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破玩意真能抓住老鼠?」
「你放心,我家這隻老鼠很笨,這種陷阱它一定會上鉤的。」
越立發誓自己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倒霉過。
早晨擠車的時候被色狼摸屁股,把那傢伙拖到車下狠揍一頓後才知道那傢伙本來是想摸他旁邊那女孩的屁股的,真是大失面子;中午的時候吃飯請了一個漂亮姑娘共同進餐,卻發現錢沒帶夠,幸虧美女比較大方,給兩人付了錢才沒讓他被扣留在那裡洗碗;下午的時候上班,由於心情沮喪而把稿件中幾個重要地方打串了行,被主編罵得連出去的門都找不到了。
而現在……天哪!為什麼口袋裡原本剩下的十塊八毛錢會離家出走的!?
他把上面的口袋下面的口袋左面的口袋右面的口袋外面的口袋裡面的口袋甚至連內褲的口袋都搜羅過了,還是沒有。
一分錢也沒有。
那他怎麼回家?難道要他這個從上了大學之後就再也沒有跑過半次步——考試和早晨趕場的時候例外——整天糜爛地生活在教室裡宿舍裡現在是辦公室裡家裡偶爾出去一下採訪採訪的小編輯徒步走回家去不成?
12公里啊!還是殺了他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最重要的是,一分錢也沒有的結果就是他連打五毛錢的電話也成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雜誌社門口的老大爺只有在你有錢的時候才會對你笑臉相迎,要是你沒錢想打霸王電話那臉立馬吊得比驢臉還長,真是個不知變通的老傢伙!
不過畢竟天無絕人之路,當他在門口蹲了兩小時又二十二分鐘之後,中午請他吃飯的那位漂亮姑娘正好經過他身邊,再三確認之後搞清楚了他的身份,又笑著慷慨借出了五毛錢讓他打電話用。
儘管越立非常非常感激這一塊錢,但心裡無論如何都不是滋味,畢竟嘛,人家只有英雄救美女的,現在卻變成了美女幾次三番救狗熊……
他帶著今天倒霉到了極點的沮喪心情撥通了一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喂,韓漳,來接我……」
韓漳是個非常典型的晝伏夜出型建築設計師,已經五天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的他剛剛強睜著眼睛畫完最後一個線條,連檢查都沒來得及就倒在地板上睡著了。
人類的潛力是無限的,可是精力卻是有限的,就是鐵人到了這時候也只會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好好睡一覺,就算是上帝今晚來訪他可能也醒不過來。不過今晚會找他的不是上帝,而是比上帝更重幾分的人。
他剛睡了沒兩個小時,一陣刺耳的鈴聲炸雷一般響了起來,整個房間裡都迴盪著那種能把人耳膜刺破的該死的聲音。
他眼睛都沒睜就摸到鬧鐘旁邊,按幾次按不動,隨手朝著某個方向一甩,清晰地反饋回了鬧鐘壽終正寢的聲音。可是那鈴聲還在響。腦筋仍然不清楚的他朦朦朧朧想到那或許是電話的聲音,終於爬到了可能放著電話的位置,把上面比垃圾堆好不了多少的雜物丟開,才好不容易翻出了那刺耳鈴聲的來源。
「我是韓漳……」
電話裡是一個非常熟悉非常幽怨的聲音:「喂,韓漳,來接我……」
「是你啊……鑰匙又丟了?」
「不是,錢丟了……」
「你在哪兒?」
「雜誌社門口。」
韓漳低下頭,用力搓了搓臉,再抬頭時他的目光已經變得清明,絲毫也看不出是剛才那個已經瞌睡得快死的人:「好,你在那兒別走開,我馬上去。」
十分鐘後,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雜誌社門口,韓漳頭髮一絲不亂,一身白T恤和牛仔褲從車裡出來,左右看了看,終於發現了在大門口陰影裡那一團黑黑的東西。
