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裡說,人死不能復生。就是說,他們回不來了。那他和哥哥姐姐他們要怎麼辦?怎麼辦?大大的問號懸在空氣中,余暘將整個人悶在被子裡,大
哭。
故事開始的地方,有種約定俗成的說法,婚後不孕的夫婦如果能夠收養別人家的小孩作為自己的子嗣,這個孩子就會為家裡「招」來弟妹。
究竟有效與否不得而知,至少余家夫婦信極了這種說法,也想死了擁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婚後沒多久,就托人從遙遠的山坳裡抱來一個兩歲的男孩。一年後,肚子沒動靜,於是又迫不及待地抱進了第二個,還是沒動靜。然後便是第三個男嬰、第四個女娃……正在絕望的當兒,余太太終於懷孕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小男孩是父母的全部希望之所在,他們將所有的熱情都傾注在了惟一的親生兒子身上,他們給他一切能給的東西,他們愛他勝過愛任
何人。
其他的孩子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的爸爸媽媽可以對孩子這樣好,他們從未領受過這種待遇,也不明白其中原因何在,但是他們也喜歡弟弟,他小
小的、肉肉的,很可愛,總是能激起大家的保護欲與滿心愛憐-雖然家裡經濟因為五個孩子的負擔有點拮据,雖然爸爸媽媽越來越不拿正眼看他們,但
是一家人只要能在一起,就覺得很開心了。
可清貧安定的生活並沒有能一直持續下去。
那一年,在一次與父親驚天動地的爭吵後,大哥拿著簡單的行囊離開了家,再也沒有回來。
然後,一場車禍從天而降,父母雙亡,他們成了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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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暘現在處在一間很大的屋子裡,樣子有點像是幼兒園的禮堂。
在整個大廳裡迴響的調子很難聽,就跟上次鄰居哥哥裝鬼的聲音差不多,讓人一點都怕不起來,他當時就很大聲地笑開去,把看起來就很笨的鄰居
哥哥嚇了一大跳。
他才不怕人家欺負他,就算沒有哥哥姐姐幫忙,他一樣不會吃虧!其實附近的所有小孩都很怕他哦,因為他是老大嘛。
咦?為什麼會一抖一抖的?他往下看去,這才想起自己是被姑姑抱在懷裡,姑姑眼睛紅紅的,明明就是被人欺負了哭過的樣子。羞羞臉,這麼大的人
了還哭。
一叢又一叢的花裡面,好像躺著什麼東西,一動不動。很多人在他們身邊排隊繞圈,然後走到他和哥哥姐姐後面,有些叔叔伯伯阿姨他認識,不過
還是不認識的居多:
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遊戲,姑姑都不准他過去看看花裡躺著誰-不過既然看過的人好像都很不高興的樣子,還足不要去看好了。
「姑姑,姑姑,我要吃糖。」他拉著姑姑的衣袖,不停搖晃:
他最喜歡姑姑了,每次她到家裡來,都會給他好多好多奶糖巧克力糖,雖然牙齒變得黑黑的要去看醫生,但也沒有關係啊。真希望醫生用那把大大
的鉗子拔光所有牙齒,這樣吃什麼都不會被媽媽罵了。
「暘暘乖,我們等一下再吃好不好?」姑姑抽抽鼻子,哽咽著。
「哦。」他噘起嘴,不情願地點頭。唉,女生哭最醜了。「那,等一下是多久?」
姑姑望著余暘不解事的小臉良久,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部,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等這裡的所有客人都走了,姑姑再帶你去吃糖果,好嗎?」
客人?「他們是來吃飯的嗎?」
原來這裡是飯店,難怪這麼多人,但是怎麼沒有桌子?
「閉嘴,暘暘。」二哥低沉的嗓音從側面傳來,帶著些濕意,余暘立刻乖乖噤了聲。
他最怕這個比爸爸還要凶的二哥了。不聽話的話,二哥可是要揍人的哦。
對了,爸爸媽媽呢?好像前天開始就沒見到了。
不敢說話,一雙大眼卻不停地往四周打量,尋覓著父母的蹤影。
台上有一個老伯伯在講話,好像有提到爸爸媽媽的名字,然後說什麼貢獻、好人之類的,應該是在表揚他們吧。
表揚完了要帶大紅花嗎?所以爸爸媽媽先躲起來了?
四周放著很多用紙做成的花,有各種顏色的,拼成一個個的圈,挺好看。只花圈中央寫有字——咦,哈哈,他認得的。
千古。
「千古什麼意思?」他轉過身子小小聲地問三哥。三哥對他最好了,肯定不會罵的。
「千古啊……」余晗看向弟弟,笑得很悲傷,「你以後會明白的。」
他就不能把話說得明白點嗎?每次都聽不懂。余暘心裡嘀咕著,又將視線轉向場內。
一片寂靜,剛剛那個伯伯好像說什麼默哀。
每個人都把腦袋垂得低低的,他這裡看過去黑壓壓的一片,好好玩哦。
變得沒有遮擋的前方,赫然出現了兩張相片。
黑白的,加著鏡框,掛在正中央。
是爸爸和媽媽。
余暘覺得眼熟。
對了,小房間裡就掛著和這個差不多的兩張照片。媽媽說,那是爺爺奶奶,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因為在他出生以前,爺爺奶奶就過世了。
他不是很清楚「過世」是怎麼回事,只知道過世的人他是看不見的。
那麼,難道以後也看不見爸媽了嗎?
