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一派歌舞昇平。
在江南的夜晚,這樣的行船很多。
這船也會從一個地方劃到另一個地方,但只是船上的人不同罷了。
美人如花,這船上便都是佳人,屬於江南的佳人,凝脂流彩,美不勝收。這時,只要是身在船上,便不能不說江南的風景再美,也都敵不過這船上唱曲的女子。在這樣的船上,翩翩少年總是最得意的。
船中就坐著一個這樣一個少年,因而唱曲的姑娘或是陪酒的姑娘都會向他那邊偷偷地瞄上兩眼。
這種事情,往往都是一個少年最自豪的時候。可換作是誰,身旁陪酒的女子,總是偷瞄別的男人,心裡總是不爽的。那少年身前就站著這樣一個人。
「小子,敢不敢比比酒量。」那大漢火氣沖天,手上拎著一壇剛剛啟封的酒。
那少年像是偏要鬥氣一般,看了大漢一眼,唇邊掠過一絲輕蔑的笑。那大漢果然被激怒了,將酒罈摔在少年面前的桌上。那少年還是沒有說話,這次並沒有抬眼看他,只是冷哼了一聲。
這個時候,任你是再內斂的人也會發怒,更何況是在一船女子之間。那大漢抓住了少年的衣領,將少年拎了起來,「王八蛋,給臉不要臉。」說著,將少年用力甩了出去。
那少年借力使力,又在旁邊站好。船有了微微的搖晃。
「媽的。」那大漢又猛地撲向那少年,那少年身形一閃,閃過撲來的人,並在那人背後輕輕一推。
可能是那大漢用力太猛,又可能是有幾分醉意,那大漢飛入了河中。少年看著水中的人,朗聲大笑。船上本是歌舞昇平的,有了這種情況,一船的人都看向了少年那邊。
「戲也散了,姑娘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船上最年長的媽媽說話了。
緊接著,人們又聽到了琵琶的聲音。
那少年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依然坐在原來的位置,喝著酒。只是,那少年身邊卻多了個陪酒的姑娘。那姑娘長得還算漂亮,雖然有一個瓜子臉,但皮膚卻很黑。她端著酒杯,遞到了少年的面前。一個女人為你遞酒,這是任何男人都很享受的事情。
那少年也不例外,輕輕一笑,喝下了那杯酒,並在那陪酒女人的臉上輕輕地一吻。那女人笑了,笑得很甜。
剛剛少年和大漢的事情,這陪酒女人都看到了,那少年一下子就成了她的英雄,在這種花船上,能陪在這樣年少多金的少年身邊,本就是每個女人最希望的事情。更何況,那少年剛剛做了一件英武的事情。
陪酒女人摸著自己的臉,像是在炫耀著什麼般,眼睛掃著周圍的人,「再喝一杯如何?」那女人聲音很柔和。
「再喝就醉了。」那少年柔聲說。
「這一點點酒怎麼會醉?」那陪酒女人伸出手來又倒了杯酒,遞到了少年的面前。
「酒不醉人,可人卻讓我醉了。」那少年看著身邊的女人。
那女人又笑了,剛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身邊多了個人。那人給了她幾兩銀子,示意她離開。那陪酒女人知趣地離開了。很快,那少年身邊就換了一個人。那人開始並不說話,逕自坐在少年旁邊,而後,竟端起桌上的小酒罈,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那少年也不動氣,只是微微地向那人瞥了一眼。只消一眼,那少年便吃了一驚。
「的頗師傅。」那少年輕聲喚道。
那人看了他一眼,低聲說:「能夠躲在這裡,你的確是個聰明的人。」
那少年將手中的酒杯放下,說道:「的頗師傅找我有事?」
的頗師傅微微一笑,「只是最近變得貪財,什麼銀子都想掙,可恰巧江南和堂有一筆大買賣。」
「這銀子你若想得到,是任誰也阻攔不了的。」那少年說。
的頗師傅喝了一大口酒,順勢將酒罈向桌上一放,酒罈裡的酒立刻閃出了一個個圓圈,「我就要捉了你,到樓湘閣面前去要銀子,看看樓湘閣是什麼反應。」
那少年聞言起身要走,卻被的頗師傅一把拉回,「你要去哪裡,古香?」
「師傅,您是要替樓湘閣報仇的?」古香問道。
的頗師傅搖了搖頭,看著古香道:「他若真這麼容易殺死就不叫樓湘閣了,我帶了你回去,羞羞他。」
「羞羞誰?」古香戰戰兢兢地問道。
「當然是樓湘閣了,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好朋友了,他若死了我不會不知道。」的頗師傅說。
古香又問:「您說的江南和堂的買賣是什麼?」
「你殺了他們的堂主,福祿壽喜懸賞天下十萬兩銀子買你的命。」的頗師傅道。
「那麼師傅您捉了我只為銀子,並不是為了報仇?」古香試探地問道。