他走過去,拍了拍那團黑色的東西:「越立!起來,回家了!」
越立慢吞吞地站起來,依然在自言自語自憐自哀傷心欲絕:「那十塊八毛錢怎麼會沒有了呢……怎麼會沒有了呢……」
他是不明白,不過韓漳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是掏鑰匙的時候掏掉了吧?早告訴你鑰匙不要和錢放在一起,現在記住了?」
「呃?是嗎?」中午掏鑰匙的時候,似乎好像的確帶出了什麼東西,不過那時候一聽主編叫他他的腦袋就大了一圈,被罵完出來腦袋漲得比卡車還大幾分,又怎麼會去仔細思考當時從口袋裡掉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沮喪啊……一文錢憋死英雄漢啊……「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他抱著頭又蹲了下來準備再痛苦一番,韓漳可沒時間跟他晃,拎著他的後脖領子就拎起來往等得不耐煩的出租車拖去。
「韓漳!你就讓我稍微痛苦一下又怎麼樣!」
「我不管你是丟了十塊八毛錢還是一百零八塊錢,那邊出租車在等著,你要不回就算了。」
越立很憤怒:「你這人真是一點都不體貼!」
「對你體貼就是對我自己殘忍,」韓漳把他拉到出租車旁邊,拉開門把他塞進去,自己也坐了進去。「回剛才來的地方。」他對司機說。
掏出鑰匙,打開門,開燈。
「哇——」越立一聲驚歎,「你真是天才!」
他說的當然不是韓漳的圖紙,那東西在他看來只是線條而已。他說的是這房間被韓漳整理得髒亂差的程度。
韓漳的房間只有一間,進門後的左邊是並排的浴室和廚房,右面就是又當工作室又當客廳又當臥室的房間。現在那裡所有可以插腳的地方都堆滿了廢紙團、方便面、髒衣服、報刊、雜誌、資料寶典,床上的被子與床單糾纏得難解難分,枕頭也失蹤了,床頭櫃和寫字檯上到處都是畫得亂七八糟的稿紙……
大概是長時間都沒有開窗戶的關係,房間裡還瀰漫著一股霉味和其他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味,簡直讓人退避三舍。
「……你還老說我的房間不是人呆的地方,你這比我如何?」
「你那是懶得收拾,我這是沒時間收拾。」韓漳走到床邊,熟練地撤下床單和被套,又從衣櫃裡把乾淨的拿出來鋪上套好。這一切的全過程絕不超過三分鐘,「好了,你先去洗澡,等會兒出來就直接坐這裡,不要到處亂跑。」
「知道。」越立就著站在那裡的姿勢開始脫衣服,脫下來的衣服隨意地就丟在地上,只穿一條內褲就進了浴室。
韓漳撿起他的衣服,到浴室門口拉開一條縫:「把內褲給我!」
「呀∼∼∼∼流氓呀∼∼∼∼∼」越立叫。
「殺了你!快點!」
越立交出內褲,他和其他衣服一起拿到廚房丟進全自動洗衣機裡,放入洗衣粉,按下開關,轉身出來開始收拾他已經髒亂差到讓人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房間。
「啊∼∼∼∼真舒服!」越立腰裡圍著一條毛巾,神清氣爽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了浴室。
房間裡的垃圾已經全被處理掉了,韓漳正忙著擦掉傢俱和地板上的浮塵污漬。本來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現在拉開了,窗戶也開著,習習涼風拂入,外面不知誰家的電視聲模模糊糊傳來,那種舒適的感覺讓人真想現在就這麼睡過去。
越立走到床邊,撲通一聲趴倒在床上:「真是太舒服了,真想就這麼睡過去啊……」
