好她是不清楚啦!但聽說敖爺五歲就能背誦尚書、禮記,十歲寫出的文章直逼山下狀元郎呢!直讓長老們大歎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應該算族裡數一數二吧!」
雖然她挺懷疑這「聽說」的真實性。
「哦……」年昕敖點點頭,「那為何對我和昕紹有這麼明顯的差別待遇?」
「因為他是小爺啊!」絡黃還是這句話,「小爺好可憐喔……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危險才會突然失去音訊,身上銀子不知道夠不夠用,有沒有好好吃、好好睡呢?小爺最禁不得粗食折磨了,萬一落人那群凡人手中……」
「昕紹並非三尺孩童。」年昕敖有些酸溜溜地說。
絡黃覷了他一眼,「敖爺,您吃小爺的醋?」
年昕敖立即垂下眼,歎了口氣——很哀怨的那種。「我怎有資格計較這種小事?畢竟我成事不足是事實。」
「喔……」絡黃一笑,決定該縫補一下主子受創的自尊心,畢竟他也不是故意成事不足。「敖爺,雖然族人大都不相信您的本事,但絡黃還是相信您絕對能將小爺找回來的,不然族長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代您的。」
說穿了,若非有族長這張保證書,絡黃也不會這麼相信主子本事。不管怎麼說,這大概是年聽敖從剛剛以來聽過最中聽的話了。
「敖爺千萬小心別讓山下人知曉您的身份,別忘了防人之心……府裡您不必擔心,橫豎您也常不在,有敖爺沒敖爺沒啥差別。」
說著,絡黃眼眶一紅。
她很擔心主子呀!主子的本事沒人瞧過,萬一很「肉腳」該如何是好?而且從主子「輝煌」的歷史可知,主子的本事絕對是「肉腳」占壓倒性勝利。
年昕敖拍了拍她的頭,爾雅地笑了,「放心,你主子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絡黃聞言懷疑地看了主子修長飄逸的外型——雖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不過也相差無幾了。罷了,畢竟四處遊山玩水也需有體力的。
主子想安慰人也得說個實在些的啊!
「不信我?」
「絡黃不敢。」終究是主子的心意,她還是收下了。
於是,年昕敖含笑地揮揮手,遁下紅塵俗世去尋找突然失蹤的小爺年昕紹……
33
是年獸……
那個「人」絕對是年獸……
看著遠遠的那個人影,躲在這個雞不拉屎、烏不生蛋的鬼地方多日的男子陰惻惻的笑了——哦,不不,他是正義的一方,怎能用「陰惻惻」這種壞人專用的形容詞呢?應該說……嗜血的微笑?也不對,說得他多血腥似地,總之就是看到獵物的笑容就對了。
問他怎麼知道那就是年獸?
麻煩發問的人先看看這裡是哪裡好嗎?天山耶!而且還是大山東麓最高的博格達山耶!哪個正常人會光彩煥發、步履輕盈地嘴邊含笑從那種險峻高山下來?
何況他生得就不像是正常人——
正常人的定義?沒這種東西,那純粹是一種感覺。
他生得太俊、氣質太雅、身材太好——太勾引女人啦!
肯定就是傳說中那個專門憑借自己好面貌勾引男女當大餐的年獸一族!
傳說年獸是上古凶獸,總在年三十夜下山吃人,所以年初一時親朋好友聚在一起見對方沒被年獸吃掉便互道恭喜。之後有位神仙看不過去年獸吃人,於是下凡間指點人們年獸的弱點——爆竹、火光、紅紙,從此之後把年獸趕進了無人深山。
不過偶爾也有不怕死的年獸忘不了人肉的美妙滋味,三不五時便下山享受一頓人肉大餐,還很聰明的知道自己原來樣貌太醜惡,於是幻化成人形,以便他們能更容易享受美食。
這時,那位神仙又看不過去了,於是下凡投胎,成了烈家先祖——
這就是族譜中烈族的由來,也是造成他今天會窩在這兒的萬惡淵緣。
烈隨澤灼灼雙眼直盯著那個讓他餐風露宿了好幾月的獵物,眼神灼熱得像是要把他吞下肚去似地——他守了好幾個月的獵物耶!天山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他本打算今天再見不到年獸,就打包幾樣天山土產帶回家鄉孝敬老人家,免得再待下去老人家會痛失一個優秀的好兒子。
現下才是中原的夏未,這兒已經是如此寒冷只差沒下雪慶祝,更別說一邁入冬季了,他毫不懷疑他會給活生生凍死在這兒!
