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凌雲仙子在,他絕對不會有事的。」白子僅任她捶罵,滿眼全是見她落淚的心疼。事實上他也很後悔自己因逞一時之快,而造成這樣的局面。
「最好是這樣,要不然我絕對會親手殺了你。」她收住捶打的動作,一對水眸忿火燃燒的瞪著白子僅。
白子僅臉色暗沉,不再神采飛揚,低聲說:「如果懷聿真的有什麼不測,不用你動手,我也會自我了斷。」他跟壞事就像親兄弟一樣,雖然懷聿外表冷若冰霜,但他們彼此都瞭解對方的心,那種手足之情是那般深植在心中,果然,懷聿不會寧願傷害他自己而放過他。
懷聿……
他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如果懷聿真有什麼不測,他絕對不會獨留在世的,但是……懷聿絕對不會有事的,有凌雲仙子那能叫人起死回生的神醫在,他就是瀕臨垂死邊緣也會活過來的,更何況那一掌他收了足足有一半的功力,絕對打不死他的。
柔兒幾乎被白子僅的話震撼得說不出誥來,一對淚已流乾的眸子晶瑩的閃爍著。如果懷聿真有什麼不測,他也會自我了斷?天啊!他說的是真的嗎?他的眼裡沒有一絲作假。事實上她也心知肚明,白子僅壓根子就沒心想傷害懷聿,是懷聿逼得他非出手不可的,但是……
如果不是他想逞一時之快,事情怎麼會弄到這種地步?
她很想跟他說聲對不起,但一想到一切都是他為了逞一時之快而造成,她就覺得無法原諒他。
她跳下床,身子有些搖晃,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堅決的。
「你想去哪裡?」白子僅攔在房門口。
「我要去凌雲居看懷聿。」她喃喃的說,眼眶裡的淚水在想到懷聿身上的傷時,止不住的又滑下臉龐。
「你不能去!」白子僅激動的說。
「為什麼?」她再度杏眼圓睜,握起拳頭——雖然她那兩顆繡花拳實在傷不了人,但她卻依然拿它虛張聲勢。
「凌雲仙子有心想要霸佔懷聿,她絕不可能讓你見他的。」這是事實。
柔兒揪著心踉蹌了一步,淚水漬堤的爬滿臉頰。是啊!凌雲仙子恨她恨透了,怎麼可能讓她見懷聿?尤其……耳邊再度響起凌雲仙子的警告,她……她不能置懷聿的生死於不顧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哭著奔回,整個人趴在床上痛哭失聲。
白子僅壓抑不住心疼的皺起眉頭,腳步緩緩的靠近她,一隻比女人還要來得白嫩的大手在她肩旁顫抖了許久,卻始終不敢碰觸她,「你放心,我有辦法對付凌雲仙子的。」
柔兒聞言抬眼看他,眸中閃著怨惹,「你這話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你不要再哄我了行不行?我聽膩了,不想聽了。」
她以為他只是在哄她?白子僅難過的攢起眉,唇邊溢出一絲苦笑。
「你出去,我現在不想見到你。」柔兒嗔了一句,傷心的又往床上趴去。
白子僅深吸一口氣,勉強收起眸中那受傷的情緒。
他現在什麼都不想說,他只想用行動來證明他不是那種會空口說白話的人。指節重重一按,毅然的轉身離去。
沒有人看見他此刻的表情有多晦暗,腳步有多沉重,因為他的決定將深深的影響他的一生。
「柔兒……柔……柔兒……不要離開我,柔兒……
柔兒……」
凌雲仙子為懷聿擦拭臉上汗水的動作因他的囈語而怔住,清麗脫俗的臉龐頓時扭曲猙獰,氣憤的將手中的毛巾拋在地上,怒目瞪視正在夢囈的懷聿嘶吼:
「柔兒、柔兒、柔兒,你連昏迷都叫著她的名字,難道她在你心目中真的這麼重要?該死的王八蛋、殺千刀的,枉費我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這樣回報我?」她控制不住激動情緒的握拳朝他胸口猛捶。
「咳……」懷聿在一陣嗆咳下醒過來,雙手無力的抓住凌雲仙子捶得他幾乎窒息的拳頭,「你在幹什麼呀?」
凌雲仙子抹怯眼角的淚,他的甦醒來讓她臉上微微泛起喜悅的神采,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你醒來就好,我去把藥端過來。」凌雲仙子將桌上的藥汁端到地面前來,小心翼翼地將他的上半身扶起。
懷聿輕推開她送至他唇邊的藥汁,「柔兒呢?我看到她跌在地上,她沒事吧?」
他的話讓凌雲仙子臉上淡然的笑容消失殆盡,忿恨的將手上的藥碗拋在地上,「匡啷!」一聲,粉碎在地,而藥汁自然盡數潑灑於地。
「柔兒、柔兒、柔兒?你昏迷時惦著她,醒來時也惦著她,你這麼愛她幹嘛還將她趕出寒水閣?」凌雲仙子又跳又吼的,全身燃燒著噬人的火焰。
懷聿端起冷臉,靜靜地瞪視著地上的藥汁跟碎片。