「不准睡!」韓漳嚴厲地說,「你還沒吃晚飯!等會兒我給你去買,不然你半夜又該胃疼了!」
「不要,好想睡……呼嚕……呼嚕……」話沒說完,他已經睡著了。
「你簡直是……」韓漳無力地笑笑,「最想睡的是我吧,你倒是睡得比我還快。」
「呼嚕……呼嚕……」
韓漳扔下抹布進廚房裡洗了手,把那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抱到床的裡側去,自己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微笑了一下,托著從剛才起就一直強撐著的昏沉的頭,身子一歪,倒向一邊睡著了。
越立在大學時代算長得不難看,不過現在的標準就是只要不難看,稍微打扮一下就是美人,所以他那時也可以算得上小模樣比較英俊的小伙子。
說是世界上漂亮的孩子越來越多,可一般情況下真正的美人還是少,因此越立也勉強躋身成為小小校草中的一員,偶爾也會受到一些美女的青睞。
大一的時候,他和本系一個叫韓聆的女孩子開始了戀愛關係,韓聆長得很可愛,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整個人都熱情大方得讓人想不愛她都不行。當時越立是真的放入了感情,每日與她甜甜蜜蜜如膠似漆,到哪裡都粘在一起,就好像一對新婚小夫妻一樣。
可是好景不長,在他們交往幾個月之後,系裡忽然傳出了韓聆腳踏兩條船的謠言。越立很不想相信,因為他不認為韓聆那麼可愛的女孩子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但是那謠言傳得越來越厲害,除了韓聆之外,其他人似乎都知道了。
經常有朋友悄悄地問越立他知不知道這回事,越立只有裝出很憤慨的樣子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他們怎麼能這麼亂說,然而心裡卻逐漸開始懷疑,最後實在受不了,竟忍不住做出了跟蹤的卑劣行為。
韓聆很喜歡和朋友們在一起,除了和越立約會的時間之外就是和朋友們一起嘻嘻哈哈,越立跟蹤了兩天,一邊為她並沒有什麼可疑的行為而鬆一口氣,一邊又為自己跟蹤的行為深惡痛絕。
如果一對情人之間連起碼的信任都沒有了的話,他們之間必定很快就會結束了——當然,這是以後的事情,而且他們也不是因為信任的問題而分手的。
第三天的時候越立本來打算不跟了,那兩天的行為就夠讓他自己把自己噁心死的,所以他決定不再幹這種該死的蠢事,可是那天早上,他去買早點的時候,卻發現韓聆買了早點獨自一人往男生宿舍樓走去。而那裡,不是他的宿舍。
他又做了自己已經發誓絕不再做的該死的事情,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女朋友身後,觀察她要去哪裡,去做什麼。周圍有很多人對他的鬼祟行徑指指點點,而他什麼也沒看到,他只知道自己的女朋友肯定是要爬牆了,正在傷心欲絕地跟蹤中。
韓聆走到了二年級的男生宿舍樓,上了三樓,敲響了某個房間。越立不敢跟上去,只能在二樓的樓梯拐角藏著,聽他們說話的聲音。
「哪,你的早餐。」
「我不是說了你少管我!」
「我不管你誰管你!你真的想死啊!」
「誰想死!你給我拿回去!我不吃!」
「你敢不吃我殺了你!」
「你再敢逼我我宰了你!」
「我怕你!」
兩個人的吵架方式和語氣有些相似,但是越立沒發現這一點,他只想到原來自己的女朋友居然和這麼惡劣的人交好,不惜被這樣奚落,卻仍然那麼關心他。他不由想到自己……她好像還沒有這麼關心自己吧?儘管甜蜜,但好像沒這麼關心過吧?他要是不吃飯的話,她最多就是在他身邊說「你真不吃?那我就不客氣了!」然後把他的份也吃掉,當然,一般在這時候他就會忍不住和她搶了。
