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嚮往的並不是有一個男朋友這麼簡單,而是有一個可以愛,想要愛,並且能夠愛的對象。
那麼蘇朗,他可以成為自己能夠去愛的人嗎。
在迷糊和困頓背後,竟也有小小甜蜜的感觸,以綺就在這複雜的心思圍困中,一夜無夢的睡著了。
就像刻意受到了命運之神的捉弄,在以綺鼓起勇氣,想要告白的時候,蘇耀卻在這一段很長的時間裡,銷聲匿跡。
也是呢。
相戀的人是娜娜和喬朗。蘇耀不可能會有事沒事跑來她們這兒。天氣漸冷,又缺乏戶外活動的借口。連見到蘇耀都變得困難起來。娜娜和喬朗時常出去吃飯,以綺又不好意思,總當電燈泡。難以為情輾轉反側的時候,從外面瘋玩回來的娜娜語音甜甜的敲上以綺的房門。
「以綺~~~~」
以綺莫明的惱她,故意不理。
「林以綺~我是大灰狼哦。不開門,就把你吃掉!」
「真是的。」以綺板起面孔拉開門,「我的門上又沒安鎖,丁大小姐想要進來,還需要特意通報嗎。」
娜娜瞇眼道:「也許啊,我是變成了娜娜小姐模樣的鬼怪哦。不得到林二小姐的邀請,就進不了門。」
「那現在進來了。」以綺瞪她,「你想怎樣。鬼怪!」
娜娜豎起十指,「當然是~~~~把你吃掉!」
兩個人邊躲邊鬧,笑著滾成一團。
好姐妹哪有隔夜仇,何況本來就是以綺自己心中有鬼。
玩鬧了一陣子,娜娜趴在地毯上,從小包包裡拿出長條邀請卡。
「哪!」一邊說,甩飛鏢一樣甩給以綺。
「這是什麼啊。」以綺邊念邊拆,「舞廳開業派對?」皺眉丟回去,「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你不記得上次了?和你去聽什麼日本來的小型演唱會,結果明明是日本人卻在全程唱法語,我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門又關著,又沒有坐位,全程站著。熱死擠死了,要是失火就完蛋了。」
「你這個大嘴婆!還說我話多!我才說一句,你說那麼多?」娜娜瞪眼,「這是蘇耀新近打工的地方哦。我為了你才讓喬朗拿回來的。」
以綺面上一紅,「和我有什麼關係。」
娜娜瞪她,「你就繼續嘴硬。厲害一點的人,都會就此沒收門票。就是我好說話——吶吶吶,是我強行塞給你好不好。」娜娜把邀請券塞回,一邊念叨,「真是夠了哦。天天皺眉,快成林妹妹了。哪裡還是我們家面冷心硬的林以綺呢。」
以綺說不出話,知道娜娜是一番好意。心熱了起來,卻又忐忑不安。看她那樣子,娜娜當場盤坐,做起指引先師。
「你猶豫什麼了啦。你條件那麼好。長得美,人又能幹。哪點配不上姓蘇的呀。」
「胡說、我哪是美人。」
「你長得白,古典臉,鳳眉長眼的,牙又齊鼻子也挺。試問符合如上條件的人,可以不是美人也稀奇哦。」
「蘇耀好像不是看臉的那種……而且……」以綺最氣餒的就是,「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他要是對我有感覺,早就有了。」
「什麼年代了。」娜娜拍案,「還等著男人先主動表白?我要是等喬朗的話,直到世紀末也沒有盼頭吧。他不主動,你就不能主動點?說不定,就像我和喬朗那樣,根本郎情妹意,一點即通呦!」
以綺懶得和她解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但心裡也希望真如娜娜所言就好了。前思後想,蘇耀確實悶騷。等他有意思,真要直到世界盡頭了。以綺挑出好久未穿的高跟鞋,又換了身新衣裳,一整日緊張侷促,下了班就直奔那個舞廳。
新開張的地方,客人總是最多。以綺一向不喜人多的環境,但也努力忍耐著,在人群中尋找蘇耀。
「以綺?」
她找了幾圈沒有發現,到是蘇耀先看到了她。
穿著一身便裝的蘇耀自然的扶著以綺,「是不是頭暈。和我到這邊坐。」
以綺在他的帶領下,好不容易才到了後場比較鬆快的地方。
「喬朗和我說你可能會來玩,讓我注意一下。」頭髮好像剪短了一些,露出眉目亮澈如星。和這樣的蘇耀對視,以綺不自然地別開一點視線。
「我聽娜娜說,你在這裡打工?」
「嗯。不過是在後場。幫忙整整線路什麼的。」
「……你剪頭了?」一說出口,以綺就後悔了。林以綺,你好笨!為什麼什麼不能說,偏偏要說這句呢。去海邊玩時才問過蘇耀為什麼不剪頭髮,現在卻說這種話。不是會被誤會是當成人家會為她剪頭的自戀狂嗎。