白子僅與柔兒親熱的畫面再度浮現腦海,在他心底澆起無邊疼痛。他此刻的心宛若那破碎的藥碗,再也沒有辦法恢復原貌,但是……為什麼他還是拋不開、放不下對她的感情?儘管她已經背叛了他。
凌雲仙子拋下驕傲,柔柔的往他身邊挨怯,多情的眼眸灼熱的望著地,低聲說:「忘了她吧!那種見異思遷、用情不專的女人不值得你這樣對她付出的。」
懷聿痛苦的將手指埋入發中,咬牙忍住眸中的火熱,天知道他的心、他的人,早就全數給了她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的。
「古大哥。」凌雲仙子用盡所有的柔情喊他,捧起他痛苦糾結的臉龐,一對如星般燦爛的眸子愛戀的在他如刀鐫般、俊逸非凡的臉度上滑動,輕柔的聲音輕輕迴盪。
「我知道你對她付出很多的感情,更明白你所受的傷害,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呀,你再痛苦電無法改變既成的事實。」嚥了口梗在喉間的唾液,續道:「忘了她吧!我相信我對你的深情一定可以治好你內心所受的創傷,只要你肯給我機會。古大哥,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懷聿定定的注視著她,他此刻的脆弱根本禁不起這樣的誘惑,而凌雲仙子這番深情的告白顯然的已經深深打動了他的心。他歎息了一聲,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雲兒!」他閉上眼睛,嘴裡喊著她的名字,腦子裡出現的卻是柔兒那嬌柔得讓人心疼的身影。
「古大哥!」她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等了十幾年,終於等到他一絲垂憐,這個擁抱讓她全身的細胞都雀躍起來,她會好好把握住這一切的,會的。
***
「來,我餵你吃藥。」凌雲仙子笑吟吟的端著藥汁在床沿上坐下,嬌柔的動作是從柔兒身上學來的。
說真的,懷聿並不習慣凌雲仙子那刻意表現出來的嬌媚態,那讓他覺得——噁心!柔兒的嬌媚為什麼會讓他疼憐得愛不釋手,而凌雲仙子……他卻覺得反感?
「我已經好很多了,我自己來。」懷聿眸光閃了閃,企圖接下她手上的藥碗,但她不依。
「不行。」她拖著長長的尾音說。「你的傷我最清楚了,還是讓我餵你吧!」
「可是……」他就是不能習慣「她」的伺候。
凌雲仙子板起臉,「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懷聿沉著臉,注視著她的眸光有些心痛,「你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呢?」她不是那種會伺候人的人,更不是會對人低聲下氣的人,但是,這些天來她卻對他體貼備至,照顧周到。
凌雲仙子臉上的笑容緩緩凝住,將手中的藥碗擱在一旁的小茶几上,一對水汪汪的眸子柔情萬千的定在懷聿俊逸的臉龐,「為了你,就是要我死,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
她的話深深撼動懷聿此刻正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他禁不起她一再的深情告白,「你這樣做根本不值得。」他的聲音粗嘎低啞,顯然是受到某種衝擊的緣故。
如果這句話由柔兒口中說出來,他不知道會感動到什麼程度?說不定會感淚涕零。
「我認為很值得。」她堅決反駁,聲音倔強有力。
「雲兒——」這聲音無奈得讓人心碎。
她用食指點住他的唇,不願讓他破壞美好的感覺。
輕輕將身子靠向他的胸膛,低聲呢喃:「不要打碎我的美夢,如果我真的不能一輩子擁有你,那就暫時讓我享受一下這種幸福的感覺。」
懷聿僵直身子,某種刺痛的感覺正侵襲他的五臟六腑。如果此刻依偎在他胸前的是柔兒……柔兒……
他閉上刺痛的雙眸,感覺胸下的心跳因她趴在自己胸前的嬌軀而失速。
他實在不應該任她這樣胡作非為,應該講一些狠心的話讓她徹底死心,但是……他卻眷戀柔兒依偎在他胸前的感覺,儘管此刻依偎著他的並非柔兒,但他卻自欺欺人的硬把雲兒當成是她,無非是想重溫一下那種甜蜜的感覺。
「柔兒……柔兒……」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呢喃,微顫的雙手輕輕摟著她的肩,將她整個圈在懷中,好似懷中人真的就是他的心上人。
凌雲仙子的身子因他的動作而輕顫一下,唇邊緩緩化出一抹暖暖的笑容,然後她閉上了眼,盡情享受這份前所未有的美好。她以為自己的深情真的打動他了,但卻不知自己不過是個替代品。
有人闖入凌雲居了!