難道,她居然是愛那個人多一點嗎?!——這個可憐的年輕人絲毫也沒有想到,韓聆讓那個人吃飯的方式是「逼迫」,而對他是甜蜜的誘惑,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俗話說得一點也沒錯,所謂嫉妒令人喪失理智……
越立的理智被自己的妒火燒得灰飛煙滅,他忘記了回去再向她求證,也忘記了再仔細思考,身體絲毫不受大腦控制地邁開大步飛奔上樓,看也不看就把還站在別人門前的女朋友撥拉開,一拳揍上了那個連相貌也沒看清的男人。
「我讓你跟我搶女人!」
越立可不是什麼武林高手,更沒有什麼武術愛好,他只是一個滿腔熱血的普通男孩而已。儘管他的血熱得都快沸騰了,拳頭上的勁也最多只能把人脖子打歪,更何況,對方比他高半個頭,也比他更五大三粗……
「你在……幹什麼!」雖然沒受什麼傷可那一拳下去還是滿疼的,那個男人莫名其妙挨了這麼一下,當然會變得和他一樣憤怒,他也沒聽清那小子喊的什麼,更沒有想弄明白的意思,反正先撲上去打一頓再說。
兩個人就那麼熱情地扭打在一起,一直滾到房間裡去。韓聆在阻止無效,又發現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逐漸圍攏來之後,只有氣急敗壞地跟進房間裡去狠狠把門甩上,然後坐在床沿上看他們打。那個人住的房間其他人大概都去吃飯或是有其他什麼事了,現在就他們兩個在打,也好,沒人打擾。
半個小時之後,兩個男人氣喘如牛地打完,互相狠狠瞪視,又很有默契地同時轉開。
「他是誰!?」兩個人同時指著對方問韓聆。
韓聆陰沉著臉,狠狠道:「我的男朋友,還有我的親哥哥,白癡!」
這話說得很有語法問題,不過那兩個人都聽懂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她,滿臉的震驚。
「你的親哥哥!?」
「你的男朋友!?」
「就是這小子!?」這和聲太默契了,默契得讓韓聆忍不住火冒三丈。
「我不是早給你們看過對方照片嗎!」
兩人回想……
韓聆拿的哥哥照片很溫文儒雅。
韓聆拿的男友照片很斯文秀俊。
但是這小子——他們又同時看向對方——那張被我打得變形的臉哪裡好看啊!(就算是潘安被打成那樣也不會好看了啊!)
這是差得不能再差的第一次相遇,如果沒有韓聆後來在中間的調停,他們沒準到現在還是那種惡劣的關係。
越立那時才知道那小子叫韓漳,是韓聆的親哥哥。他們的父母離婚後,韓漳跟了父親而韓聆跟了母親,兩人之間沒有特別親密的來往,只是因為有了親緣關係而走得比普通人近一點而已,由於這個原因,還有一點就是他們長得也不太像,所以經常有被別人誤會的時候,他們剛開始還和人家解釋一下,時間長了就懶得說了,卻沒想到越立居然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而且也不向她求證,一味自己吃醋,還把大舅子打了……
有一句話叫「男人之間的友情是打出來的」,記不清是誰說過的了,不過被很多男人實踐過,證明很有道理。
越立和韓漳之間也就是剛開始的時候瞪瞪眼睛,後來就慢慢好了很多,再後來,就算沒有韓聆或者沒有其他什麼事他們也會經常保持聯繫,簡單而言,就是他們已經成為朋友了。
越立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韓漳很不喜歡吃早飯,因為他懶得起床,每天都要到快上課的時候才起來,洗把臉就往教室沖。他們的媽媽聽女兒說了之後很心疼兒子,就讓女兒隔三差五地去給兒子送送早飯,不要把孩子餓著了。當時兄妹的吵架也就是欽差大臣和被欺壓的小百姓之間的爭吵罷了。
「我就說嘛,你們吵架的口氣還真像啊,哈哈哈哈哈哈……」
說哥哥懶,其實妹妹也同樣懶,送了沒幾次早飯她就煩了,把一切統統推給了自己可憐的男朋友——
你去陪我哥吃早飯!