遺體告別完畢,死者被推進焚化室,三兄妹跟了進去。余暘待在痛哭失聲的姑姑懷中,看著人群漸漸散去,想著心底的疑問。
相貌平凡而老實的姑丈將妻子摟在懷中,輕拍著安撫。
不多時,餘暇抱著骨灰罈,余晗和余景各捧著父母的遺像,走來與他們會合。
六人在親友的撫慰聲中,緩緩往家裡走去。
余暢從姑姑的懷中掙扎著下來,走到抽抽噎噎的景身邊。
「姐姐,爸爸媽媽『過世』了嗎?」他輕輕地問,惟恐被二哥白眼。
景不理他,繼續抽泣。
「姐姐——」余暘使出撒賴的功夫,磨著她不肯罷休。
景煩了,狠狠甩開他,嚷道:「你給我安靜會兒行不行!都這時候了還撒什麼嬌?爸媽都死掉了,死掉了……」說著說著,她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余暘差點就跌在了地上,姑姑忙走過來穩住他,一邊斥道:「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你朝他吼幹什麼?」
景心中已是非常傷心,被姑姑這一說,哭得更厲害了。晗在她耳邊好言相勸。暇默默地捧著骨灰罈,冷著臉只是不說話,直直向前走。
余暘呆呆地看著哭鬧不休的姐姐,連姑丈將他抱起都沒察覺,心頭纏繞的疑問兀白難解。
死了?爸爸媽媽死了嗎?以後就看不到摸不著他們了嗎?
電視裡的人死掉的時候,不是都會有很多話要講、有很多血要吐的嗎?怎麼爸爸媽媽一聲不響就沒掉了?他們不是說去上班嗎?怎麼會一去就不回來
了?
余暘覺得眼睛濕濕的,難受。
以後是不是沒有香噴噴的烤餅可以吃,不會玩得一身是泥然後挨罵,不能和爸爸搶床睡了?
好像就是這些,好像……又不止這些。他歪著頭,想得不明不白。
回到家,馬馬虎虎吃過晚飯,余暘就被打發到房間裡睡覺,姑姑哄他直到閉上眼睛,才輕手輕腳地離開,與家人一同守夜。
余暘不再裝睡,睜開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他們,是不是不要他了?
他不乖嗎?怎麼會?他會自己洗臉刷牙睡覺,他不吃陌生人的東西,他每天早上只賴一小會兒的床,他在幼兒園裡只欺負不聽話的孩子——他很好啊
,所有人都說他聰明活潑可愛。怎麼爸爸媽媽會捨得不要他?他們明明說最喜歡他,他是他們的心頭肉啊。
難道他偷偷把難吃的小點心扔掉,被他們知道了?
難道老師真的把他揪小朋友辮子的事告訴爸爸了?
大不了他以後再也不幹壞事了,他們說欠哥哥姐姐很多,大不了他以後不搶他們東西玩不撕他們作業了,只要他們快點回來,沒有他們在,就沒有
好東西可以吃,沒有零花錢可以用,還會被二哥追著打的。
他不要他不要!
但是他們死掉了啊。電視裡說,人死不能復生。就是說,他們回不來了。那他和哥哥姐姐他們要怎麼辦?怎麼辦?
大大的問號懸在空氣中,余暘將整個人悶在被子裡,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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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客廳裡,余儷夫婦和三個孩子商量日後的生活安排。第一句話,便是一個晴天霹靂。
「姑姑,我知道你喜歡開玩笑,但是不要再嚇我們了,我們……」景只覺得天旋地轉,先是父母雙亡,再是父母不是親生,她過去十三年構造起來的
世界,一下子就變得面目全非。
晗卻泰然自若,只挑了挑眉,再無其他反應。
「您在開玩笑。」暇日見剛毅的年輕臉龐上,寫著責備,「即使擔心我們會成為您的累贅,但您作為長輩,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也不應該說出口的。」父
母留下的東西,除了這間老舊的房子外,只有單位的撫恤金。要說她貪什麼家產,倒也不至於。
除了小景的反應正常外,晗的冷靜、暇的敏銳無不讓余儷吃驚:「姑姑承認自己家確實也不富裕,但是也決不至於為逃避責任而編造謊言。哥哥嫂
嫂太想要自己的孩子了,所以陸續收養了你們,希望你們能招來孩子。這樣的收養動機不算純正,我當時也勸過他們,但是沒有用。」
她緩緩掃過表情各異的侄兒們,歎了口氣:「現在他們既然已經去世,你們四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小孩,勢必得找到新的依靠,暘暘不用說了,肯定
是跟我們夫婦走。至於你們,是回頭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是和我們在一起,就由自己決定吧。如果要離開,我一定盡力幫你們找到自己的父母;如果
跟我走,那麼你們就要有吃苦的準備。」
說實話,以她和丈夫的收入,要供養四個孩子的生活起居升學費用,實在是難上加難的事情,但是哥哥只有她一個妹子,她不伸手幫忙,難道要眼
看幾個孩子流離失所嗎?