凌雲仙子猛然睜開幾乎暈醉的雙眸,在心裡暗罵:「是哪個殺千刀的竟敢來破壞她的好事?」
懷聿也察覺到有人接近,赫見自己正摟著凌雲仙子時背脊猛地打直,並用力的將她推離自己。該死的,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竟然這樣摟著她?她不是柔兒,她不是啊!
凌雲仙子被他這麼一推,燦亮的眸中立即閃過一絲受傷的情緒,但她相信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攻佔他的心房的。
白子僅大刺刺的闖入房中,顯然的,此刻房內的氣氛有些尷尬,他的鼻子很靈的,一嗅就知道了。
「看來,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白子僅一臉的笑意盎然,儒雅的氣息緩和了房內的氣氛。
凌雲仙子狠瞪一眼,眸中寫著:「你確實來得不是時候。」
「你的傷好多了吧?」白子僅無視於凌雲仙子眼中的怒意,筆直的朝床側走去。
「你來幹什麼?」懷聿有氣無而力的問,冰冷的眸子毫無光彩的投射在白子僅的笑臉上。
「受人之托,來看看你。」白子僅推了凌雲仙子一把,活脫脫的把她推到床下去,然後大刺刺的佔據了她的座位,氣得她咬牙切齒。
受人之托?是柔兒嗎?懷聿眸中閃過一絲刺痛。她還關心他嗎?在她對他表明她不愛地之後,這樣的關心會不會太過虛假?
「怎麼樣?好多了嗎?」白子僅端看懷聿的臉色,他的臉色已轉紅潤,顯然的,凌雲仙子把他照顧得很好。
「你回去轉告她,不用她虛情假意。」懷聿終於開口,但聲音冷得像冰。
「什麼虛情假意?她可是為你茶不思飯不想,現在整個人都憔悴了。」白子僅忍不住瞪了這傻瓜一眼。
茶不思飯不想?是真的嗎?懷聿聞言不禁動容,「是真——」他沒有多問的餘地,因為凌雲仙子不給他機會。
「如果你看夠了是不是可以離開了?」凌雲仙子盛氣凌人的指著門,對白子僅下逐客令。
白子僅嘻皮笑臉的哼哼哈哈著,「別對你未來的丈夫這麼凶,小心過門後,我虐待你。」這話聽起來很像在開玩笑,但卻又格外認真。
「王八蛋!什麼丈夫?你這個痞子別想亂佔便宜。」凌雲仙子氣呼呼的吼著,一對拳頭直往白子僅面前揮。
白子僅最討厭這種動不動就在他面前揮拳頭的女人,伸手將她的繡花拳推開,以嚴肅的口吻道:「咦!我說的可是真話唷!你再這樣對我無禮,別怪我修理你喔!」但臉上的溫文卻擠不出任何可以恫嚇人的神色。
「你再胡說八道,別怪我無情。」凌雲仙子咆哮著,額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誰說我胡說八道來著?喏,你瞧,這是閻羅令,天子已經將你許配給我了。」白子僅亮出閻羅令,嘻嘻哈哈的說著,一臉的痞子相。
凌雲仙子驚駭的搶過他手中的閻羅令,整個人怔在原地無法動彈。天子真的將她許配給了白子僅!天啊!