雖說他是練武之人,但武功再高也有個限度,否則那些個武林高手還真可以直接成仙了哩!
烈隨澤朝那年獸身後探了探,好似真只有他一人下山。
他要立即獵下這頭年獸嗎?
不不,這頭年獸會孤身離開躲藏的深山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他怎可在還沒探知年獸陰謀之前就斷了唯一的線索呢?
雖然說起來挺孬的,但依他目前的功力對忖一頭年營雖是綽綽有餘,卻也毫無把握能在沒人領路的情況下隻身闖過險峻複雜的天山山脈,找著年獸的老窩。
他今天能知道守在這兒。還是靠天山山腳下東鎮鎮民的告知哩!
話又說回來,東鎮鎮民看來好歸好,就是小家子氣了些、讓他怪不舒服的。
烈家自有族譜以來,就以獵年獸為己任,在自小的耳濡目染及刻意訓練之中,皆以狩獵危害世人至深的年獸為一生的重責。或許外人聽來很不可思議,年獸這種生物不是上古先人的傳說而已嗎?但族譜上記載甚明——
年獸,幻化成人,不論男女皆俊美異常人,以人為食。
他烈隨澤生平無大志,只是不想讓後世子孫都如同他們兄弟一樣,一生受年獸所束縛。
他要狩獵年獸,進而搗毀年獸的老巢!
所以當務之急是——跟上去!
他可沒有幾個月的耐心,再等候另一隻年獸下山啊!
不過這年獸變得真好,雖然明知他是獸,可卻也不禁暗讚一聲好人品。果然是可怕的年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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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立滾滾黃沙之中,遙望無邊無際的沙丘,年昕敖生出了念天地悠悠之感。
天下之大,憑著包袱中那些昕紹失蹤之前的幾封簡短訊息,他該往哪裡去找人呢?緩慢地邁開步伐,這是年昕敖下山之後的第二天了。
平日喜愛遊山玩水,露宿荒郊野外,甚至時有毒蛇、毒蠍出沒的沙漠之中,對他而言並非難事,也不以為苦,但問題是此後他該何去何從?
紅日漸漸西下,蒼漠之中的夕陽別有一番蒼茫之感,引得旅人心中更加的惆悵……
唉!大哥此舉擺明是把他這米蟲踢下山……說不定大哥早看昕紹不順眼,與他一同歸入米蟲一類,趁此良機一網打盡,最好他們兩人一道做對難兄難弟,永不回天山,為年族除蟲——
唉!自個兒一人上路好孤獨啊,沒人聽他的胡言亂語,一解心中煩悶……
難道他只能對著沙漠裡的仙人掌說?
正當年聽敖依循著路不成路的「路」走時,前方不遠出現了一個幾乎讓黃沙掩蓋去的身影……或屍體?
好晦氣呀!
他下山才兩天,連個好兆頭都沒半個就先遇到了這個壞兆頭——屍體?老天爺真是太厚愛他了。
自怨自艾,路還是得走下去。
看看自己塞滿了沙子的鞋,年昕敖此刻只想快快到達下個城鎮洗去一身塵埃,實在不想為個不會動的死東西浪費自己體力,反正看都看到了,此刻繞路也太遲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
身為儒者,他不該忌諱這種東西,更該秉持仁者胸襟,讓死者人土為安——雖然就算他不動手,過不了多久,這具「東西」一樣會讓黃沙埋去入士為安!
慢慢地、慢慢地,年昕敖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一邊從「屍體」旁走過。摹然情況有變!
那具屍體——不!那具殭屍忽然跳了起來!而且很準確地一把抱住咫尺之遙的年昕敖。
「好香……」語未畢,殭屍很快、很狠地往年昕敖脖子一口咬下!然後,殭屍做了一件連年昕敖這被害者也愕然的事——昏倒!
沒搞錯吧?年昕敖瞪著懷中即使昏倒也不願鬆口的「殭屍」;該昏倒的不該是他嗎?他這被咬的人都沒事了,咬人的殭屍昏什麼昏?難不成他血裡有毒?
實在——太傷他自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