「這有什麼說法嗎?」的頗師傅道。
古香點點頭,回答道:「若是為了銀子,我可以給師傅二十萬兩買我的賤命。」
「若是為了報仇呢?」的頗師傅打斷了她的話,饒有興趣地看著古香。
古香想了想,堅定地說:「我殺了你的朋友,你又是我的師傅,你若取我性命,我也無話可說。」
「傻孩子,我剛才只是隨口說笑了,你又沒有真殺了樓湘閣?」的頗師傅說著又舉起了酒罈,痛快地喝了一口,說道,「不過逆向的逃生方法還真是能夠掩人耳目呢。」
古香聽了的頗師傅的話,眼圈紅了,低聲說道:「我也真希望自己沒有殺了樓湘閣,可一切都晚了。」
「你哭什麼,樓湘閣已經跟我說了,他是詐死。」的頗師傅說道。
古香聞言,突然抓住了的頗師傅的手臂,瞪大了眼睛說道:「師傅,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這樣,我現在很後悔殺了他,你打死我好了。」
的頗師傅看著古香,朗聲大笑,只是這笑聲再大,也遮不住這一船人的喧鬧。
「師傅,您是不是受了太大打擊,我不想殺了樓湘閣的,我沒有辦法。」古香哭著說。
「哎——」的頗師傅歎了口氣,說,「看來我輸了。」
「您輸了什麼?」古香問道。
「我和樓湘閣打賭,看他這次詐死能不能成功,他硬要說你不會出賣他的,我只要能夠讓你講出實情,樓湘閣就要給我捉魚,這次我是輸了。」的頗師傅開心地喝著酒。
「師傅,你不要戲弄古香了,古香知道你一心只是想給樓湘閣報仇,你若要動手,就請吧,但你要相信徒弟是不得已的。」古香說著閉上了眼睛。
的頗師傅擺了擺手,笑著說:「好了好了,你若還不改口就算了,反正明日船行靠岸,見到樓湘閣就一切都明白了。」
古香睜開眼睛,搖了搖頭道:「見不到了,我是從師兄那裡拿來的毒藥。」
「好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為什麼要殺了樓湘閣。」的頗師傅岔開了話題。
「我和別人有了交易,殺了樓湘閣,就可以實現我的夢想。」古香回答。
的頗師傅搖了搖頭,「靠殺人來實現夢想,這實在太不應該。」
古香點頭,說道:「是,我已經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我不會再想這夢想的事情,回去後我會在原來的地方待一輩子。」
「哎,樓湘閣又沒有死,你何必自責呢?」的頗師傅道。
「我親手殺了他,他又怎麼會不死?」古香道。
的頗師傅沒有說話,咕嘟喝了一口酒。
清晨,日剛升,船行靠岸。
這種船,本就和一般的船不同的。一般的船,最忙碌的時候是白天,傍晚靠岸。而這種船,卻是清晨靠岸。
古香望著揚州城的河岸,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曾經她離開的時候,她只有一個目的,而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的頗師傅可能是昨晚喝了太多酒,此時並沒有醒酒,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古香並沒有叫醒的頗師傅,而是自己下了船。
清晨的揚州,還沒有平日裡的繁華,但是薄薄的水汽,卻浸潤了這塊土地。
快些走,回到碧水寒潭才是最安全的,這是古香心裡唯一的想法。古香走得很快,雖然這清晨的美景是應該去看的,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前提,就是命還在。所以,她走得很快。
「古香。」古香詫異地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是樓湘閣的聲音。
古香回頭,發現樓湘閣就站在身後。
古香愣愣地看著樓湘閣,什麼話也沒說。
「這些日子還好吧?」樓湘閣關切地問。
古香突然開心地笑了,她撲向了樓湘閣。
樓湘閣也抱著古香,「你來了就好。」
「是呀。」古香奇怪地說。
而後,古香感到樓湘閣的身子在一點點地往下沉,她並沒有去扶住,而是鬆開了手臂,讓樓湘閣慢慢滑下來。
古香的手並不是空的,因為她拿著一把匕首。匕首上還流著血,古香應該很會使用匕首的,因為她的匕首剛剛不偏不倚地扎進了樓湘閣的心臟。周圍的人已經開始驚呼了,人們紛紛地逃開了,古香收回了匕首,跟在了逃跑的人中。
回到碧水寒潭,這是古香此時唯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