女朋友的命令就是皇命,越立不敢不聽,老老實實拎著早飯每天按時到大舅子這裡硬逼著他和自己一起吃。韓漳認為和要搶走自己妹妹的人吃飯沒什麼好讓人高興的,越立也認為與其陪大舅子還不如陪自己女朋友,而且兩人都認為和一個男人吃飯實在不是讓人感到驕傲的事情,又都不敢違抗韓聆——越立是直接性的,而韓漳則是因為越立的死纏爛打而不得不妥協,算是間接性的——只有約好時間,端著飯盒蹲在操場旁邊的樹蔭裡吃。
「我怎麼不覺得我們口氣像。」韓漳的起床氣還沒消,咯嚓咯嚓地往嘴裡狠狠嚼著鹹菜,生硬地說。
「你自己感覺不到而已,」越立笑得很燦爛,「尤其是在說什麼『殺了你』或者『宰了你』之類的話的時候,尤其像。」
韓聆曾經說過,越立的笑是他最豐厚的財富。那不是花花公子的笑,不會讓人感覺到他的英俊或者魅力之類的東西,也不是淡笑、溫柔的笑、或者其他什麼笑。那就是單純的笑容,讓人很透明地看到那裡面並沒有蘊涵什麼其他的意義,就好像玻璃一樣,透明,漂亮,開朗,讓人忍不住親近。
韓聆說她就是因為他的笑容才會和他交往的,如果能擁有它一輩子的話,那可真是女人的寶物了。
「你的笑容就是你的財富……」韓漳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你怎麼和韓聆說的一樣?」越立呼嚕呼嚕喝完豆漿,發現韓漳的居然還剩下不少,「啊!還沒吃完!快點吃!你不吃完我怎麼走!」
「這是一句很有名的名言……」韓漳一仰脖子把剩下的豆漿全部吞下去,飯盒丟到越立腳邊,「謝了,幫我洗洗。」
「喂!我不是伺候你的保姆!」越立氣得跳腳。
「你哥哥真惡劣,真是太惡劣了!每次都這麼欺負人,就是吃定我不敢反抗麼!」越立在約會的時候也忍不住傷心地向女朋友訴苦,「你讓我送飯我是心甘情願的,你讓我陪他吃飯我也是心甘情願的,可是為什麼每次還要我洗碗!?我又不是傭人!」
「別傷心了,我哥他就是這樣的人,不過這樣不算惡劣呀,」韓聆摸摸他的頭,笑得很開心,「你都還沒嘗試過他最惡劣的地方呢,這就受不了啦?」
越立睜大了眼睛:「這都不算惡劣?還要怎樣才算?」
韓聆扳著指頭開始數:「他四歲的時候被鄰居的狗咬,就在狗的飯盆裡下老鼠藥,幸虧放得少才沒毒死,不過還是讓它蔫了好幾個月;五歲的時候和一個比他大三歲的小孩打架,小孩踢了他一腳,他就在那小孩放學時候必經的路上等著,那小孩一出現就猛然竄上去咬他一口然後跑掉;十歲的時候,幾個初中生勒索他,結果被他騙到小巷子裡打得半死才放回家;十四歲的時候,他喜歡的女孩子被別人告白,他見那男孩打一次,嚇得那男孩不敢回家;十六歲的時候,一個女孩對他死纏爛打,後來又說些很難聽的話,他一巴掌把她打到樓梯底下,住了半個月的院,當然他也被處分了;十七歲的時候……」
越立越聽臉色越白,到最後簡直是煞白了。他……他居然惹到了這種有仇必報又不擇手段的傢伙!天哪!那天他打的那一架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他現在應該不會再從陰影裡竄出來咬人了吧?而且看得出他對自己喜歡的東西絕對維護,如果他敢對韓聆怎樣……到時候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PS:他當然不會對韓聆怎樣了,她是他的女朋友嘛!
越立和韓聆大二的時候,韓漳大三。雖然離畢業還有一年,但大三的學生們已經忙碌了起來,其中當然只有部分是為了學業,而更多的,是為了畢業之後的出路。
本來大三的學生這麼忙和越立是沒有關係的,不幸的是他有韓聆這個女朋友,而他女朋友的哥哥正是大三,還有,他不敢違抗她……
「什麼!要我給你寫論文!」越立實在想不通,自己只不過是喜歡他們韓家的女兒罷了,為什麼連大舅子也要照顧!?