姑丈一雙大手搭上妻子的肩膀,無聲的支持換來她感激的笑容。
見幾個孩子沉默不語,余儷道:「我知道你們一下子打不定主意,但是這件事最好快點能定下來,我和你們姑丈都是單位裡請了假出來的,不能待
久。後天之前給我回復,好嗎?」
暇作代表,沉重地點了點頭。
幾個人心神俱疲,昏昏沉沉地守夜直到天明,並不知道這中間,曾經有一抹小小的身影尋求安慰而來,在聽到他們的談話後悄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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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說的是真的。」晗牽著景的手,在二哥身後的台階上坐下,隨著他的目光看向父母生前所住的房間。
暇轉身,只見弟弟眼中一片清明,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吃驚。
「你早知道了?怎麼知道的?」
晗飄忽地笑笑,不答反問:「你想好了嗎?接下來怎麼辦?」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暇老實承認。雖然之前就相信了姑姑不會騙人,但是要接受這個事實,實在是太過困難。朝夕相處的親人沒有血緣關係,
滿心崇敬的父母只把他們當做迷信的工具來使用,弟弟的出生就是他們的惟一功用。
平日裡父母對弟弟千般憐愛萬般呵護,他總是以為兩人中年得子,所以特別疼寵ど兒。但在暘暘出生以前,父母幾乎對所有孩子,都是一視同仁的。
以前怎麼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現在真相揭開,許多疑問都有了血淋淋的答案。
景如願「招」來了弟弟,在他們眼中的地位就高一些;晗被發現在照顧嬰兒方面比做父母的還周到,所以晗後來也得到了不錯的對待。至於他和大哥
,那就差遠了。
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利用價值,反而空耗了家裡的錢物,是吧?大哥去年離家後再也沒回來,恐怕就因為無意中知道這件事了。
是該氣憤的,該失望的,就像他現在這樣。如果根本就不能好好對待,有什麼資格為了一己之私將他們硬生生帶進這個家?
既然大哥都走了,既然養父母都死了,他何必賴在這裡增加人家的負擔?他還有什麼要考慮?還是快些離開是正經,不管是去找親生父母還是自己一
個人過活,都比對著滿屋子名義上的親人要來得舒坦。
但是心中空落落的,想到要走,總覺得不是滋味。事已至此,難道說還有什麼東西捨不下?
暇的心中,第一次如此茫然。
腳下的人行道是從小玩耍的地方,先是哥哥陪他,再是他陪弟妹。其實也不玩什麼,只是指點著呼嘯而過的小汽車大卡車,就可以傻站上老半天。
有時就去屋後不遠的河邊玩耍,摸螺螄、游泳、爬樹、丟泥巴,然後髒兮兮地回去等著挨罵挨打。
小時候總覺得馬路很寬,現在大了,發現沒走幾步,就已經到了對面。
對街是飯店附設的飲料店,只要他們露出垂涎的表情,裡面的大嬸就會偷偷地給他們倒一大杯桔子水,後來被老闆發現,就沒有這麼好的事情了。
那時候爺爺還在,輪流背著他們上街玩,買蜜餞、看唱戲。爸媽教訓他們兄弟的時候,總是爺爺回護著,還指著爸媽的鼻子說些聽不懂的罵人話,
現在推測起來,斥責的內容已勉強可以拼湊出輪廓。爺爺是真的疼他們,他去世的時候,晗還太小,他和大哥卻哭得比誰都厲害,
如果那時就告訴他們這個秘密,如果他們早知道小孩子不是從泥土裡蹦出來的,也許等不到現在,他和大哥就會走開了。但是後來忽然來了景,又
有了暘暘。家裡更熱鬧了,雖然爸媽的淡漠依舊,但弟妹的依賴總是讓他們做哥哥的心中滿足……
他驀地掐斷自己的思路,不願再想下去,可能是怨自己讓毫無血緣的小孩依賴這麼多年,或許是怕這些陳年往事干擾自己的決定吧。
看向沉默的弟妹,晗總是事不關己的樣子,冷靜得可怕。而從小愛哭的景,這幾天的淚更像決堤似的沒停過,也算養父母沒白對她好。
「你們呢?想好了沒?」
景正要說話,被一個小小的拉扯引去注意力。?
她淚眼朦朧中看到了弟弟扁著嘴,輕聲輕氣地問:「姐姐,爸爸媽媽死掉之後,是不是就不回來了?」說著還頗為忌憚地朝二哥那邊瞥瞥,生怕他又
發火。
看來這幾天家裡的事,他一個小孩子真的是沒有半點概念。
暇定定注視著「弟弟」,眼神複雜。猶豫良久,終於歎口氣,將雙手緩緩伸出去,穩穩地抱起他。
「你說得對。他們不回來了。」
他說完,等待著接下來驚天動地的哭聲。誰知余暘卻只輕輕「哦」了一聲,就趴在他懷裡不再說話。
和晗交換了個眼神,他繼續耐心解釋:「暘暘,我是說爸媽以後都不能再照顧你,也不能陪你玩了,接下來你——」
「我知道。」余暘悶悶地打斷,還是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沒有別的問題?」晗試探著問。
余暘抬起頭看他,恍然大悟:「是要報仇嗎?」武打片裡好像是這麼說的,他們也一樣嗎?