「一定是你這個王八蛋設計我,媽的——」她憤怒的吼聲被白子僅更狂大的聲音蓋住——
「不准你罵髒話。」這個女人分明欠揍。他白子僅未來的妻子怎麼可以罵髒話?傳出去叫他這張臉往哪兒擺?
凌雲仙子被白子僅前所未有的狂怒吼聲和猙獰的表情駭住,一時間無言以對。
這是怎麼回事?懷聿望著呆愣著的凌雲仙子手中那張閻羅令,一臉的不解,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白子僅自然看出懷聿的疑惑,因此慎重說道:「那天我會親柔兒姑娘完全是故意作戲給你看,誰叫你上次把我打得鼻青臉腫,害我好幾天都不能見人……」突然停下來歎了口氣,皺起俊美得過分的五官說:「喂!別用這種像見到怪物似的眼神看我行不行?我可不是你心中那種連朋友妻都欺負的卑鄙小人,最重要的是我必須向你鄭重聲明,那就是——柔兒姑娘在你心中也許真的美得……不可恩議!但在我眼裡,她平凡得跟一般的女人根本沒啥兩樣。」這話說得簡直違背良心,但沒辦法,為了顧全大局,只好這樣說:「也就是說,她還逢不到我喜歡的標準,所以嘍,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的。對了,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柔兒姑娘之所以毀婚,是因為——」眼角餘光輕輕的瞥了還愣著的凌雲仙子一眼,但雖只是輕輕一瞥,卻叫他唇邊那兩團肌肉整個僵硬抽搐起來。冷冷的牽了下唇,續道:
「有人恐嚇她,說如果她敢跟你成親,就要將她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事說出來,讓你這個觸犯天子禁忌的人丟掉腦袋,柔兒姑娘為了顧全你的性命,只好忍痛撒下漫天大謊,並把我這個無辜的人一起拖下水……」
懷聿腦中嗡嗡的響著白子僅說的話,許久反應不過來。柔兒……原來……原來柔兒……
天啊!她為了他這樣忍受一切,而他竟然……該死的!那天他甚至還下了重手甩了她一個耳光,那份灼熱現在還在手心裡滾燙著,天啊!他怎麼會白癡到去相信她的鬼話?輾轉的心思突然轉到柔兒受到恐嚇一事上,怒火熾然的抓住白子僅胸前的衣襟,瞪著一對又像要大開殺戒的眼睛問:
「說,是誰敢恐嚇我的女人?」他憤怒的樣子像是一頭隨時會爆發的猛獸,嚇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凌雲仙子整個人往後瑟縮。
白子僅皺著眉盯著他「又」揪他衣襟的手,低聲說:「拜託,別又把我的衣服弄皺了行不行?」眼看寶貝衣服三番兩次受懷聿凌虐,他實在難以忍受。
懷聿此刻還管得著他的衣服皺不皺的問題,只是一個勁粗暴的吼:「你快說呀,究竟是誰那麼大膽敢恐嚇我的女人?」
看來就是難以忍受也得忍受。白子僅無奈的搖搖頭,卻依然為自己又被弄皺的衣服感到心疼。目光輕輕瞥了凌雲仙子一眼,再度端起嬉皮笑臉說:
「你放心,那個人我一定會好好替你懲治一番的,你現在還是趕快趕去看你的心上人吧,她憔悴得都快死掉了。」這傢伙擅長於拿捏他人的弱點,只要抓住這點,就能輕而易舉的轉移他人的注意力。
懷聿微努劍眉,說了聲:「多謝!」起身急速衝出凌雲居。
「不客氣。」白子僅對著懷聿消失的背影輕快挑了挑眉,隨即也邁開大步朝門外走去。
凌雲仙子在原地又怔了好半晌,這一切的突發狀況教她措手不及無法應對,但心思一向敏銳的她自然很快的就恢復了思考能力,只見她猛然回神,衝出去大喝。
「你給我站住!」
白子僅慢吞吞的停下腳步,一派斯文悠哉的轉過身來面對她。哼!站住就站住誰怕誰啊!尤其現在他真的很想警告她,不要在他面前大呼小叫的,他最討厭這樣的女人……
***
柔兒確實瘦了,憔悴得不成人形。
她不知道懷聿現在到底怎麼樣了,他的傷勢究竟要不要緊?她好擔心,好難過,好痛苦。
晶瑩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滾滾滑落她悲淒哀切的蒼白容顏,滴落在被她枕在臉下的手臂上。
她又趴在亭子裡吹風了!唉!兩名從屋子裡走出來的下人看見她趴在亭子裡的嬌弱身影,不禁難過的歎息。
她心碎的閉上雙眼,滿腦子想的都是懷聿那英挺出眾的身影,滿心忐忑只為懷聿的傷勢。沒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有多痛,她獨自忍受這份痛苦,任破碎的心更加支離破碎。
