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聶語笑?」
「對,我是前來報到的實習老師聶語笑。」謙虛地低著頭,她甚至不敢看他。
「我是你的指導老師,也是你即將實習的高二三班的班主任,你可以叫我『汪老師』。」
聽起來,這位指導老師的聲音頗為年輕哦!聶語笑忍不住抬眼偷瞟他,咦?「學長?」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兜兜轉轉,沒想到竟在實習班級遇到自己暗戀對象。
她的熱絡讓汪明鎬莫名其妙,他開始仔細回憶大學時是否跟這個叫他「學長」的學妹打過交道,答案是:完全沒有。
不過看她的資料的確跟他出自同校同系同專業,稱呼他學長也沒錯啦!
「衝著你叫我一聲『學長』,實習期間我會多照顧你一點的,你自己也要努力啊!」她若日後想走進教師這一行,實習評語是很重要的敲門磚。
「放心吧!我一定會努力的,決不會讓你失望。」聶語笑在內心裡暗暗發誓:上蒼啊,謝謝你給了我這次接近學長的機會,我一定會努力的,決不會讓你失望。
簡單介紹了實習老師要承擔的工作之後,汪明鎬開始教她第一件事——給玩劣的學生做心理輔導。
這個工作很簡單,汪明鎬來給學生做輔導,她坐在一旁做聽課筆記就行了。
沒見著那學生是怎麼走進來的,只覺得頭頂烏壓壓一片。他怕有一米八五吧!從來沒覺得高二的男生有這麼高?聶語笑開始懷疑自己的身高是否足夠擔當高中老師,畢竟被學生壓下去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
汪明鎬聰明地選擇坐在椅子上教訓學生,起碼不會顯出身高的等級差來,「尉驟,你又打架?」
「這回是寫檢查還是叫我媽來學校?」
他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好襆!聶語笑心想如果自己當了班主任,遇到這樣的學生一定不懂得應付,趕緊觀察學生是如何解決的。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打架就是不對的,這個社會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用拳頭解決的。遇事要用大腦,你懂不懂?」原則擺清楚了,汪明鎬開始用感化策略,「你媽獨自撫養你也不容易,你究竟還要給她惹多少麻煩?你都這麼大了,該像個男人一樣擔當整個家,保護你媽媽,怎麼還能讓她為你操心呢!」
尉驟不是第一次打架,汪明鎬也無數次地叫他媽來學校,家長老師雙重施壓的結果是尉驟又站在了這裡聽訓,可見他媽對他的影響甚微,汪明鎬早已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明天早上我希望辦公桌上能看到你的檢討——要深刻的。」
案子已經定性了,判決都下來了,這代表尉驟的麻煩結束。他抬腿走人,從前到後沒發出半點聲音。
所謂的心理輔導就是這樣啊!聶語笑瞪著門外的背影不解地問:「這樣就可以了嗎?」
「能讓尉驟這樣玩劣的學生一言不發地聽完老師的教導就已經是這次心理輔導的成功了。」前兩次他甚至沒讓他這個老師把話說完就直接閃了,弄得他這個老師好沒面子。也正因如此,汪明鎬對尉驟的心理輔導總是能短則短,決不拖泥帶水,以防把自己拖進水裡。
到底是教育界的新手,聶語笑完全沒有跟惡魔鬥爭的思想準備和心理體驗,她不得不佩服起學長的深謀遠慮。
不愧是她深深暗戀的學長,果然厲害!
站起身,聶語笑來個九十度鞠躬,「學長,這段實習期間還請您多多指教。」
至於她的表白,不妨等到實習快結束的時候再展開,以免別人說她利用感情攻勢奪取實習評定。實習期間,她就學習、愛情兩不誤吧!
當實習老師怎麼這麼命苦?!
一遍又一遍寫教案也就算了,幫一個又一個老師謄寫學生成績也就罷了,臨了還要打掃完教師辦公室才能走人。
這分明是把實習老師當牲口用嘛!
也不知道是從哪輩子傳下來的習慣,據說每個老師都是從這段走過來的,於是一個個都有了媳婦熬成婆的心理,逮到機會狠操實習老師。八成是一年前上一批實習老師臨走時擦過的落地窗,今天又成了聶語笑的重擔。
六個實習老師一人攤一面足有六平米的玻璃牆,擦到天黑終於看不出玻璃上有沒有污漬,這才能走人。
偌大的校園星星點點亮著幾盞昏暗的小燈,伴隨著冷風陣陣,讓聶語笑覺得心頭堵得慌。越是想要快走,腳步就越容易被什麼東西絆住。
「啊!」
她驚呼,不對啊!好像有人跟她一起摔倒了,怎麼遠遠近近不停地發出哀痛聲?