「不是。」餘暇臉上出現黑線。早說了不要讓小孩子看電視的,爸媽都不聽他的,看看現在成什麼樣子。
「那還有什麼?」余暘不解。
「你——竟然不哭!」景頗有些忿忿,這小孩真沒良心,虧爸媽那麼寵他。
「為什麼要哭?」余暘眨巴著大眼睛,驚訝地問。
「因為——」景語塞,再哭原來的生活也不會回來的,有什麼好哭?那她以後還是不哭比較好……
不對,這是她和哥哥這些大人才能想到的事情,暘暘一個小孩子哪懂那麼多?
「你是不是不懂?爸媽死了,以後你就再也沒有爸爸媽媽可以撒嬌,他們不會再送你上幼兒園,不會再給你買好看的衣服,你也不能去兒童樂園,不
能去百貨公司,不能——」景一時想不出更多的「不能」,停下來苦思。
「我知道。但是,」余暘也不等她說完,就露出一個老大老大的笑臉,「但是還有哥哥姐姐可以陪我啊。」
他說得輕描淡寫,理所當然。
暇抱著他的雙手猛地一震。
晗臉上再也找不到五秒鐘以前的漫不經心。
景緊捏的手帕倏然掉地。
三雙愕然的眼盯上他一臉天真。
爽朗,無害,並且耀眼。
「啊,我要去吃烙餅了,姑姑剛剛說馬上就好。」他離開哥哥舒適的懷抱,跑進屋裡。
沒有人發現他一背過身,稚幼臉上的陽光便被憂鬱的陰霾取代,小小的身子也因緊張而微微顫抖。
目送著一蹦一跳的背影,三人一時無言。
「他那麼笨……這麼大個人了連爸爸媽媽死掉都沒反應,我怕他被姑姑虐待了自己都不知道。」景的語氣裡充滿擔憂。
「這孩子從小跟大家玩慣的,忽然沒了伴,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晗算是親手把弟弟拉扯大的,相比之下和暘最親——相比之下而已,說實在的,
他跟誰都是隔著層東西在相處。
暇沒說話,腦子裡那小子幹壞事被他追著打的影像,一再重放。
「姑姑就是想甩掉些麻煩才把這件事說出來的,要是讓她得逞,豈不是顯得我很好騙?」天知道他已經不玩叛逆很多年了。
「家裡肯定是很窮才把我抱走的,就算找到了,與其和不認識的人一起受窮,還不如跟姑姑去算了。」晗煞有介事地「分析利弊」,反正沒有人比他更
清楚,自己出生於怎樣的顯赫家庭。
景點頭附和:「反正會很窮,如果有一個不要錢的娃娃可以玩,好像也不錯。」呵呵,也該出出爸媽因為暘暘而忽略她的怨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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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翌日清晨,余儷面前一字排開的三人,異口同聲說道:「我們跟你走!」
余儷無所謂地聳聳肩,「那大家就準備吃苦吧。」
余暘聽罷,小小地舒了口氣。
但是,一切只是開始。難保以後某一天,哥哥姐姐他們說走,就要走了。
但是,只要、只要他不長大,只要他總是讓他們操心,他們是不會放心他的,對不對?
好,決定了,他不長大!
余暘躲在姑姑身後,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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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暘六歲,和三位兄姐一起被姑姑夫婦收養,搬到了另一個城市。
走進那間比老家還簡陋的屋子,他們才深刻明白,姑姑當時並沒有嚇他們,大城市裡的人並不是如他們所想像中的過得好。
姑姑夫婦倆將自己的臥室讓給他們三兄弟,自己住到雜物間裡。景是女孩子,單獨住從客廳隔出來的一個小間。
每天的伙食也不比家裡好,甚至還要差一些,不過吃麵包的機會有點多。
幾個孩子遷戶口轉學校的事情成了余儷夫婦倆工作之外的重心,也虧得他們平時人緣好,奔波了個把月,錢沒少花,總算是安頓下來了。
新的生活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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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暘七歲。幼兒班「畢業」,上小學。
二哥拿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目的地是很遠的地方,以後大概要到寒暑假才見得著面了。
大學報到比較晚,所以當余暘人讀小學時,暇還在打包行囊中。
「二哥。」余暘才放學回家,在門口見到從外頭回來的暇,嘴一扁,就撲進他懷裡哭了起來。
餘暇一驚,連忙蹲下身子,扳開他死命擦淚的雙手,望著那堪與兔子媲美的眼睛關切詢問:「怎麼了?你先別哭,好好說哥聽。」
「嗚嗚嗚……他們,他們都欺負我……」余暘委屈地訴說。
餘暇心中有了數:「有同學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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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他們竟然欺負暘暘!」景聽了,氣不打一處來。
暇頷首。晚飯後就已經安撫暘暘去寫作業了,現在是召開家庭會議的時間。
「他們嘲笑暘暘沒錢買自動鉛筆,又說他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任誰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冷怒。
「但是那所學校的素質向來都是不錯的,就算有些孩子會說些不好的話,老師也不至於不管啊。」余儷覺得有點奇怪,當時就是知道那所學校的教育
質量比較好,她才叫丈夫托了很多關係讓暘暘讀那裡,而沒有選擇離家比較近的另一所。
「事實證明,所謂重點小學的學生素質也不過如此。」家庭條件跟孩子有什麼關係?才小學一年級學生就這樣勢利,以後還成什麼樣子?