韓漳對他的大嗓門很不悅,看看周圍,有不少人都往這裡看過來了,他哼了一聲,用胳膊夾住越立的脖子往樹林裡拖。
「你你你你你……你是三年級!怎麼好意思讓我幫你寫!我可是你的學弟!」越立繼續很遲鈍地喊,就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住口!」韓漳把他推到一棵粗糙的樹身上,雙手撐在他的身體兩邊,眼睛裡燃燒著火焰,「你不想幫我寫是不是?沒有關係!上次放假回家的時候我媽問起你我還好心為你說好話,這次就不一定了,說不定我會告訴她,其實你的真實面目是個衣冠禽獸,玩了我妹妹就想跑……」
「我不是那種人!」越立臉紅脖子粗地爭辯。
「是啊,你不是那種人,」韓漳笑得讓人很想揍他一拳,「不過你說她是會相信你呢,還是相信我呢?你這個來歷不明的臭小子!」
「我沒有來歷不明!」
「你對我家來說就是來歷不明。」韓漳對這個詞很堅持,「總之,你願意寫嗎?」
「……」
「你願意嗎?」韓漳慢慢靠近他,好像要接吻一樣,離得很近地看他的表情。
越立的心裡在痛苦地哀嚎,他馬上就要考兩門試,而且自己也有好幾份論文要寫……可是在想這些的時候,他忽然閃現出了韓聆曾經說過的他的惡劣事績來,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拒絕的話……
這傢伙什麼都幹得出來的!
「我……我……我……我願意……」
「呀——!!哥哥你在對我的越立幹什麼!」
韓聆不知何時站在了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她身邊還有兩個女孩子,非常震驚又非常同情地看著被韓漳禁錮住的越立。
「沒幹什麼呀。」韓漳對韓聆笑,「我只是和我的妹夫稍微聯絡一下感情,以防我們之間生疏了。」他對越立又笑笑,「你說對不對?」
他離得太近了,連口中的呼吸都吹到越立的嘴上,越立渾身僵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再敢欺負他我就讓你好看!」韓聆撿起一顆小石頭一甩,奇準無比地敲到了韓漳的頭上,「放開他!不然殺了你!」
「怎麼殺?」韓漳忽然摟過越立的腰,用力將他抱在懷裡,「用你的眼睛還是小石頭?」
被抱在男人的懷裡感覺真噁心……越立拚命掙扎,可是雙手都被勒住了,怎樣也掙脫不開,他再也顧不了男人的面子,開始慘嚎起來:「小聆啊!救命啊!你哥哥逼迫我寫論文啊!不然就告訴你媽媽我是衣冠禽獸……我……我……我好害怕!」
韓聆快氣死了,這沒用的男人,居然在她的同學面前說這種話!虧那兩個同學還為了救他而向她通風報信來著:「你是男人吧!少給我說這種沒用的話!懦弱的傢伙!」
「那樣的話我們肯定要被迫分手,可是我不要和你分手呀!」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越立很想哭一鼻子,「我真的很愛你呀!小聆!」
韓漳一把將他推了個仰八叉。
韓聆的臉登時一片暈紅,連手都不知道往那裡擺好:「你……你在說什麼……」
她兩個同學笑著用肩膀推她:「喂!你男朋友很深情嘛!」
「說……說什麼……」
「還經常說他不懂浪漫,這不是很好嗎?」
「再胡說……把你們嘴縫起來!」
「哈哈哈哈哈……」
韓漳大概覺得這種事情實在很無聊,他搖了搖頭,走到越立旁邊又踢了他一腳:「不管怎樣,反正咱們的協議已經達成了,我會把論文的要求交給你,你老老實實去給我寫。」
「可是我……」我要考試……
「你已經答應了,想當食言而肥的小人嗎?」韓漳又笑,「我不介意把這個也告訴我媽。」
丈母娘討厭衣冠禽獸……
丈母娘討厭食言而肥……
「我一定在規定時間之內給你寫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韓漳!你又要挾他!我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的!」韓聆氣急大叫。
「啊,我好怕哦,我走了,再見,親愛的妹子。」韓漳揮揮手,瀟灑地走掉。
韓聆跑到越立身邊蹲下,心痛地摸摸他的頭:「你沒事吧?他沒把你怎樣吧?」
「小聆……」越立痛苦地看著她,「我這種地獄日子要過多久啊?」
「……」
看著韓聆臉上為難的表情,越立心驚膽戰:「一年?兩年?」
「……」
「十年!?」
「……」
