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深深地吐出一口煙霧,他閉上雙眼向後躺靠在駕駛座枕。
這幾乎成了一種癮;戒除不掉的壞習慣。
每當他談成一筆交易,肩上的罪孽又添一樁時,他就會忍不住到這兒來守候。
只要一眼就好。讓他能從安靜的角落看一眼她沉靜端莊純潔的容貌,他就像到聖堂懺悔的罪人,得到了天使寬容的救贖。
這條破舊陳腐的老街、這座三、四十年的公寓,普通得和台北街頭成千上百間的老舊房舍沒什麼兩樣,卻是他心目中唯一的聖地。
七點零五分,螢光色的數字在儀表板上跳動的瞬間,他透過墨鏡的雙眼,飄移到公寓的大門,門準時被人從裡面開啟,纖細的高挑身影從樓梯間走出來。
光潔得不需任何發膠、發油之類人工添加物增色的美麗黑色長髮,柔柔地貼著她的臉蛋飄動著,不施妝的臉透著健康自然的光澤,瑩亮的大眼在遇上鄰居的瞬間,散發出友善的笑意,輕輕點頭交換了聲「早安」的她,微笑的雙唇就像嬰兒般有著粉紅色的水亮光澤。
踩著平底鞋的修長雙腿踩在人行道上,清脆地發出喀喀的聲響,輕盈的步伐讓那苗條的身影有著無限的魅力。
「早安。今天是早班嗎?」無意識地,他對著漸行漸遠的人兒,微笑地自語。
他熟知她的一切行動模式,走出家門後,到了五分鐘遠外的早餐店,她會停下腳步,買一份三明治與咖啡牛奶當早點,再徒步到反方向的捷運站通勤。
如此規律平淡的生活方式,真虧她能維持下來。
一閃而過的笑意,迅速地被平日的冷漠面具取代後,他重新發動汽車的引擎,就在此時電子鈴聲打斷了車內安靜的空間。
「喂。」按下通話鍵,他轉動方向盤,準備離開。
「是我。你人在哪兒?」隔著無線傳輸的聲音泛著空洞,卻無礙於藏在其中的挪揄。
忽略那人明知故問的取笑,他皺著眉說:「有什麼事嗎?」
「喂、喂,對多年的好友用這麼冷淡的口氣,可會把朋友給嚇跑的。你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朋友數量,再減下去就成了負數了。」
「沒事的話,我要掛了。」
「等等、等等,你要掛我的電話前,不必三思而後行嗎?」
「不必。」他簡潔的話從不留餘地。
對方在電話彼端歎口氣。「恭喜你又成交了,這次——老狐狸們可真的氣得跳腳,揚言沒有下次,聽說已經買通了國際殺手要取你的命,你不想知道那些殺手的資料嗎?」
「……」殺手?他冷峻的唇角往上揚。
「這個月俱樂部的拍賣會,你來參加吧!」對方看似邀請,卻擺明了不接受「不」的立場。「我對那種東西沒有興趣。」不知拒絕過多少次了,他不需要到那種場合去,也能找到合意的對象。
「我可不是硬要拉你當客人,可是……有個人我想介紹給你認識一下,對你不會有壞處的。不,應該這麼說吧,你現在事業版圖越來越大,難免會惹人眼紅,也許你獨行俠的主義在過去能通用,但到了現在你該仔細考慮一下,是否要找一個事業夥伴了。我不會強迫你非和他合作不可,但你不和他合作,將會是你的損失,我不會介紹腦滿腸肥的傢伙給你認識的,來吧!」
「……」夥伴?這是當初他涉足這一行時,就決心不會派上用場的字眼。
「你考慮一下,邀請函我已經派專人送到你的手邊。就這樣了,拜拜。」
他很聰明,沒有使用「不來你會後悔」這樣的話來說服他。到底不是白白當了他二十年的好友,他們對於彼此的個性瞭解透徹,他如果說這件事不做會後悔,那麼自己絕對不會「考慮」去做。
理由很簡單,他對「毀滅」兩個字的興趣遠大於「建設」,凡是越有毀滅性的事物,他的興趣越高。他生命中不需要任何的創造與建設,正面與光明。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置身在一個毀滅、黑暗的負面世界,這樣的世界是他熟悉的、習慣的,什麼「正確」的光明之道,他從來不曾想像自己置身其中。
