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朝陵畢竟是個男人,也不好直接闖進產婦的房間裡,所以大致問了情況就先往王老實的兒子那裡去。
夏謹蓮於是微皺著眉向還在抹淚的王大娘問道:「王大娘,怎麼產婦一個人在裡頭呢?不是說去請穩婆了嗎?」
她剛搬來的時候就大概看過村子的情況了,這村子其實不大,從村頭走到村尾其實也用不了多久。
她和陵哥哥住在離這較遠的地方都已經趕來,那穩婆就在近處,怎麼可能還沒到呢?!
王大娘一邊抹淚一邊說:「請了,怎麼沒去請,可是誰知道就這麼不巧,村裡的穩婆這兩天剛好去二十里地外的樹子村去了,說是她女兒這兩天也剛好要生產呢!結果來的是她的兒媳婦,剛剛看了一會兒,說是胎位不正,孩子出不來,說這要讓她婆婆來看看,才有可能生得下來……嗚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兒子受了那樣的傷,現在連孩子都可能不保了……老天是要絕我們王家的後啊!」
一邊的王老實聽著自己媳婦的話又紅了眼,悶不吭聲的坐在一旁,眼睛直直的看著兒子的方向。
夏謹蓮一聽這情形,也明白假如她不幫忙的話,裡頭的產婦極有可能落得一屍兩命的下場。
「大娘,現在裡頭沒人也不是個辦法,我跟信大夫學過點醫術,也幫人接生過,假如信得過我的話,就讓我試試看吧!」夏謹蓮一臉誠懇的說著。
倒不是她不肯直接出手救人,而是這件事情還是得讓病患的家人願意她才能出手,畢竟她不過是新搬來的,年紀看起來也沒有一般穩婆的年紀大,說不定人家會不相信她的本事。
「喲!我說這位姑娘,這接生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會的,人命關天,你可不要故意逞能啊!還是得交給有經驗的人來處理。」一個尖銳的嗓音毫不客氣的說著。
夏謹蓮轉頭一看,才注意到這屋子裡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她雙手環著胸,一臉不屑的神情。
她才剛搬來當然是不認得幾個人,臉上不免露出疑惑,「這位嫂子,我敢說自然就是有自信,但不知你是哪位?嫂子會那麼講,想必是有經驗的,那怎不幫忙?」
「不是我不幫,是這情況太棘手,我婆婆就是這村裡唯一的穩婆,她總比你可靠多了!」那婦人一臉驕傲的說著。
夏謹蓮懶得與這種分不清事情輕重的女人周旋,淡淡的應付了聲就轉過頭去。「大娘,怎麼樣?要讓我試試看嗎?」
王大娘倒是沒有想那麼多,一聽到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懂醫術會接生,幾乎馬上就跪在地上拜託了,「哎喲,姑娘啊,救救我那可憐的媳婦和孫子吧!我老婆子給你磕頭了!」
「大娘,別這樣!」夏謹蓮連忙把她給攙了起來,然後開始分配工作,「大娘,那我這就進去幫她接生,不過有些東西得讓您去準備。」
那婦人一見王大娘竟同意讓夏謹蓮進去產房,感到面子被削,她跺了跺腳,語氣不善的說:「我說王大娘,這連我都辦不成的事情,你竟拜託這不知從哪裡來的姑娘?到時候你兒媳婦出了什麼問題我可是不擔那責任的!」
王大娘連理都不想理她,只是對著夏謹蓮忙不迭的點頭,「要什麼東西姑娘儘管說,老婆子馬上去準備。」
王大娘心中暗惱,這沈婆子的媳婦小周氏也就嘴巴厲害,剛才一發現胎位不正馬上說自己沒辦法,就想走人了,現在有個會接生的姑娘要救人,這女人還在那裡烏鴉嘴,她是抽不開身,否則非得甩她兩巴掌讓她閉嘴。
「我要先幫她順胎位才能夠接生,得準備熱水、剪子……」她一連說了幾樣,看到王大娘點頭就立刻進了房裡,站到床邊安撫那個已經痛到快喊不出聲音來的女子。「等等就好了!再忍忍,先省點力氣不要喊了。」
那小周氏見沒人理會她,臉色氣得發黑,看著人都進房了她也跟著進去,心中卻暗想著那姑娘年紀不大,哪會有本事?她就在旁邊等著看笑話吧!
