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可以以工作時慣有的冷靜態度來看待這件事,我不是瓷娃娃,不會一碰就碎的。」
「你和工作是兩回事,而且也沒有人說你是瓷娃娃。」嚴毅斐咕噥地道,蹙眉的表情幾乎像是在和自己嘔氣。
向陽不禁挑高蛾眉,盯著身前那顆壓低的頭顱。
嚴毅斐有著一頭又濃又密的頭髮,而且柔亮得教人忍不住想加以撫觸。
一股渴望令她顧不得細想他會有什麼反應,逕自讓纖指穿過他濃密的髮絲,為他輕輕梳理撥弄著。
嚴毅斐因向陽親暱的舉止而整個人略顯僵硬,但是他並未出聲阻止她。
有道聲音在她內心呼喊著,而且越來越強烈;目光徘徊在烏亮黑髮上穿梭的白皙手指,向陽終於鼓起勇氣開口:
「哥哥。」
「嗯?」「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嚴毅斐停下動作,抬頭看了向陽一眼,「什麼事?」隨後又繼續專注手上正在做的事。
片刻遲疑後,她問:「我的病對我的婚姻會有所影響嗎?」「當然不會!老天,那小子該不會是向你求婚了吧?」他倏地仰頭看著她,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沒有。」她搖頭,「再問一個問題,我能懷有自己的孩子嗎?」「我要宰了那姓孫的小子!」雷吼一聲,他打斷她的話,手上的冰袋猛地被他用力地甩到一角。
嚴毅斐滿是怒意的跳起身,作勢就要衝出房門。
向陽嚇到了!短暫的怔愣後,她亦跟著起身;由於事出突然,她忘了自己已扭傷的足踝,只是吞下痛呼、皺緊眉頭,伸手拉住趕著前去砍斷孫靖堯人頭的嚴毅斐。
「該死,你向來的冷靜都到哪兒去了?」
「在那個姓孫的王八蛋對你做出這樣的事後,我若還能保持冷靜,我才真是該死!」他殺氣騰騰地側臉怒吼回去:「放手!」他憤怒地瞪視著扯緊他衣角的小手。
向陽如他所願的放手了,不過,她也火大了;這次她索性擋住他的去路,纖細有力的柔荑一把扯住他。「你的誤會還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如果說我和孫靖堯有什麼親密舉動的話,那也只不過是牽手罷了,而且是僅有一次而已。」
她這一吼,果真令赤焰高漲的怒顏收斂了幾分。「真的?那傢伙沒有對你毛手毛腳?」
「在那之前我會先打爛他的手!」向陽信誓旦旦的說。
半晌後,見眼前的男人已經控制住脾氣,向陽暗歎口氣地放開他,在方纔他坐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該發脾氣的,這對你的心臟不好。」隨著最後一絲餘怒減退,繼而說出口的又是他時刻不忘的叮嚀。
拜託,她會發脾氣還不是拜他所賜!向陽在心裡乾笑一聲,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在她身前坐下的男人。
「你別緊張,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和正常人一樣結婚生子而已。」她聳肩道。
嚴毅斐凝視她半晌,「是誰讓你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我聽見你和席醫生在病房外面的對話了。」
「全部嗎?」「幾乎,所以請別試圖安慰我。」
有這麼半響,嚴毅斐只是望著她不發一語。
之後,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說:「那麼你該明白懷孕會讓你的心臟過度負荷,繼而危及你的生命,所以席醫生才會如此建議。」
「果然是真的。」
「該死!你又何必在意?如果那男人真的愛你,他不會介意你生不生孩子的!」他為腦海猛然掠過的畫面皺起眉頭。
「是嗎?」向陽兩眼盯著他,「如果、如果他肩負家族事業,而他又有責任讓香火不滅地一代一代傳承下去,你想,他真的不會介意嗎?」
「不會!」「那麼,我可以奢望嗎?」她希冀地凝視著他。
「陽——」嚴毅斐被這一席話震撼得呆若木雞,久久才從嘴裡吐出一句:「不可以。」
「為什麼?」她大叫。「我是你的監護人,亦是你的兄長。」他抹抹臉,不自在地說。
「你姓嚴,我姓向,你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她滑下身子跪坐在他身前,明眸滿是柔情地注視著他。
向陽知道自己正在下一個毫無把握的賭注,但是現在她已回不了頭了;她得讓這個男人知道她內心想要的是什麼,也讓他清楚自己的心意。
「儘管如此,但我整整大你十三歲。」
「三十二歲的你並不老。」「對你而言,夠老了!你對我傾心只是感覺一時的混淆罷了,你傾慕的對象該是與你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試著開導她。
「例如孫靖堯嗎,還是除了他之外的人?」
「我……」
「你說那些話不是真心的,因為就算今天我身邊出現條件再好的男人,也不能遏止你這種心態,你何不讓自己坦然地面對心底的另一道聲音,為何要壓抑?」
嚴毅斐望著眼前殷殷期盼的小臉,內心仍是不停地掙扎,「不,你不明白。」他怔愣地看著向陽拉過他握拳的左手輕輕扳開,然後緊貼在她粉嫩的臉頰上。
「你容許其他男人這樣碰我嗎?」她以臉頰磨蹭他寬厚溫暖的手掌,輕輕低喃。他該禁止這種親密舉止的!