晗注意到姑姑欲言又止的黯然,連忙出聲打圓場:「哥,話不是這樣說,那些孩子也不過剛從幼兒園升上來,很多事情不懂,我想以後就會好了。」
「以後是什麼時候?那時候暘暘恐怕早就被他們排擠到無處容身了。」景進了新學校後也有相似的被排斥感,但她畢竟有些自衛能力,不會任同學欺
負,但暘暘不一樣,他什麼都不懂,以前在老家更是和一班同齡人相處愉快,難保如今同學的不友好會造成他一生的陰影。
「我倒覺得有些奇怪,暢陽以前不是和小朋友關係很好,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孩子王,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到了這裡怎麼竟沒有還手的分?」
「那還用說,換了新環境,人生地不熟的,他沒覺得害怕已經很不錯了,哪裡還有膽子在學校裡作威作福?」
「我看還是跟老師去談一談比較好,順便看看暘暘在學校裡的狀況。」姑丈坐在旁邊始終沒說話,這時終於開口建議。
「嗯,應該這樣,明天我請個假早點下班——」
「我去。」餘暇打斷她的計劃,無可避免地看見了余儷失望的臉色,他躊躇了下,清咳一聲,侷促地解釋:「我們已經麻煩你太多了,所以……」
余儷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連忙擺手:「你這說的什麼話?一家人客氣什麼?那就你去吧,你月底就走了,也該趁現在多關心弟弟一些……」
三人無可奈何地安靜聆聽姑姑的「教誨」,心裡百味雜陳。
連媽媽以前都沒這麼多話的,現在姑姑根本就是把他們當小小孩養,每天都有叮囑不完的話要說——咳咳,搞清楚,他們才不是覺得溫暖,只是看
不慣這女人每次得了便宜就賣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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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裡。
余暘上廁所回來,經過老師辦公室;不經意瞟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咦?二哥?他這麼快就來了?怎麼都不和他講?好在現在被他發現,否則還有什麼好玩?
眼珠一轉,余暘跑回教室。
「簡單,你過來。」勾勾手指,高大的男生立刻從鄰座跑到他身邊。
「余暘,有什麼事嗎?」簡單站在他面前,為了配合他的身高還特地彎著腰,看起來整一個狗腿子。
「跟我來,待會到了楊老師辦公室門口,你就揍我,知道嗎?」
「什麼?」該同學腦子名副其實的簡單,一時搞不清楚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跟你說,一會兒你看到有一個大哥哥從辦公室走出來……」余暘附在他耳邊親授機宜。
「不是吧?你真的要我打你?我、我不敢。」還在老師辦公室門口,他又不是不想活了。
余暘將身子歪歪地倚在門上,擺出一副高姿態,「那也沒關係。被老師罰站和不能看動畫片,你選一個吧。」
「這個……」簡單困擾地搔搔頭,難以取捨。如果他不幫余暘,余暘就不會肯幫他寫試卷答案,這樣他就會一下子從上次的摸底考試第一名跌到全班
最後一名,媽媽肯定會讓他戒電視。如果幫了余暘,一定會被老師批評,沒準媽媽也會知道這件事,這樣的話——
「唉呀,你還在想個什麼勁,一點同桌的義氣都不講!」余暘等得不耐煩了,生怕二哥已經走掉,拖著簡單就往辦公室方向走,簡單下意識抗拒,拉拉
扯扯的場景剛好被迎面走過來的班主任和暇看到。
「你們在幹什麼?」班主任威嚴一喝。
「快打!」余暘輕聲下令。
簡單的腦袋瓜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就已經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朝余暘臉上打了下去。
「住手!」暇愣了片刻,奔上去把簡單拉開時,余暘鼻子已經流出了兩管鮮血。
暇趕快掏出手帕摀住弟弟的鼻孔,另一隻手抄起瘦小的身子大喊:「醫務室在哪裡?」
班主任被嚇得口不成言,只能伸出手往醫務室的方向一直指。暇狠狠瞪了簡單一眼,匆匆越過班主任身邊時,咬牙切齒地道:「楊老師,如果這就
是您所說的團結友愛,那麼我只能非常失望。」
班主任看著他風一般掠去的身影,處在驚嚇狀態,久久沒有回神。
老天,這人真的是個准大學生嗎?真的是窮人家出生的嗎?怎麼威嚴得和校長沒兩樣?