順著聲音定睛望去,哎喲媽呀!這分明是群鬥嘛!不對不對……應該是單挑……也不對,好像還是群鬥。
路燈下一群人圍著一個男生,你打過來我揍過去,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人,被打的男生居然還有還手的餘地,聶語笑不知道是該讚他勇氣可嘉還是身手不錯。
媽媽說過熱鬧不能看,看多了自己會變得很淒涼。
謹遵母親大人懿旨,聶語笑打算繞道走——這年頭,當實習老師都有性命危險,真是人心不古啊!
臨走前忍不住多瞟一眼被圍攻的男生,他穿著本校校服……現在的家長真注重給孩子補鈣,把個高中男生一個個養得這麼高。
高?
這個字眼讓她想起下午受訓的那個高個子男生,再多瞟一眼——哈!還真就是他。
他不是應該在家寫檢討嗎?居然這麼晚不回去,待在這兒被這麼多人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閃人要緊。
轉念一想,如今她已是他的實習老師,說起來也算是他的老師了。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這個當媽的,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被打,而不管不問呢!這太丟老師的身份了。可就這麼衝上去……聶語笑擔心地摀住自己的臉,她不想破相啦!
猶豫不決間,那幫打架的人先注意到了她。
這下子,想逃都沒那麼容易了。
「沒看過打架啊?還不快滾!」
打架的學生比老師還狠?聶語笑的原則之心開始氾濫,大步走上前,她決心就近跟他們理論,「我是新來的老師,你們哪所學校哪個年級哪班的?一個個給我報上名來。」
她這個樣子哪裡像老師?黑壓壓一群人全都圍了上來,俯視的同時審視她的身份。老師?她這副沒事找事的樣子的確很像老師。
「看不出來我們正在解決問題嗎?聰明的趕緊滾蛋,否則……」
「管你是不是老師,照揍不誤!」
她真的很想連滾帶爬地逃走,聶語笑幾乎要將這個念頭付諸於行動了。不小心瞥到被圍在中間的高個子男生,他的嘴角紅腫還出血,那雙眼卻仍是炯炯有神。在辦公室跟他對視了那麼久都沒見他抬眼看人,這種場合卻能被他收在眼中,聶語笑身為實習老師的成就感來了。
「我說了,馬上解散,否則我就報警!」她滿臉嚴肅,就是底氣稍嫌弱了點。
那份害怕連尉驟都嗅得出來,「你從哪兒冒出來的?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滾——」他不想欠任何人情。
小看她!聶語笑心下起了計較,要是她現在為求保命逃跑,日後尉驟將此事傳出去,她還怎麼在實習班級混下去啊!
不能畏強,橫下一條心她為了教育事業豁出去了。掏出手機,她作勢要打電話報警,「把事情交給警察處理好了……」
她的手機被人搶過來摔在了地上,替她為教育事業獻身了。
「算你狠!咱們走!」
「尉驟,你給我等著。」
那群人漸漸散去,路燈下獨留她和他。
「你多管閒事。」
這就是他的感謝?
是誰說青春期的孩子不可理喻?她算是領教了。
保持冷靜,聶語笑你為人師表,可不能錯手殺人,「我……我是你的老師,」雖然只是實習的,好歹沾了「老師」兩個字,「當然要……要保護你。」心有餘悸,她的身子抖得厲害。
「呸!」尉驟將含在口中的血水吐了出來——就她這樣還老師?在他眼裡,她只不過是大他幾歲的女生罷了,還是個腦袋只到他胸口的女生。
可她卻想保護他,他記下了。
沒有人想要保護他,他的世界一直一直只有他自己。
這一夜,她來了,不請自來。
他又在看她!又在看她!再看……再看……她要講不下去了。
這可是給實習老師打分的公開課啊!尉驟,你小子能不能別搗亂?
為了凝神靜氣,聶語笑安排他們先自學,「同學們先默讀課文,待會兒我請一位同學來把這篇《國風》中的《江有汜》翻譯一下。」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
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
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為了配合聶語笑上好這堂公開課,汪明鎬已經事先安排學生在家翻譯這篇文章了,相信不會在課堂上出聶語笑的糗才對。
「哪位同學能夠解釋一下這篇文章的意思?」
聶語笑的微笑觸動了某人的神經,嘩啦一聲,教室裡豎起一根長棍子——
尉驟?
怎麼會是他?
聶語笑的頭腦一暈,差點沒栽倒在講台上。後排座位上齊刷刷全是聽課的老師,總不能硬把尉驟按下去吧!
冒險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