突來一股陰寒之氣撲上她的後背,她身子猛然一凜,全身幾乎死光了的細胞瞬間又雀躍了起來。是懷聿?他那獨特冰冷、混和著霸道與狂野的氣息獨一無二,她絕對不會認錯的,但是……怎麼可能?他恨她幾乎恨到骨子裡去了,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她身邊?不會的一定是她在做夢,她太想念他了,想得快要瘋了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可是……那樣的感覺實在太濃,濃到讓她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濃濃的鼻息重重的在她頸邊吹拂,她心悸得全身肌肉都縮緊。天啊!這是夢嗎?如果是,一輩子都別讓她醒來,但這真的是夢嗎?她剛剛好像沒有混濁到睡著的程度,可是……
天啊!頸邊那股柔軟與濕熱絕對不是假的——他在親吻她的頸窩。
她猛然睜開雙眼,倏地回頭,什麼都沒看清楚,什麼都來不及反應,便被兩片濕潤的唇瓣奪走了所有的意識。
時間似乎在剎那間停止轉動,他的唇霸道得侵佔她,觸感卻又柔軟得讓人頭暈目眩。
她怔直雙瞳死盯著眼前這張俊臉,滿眼儘是不敢置信。懷聿?天啊!真的是他嗎?老天,她覺得她快要昏倒了,她……她又不能呼吸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屏住了呼吸,還是他吸吮的關係,只覺胸腔像被什麼東西漲滿,阻塞了她的呼吸道。天啊!她真的快要昏倒了。她嬌喘著推開他,急促的呼吸在嬌喘下顯得混亂。
好不容易終於逮到機會仔細看清眼前的這張臉,是他,真的是他,就是他!真的不是夢!她淚濕雙眼,迷濛的看著眼前這張稜角分明、剛毅嚴峻的臉龐,喜悅無聲無息的染上她的心頭,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在哭,還是在笑,只知道他心疼的眼神讓她整顆心都碎了。
他的手輕輕撫著她消瘦卻依然細緻光滑的臉頰,那滑嫩的觸感讓他悸動得連手指都顫動起來。她此刻的臉色好蒼白,憔悴得讓他痛恨自己的無知,嬌弱得讓他想擁抱卻又怕一不小心就會把她揉碎。
「為什麼?」他的聲音低得像是在顫抖,溫柔的眼神與身上那天生陰寒的氣息格格不入。
她沒聽見他的璧目,因為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一切感官都被他的身影給填滿,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空間可以填塞他的問號。她抬著迷濛淚眼仰望著他,連眨都不敢多眨一下,深怕在眨眼的剎那他會消失。
「我是不是在作夢?」她低喃。
作夢?他心疼得不顧一切擁她入懷,想就這樣一輩子緊抱著她,永遠都不要放開。
「不是、不是、不是,是真的,是真的呀!」
她在他懷中的身子怔了半晌後,逐漸抽搐起來,然後愈抖愈厲害。懷聿直覺不對勁的低頭看她,只見她突然放開緊咬下唇的編貝齒,放聲痛哭,像是壓抑了幾個世紀之久,突然得到解脫與釋放,完全失去控制,一雙發紅的小手更緊緊的扭絞著他的衣襟,宣洩著內心鬱積多時的痛楚。
他的心碎了,在她的哭聲中。
是他不好,都是他不對,他如果對她多點信任,她就不會忍受這麼多的痛了。
盡情發洩後,清晰的意識又回到腦中,凌雲仙子的警告又開始在她耳畔盤旋,她驚惶不安的將他推離自己,身子踉蹌的退離好幾步。
「你來幹什麼?」她痛苦的蹙著柳眉,聲音有些模糊不清。
「柔兒。」他輕喚一聲,再度想擁抱她卻被她閃開了。
「不要過來,我已經不愛你了,你走開!」她略顯激動地嚷著,但聲音卻軟弱得可憐。
他的唇勾起淡淡的笑容,低低的聲音像在呢喃,「不要再偽裝了,我什麼都知道了,子僅通通告訴我了。」
他什麼都知道了?柔兒怔怔地望著他,任他走過來擁抱她,但身子卻僵得像一具木頭人。
「不!」她再度推開他,恐懼的感覺不斷延伸,「她不會放過我們的,她不會成全我們的,她會讓我失去你,讓我變成害死你的兇手。」
懷聿顯得有些懊惱,「你在說什麼?你說的是那個恐嚇你離開我的人嗎?」