「哇!」還是一聲大哭讓她回了魂,只瞧見簡單張開血盆大口,哭得眼睛、鼻子都看不見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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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暘的傷勢沒什麼大礙,簡單就慘了。班主任罰站不算、罰抄課文不算,還在朝會上被校長點名批評。父母知道後,本來已經怒髮衝冠、準備衝去
狠揍兒子一頓出氣,但聽到他這次的單元考試又得了全班第一,責備幾聲、很有誠意地向余家人賠禮道歉後也就沒話了。
這件事結束後第三天,暇啟程了。全家一起去車站送他。
姑姑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堆要小心、要注意身體、不要太省、要常寫信回家之類的叮嚀,最後話頭終結在暇一個大大的擁抱中;
「謝謝你們,姑姑,姑丈。」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讓余儷夫婦像被雷打到一樣呆在當場。
暇有些難為情地背過她,蹲下身子,與余暘對視,「聽說你和那個打你的同學變成好朋友了?」
「嗯。」余暘點頭,心中說他們早就是好朋友,起因是簡單的拼音基礎實在差得離譜。
「他打過你,你以後要小心一點。」校長和楊老師一起登門拜訪道了歉,暘暘的日子應該會好過一些。
余暘露出一個心無城府的笑臉:「沒關係的,我們是好朋友了嘛,他不會欺負我的。」那天簡單哭得比他不知道要慘多少,下次就算是拿把刀逼他,
也不肯再打人了。
暇充滿擔憂地看著他,然後抬頭對依依不捨的弟妹說:「你們要好好保護他,」就怕他單純到受了委屈也不知道,「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和
我商量,知道嗎?」
晗和景點頭。
「哥,你一個人在外面要一切小心……」景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睛:
暇苦著臉:「從上個月開始,姑姑就一直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在教導,你做妹妹的就行行好、饒了我吧。」
景失笑,想不到一向嚴肅的二哥也會逗她。
暇站起來,搭上晗瘦削的肩膀,兩人幾乎已經一般高:「家裡就交給你了。」
晗表情飄忽的臉上難得出現認真:「我知道,你放心。」
「景,你要更堅強些。」
景拭了拭淚,重重點頭:「我會的,二哥。」
「上車了。」乘務員站在不遠處提醒,
暇抓起皮箱的手提柄,在汽笛聲中進了車廂,近三十個小時的行程,坐的卻是硬座:
眾人目送他將箱子擱在行李架上,然後落座。正在這時,車緩緩開動。
月台上的送客人大力揮著手,直到火車離站,再看不見親人的影蹤。
雖然傷感,但是沒有人哭。
笑得最燦爛的是余儷,活像吃了興奮劑似的,昨晚為暇張羅乾糧補衣服到凌晨的疲憊溜得不剩半點痕跡。
「走咯,咱們回家!」倚在丈夫懷中,她蹦跳得像個小女孩,
姑丈寵溺地笑,晗和景會心而笑。
余暘也在笑。
他知道,二哥一定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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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暘暘,你幹什麼?」
沖姑姑神秘地一笑,余暘興沖沖地提了個塑料桶,放到洗手間的池子裡,一會兒看水表,一會兒調整水龍頭上的轉軸,忙得不亦樂乎。最後拍拍手
,大功告成。
「好啦。」
余儷疑惑地檢視緩緩滴著水的皮管:「你這是做什麼?」
「節約水啊!」余暘興奮地走到她面前比手畫腳:「你看,水這樣慢慢地滴下來,水表都不會動哦。水表不動的話,我們就可以不付水費了!」
他雙眼亮閃閃地看著姑姑,猜想會得到一些表揚。
余儷的臉色沉了下來:「你從哪兒學來的這個花招?」
「是隔壁、隔壁黎奶奶教的。」為什麼姑姑看來不太高興?
余儷去水池邊關上了龍頭,然後在余暘身前蹲下。
「姑姑知道你是好意。但以後不可以再做這種事情,知道嗎?」
「為什麼?」不是說家裡的每一分錢都要省著用嗎?他就是在省錢啊,有什麼不對?
「這叫偷水,是不對的。」
余暘大驚失色:「是偷東西的那個偷嗎?」
余儷嚴肅地點頭:「就是那種偷。」
「可水是我們家的,我們要省錢,所以才不讓水表動的啊。」
余儷耐心地替他分析:「但我們還是把水用出去了,對不對?」
「嗯。」
「我們只省該省的錢,用了多少水,就應該交多少錢。我們今天省下這點水費,但是這水還是用出去了,吃虧的就是水廠的人。他們辛辛苦苦把水
供應到我們家,結果我們非但沒有給應有的報酬,反而讓他們倒貼,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余暘似乎有些明白了,搖搖頭:「那黎奶奶她……」
「黎奶奶這樣做也同樣傷害了水廠的工人伯伯。如果每個人都像黎奶奶這樣做,工人伯伯就會收不到錢,然後發不出工資,然後就變得比我們還窮
——你覺得她這樣做對嗎?」
余暘使勁地想了想:「大人也會做錯事嗎?」
余儷笑著整了整他的紅領巾:「大人做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對的。黎奶奶是這樣,學校的老師、家裡的大人做的事說的話也一樣。暢暢,你在長大,
你需要學著自己看事情。我們沒有辦法管束別人的行為,但是對於暢暢你,姑姑不希望你以後多有出息,但是做人必須要踏踏實實,不可以貪小便宜,
