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裡,工作人員都忙著拆背景,整理服裝和道具,而演員們早就已經走得乾乾淨淨的。所以這個時候,停車場安靜得只聽到他自己一個人心跳的聲音,讓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
他靠在車門默默地抽煙。
直到再伸手去煙包裡拿煙時,才發現最後一根煙已經被他踩熄在地上了。他輕諷地閉了閉眸,坐上車,將車子慢慢倒了出來。
開出停車場的時候,他還被守在門口的錢少樂的爪牙們給攔了下來。
厭惡地冷睨著他們,在他們探頭要檢查他的後車座的時候,他突然發動車子,狠狠刮了他們的腦門子一下。
聽到他們追在自己後面怒罵,他的心情依舊沒有得到舒緩,依舊惡劣到了極點。
自從那一天錢少樂從片場帶走嬡辰之後,這種沒有地方可以發洩的怒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至今依舊無法平息。他憎恨錢少樂那種高傲輕蔑的眼神,就彷彿嬡辰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是他錢少樂的東西,他不該窺覷。
他想過,值得嗎?
溫嬡辰,值得他為之惹惱錢氏財團的少爺嗎?
值得嗎?
這種幾乎可以用本能來確定的事情,他卻猶豫了。
這該死的猶豫呵。
車開到半路就熄火了。
他靠在車窗上,撫額歎息一聲。
夜色茫茫,路兩旁霓虹璀璨,一直沒有盡頭地延伸到天角。
身邊不時有車輛飛馳而過,車鳴聲不絕於耳,川流不息。他怔怔地望著,怔怔地想著,這時竟有一種羨慕的感覺。
這些車子疾馳著,匆忙地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是不是因為那裡有人正等著他們回家呢?
身處在這樣的繁華之中,他是不是格格不入?
他慢慢閉上眼睛,掩去落寞之色。
突然——
「啪」的一聲。
他睜開眼睛,吃驚地看見車窗上有一雙手。
「開門。」是嬡辰的聲音。
林練文連忙打開車門讓她進來。
嬡辰捂著頭上的一個包,跌進車座來。
林練文抱住她,扶她坐好,「你怎麼……」
他不曉得該先問哪一件事情了。
「林……林練文,你車技好爛。」她咕噥道,「我躲在你的後車廂裡被摔來摔去的,腦袋都被撞出一個包來了。」她憤恨地指著額頭上那個紅腫的肉包。
「你為什麼要躲在我的後車廂裡?」林練文覺得這個才是重點吧。
「那個錢少樂把出口都堵死了,我還能從哪裡逃啊?」她瞪他。
林練文微微沉了沉臉色,移開視線,淡淡地說道:「你要不想跟他走,怎麼不說清楚呢?」
「你以為我沒說啊?我跟他是雞同鴨講,對牛彈琴,他根本不懂拒絕這兩個字怎麼寫。」她氣得直咬手帕。
林練文還想再說什麼,就見她突然抬起頭來,眼淚汪汪地瞅著他,「林練文,我好想你……」她抱住他的手,他頓時渾身一僵,「……想你的土豆炒牛肉哇。錢家那個廚子的手藝太差了,煮出來的牛肉老得我都咬不動。你看我是不是有點瘦了?那是我想你的土豆炒牛肉想的。」
這傢伙躲到他的後車廂來,不會就是為了到他家吃上一頓土豆炒牛肉吧?本還在擔心她額上那個紅包子的林練文臉皮陡然繃緊,猛地推開她,「要吃自己煮去。」她還真當他是她的御用廚娘啊。
第7章(2)
「你真敢讓我動手嗎?」嬡辰陰惻惻地說道,「林練文,你大概不知道我們家的廚房禁律吧。」
「什麼?」
「狗和辰辰不得入內。」身為他們家唯一的女性,和身為他們家唯一的異族生物,居然都被男人們給歧視了,以多欺寡,天理何在啊?