恐嚇我離開的人?柔兒顰蹙柳眉,原來……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什麼都知情,至少他不知道那個恐嚇她的人是凌雲仙子,但不管他知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會害死他。
懷聿把柔兒的恐懼收進眼底,轉為陰冷的臉龐看起來幾近無情,「告訴我,那個人究竟是誰?」
柔兒當下揪緊衣襟。懷聿此刻的眼神充滿了殺氣,像是一隻隨時會撕裂獵物的猛獸,如果她告訴他那個人是誰,相信他會不計後果的殺了那個人。不,她不要他殺人,不要他變成一個殘酷的冷血動物,毀掉一個愛他的生命。也許……凌雲仙子真的不該卑鄙的恐嚇威脅她,但是,她若不是愛懷聿愛得深切,又怎會出此下策?她看得出來凌雲仙子並不顧傷害懷聿,但以她的剛烈性子,她相信一旦讓她失去懷聿,後果就一定不堪設想。
她不要懷聿死呀!如果他死了,她也一定活不下去的,她寧願把他送給凌雲仙子,也不願見他走向死亡。
懷聿陰冷的眸光直射在柔兒惶恐不安的臉龐,聲音透出陣陣寒急,「你不說是不是?好,你不說沒關係,我去問子僅。」
「誰找我呀?」白子僅悠哉的身影像鬼魅似的出現,一張臉老不正經的笑著。
懷聿張狂的揪住白子僅胸前的衣襟,齜牙咧嘴道:「說,那個恐嚇柔兒的人是誰?」
「不要說。」柔兒倉皇奔過來的腳步教懷聿一個冷眼瞪得僵在原地。
白子僅促狹地揚著嘴角,「我說過,那個人交給我懲治就行了,而你,只要好好照顧你這個弱禁風心上人就可以了。」
白子僅也未免把她說得太軟弱了,好像她是個繡花枕頭似的。
「你到底說是不說?」懷聿幾乎將白子僅整個提了起來。
白子僅依然笑嘻嘻的,「殺了我我也不說。」他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未來的妻子被這頭野獸殺死的,雖然他也實在很不願意娶她。
「你……」懷聿胸中的怒火爆炸開來,齜牙咧嘴的模樣像要將人生吞活剝似的,「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你當然敢,你古懷聿天生冷酷無情,除了對你那個寶貝,」眼睛瞟了一下柔兒,「你從來不把生命當作一回事,而我,我白子僅這條命在你眼裡又算什麼?你要殺就殺吧!」他不怕死的挑釁著。
「你——」懷聿氣得渾身發抖,提起一掌真要劈下,卻教猛然奔過來的柔兒抓住手臂。
「不要啊!我求你。」柔兒死命的抓著他的手,苦苦哀求。
其實以柔兒那比蚊子還要可憐的力氣哪裡阻擋得了懷聿,但懷聿卻硬生生的被她拖住,原因他自己跟白子僅都很清楚。
白子僅動動唇,太瞭解這個狐假虎威、外剛內柔的傢伙了,他要是真忍心殺了他,他白子僅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柔兒姑娘你別攔著他,讓他一掌劈死我算了,反正跟這種人做兄弟我遲早會被他氣死,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又跟這傢伙做兄弟。」白子僅橫眼睨著臉色鐵青的懷聿,尖酸刻薄的說,但他似乎真的成功的轉移了懷聿的注意力。
「跟我做兄弟真有這麼痛苦嗎?」懷聿哼了一聲,豁然鬆開揪著白子僅的手,氣得轉過身去。
白子僅對柔兒笑了一笑,然後斯文的坐下,又像在開玩笑,又似認真的說:「其實也沒那麼痛苦啦!只是動不動就被人拳腳相向實在不是什麼好滋味。」
「你這張嘴要是少說點話,絕對沒有人會對你動手動腳。」懷聿忍不住回頭怒道。
「那!」白子僅怪叫的站起,「這話好像有問題耶!剛剛是誰硬要人家說話,人家不說就要殺人的?呵!現在倒說得這麼好聽?」
「你……」懷聿再度發怒的揚起一對駭人的劍眉,殺氣騰騰的掄起拳頭,大吼一聲:「你給我滾!」
糟!他又把這頭猛獸惹毛了!白子僅直覺不妙,只好順他的意——但在跑了一段距離後,突然覺得不對的又奔了回來,然後擦著腰瞪著眼道:
「喂,這裡可是我的地盤,該滾的是你不是我。」
一顆拳頭猛然揮到面前,他急急一閃,好險,差點就又毀容了!看來誰的地盤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先保住小命要緊。當然,他會真的開溜的原因,還是不顧意讓懷聿繼續追問恐嚇柔兒的那個人是誰。
既然他「刻意」讓自己變成凌雲仙子未來的丈夫,那他這個做丈夫的自然有責任跟義務保護自己的妻子。
白子僅哼著歌回到暖月居,赫見依然在亭子裡發呆的柔兒時,不禁愣了一下。她怎麼還在這裡?