該你的自然要去爭取,不該你的,不擇手段的事情千萬不能做。記清楚了?」
「哦!」他似懂非懂地點著頭,並沒有想到,這些時不時出現的諄諄叮囑會讓他受益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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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暘八歲,小學二年級。
這一年的春節,暇從學校放假回來,外表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倒是言談間開朗了些。
姑姑余儷收到了一張匯款單,是寄到單位裡的。不算多的一筆錢,但也足夠一家人過上一陣子的了。匯款地是大哥讀書的地方,沒有附註,地址也
不具體,一切卻不言自明。
「不知道那孩子自己過得好不好,他還在讀書,這些錢也不知道存了多久……」
姑姑念叨了好幾天,臉上的感傷一直沒有褪去。
「大哥應該是回過老家,才知道我們跟著姑姑搬家了吧。」晚上,余暘聽到三哥輕輕地問二哥。
暇沒說話,輕輕一歎。
春節裡,晗的一身「特異功能」發揮了特殊作用。
親友上門或者一家人出去拜年的時候,總會看見些難伺候的小祖宗,才三兩歲甚至幾個月大,還聽不懂大人的話,不是睡覺就是大哭,搞得大人連
打牌都不得安生。
但是晗的存在徹底改變了這種情況。
他好像能夠神准地判斷出任何小小孩的每一個動作表情聲音代表著什麼含義,號啕大哭的孩子只要被他在懷裡一抱,就能變得安安靜靜,甚至一個
個笑逐顏開的。
於是,大人們也就樂得把孩子扔給他照顧,自己逍遙去。精明的暇自然不會讓弟弟當免費保姆,乾淨利落地開出了「育嬰費」,肯付錢的就給帶,不
付錢拉倒,想佔便宜的人跟姑姑姑丈抱怨都沒用,滾一邊去。
因為晗把小孩帶得實在很好,定的價格也不貴,所以大多數家長還是願意花點錢把自己的孩子讓他帶的。
誰知口碑相傳,余晗竟儼然成為附近社區的超級保姆,所有小不點一到週末就往他家蹦,也虧他不慌不忙地做得開心,還為家裡增加了不少額外收
人。
日子過得還算順利,但是余暘的成績卻與之成了反比。
「這是……你的考卷?」姑姑咽嚥口水,艱難地發問。
「你們班——有很多餘暘?」景猜測比較大的可能性。
「最近有沒有撞壞腦子?」晗索性就不廢話,單刀直人。
余暘誰也不看,就盯著桌上那張批著鮮紅「62」的數學試卷,沒什麼表情。
「你上學期考試不是還好好的嗎?這幾次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難道又有人欺負你了?」景警覺起來,表情像極了自由引導人民的女鬥士。
「怎麼不說話?」晗自信溫溫的嗓音沒有任何威懾力,不可能就這樣嚇倒他。
「是。沒有。沒有。是。沒有。沒有。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余暘像台機器似的,把所有人的問題都存儲進來,然後集體輸出。
家人們對視一眼,都覺得莫名其妙。
「你到底怎麼了?心裡有話就說啊,不要瞞著我們。」
余暘搖搖頭,臉上還是笑笑的:「這些題目我不會做。」
不會做?
不是吧?
三道視線一致投向試題內容,不就是很簡單的加減乘除嗎?擺幾個算式就能解決問題的,怎麼會做不來?
景的眼睛倏然睜大。85—58=07哇塞,這是什麼算法?他也太粗心了吧。
「5500減500等於07」
「8除以8等於1,答對了耶!」晗和姑姑幾乎在同一時間嚷起來。
整張試卷粗粗一掃,才發現竟然每道算式後面的答案不是1,就是0。
之所以能及格,似乎是不用計算的常識性填空題和背後文字題做得還比較有樣子——雖然答案沒什麼對的機會,算式倒還列得蠻可以。
「暘暘,最近老師上課,你在不在聽的?」他看起來是完全不會算嘛。
「聽的。」余暘點頭。
「聽得懂嗎?」那就是聽不懂了。
不料余暘還是點頭:「聽得懂。」
「那怎麼會做不出來呢?」真不理解。
「單做加減乘除我都會的,混在一起就做不出來了。而且有些數字很大,我覺得很怕……」
「可怕?」異口同聲,「有什麼好怕的?」這些數字又不是家裡欠的錢,再大又有什麼關係?
「我以前做算術都是在心裡頭想著有一群羊,少了幾隻是多少,多了幾隻是多少。我來不及數出5500隻羊裡少了500只還剩多少,老師就說交卷了。」想起當時情景,余暘頗有些扼腕。
一家人相顧無言。還沒聽說有人是這樣算算術的。
這孩子,老師說平時上課挺認真的,回家看書也勤快,怎麼成績就越考越差呢?
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好像也只能從天賦方面來找答案了。或許是他沒有辦法一下接受太多的知識,頭腦太過於簡單——說得難聽點,就是有點笨。
難怪都樂呵呵什麼都不愁,原來是他的腦子裡根本就沒辦法裝太多的東西。
「唉,你這樣以後怎麼辦呢?」姑姑開始發愁了。
「我有姑姑和哥哥姐姐啊。」他笑。
有弟如此,晗和景除了認命,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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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暘暘,今天老師講了什麼?」飯桌上,余儷像往常一樣問起了侄兒的在校情況。
余暘偏頭想了想,說道:「林老師今天把我叫到外面,說她家住在X新村15幢3單元301,說有空讓你們家長去玩。」真奇怪,老師家又不是兒童公園
,有什麼好玩的?