所以,他眼前唯一的「光明」,他也始終不曾動過念頭去接觸……就讓「她」一直存在於自己的憧憬之中,這就夠了。
他打著方向盤,技術老練地倒車後,移出了停車位。
「強盜!!」
女子的叫喊聲倏地劃破寧靜的清晨,讓他反射地回望著後照鏡中的景象,一台高速飛奔的五十CC機車正以不要命的速度飛馳而來,兩名騎士的手上還有一個黑色的手提包……追逐在後的女子,不停地大喊著:「有人搶劫!」
利落地,他把車子移到馬路上,算準時機打開車門,摩托車閃躲不及的直接衝撞上了鋼鐵門板,轟天巨響中倒地,兩個騎士也從機車上摔落。他從容不迫地下車,踩住了握著手提包的現行犯手腕。
戴著安全帽的機車搶匪哀嚎著在地上打滾,這一踩就算他運氣好手腕沒有斷,也至少是腕骨裂傷了。同夥的人見狀不對,也顧不得夥伴死活,自己一個人連滾帶爬的逃離現場。
當他彎腰從犯人手中取回手提包時,她也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了。
長髮散亂,雙頰紅通通的她——單汶卿。
「謝謝你——幫我把搶匪捉到了。」她純真的大眼泛著激動的淚光。
默默地把手提包遞給她,轉過身,以後恐怕不能再到這附近來看她了,一旦他們面對面,自己就會在她的記憶中留下印象,這印象會不會讓他的身份曝光還在其次,更大的恐懼是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污穢也將玷污她。
「等一下,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大名——」她急急地叫道,朝他跨出一步。
他一語不發地坐進車內,關上車門,冷漠地將她拒於門外,毅然決然地開車離去。
結束了。
三年來他秘密視為聖地的救贖儀式,在今早劃下句點。瞧,他自嘲地望著後照鏡中,依然駐留在原地的白衣女子——那個小氣的神,才不會讓他有機會接近任何純潔光明的存在,因為他的接近只會帶給他人厄運、不幸。即使是靜靜的守候,也不是他這種惡魔該做的事,這樣也好,他終於能下定決心斷掉這個惡習,不再來看她,畢竟他還是適合留在自己黑暗的巢穴中,與那些蛇蠍鼠輩周旋。
Aduieu永別
Laange我的天使
那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單汶卿摸著失而復得的黑色手提包,不禁又回想起當他把手提包遞回她手中時,兩人指尖有短暫接觸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震動了一下,細小的電波,從他們接觸的指尖傳遞到她的每個細胞。
為何會對一個不曾謀面的男人有這樣奇怪的反應?汶卿耳根發熱地搖搖頭,試圖把這段重播的回憶以快速鍵跳過,可是還是制止不住自己去想起烙在眼底的強烈身影。
她沒有見過那麼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以東方人來說,他有著特殊高大的身材,尤其是那深黑色長風衣底下裡著硬挺的寬肩,足足有汶卿肩膀的兩倍那麼寬,自己一六五的身高在他面前變得迷你,即使踮起腳尖也才勉強到達他的下巴處。
方正的下顎中心處有一道凹槽,強調了他堅毅的臉部線條,上半部的臉全被墨鏡所遮住,長長的劉海底下是平坦的寬額,而眉毛正上方有一道引人注目的白色傷痕,彷彿暗示他人,他的背景——最令汶卿在意的,卻是他那閉得比蚌殼還緊的薄薄雙唇,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的他,會用什麼樣的聲音說話呢?
會不會和三年前自己偶然中遇到的「那個人」有相同的聲音?