「你怎麼沒跟他回寒水閣?」那傢伙竟然沒把她帶走?
柔兒飄蕩的心神猛然收回,垂下眼瞼低聲說:「我不能回去,那會害死他。」
白子僅忍不住皺眉,笑得有點嘲諷,「你不會害死他的,因為我已經擺平凌雲仙子了。」
柔兒大概誤會「擺平」的意思了,以為他殺了凌雲仙子的意思,叫起來,「你殺了她?」
噢!天啊!這個柔兒真是太單純了。「我不是殺了她,我是去請天子頒下閻羅令,請他將凌雲仙子許配給我當妻子。」
柔兒更加震驚的杏眼圓睜,「你要娶她?」
白子僅幾近懊惱的呻吟,「噢!你幹嘛這麼大驚小怪?要娶她的是我又不是懷聿。」
這就是他所謂的「辦法」?柔兒的心受到了嚴重的衝擊,她怎麼也沒料到白子僅竟然以自己終身的幸福來換取她的幸福?天啊!她之前甚至不能諒解他老是一副很有辦法卻什麼也辦不到的態度,原來……
「你沒有必要犧牲自己——」柔兒幾乎心痛的望著他。
「拜託!」他打斷她的話,避開她那種會讓他著迷的嬌弱,「請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這麼做可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
柔兒的心痛轉為詫愣,「為了你自己?」
他依然不太敢正視她,目光閃閃爍爍的,「其實我暗戀凌雲仙子已經很久了,可惜她對懷聿一往情深。本來我以為懷聿有可能會喜歡她的,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但你出現後,一切都不一樣了,我想,這正好給了我一個大好機會,所以嘍!我是非她不娶了。」為什麼他說得這麼心虛?為什麼他說得這麼心痛?為什麼他的眉宇之間沒有一點快樂的情緒?
柔兒靜靜的瞅著他,瞅得他心慌意亂。「你說的是真的嗎?」為什麼她覺得他在說謊?
「當然是真的,騙人的是小狗。」
「可是……」她還是覺得事情不是他所說的那樣。
白子僅被她懷疑的眼神看得心煩氣躁,「哎呀呀呀!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就好了,你幹嘛管這麼多呢?你還是趕快回去寒水閣別老待在我的暖月居比較重要。」
他的話輕鬆的轉移了柔兒的注意力。她再度垂下眼瞼,扭絞著自己的手指頭,「可是……」剛剛是她執意不回去的,現在怎麼好意思自己回去?