不知道蘇耀是否注意到以綺的侷促,但總覺得他仿若無事,一直也是鎮靜自持的態度,「嗯。稍微清爽些。何況在後場……」
「哦。我、我回去了。」以綺忽然狼狽起來。為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像這樣特意換了新裝,跑來找男人,到底算什麼呢。一點也不像她林以綺了呀。
「等等。」蘇耀叫住她,「你都來了。怕鬧的話,就在這待著,我給你拿飲料過來。等會有人上台唱歌,你跟著我到側台去看表演。完了以後,我順路送你回去。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蘇耀說話,總是欠缺抑揚。不管什麼內容的話,都是平靜的說出。以綺難以在他的話語中揣測品嚐到內在的心情。但是他並沒有說「讓你一個人走夜路,我會被娜娜罵」這種話,而是說「我不放心」。只是小小的不同,卻又讓以綺心情飛揚。
某個人,不經意的舉動,卻令另一人落莫、快樂,也唯有愛慕之心能有這樣的魔法。
可以感覺蘇耀那張好似冷淡的面孔下,是一個體貼溫柔的靈魂。
因為整場他應該很忙吧,但只要有空,就會來給以綺送吃的,像怕冷落她似的。結果,對林以綺來說,那是個很快樂的夜晚。以至於,當蘇耀把她送回家時,她終於在飲料的作用下,有些飄飄然的,大膽的,吐露了醞釀許久的心情。
「蘇耀。」
「嗯。我不上去了。」蘇耀客氣地告辭。
「等一下。」以綺叫住他,又有點趑趄,「你……應該是一個人吧。我的意思是……」她有點慌,平常善於組織語言的優點,一面對蘇耀,好像全消失了。「你沒有女朋友,對吧。」
「嗯。」劉海下,蘇耀的眼睛漆麗如夜又燦亮如星。
凝視著那雙眼睛,以綺小心地表白:「那麼、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靜了兩秒,其實只有兩秒,但以綺覺得怦怦跳動的心臟卻像跳了十幾下。
靜默令人不安,等不及蘇耀回應,以綺又說了起來,好像怕被一打斷,就再沒機會說出口那樣,「我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那種看到誰會心跳、心動的感受,上一次,應該還在上學。也只有那個年紀裡,才會有的飛揚、期待、害怕、不安。不知為什麼,面對你,也會有……」
「說不定因為我是可怕的對象吧。」蘇耀還是那麼鎮定,甚至微微笑了一笑,「就像面對動物園的老虎,一旦讓你進到籠中,也會害怕不安心跳。」
「才不是。」以綺有點生氣,想說我知道自己的感情。蘇耀卻又開口,只是這一次,他看向別處。
「謝謝你對我的欣賞。可惜我不愛女人。」
「呃?」
「不明白嗎?」他驟然瞇起那狹長美好的眼型,以嘲弄著誰似的輕佻口吻:「就是說,我對女人不行的。」
後來是怎麼上的樓,以綺慌亂中已經忘了。她只記得她異樣狼狽轉身而逃。就像身後真的有老虎那樣。而蘇耀還是沒有看她,一直原樣站立,直到以綺上了樓,直到房間亮起燈,那個背影才默然消失。
以綺躲在窗簾後,不敢看蘇耀,卻無法自控的想要看蘇耀。那份確定自己回到房間才肯離開的溫柔,真的來自於適才以那樣輕佻的表情說出令以綺心碎之詞的青年嗎。
湧上的心情,五味雜陳。
再也沒有比那種回答更讓人絕望了。
以綺寧願蘇耀說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至少那樣的話,她還有可能改變。但是蘇耀竟然說他對女人不行。這是最徹底的拒絕。
不管他的話是不是真的。他肯這樣講,就徹徹底底的表示了,他是一點也不打算和林以綺有任何牽扯。他是要她徹頭徹尾的對他死心。
以綺頹然坐下,整個房間都變得驟然荒涼。
她想起蘇耀的眼睛。明耀如星,卻又漆麗如夜。
她想起蘇耀的臉龐,明淨端秀,而又落莫哀愁。
不管那是一副怎樣被重重重彩抹殺本來面貌的油畫。林以綺以她獨特的敏感,已經被吸引,已經被誘惑。她愛上的……或許就是蘇耀身上不確定的飄忽著的脆弱的卻也堅韌的難以名之卻又真實存在的某種特質。那樣東西就是蘇耀的靈魂。一定來自他的深處。即使輕佻的語言也無法掩飾的溫柔的舉止,即使冷漠的言辭也不能模糊的瑰麗的眼神……
抱住枕巾流下眼淚,以綺不甘心的確定。
——她還是喜歡蘇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