「一輩子!!??哇——」越立抱著她的肩膀,號啕大哭起來。再這麼下去,他就崩潰了。
「你這個沒用的男人……」韓聆拍拍他的背,一邊歎氣,一邊笑。
韓聆從那時候起開始嚴令禁止韓漳接近越立,但凡越立必須接觸韓漳的情況,她就必然要在旁邊,用她的說法就是「我哥哥很不是東西,要是讓他再接近你,那就好像讓大灰狼接近小白兔一樣的後果」。
越立可不想承認自己是小白兔,但是在面對韓漳的時候真的很讓他害怕,所以他對這一點保持沉默,堅決支持韓聆的命令。
韓漳讓越立幫忙寫的論文是他一門選修課的作業,正好是越立的專業,所以雖然比自己高了一級,對越立來說也不是很難,只需要多查一些資料就可以了。
他專門抽了三天的空餘時間在圖書館裡查閱資料,然後一邊寫一邊篩選。
他那幾天每天都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陽光從側面斜斜地照進來,傍晚的時候,他臉上的茸毛也被染成了金色,全身都籠罩在那種柔和的暈輪中。
他聚精會神地邊寫邊查,絲毫不知道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就坐著那個讓他恨之入骨又不敢得罪的傢伙,那個人面前放著一本書,眼睛卻一直看著他。他在那裡呆多久,那個人就看他多久,他離開,那個人也很快就會走。
誰也不會明白韓漳看著他的時候在想什麼,他們之間就保持著沉默的距離,似乎永遠都不會有交集。
寫完最後一個字,越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他現在只需要把這個交給韓漳,然後由他打印出來就算OK了。將散亂一桌的資料和稿紙收攏好,他偶然一轉頭,卻看見了正拿起書往櫃檯走的韓漳。
他在這裡幹什麼?難道是在監視他有沒有好好寫論文嗎?越立忿忿不平地想著這個一戳即破的猜測。
在他把論文又檢查一遍之後交給韓漳的時候,韓聆當然也在,所以韓漳也沒有為難他,只是很高興地說以後還可以繼續用這種方式聯絡感情。他拚命搖頭,希望這傢伙再也不要找他聯絡感情了。
「咦?咱們不是朋友嗎?」
韓漳又意圖接近他,韓聆在後面猛敲他的頭。
「你給我住手!流氓!」
「死丫頭!這麼敲我不疼嗎!」
「誰叫你要調戲我的男朋友!」
「誰調戲他了!」
「你!還不承認!」
「我只是玩他而已!」
「……」
所以越立有了一個認知,原來這人還有把人當玩物的愛好……
一切事物要轉折的時候必然有一個點。如果你不知道那個點在哪裡,只能說明你沒有發現,而不是不存在。
轉折的那個「點」越立知道是在那一天,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當時的那個點到底在哪裡、為什麼。
大四學生們要畢業了,聯誼活動也變得多起來,越立也經常莫名其妙地就受到邀請,可是每次他要韓聆陪他的時候,就會同時發現韓聆原來也受到了另外一個聯誼活動的邀請,他們誰也不願意拂逆朋友的好意,只有各自去趕赴自己的聯誼地點。
那天他也是趕赴一個朋友邀請的聯誼,他雖然只想和女朋友約會,卻還是不得不接受朋友「不去就絕交!」的威脅,乖乖跟著他一起去聯誼會場。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韓漳居然也在那裡,並且好像跟大家都很熟捻的樣子,看見他來,立刻裝出很親切的笑容說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好嗎云云,他的手拍得他痛得要死,卻不敢還手,只有也裝出很親切的笑容回答說我很好啊你好嗎等等。
有了韓漳的聯誼會場和以前沒有他的聯誼會場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他也不喜歡惹人注目,兩個人不知怎地就慢慢坐到了隔壁,一起喝不要錢的啤酒。
當時到底說了些什麼,現在要問起越立來,他是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只知道他好像一直在跟著韓漳的話題和意圖走,韓漳就像一個指揮棒,他往那裡指,越立就不由自主地隨之而去。然後不知為何說起了現在很多男人跟女人一樣陰陽怪氣的,一點陽剛的氣勢都沒有,韓漳問他男人的氣勢在哪裡體現,他回答說是打架和喝酒,還有就是SEX哇哈哈哈哈哈……
韓漳說咱們也打過架了,大概這個就不用證明了,不如咱們比賽喝酒怎麼樣?