果然英明。林練文歎了口氣,烏眸轉到她的額頭,不覺起了憐惜之意,「你……你沒事吧?」他輕輕撥開她額前的髮梢。
嬡辰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只要你給我煮……」
「知道了,你給我閉嘴吧!」本是輕柔撫摸的大手突然火大地捏了捏她的臉頰。
她還真是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地破壞他的心情。
沉默了半晌,林練文偷偷回頭瞥了嬡辰一眼,她靠在車座上,背對著他。扇形的睫毛輕顫了顫,他從車盒子裡取出一樣東西,往她面前一橫,「拿去。」柔嗓微啞。
「什麼?」嬡辰回過頭來,看見他手上拿的正是那次被小孩搶去的多拉A夢錢包。她驚喜地接了過來,翻開看了看,錢雖然沒有了,但是身份證和幾張銀行卡都還在,「你怎麼找到的?這是我最喜歡的錢包了,我去年生日,老爸從日本帶回來給我的絕對限量版。」
「我小的時候也做過streetchildren。」他淡淡地說道。
如果不是那一段時間,看她丟了錢包悶悶不樂,他也不會動用關係去抓一個小鬼。
嬡辰愣了愣。
車內昏暗的燈光讓她看不清林練文臉上的表情。
可是他的週身卻總是淡淡地縈繞著一種寂寞,夜色氤氳了視線,氤氳了那寂寞,電台的輕歌慢搖,和林練文一樣,都有讓人心碎落淚的旋律。
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她突然發現,她對他知之甚少,安慰的話也無從說起。
她有些痛恨自己。
「我……我小時候也……也有一次露宿街頭。」她訥訥地說道,「錢少樂他把老爸送給我的夜禮服假面的玩偶用剪刀剪得四分五裂,我好傷心,可是老爸非但不懲罰錢少樂,還幫著他說話,我一氣之下,就跑到街上睡了一個晚上。那時候天氣好冷,地上結了一層冰冷的霜。我只披了一件薄外套躲在天橋底下,兩手放在嘴邊不停呵氣,可是還是被凍得渾身發紫。老爸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被凍成一個小石頭,老爸趕緊把我送到醫院,守在我身邊兩天不吃不喝。我一醒來,他就哭了……」她停了下來,雙眸炯炯地望著安靜的林練文。
他靜靜地面對著不斷向前延伸的霓虹燈,「別停,我想聽。」
從他人的幸福中尋覓曾經的家的影子,對他來說是悲哀的。
可是如果那個人是辰辰,他多少也能嘗到甜蜜的味道。
至少現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他有一個很溫暖的陪伴。
穆劇緊鑼密鼓的拍攝已經進入到尾聲。
舞台劇《愛不釋手》的上演讓辰、文戀又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演出後,記者採訪兩位主角時更是得到了勁爆的回答,一時之間,辰、文戀成了觀眾茶餘飯後的談資。
嬡辰在採訪的時候說:「和林練文排了這麼久的戲,現在雖然演完了,可是之後我一定還會非常掛念他的。」
林練文則在另外一個採訪室裡不約而同地說:「這段時間都不會接辰辰的電話,也不會再見她,因為這一分鐘我還是很愛她。」
雖然這話是公司安排的宣傳噱頭,但林練文在此後居然真的不接她電話,沒戲的時候也大玩失蹤,害她只好整日鬱悶地蹲在攝影棚裡等著才能見上他一面。
好不容易待著他有空,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卻悶不吭聲地看劇本。
耐心告罄的嬡辰拍案而起了,「林練文,欠你的那筆錢我不打算還了!」她就不信林練文還能坐以待斃,視她為無物。
果然,林練文緩緩地抬眸看著她。
那雙幽深的清眸裡,有難解的困惑,有迷失的茫然,深陷泥淖不能自已,就那樣毫無保留地完全暴露給她。
嬡辰的心微微一震。
不能移開視線,她好像要掉進林練文惑人的幽眸裡,沉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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