可是嚴毅斐卻發現自己竟由被動改為主動,忍不住輕撫著她柔軟的肌膚,甚至在她放下手的時候仍不捨離去。
向陽臉上帶著矜持的羞赧,藕臂繞過他的頸後,「你願意吻我嗎?」從來不是句玩笑話。」她拉下他俊毅完美的臉龐,雖然此刻它正佈滿著驚愕的神情,但仍無損它的俊美。
他想推開她,卻找不到一絲力量來制止即將發生的一切!那對逐漸逼近的美眸閃亮迷人得彷若磁鐵般,汲取了他自主的能力,令他虛弱得只能望著它們在自己眼中變得更為明亮。
當兩唇相接後,時間彷彿也在此刻靜止了一般。
鼓動的心跳是僅剩的律動,而眼前柔軟的紅唇好似玫瑰花瓣,嚴毅斐感覺它們正羞怯地輕撫過自己的雙唇。
「吻我。」向陽朱唇輕啟,害羞的低語。這句邀請的話彷若一道魔咒,讓沉浸於方才震撼思緒的嚴毅斐不自覺地抬起另只一手,將泛紅的嬌顏掬在手心。
「閉上眼睛。」在完全吻住她之際,他輕聲低喃;一直到兩唇緊密地貼合後,嚴毅斐才猛然瞭解,原來自己是如此渴望這個吻。他為這份美好而深深讚歎!
向陽柔軟的唇瓣生澀地回應著他的熱情,讓靈舌輕易地挑啟自己的貝齒,誘導她的甜美與之共舞。
火熱的吻輾轉漸形強索,由淺轉深、由柔為烈,四周空氣的溫度也急劇地上升。但驀然砰的一聲,冷卻了這一切!
灼熱氤氳的目光首先落在地毯上的椅子,而施展在兩人之間的魔力也逐漸消失。
嚴毅斐困惑地皺起眉頭,目光隨之轉移至他處,因為他發現自己正捧著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嬌容。
向陽氤氳的美眸正透過半垂的眼簾凝視著他,晶瑩剔透的膚質泛著桃花般的色澤,還有那輕啟的紅唇嬌艷欲滴得讓人忍不住想輕嘗一口。
「哦,天啊,瞧我做了什麼!」兩手彷彿被燙著似的,嚴毅斐跳起來離開床沿。
「我、我怎能做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情來!」他的表情是震驚、錯愕、無法置信、罪惡及嫌惡——一股對自己的嫌惡!
最後,他內心複雜的感覺凝聚成一句發自內心的低吼:「嚴毅斐,你真該下地獄!」
無法再繼續待在那對一直凝視自己的眼眸前一秒,帶著悔恨交加的心情,他腳步顛簸,如發狂般地衝出向陽的臥房。哥……哥!呼喚的聲音始終說不出口。
嚥下嘴邊的呼喊聲,向陽同時感覺到淚水鹹澀的滋味,而過去躺在病床上的那份痛苦感覺此刻又開始侵蝕著她。
為什麼?早在一年前你便已經喪失得到那個男人的資格,不是嗎?絕望如利刃在她裂開的心口又劃上一刀!
望著空蕩蕩的房間,向陽再也忍不住掩面低聲痛哭,因為她這身子根本連爭取他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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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夜起,向陽已經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沒與嚴毅斐碰面了。
為了避開她,這些天來他總以公事繁忙為藉口,一直待在他辦公室的小套房裡。
單獨享用的晚餐對向陽來說,似乎顯得特別難吃;她一手托腮,如機械人般嚼著口中的食物。
霎時,汽車駛進宅院的聲音讓向陽止住了正在餐盤上翻動食物的刀叉;豎起耳朵,她聽見老管家開門的聲音,然後是……
「少爺,你回來啦!吃過晚餐了嗎?我馬上吩咐廚子準備。」「不用了,小姐呢?」
「小姐在飯廳用餐。」腳步聲往她所在的位置接近了。
向陽托腮的手立刻端莊地放置於一旁,心臟也隨著逐漸接近的腳步聲而越發跳動得厲害,幾乎就要蹦出胸口!