想到這兒,汶卿失笑了。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又不是每個穿長風衣的男人都是流氓、壞蛋,怎麼能一看見人家戴墨鏡就推敲他是那道上的,還是三年前那曾經罵過她的莽漢!
他見義勇為地替自己搶回了手提包耶,要不是有他的幫忙,自己現在已經是警察局裡成千上萬機車強盜案下的受害者,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找回自己的失物。揣測幫助自己的恩人是混「那行」的,自己也太對不起人家了。
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取下置物櫃中的護士服套上,把手提包跟所有的雜念一塊兒都鎖進那長箱中,打起精神面對同樣充滿忙碌工作的一天。
「汶卿快點過來,有好東西!」
「什麼?什麼?」
「!」護士站裡興奮的同事笑著獻寶。
「咦?這是誰的訂婚喜餅?你的?」看著那大紅鐵盒,汶卿意外地眨著眼。
「是就好了……唉!」年過三十的微胖同事搖著頭說。「我們醫院裡的單身漢又少了一個好貨色了,虧我一直鎖定他那麼久,卻還是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拜託,院內黃金單身漢的陳傑醫生你也鎖定,勸你不要浪費時間做夢了。」毒舌派的護士長馬上說。
「我總有做美夢的權利吧!沒聽過,「『有夢最美』這句話!」
「是啊,『有夢最美』,怪不得你永遠都是『沒』女——沒有男人只能做夢的女人。」
「汶卿,你看,護士長欺負我啦!」
正巧塞了塊喜餅到口中的汶卿,無辜地眨眨眼睛看了下她們兩人,拿著鐵盒說:「你們不吃,我就一個人吃掉嘍!」
「休想!」
「餅乾拿來!」
一下子護士站內鬧哄哄的,大家為了搶食喜餅而展開一場奪餅大戰,口角之爭早就放到一邊去了,還是吃最重要。儼然成了下午茶時間,大家一邊品嚐著各色餅乾,不經意地有人再度挑起話題說:「那個陳傑以前不是追過你嗎?汶卿!現在怎麼了?怎麼說結婚就結婚呢?」
「男人本來就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更何況你們知道人家訂婚的對象是誰嗎?T大醫學院外科主治醫生的寶貝掌上明珠呢!靠裙帶關係就可以讓他得到繼承人的地位,哪個男人不會心動啊!」
「看不出來,外表文質彬彬的白馬王子,到最後還是拋下可憐的仙蒂蕾拉,寧願選擇家財萬貫的富家千金。」
「你在編什麼無聊的童話啊!」護士長打斷她們的七嘴八舌,轉頭看向汶卿說:「別聽她們的,汶卿,我站在你這邊,那些實習大夫碰不得,誰都曉得他們只是把護士當成近水樓台的最佳偷情對象,不接受他們的甜一言蜜語才是最聰明女孩的選擇。你做得對,幸好沒有和陳傑交往,否則現在你可是被人當成糟糠妻、隱形情婦了。」
汶卿微微笑了笑。「你們誤會了,陳醫師和我只是朋友般的出去吃過幾次飯,根本算不上什麼情人的,這種話謠傳出去,對陳醫師的未婚妻而言一定很不好過,所以千萬別亂說。」
「是嗎?可是陳醫師看待你的眼神,實在很可疑啊!」
「我贊成。」高舉著雙手,微胖的護士也高聲地附和說。「根本就是汶卿太遲鈍了,看不懂陳醫師在『放電』。汶卿,你真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線路板是不是鋪錯了,枉費你生得花容月貌,結果卻因為自己太過遲鈍而久久不曾『通電』,太暴歿天殄了。」
是這樣嗎?自己真有那麼遲鈍?