白子僅看出她的為難,於是拉起她的小手走向池邊,「我問你,你會不會游泳?」
她睜著大眼搖頭。
「那真是太好了。」他笑著說,眼睛飄向寒水閣,正好看見懷聿從屋裡走出來。哈!好極了。猛然朝她背後一推,見她的身子往池裡栽,握著她小手的手依依不捨的鬆了開,然後拉開嗓門大嚷著:
「救命啊!柔兒姑娘掉進水池裡了,快來人啊!」
不出他所料,懷聿聞聲飛身撲至,一古腦的便跳進池裡去,將才喝了兩口水的柔兒搭救上岸。
雖然她連嗆都沒嗆到,但這身濕衣裳已經夠她冷得渾身打顫了,她不解的望著白子僅,不明白他為什麼推她下水?一對帶著寒意的眼睛圓咚咚的直瞠著他。
「你這個王八蛋怎麼會讓她掉進水池裡?」懷聿不顧濕答答的一身,破口大罵。
「我哪兒知道?她是你的人,你不好好照顧她,卻讓她掉進水池裡,你現在倒怪起我來啊?」白子僅一臉無辜的反駁。
「王八蛋!」懷聿再度痛罵。若不是看在柔兒一身濕漉漉渾身顫抖,需要馬上換上乾淨衣服的份上,他真的會當場痛扁他一頓。「咱們走。」他摟緊柔兒,飛身一掠,飄過了那道僅隔的牆,離開了暖月居。
柔兒回眸望著對她抿唇而笑的白子僅,剎那間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了。
這個嘴硬的傢伙,他明明……
白子僅怔怔地站在池邊好久好久,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他的「暖月居」沒有「寒水閣」溫暖,當寒意侵上背脊,他按捺不住的打了哆嗦。
一切似乎都風平浪靜了。
寒水閣又開始張燈縉彩,可見一場熱鬧的婚禮又要重新舉行了。
柔兒望著被佈置得喜氣洋洋的寒水閣,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理竟然憂喜參半,還有一種不安的情緒。
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但她沒受到驚嚇,反而露出甜蜜的笑容。普天下除了懷聿絕對沒有第二人敢這樣放肆的抱她。
懷聿從她肩後探出腦袋,一邊親吻她細滑的頸子,一邊模糊不清的問:「在發什麼呆?」
她想扳開他摟著她腰的手,但他不依。「別這樣,被人看見了多不好意思?」瞧,她臉已經紅得像蘋果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愛怎麼抱、怎麼親都是我的事,誰敢有意見?」整張臉都埋人了她的頸窩,鬍碴子刺得她好癢。
她實在是無可奈何,但卻又喜歡他這種蠻悍與霸道。柔兒突然歎了口氣。
懷聿從她頸窩裡抬起俊臉,身子轉到她面前來,但手卻仍摟著她的腰不肯放,「怎麼啦?」他親蔫地將額頭抵在她的美額上,小聲的問。
「我好想我爹跟我娘。」她突然這麼說。其實她一直都很想他們,但她沒時間、也沒機會說出來。可是,明天她就要出嫁了,他們卻不在場,一想到這點,她感傷得幾乎掉淚。
懷聿的背脊竄上一股寒意,溫暖的眸光瞬間轉為冰寒,「你不會想離開我吧?」
對上他冰冷中夾雜驚恐的眼神,她心痛如絞,「沒有,我怎麼會想離開你呢?經過了這麼多事,我只想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永遠也不要分開。」
她的話對他來說無疑是一顆定心丸,他緊繃的神經突然得到紓解的鬆懈下來,「那就好。」他太怕失去她,因為沒有她,他的人生就沒有樂趣了。
「但是,」她愁顏黯然的下了但書,「懷聿,我的失蹤肯定讓爹娘急白了頭,我……」淚控制不住的滾了下來,喉頭整個縮緊得讓她說不出話。
他心疼的擁住她,揉撫著她抽搐的肩,「別這樣,你這樣會讓我心疼。」
「我爹娘只有我這麼個女兒,我不敢想像,沒有我的日子他們怎麼過?」她不敢要求懷聿讓她回去看一看,因為她知道懷聿的脾氣,她若是開口,他一定又會以為她想離開他而大發雷霆。
懷聿摟著她,感覺她思親的苦切,於是不知不覺的應道:「等過些時日……我再想辦法帶你出冥幻玉國——」他的話被她激動的喜悅打斷——
「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帶我回去看我的家人?」她感動得差點哭出聲。
看著她滿眼的期待,他不忍心打碎她的美夢,低低的應了一聲「嗯。」
「謝謝、謝謝、謝謝……」她不知道說了幾遍,就是忍不住那種感激之情與狂喜的感覺。
他緊緊的抱著她,婉柔連聲的謝讓他覺得心虛。他不過為了安慰她才那樣敷衍她的,天知道要離開冥幻王國就必須有閻羅的時空之鑰,但天子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將時空之鑰交給他,任他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