最後,腳步聲在飯廳人口處停住。
向陽不得不抬起目光,「嗨!哥哥,歡迎回來。公事都還進行得順利嗎?」幾天不見,他除了臉形略顯消瘦外,迷人的面孔依舊令人屏息。
向陽的雙手牢牢抓緊坐墊的邊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想衝向他的念頭。她一如往常故作輕鬆打招呼,嘴角含笑地望著在她對面落座的嚴毅斐。
不知為了什麼,幾天來他一直刻意迫使自己忘記的那幕情景,在見到向陽的這一刻起,卻又再次清晰地浮現眼前!嚴毅斐本以為自己忘記了,但事實卻不然。
「嗯,我回來是有件事要宣佈。」他的語氣陰沉,但其中大部分的慍意卻是針對自己。「謝伯,給我杯熱茶。」他得讓腦子保持清醒,才能讓等會兒要說的話清楚無誤。
在老管家退下後,沉默的氣息頓時環繞著餐桌前的兩人。向陽低垂著眼簾偷瞧了對面的男人一眼,知道打從他出現在餐廳內,便一直迴避著她。
向陽發現嚴毅斐線條剛毅的下巴上泛著淡淡的鬍渣,於是不斷思忖著向來注重整潔的他也會忘了刮鬍子嗎?因為這模樣令他消瘦的臉龐增添了幾分憔悴的味道。
但此時擔心害怕的心情更甚於好奇心,讓向陽莫名地有種預感,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喜歡他即將宣佈的事。
懷著這份惶恐的思緒,她小心翼翼地開口:「與公司有關嗎?」她誠摯的希望如此。可惜他沉默依舊。
當向陽幾乎認為無法獲得回覆時,嚴毅斐終於出聲了:「今天下午我在電話中向陸小姐求婚了。」
「少爺!?」恰巧出現在餐廳入口處的老管家震驚得兩手一顫。
器具碰撞聲令嚴毅斐望向老管家,「謝伯,您眼中的小男孩就要娶妻了,您可以了卻一樁心事了。」嚴毅斐的笑容中帶有連他都未發覺的苦澀。
「是……恭喜少爺,可、可是……」祝賀的語氣裡驚訝多於欣喜,老管家不禁將目光拋向另一頭的小主人身上。
「為什麼?」驀地,一道閃光劃過陰暗的窗外,使得向陽細弱的低喃被雷聲蓋住了。
「陽?」嚴毅斐看著以頭頂對著他的向陽,然後迎上她那一對哀怨、充滿指責意味的眼眸。
「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向陽握拳的雙手指節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這樣的痛與胸口淌血的疼相較,根本是微不足道。
片響後,向陽抬高下巴逼視嚴毅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下唇正顫抖著。
她眼眸裡的哀傷氣息讓他內心倏地泛起一陣絞痛,教他只得強顏歡笑道:「我以為我能得到你的祝福。」
「除非我消失了!」她跳了起來,傾身朝他低吼:「你明明就不愛她,為什麼要做出讓自己會後悔的事?」
「結婚不一定要有愛,有時候婚姻也可以讓男女雙方都互利;再說愛這種東西是可以日後培養的。」
「天曉得,如果真有感覺,這幾年你們早該碰出火花來的,何須等到日後。」
「或許是我未曾盡心吧!」他躲開她的逼視,佯裝不在意的聳肩。「為什麼你要自欺欺人呢?那個女人根本無法帶給你快樂!」
「不要對我又吼又叫的,向陽!」他終於忍不住咆哮回去:「我快不快樂根本就不需要你操心,如果你能把這份多餘的心思放在重視自己的健康狀況上,我會感激不盡的;所以,停止你的吼叫!」
向陽被嚇住了,但那也只是短短的幾秒而已。怔愣了片刻,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委屈頓時如浪潮般襲上心頭,讓她泛紅了眼眶。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一直是你。」「住口,向陽!」
「打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只要你!」她先前的柔聲低語倏地轉為悲憤的怒吼:「但是我的病迫使我不得不停止愛你,這對我而言是件多麼殘酷的事,你知道嗎,那簡直是要我放棄自己的生命一般,該死的你又怎麼會明白呢!」她憤怒地將餐具掃落一地。
頓時,器具碎裂聲充斥著整間飯廳。
「老天!陽,你在於什麼?」生怕她會傷到了自己,嚴毅斐神色慌張地衝向她,將她拉離腳下那滿地的碎片。