「沒錯沒錯,不愧是咱們院內最不解風情的俏護士第一名。」
自己什麼時候被冠上這封號了,她怎麼都不知道。
「陳傑醫生真可憐,要是他當初追的是我,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說……」
「『沒女』,你又在發春了!」
眼看話題漸漸無法控制,護士長終於看不下去的說:「夠了,你們別欺負汶卿老實,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她替汶卿撐腰。「什麼解不解風情,你們還是多學學汶卿的工作態度,她從沒有一次巡房誤點的紀錄呢!別吃了,散會、散會,全都回到你們的工作崗位上。」
幸虧有護士長解圍,汶卿迫不及待地從這話題中脫身。
她向來不懂得該如何八卦,更不曉得該怎麼去面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八卦。想也沒有想到陳傑的訂婚,竟也會和她扯上話題關係,自己真的、不過、只是和他去吃過一、兩次飯,而且還是各付各的,各自回家呢!為什麼他訂婚會讓她成為緋聞女主角呢?真是奇怪。
可是,說曹操、曹操到。汶卿在巡房時,恰巧遇上了話題中的人物,戴著無框時髦眼鏡的陳傑,一見到她立刻綻放笑顏。
先前在護士站中的對話,雖然他不可能聽到,汶卿還是覺得有點尷尬,臉蛋透著抹困窘的粉色,對他點頭打了聲招呼。
「來巡房嗎?」
「嗯。」
閃過他,汶卿快速地在每一床病人的病歷表上填上定時測量的體溫等等資料,想要盡快完成這間病房的檢查工作,以避免和陳傑說話。可是她的運氣也實在太差了,就在她快手快腳完成的同時,也不知陳傑是算準了還是碰巧,他也一塊兒和她並肩走出了病房。
「真巧,你也巡房結束了,方便的話,要不要喝杯咖啡,聊聊。」
過去這種邀約汶卿從沒拒絕過,深怕自己此刻拒絕會顯得她刻意逃避,汶卿只好點頭說:「好啊,這杯咖啡就算我請客,祝賀你訂婚,恭喜了。陳醫師。」
他帥氣的臉龐染上一抹苦笑,推推鏡框,歎口氣說:「聽你這麼說,我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啊。」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按下自動販賣機,點選兩罐咖啡的汶卿,吃驚地回頭問道。
「不。」他接過咖啡,低聲道謝後,帶她走到安全門外的樓梯間,在忙碌的醫院中,想找個安靜說話的地方,都很困難。「我只是……不知道你聽到我訂婚的消息後,是作何感想。如果這個消息在你心中,有那麼一點點的漣漪產生,我想我會很高興自己在你心目中不全然是沒有希望的,但憂的是你若真心為我祝福,一點都沒有……惆悵的想法,以這麼甜美的笑容向我道賀,我身為男人的自尊會受到不小打擊。」
汶卿愕然地察覺到他想表達的事情,而她並不想聽。「陳醫師,我還得繼續巡——」
「慢著!」他急切地捉住她的手腕。「我曉得以剛訂婚的男人說這種話,一定會被你輕視。但我和她是透過相親介紹認識的,我父母很中意她,可是我自己對她卻沒有什麼感覺,不像你汶卿。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退掉這門婚事了——」
「請你放手,陳醫師。」汶卿被出乎意料的情況嚇得臉色發白。
「我喜歡你,汶卿!」
他猛然抱住她的身子,力量大得讓她無法掙脫。汶卿聞到他身上強烈的古龍水味,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聲,那種說不出口的噁心感就像背上爬滿了毛毛蟲般,叫人反感,她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奮力的一推叫道:「請你住手!」
「我喜歡你啊!」他還不死心的想低頭親吻她。
喜歡?喜歡就可以任意對她做任何事?這就是他口中的喜歡?汶卿咬緊牙關地扭動著臉頰,就是不想就範,屈服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暴力下,到最後陳傑甚至捉住了她的下巴,眼看著就要被他得逞……
安全門被人推開了。「哎呀!抱歉,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一名路過的實習醫生,好奇地看著氣氛詭異的兩人,而汶卿也捉住這機會從陳傑的腕中脫身,倉皇地離開。
她真是太笨了。汶卿雙臂緊抱著自己的身子,無法克制地顫抖著,她不曉得男人原來是會一下子從人變成面目猙獰的野獸,而自己還一直以為和「他」是朋友。她太天真了,難道自己曾給他錯誤的印象,讓他認為自己對他有意思?還是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自己做錯了什麼?