而夏謹蓮見年輕小媳婦皺著一張臉點了點頭後,她才掀開被子,確認是否真是胎位不正,確認後,她才將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慢慢的施展起在宮中學到的正胎方法。
這是她出宮後的第一位病人,非得要好好的表現一下,不過也幸虧了自己曾在宮裡跟著幾位醫女學過這調整胎位的方法,否則她也沒辦法自信的應下這工作了。
只不過這以按摩來轉胎位的方法也是有極大的風險在,所以她絲毫不敢大意,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那年輕小媳婦已經痛得臉揪得死緊,卻還記得夏謹蓮剛剛說的話不敢喊出聲,而夏謹蓮也緊張得滿臉是汗,卻無暇去擦。
過了大半個時辰,她才終於停下了手,從自己帶來的小布兜裡拿出顆提神補氣的藥丸讓她含著,接著又指揮起這個痛得滿頭大汗的產婦,「好了,胎位正了,快!我說用力的時候就得用力啊!」
王大娘熱水都端了兩次,卻不敢打擾夏謹蓮,只能幹站在一旁,現在聽到她說胎位正了,連忙將熱水放著,緊握著兒媳婦的手,哽咽的喊著,「快聽這位女大夫的話出力啊!」
或許是夏謹蓮剛剛的按摩不只正了胎位,也幫助加快胎兒滑出產道的速度,沒過多久,一聲嘹亮的嬰啼就響徹了整棟屋子,等夏謹蓮跟著把所有事情全都處理好,走出產房的時候,信朝陵早已站在外頭一臉關心的看著她。
「怎麼樣?還好吧?」信朝陵見她的長背子上染了血,她的臉色又虛弱蒼白,忍不住關心的問著。
夏謹蓮點了點頭,知道信朝陵那裡應該也沒問題了,兩個人趁王家人還沉浸在喜悅中的時候沒有多說一句就告辭了。
夕陽下,她和他並肩走著,像是一副最和諧的圖畫,即使沒有任何言語也勝過千言萬語。
只是這和諧的畫面後,那小周氏一臉陰沉的站在路邊,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要扎進掌心裡,她用憤恨的眼神看著離開的兩人。
「哼!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也敢這麼囂張?等著看吧,我絕對不會讓你接下來的日子太好過!」
夏謹蓮自然不知道她盡力救人會惹來別人的妒恨,可即使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跟著信朝陵走回家之後,她就回了自己的住處,才剛梳洗完,對門的信朝陵就來喊人吃飯。
晚飯很普通,就是一個青菜、一盤花生和一盤竹筍炒肉絲,雖然那肉絲混在大量的筍子裡幾乎快要找不出來,但是夏謹蓮看了也沒說什麼,和洗硯的娘秦嬸客氣了幾句就坐下吃飯。
她不知道的是,當她神色如常的坐下吃飯的時候,信朝陵才從尷尬不安中放下心。
一頓飯的時間很快就過了,秦嬸和秦叔他們不是住在這裡的,而是住在前面一點的土瓦房,洗硯也沒留下,被他爹強行給壓回去,不讓他壞了兩人的好事,所以很快的,這院子裡只剩下夏謹蓮和信朝陵兩個人。
燭光微微閃爍,夏謹蓮坐在桌前,看著對面的信朝陵低聲說著。「有些事情,你還沒告訴我。」
其實剛剛吃飯的時候她就想問了,但是那時候看著他笑得淡然又帶著喜悅,那些疑問她就暫且先嚥下了。
她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比如說,身為信家子弟為什麼會在這小村裡落戶;比如說,她為什麼在這屋子裡看不見任何一個女人曾經居住過的痕跡。
信朝陵拿起杯子輕啜了一口茶,曾經身為世家子弟的那種單純質樸早已磨得不剩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在歲月流逝下累積的深沉。
「謹蓮,你想知道什麼呢?」
他的手指輕擦過杯沿,雙眼微斂,聲音帶著寵溺和無奈。
「陵哥哥,你明知道我想問什麼的。」夏謹蓮直直的望著他,抿了抿唇,不想繼續用這種打啞謎的方式說話。「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為什麼沒有……」女孩的羞澀讓她沒辦法直接問他為何還沒成婚這件事。
輕歎了口氣,信朝陵明白這是他躲不過的話題,思索著該如何回答,但是看著燭火下的她,那已經脫去了稚氣的容顏,他不免有些恍神。
看他走神的表情,夏謹蓮忍不住氣惱的低喚了一聲。「陵哥哥!」
他回神失笑,將手裡的杯子放到桌上,「我知道了,我是在想著該怎麼說呢,」他頓了頓,才又開口,「其實也沒什麼,家裡逼我做我不願做的事情,我不肯,所以信家就將我放逐了。我現在是光有信這個姓氏,卻不再是信家的少爺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但是她卻不相信。
假如她沒有經過這深宮十年的磨練,或許他這簡單的解釋就足以讓她信服,但她已非當年單純的女孩,如今也變不回一張白紙。
她執拗的盯著他的臉,直勾勾的眼神說明了她不相信,不滿意他如此敷衍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