越立可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和他證明這個,但是當時周圍鬧哄哄地,聽到的人都開始起哄,他只有硬著頭皮和他一起坐在大家的目光圍繞中比賽喝酒。
當然不是啤酒也不是干紅之類的,而是白酒,不過到底是什麼白酒也想不起來了,再裝闊的普通窮學生又能買什麼呢?也就是二鍋頭吧?
喝了幾瓶不記得了,喝了多久也不記得了,反正他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旋轉得很快的房頂和人臉,還有指著韓漳說他的臉轉啊轉好像陀螺哈哈哈哈哈,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記憶空白。
能接上的記憶只有第二天早晨,他穿著韓漳的衣服在韓漳的被窩裡醒來,非常非常茫然,而且頭疼脖子疼背疼腰疼胳膊疼腿疼……
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呢?他能從別人口中問起的就是他喝得抱著韓漳叫小聆還準備親他,親完又吐了他一身,韓漳拚死掙扎才掙脫,但是他的朋友又全都沒義氣地逃走了——因為誰也不想背一個喝醉了就親男人的醉鬼,最後還是韓漳氣急敗壞地把他背回了自己房間,就這麼多。
他的賭約當然是輸了,不過韓漳沒問他要賭資。
這麼說來,韓漳這人還算不錯的了?
總算沒有把他丟在那裡讓他自生自滅,算是好人吧。
可他真是好人嗎?
直到他很久以後才會明白,韓漳這個「好人」到底能有多「好」。
從那個轉折點開始,韓漳對他的態度簡直是一千八百度的大回轉,除了用「溫柔」來形容之外,似乎再也沒有其他的詞好用了。那個他記憶中「溫柔的韓漳」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他再也沒有強迫他做什麼事情,也再沒有對他做過動手動腳的行為,相反,他對他簡直有了好像「呵護」的感覺,不管是什麼要求,只要是他能做到的,必然會為他做,對他的態度也是百依百順,有時候甚至會讓他錯覺這根本就不是作為「朋友」會有的態度……
「你哥哥有毛病嗎?還是有什麼陰謀?」吃盡苦頭的越立不敢相信那傢伙會對自己安什麼好心,又不好對面去問,只能心驚膽戰地問韓聆。
「應該不是陰謀吧。」說這句話的時候,韓聆的表情很複雜,好像有話想說,又好像是希望他能說些什麼,弄得他莫名其妙。
難道,是他們家族性的古怪期……(想也不可能!白癡!)
古怪的不只是韓漳,韓聆也變得古怪起來,他可以明顯感覺得到她在逐漸地拒絕和他接近,拒絕和他約會,拒絕他去找她,甚至拒絕聽他說話……
當一頭霧水的他很委屈地問她時,她給他的回答卻是「不是你的錯」,「沒你的事」,「你別管我了」等等等等。
「我們不是情侶嗎!」他終於忍不住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憤怒地對她吼。
「我們,分手吧。」她冷靜地回答他。
完全沒有準備,他被那句話打懵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們在一起已經沒什麼意思了。」
「沒什麼意思!?什麼叫沒什麼意思!」
這算什麼?兩年的山盟海誓,兩年的如膠似漆,兩年的甜言蜜語,就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完蛋了?結束了?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連原因也不給一句,連「厭倦了」這樣的話也沒有,這到底算什麼?
他很想像一個囉嗦的老頭子一樣抓住她,一直問一直問,直到問出結果來為止,可是他退縮了,因為他身為男性的驕傲,他不屑於那麼做,也不想那麼做。
他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
現在想一想,或許她那時候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否則不會那樣什麼也不交代就結束掉,她不是那種人。但是他錯過了機會,錯過了那時候,他就永遠地與她錯過了。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直到現在,他還想問問她,為什麼呢?
她到底有什麼樣的話不能說出口呢?
連對他都不能說?
卻寧可那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分手?
為什麼?
為什麼呢?
如果他再見到她的話,一定會抓住她,好好地問個明白,他已經不怕她討厭,他只想知道為什麼,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者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