「放開我!」「冷靜點,陽!」他試著抱住情緒幾近潰堤的她,一邊對著早已被嚇呆的老管家喊道:「謝伯,書房裡有藥,快去替我拿來,趕快!」
匆匆交代一聲,嚴毅斐使力地與在他懷中奮力掙扎的可人兒交戰著;他氣急敗壞地吼著:「冷靜下來,陽,你的心臟會受不了的!」
「誰在乎,誰又會在乎?」她推擠、拍打著他,淚水早在先前便已抑止不住地氾濫了整張臉,同時被揪痛的心更讓她益發狂喊。
「如果你的決定是因為那一吻而對我做出懲罰,那麼你辦到了,我會走得遠遠的,你大可不必為了讓我死心而埋葬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我的心早在一年前就死過一次了,反正我在這個家只不過是個累贅,我才不要你多餘的同情!我早就厭倦這樣的身體了,我寧願早些下地獄去,也不要你這樣折磨自己。」
掙扎的力道隨著聲聲悲切的怒吼愈加難以控制,向陽的反應是嚴毅斐始料未及的;苦思、掙扎子數天,他以為做出這樣的決定對兩人而言都是好的。嚴毅斐的心在顫抖,因為過度的激動只會對她脆弱的心臟造成嚴重的負荷!
他啞著嗓子低吼:「該死!我求求你冷靜下來,陽!」
但向陽狂亂得早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不得已,他只好舉起手在她頸後用力一劈,教她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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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嚴毅斐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當他睜眼凝神細聽,發現聲音的確是從隔壁房間傳出時,當下他已顧不得衣衫不整的窘狀,迅速地往向陽房裡衝去。
「陽?」他挨著床沿坐下,探手想撥開她已濕透的瀏海,卻感覺她肌膚冰涼。「我……我好冷。」向陽半睜著眼眸低語。
「你等等!」他心底驀地竄過一絲恐慌,趕緊將暖氣打開,又順手將窗扇關緊。
他讓自己溫暖的大手輕輕壓著她沁涼的臉頰,溫柔低語地告訴她:「待會兒就不冷了。」
向陽將臉頰深深埋人他的掌心,同時伸出手輕輕抱著他,然後緩緩地合上眼。
這種十足依賴的舉止扯痛了嚴毅斐的心,霎時,他的雙眼泛起一陣熱浪,教他忍不住在她被冷汗浸濕的額前印下一吻。
「我喜歡你哥哥,從好久以前就喜歡你。」她說過了,且依她當時的音量看來,待在屋內的人可能都已經知道了。
嚴毅斐凝視著她,手指溫柔地游移在她姣美的臉部線條,因為她的真情告白已令他心頭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儘管她可能在五年或十年後才釐清這一切。
「為什麼你要拒絕我?」向陽不解地問。
嚴毅斐露出癡笑,不禁暗想:因為我得阻止自己想要愛你的念頭,我不能帶著你往錯誤的深淵裡跳啊!天曉得,你是不是把父親與情人的角色混淆了,我怎能陪著你一起做出會令你終生後悔的事來。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是在何時對她著了迷——當大哥將失去父親而嚎啕大哭的她丟進他懷裡時、揮動的小手不小心「甩」他一巴掌時、他愕然的神情竟讓眼前紅嫩小臉蛋露出天使般笑容時,從那一刻起,她便在他心中駐留了。
年紀真的是問題嗎?其實不然。
嚴毅斐心中所害怕的是,當向陽哪天驀然明瞭原來她對自己的情感不是愛情時,屆時他的心會為此而死去!
所以,他只好當個愛情逃兵,甚至為了躲開那對毫不掩飾情感的眼睛而逃到了國外。
不知道向陽有先天性心臟病的他,也因此忙於事業而忽略了她!
嚴毅斐萬般柔情地在向陽額前印下一吻,心中不斷地念著:對不起!我知道這對你是件極為傷痛的事,但是相信我,我是愛你的;以我認為對你最好的方式愛著你!當你有天遇上自己真正喜歡的男人時,你必會諒解我此刻的做法。是的,時間會撫平這一切!
但不知為什麼,此刻嚴毅斐的視線竟變得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