余儷夫婦對視一眼,心裡有了計較。恐怕是借口傳音,暗承他們去「孝敬」一番吧。
這種事當然不便跟暘暘說,因此他們只裝作不經意地點個頭:「好,我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嗎?」
傳達已畢,余暘開始興高采烈地播報今日要聞:「下午上體育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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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孩子們都睡著了。余儷夫婦並排躺在床上,難以成眠。
「阿詳,你說暘暘老師那裡送點什麼好呢?」
「有什麼好送?我們自己都過得那麼勉強了,還會有什麼東西能讓人家看得上眼的?」
「我知道啊。但是如果不表示一下的話,萬一他們班主任生上了氣,只要隨便為難一下暘暘,他一個小孩子就有得受了。
如果大多數小孩都沒動靜就算了,但是既然老師特地把暘暘叫出去,恐怕就只剩他們家還沒有「登門拜訪」過了,這樣一來,暘暘在學校裡會很吃虧
的。
「現在的老師真是讓人生氣!」早就知道總有些老師的師德不好,苦就苦了他們這樣的人家。好在晗和景他們的老師還沒有類似的要求,否則的話就更
加麻煩了。
「是啊,你不知道,我單位裡有個同事外頭出差一趟回來,就要給他兒子的班主任買禮物,一年到頭不知道要送多少錢過去。」
「要是暘暘的成績能更好點,恐怕就不需要這樣了吧。」現在學校裡的生態一般是這樣:成績好的學生吃定老師,老師再吃定成績差的學生。只要成
績好,老師是說什麼也不會去得罪學生一下,反觀對像暘暘這樣讀書不好的孩子,那可是要多苛刻有多苛刻。
余儷沉默了很久:「阿詳,你怪不怪我?」
姑丈一聽十分奇怪:「我怪你什麼?暘暘學習不好又不是你的錯。」
「我不是說這個。我沒能給你生個一男半女,反而又帶了暘暘他們四個孩子來讓你操心,你嘴裡不說,我、我就怕你心裡其實怨我……」
「這有什麼好怨的呢?」姑丈笑著把妻子摟到懷裡,「別說暘暘是你的侄兒侄女,就算跟我們家無親無故,也不好讓他們沒了爹娘之後就流落街頭。索
性不知道不看見就算了,已經看見了,如果不去幫一把,怎麼對得起良心呢?」
「但是他們真的讓你過得很辛苦。以前我們兩個人,工資少是少點,也能隨便應付著過了,但現在一下子多了四張嘴,你除了班還要去朋友廠子裡
幹活,一兩年下來人都瘦了一大圈……我、我真的……」余儷哽咽著再說不下去。
姑丈伸出手指抹去她的淚水:「你還不是一樣?你幫人織毛衣糊紙盒賺錢,也很累啊。怎麼只說我一個人辛苦呢?」
「我沒辦法丟下他們不管,他們本就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
「說的什麼話啊?你的責任就是我的責任。而且現在我們盡我們的責任,以後就可以用這個要挾他們對我們負責,我看這幾個孩子本性都很好,現在
我們辛苦一點,把他們養得白白胖胖,以後老來就不愁沒有兒女送終了,而且別人只有一兩個,我們有這麼多,那還算是賺到了呢。你說我這個算盤打
得怎麼樣?」
余儷破涕為笑:「也只有你會打這麼傻的算盤,他們長大了以後如果死不認賬,你就虧得要當褲子咯。」
姑丈深深地凝視妻子:「有你這樣好的姑姑,我可是對他們放心得很。」
笑鬧了一會兒,兩人又重新開始合計余暘班主任那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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纖瘦的人影輕輕走開。
「報告!」余暘站在幾人合用的辦公室門口。
「進來。」林老師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去改作業,「有什麼事嗎?」
「老師,姐姐說,你要把家長喊去自己家裡玩,就是為了要他們送禮給你,是不是這樣?」好奇寶寶的問題問得既清楚又響亮,讓別的老師不側目都
難。
「啊?」林老師的紅筆一下掉到地上,然後哆哆嗦嗦地撿起,中間還聽到同事某的嗤笑聲,「呃,老師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就是說老師要向我們家要錢要東西,不然的話就要在學校裡對我不好!」余暘抬起他充滿求知慾的眼眸,「但是老師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經交過學費
了,為什麼還要再交錢交東西給你?」
林老師偷看了眼佯裝認真工作的同事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余暘同學,我看我們到外面單獨談一下這個問題,怎麼樣?」
余暘愛莫能助地看她一眼:「姐姐說這件事一定要在老師的辦公室或者校長室裡講清楚。」
林老師在心裡罵了余暘的姐姐一百二十遍,然後以從未有過的親切對學生說道:「那個……那個……其實是你理解錯了,老師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
說,如果你的家長有關於你學習上什麼問題,儘管到老師家裡來坐坐談談。」
余暘還是不懂:「但是為什麼要到老師家裡呢?學校裡不能談嗎?」
這小孩有意思。老師們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抱著看戲的心態觀賞本校出了名貪心的不肖老師如何出糗。
林老師乾笑了幾聲:「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那是不是家長在老師家裡談的同學,你會對他們好一點;在學校裡談的,就會對他們不好呢?」
眾目睽睽之下,林老師只能表現出大義凜然的立場:「哪有這種事?不管在哪裡談都是為了你們學生好,老師一定會一視同仁!」
余暘困惑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我明白了,謝謝老師!」
他一鞠躬後走到門口,開心地對外面喊:「姐姐,我們走吧。」
一個高挑的女孩子閃出身來,輕蔑地看了林老師一眼,牽起弟弟的手離開,走之前還對旁邊的人說道:「您們都聽到了吧?」
眾人探頭看去,只見校長站在轉角處,臉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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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
余儷夫婦吃完飯就拎著個禮盒走了出去,沒多久就折了回來,滿臉困惑。
「暘暘,你在學校幹了什麼好事?」班主任一聽到余暘兩個字,二話不說就把門「碰」地一關,然後在裡頭嚷嚷說會好好對待他不必擔心。結果他們合
計了很久才選定的禮物,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
「啊?我什麼都沒做啊。」余暘望望在一旁偷笑的姐姐,看向著姑姑姑丈,一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