結束一天漫長的工作,汶卿從沒有感覺如此疲累過。
她這陣子一直避免與陳傑再有任何接觸,必要的談話也都只限於公事,事後他曾經向她道歉,希望她原諒那天自己的魯莽與激動,站在汶卿的立場也不想把這件事擴大,她就當作是陳傑一時判斷錯誤,而原諒了他。但她也明自清楚地告訴他,希望他能與未婚妻共建幸福的家庭。
事情本該告一段落的,但目睹那天驚險場面的實習醫生卻把這件事傳了出去,令汶卿飽受異樣眼光。有人甚至認為她是第三者,與陳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讓她這段時間工作起來特別不順心。
假如,這件事能隨時間過去而淡化就好了。現在,汶卿只有這麼祈禱著。
換下護士服,她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重重的心事讓她沒有注意到門口一名等待著她出現的中年男子,直到對方喊了她的名字。
「阿卿!」
抬起頭,她吃驚地倒退一步。
那名容貌蒼老的男子,穿著一身縐巴巴的西裝,掛著靦腆澀澀的笑說:「怎麼了,不認得自己的父親了嗎?」
父親?在她十歲時就為了女人而離家出走,把她和母親扔下的父親,早已不知去向,也從未捎信、電話關心過她和母親的死活,又怎麼會在十多年後的今天,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嘿嘿嘿,小時候就很可愛了,現在長大後果然和你母親一樣是個美人兒啊。」
「爸……」
「老實說,我有件難以啟齒的請求,希望你能幫幫我。你要是不幫我,我就真的走投無路,只能跳樓自殺了。」不斷搔著一頭亂髮的父親,咧嘴笑說。「你,有沒有五百萬,可以幫我還債啊?」
汶卿像被人以拳頭在腦部重重槌打了一下。
多年不見的父親,見面第一句話竟是……
五百萬?這麼龐大的金額,自己怎麼可能會有?
「求求你了,阿卿,你不會對老爸爸見死不救吧?我真的是被逼急了才會來找你的。我曉得你媽已經在三年前走了,現在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阿卿。」他無恥地伸出雙手,哀求說。「求你幫助我吧!」
「我沒有那麼多錢。」她從乾澀的喉嚨中,擠出苦苦的話。
「沒有?」
她的父親似乎早就預料到這點,點頭說:「那,你肯幫助父親,去賣嗎?」
賣?轟的,耳內一聲巨響,汶卿不信地瞪著他。
「不是永久的,只要你肯點頭,那一切就不會有問題的,憑你這樣的姿色,一定很快就能夠賺到五百萬幫我還債。你很乖、又聽話,阿卿,你肯幫老爸這一次,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你要我為你去賣身還債?」汶卿顫抖著,再次不信地問道。
「就當做我生養你的代價,這也不為過吧?好歹我也養過你十年,現在報答我這點恩情,應該不算什麼。討債的人逼我逼得快死了,我不得不找上你,我已經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脫了,阿卿,你要看我去送死嗎?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汶卿搖著頭,再度後退了兩步。她痛心,可是更痛的是可憐的母親,到死前還在掛心不知父親現在過得如何?要是母親在地下有知,看到父親此刻的嘴臉,不知又要多傷心了。
「阿卿上他朝她接近。「你看到在那邊等的傢伙了吧?他們只給我這點時間籌到錢,你要是現在搖頭,我就會被人裝進水泥桶裡丟到海裡去。你不能不管你的老爸爸,阿卿。」
這是老天爺給她最殘酷的試煉嗎?
眼看著四周突然靠上前來的幾名彪形大漢,個個面目兇惡的模樣,汶卿雙腿發軟,卻無處可逃。
她不能逃,即使是無情無義的混帳父親,他——卻也是自己唯一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