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邵氏集團辦了一個盛大的六十週年慶祝酒會,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好一個豪門夜宴。
邵鈞身為邵家的一份子,出席這種場合是一種應盡的義務。
他初出茅廬既未掌權又無職稱,但是畢竟是邵家的重要成員之一,因此一些有遠見的人士早已在為未來鋪路。這一晚,他見了很多人,包括關宜葭的媽媽。
乍見頭銜為「尚虹公司陸經裡」的關媽媽時,他因心裡毫無預期而一愣。
他由關媽媽客套公式化的語氣中聽出了她心中的不滿。他並不是故意要隱瞞自己的出身背景,他只是以為男女交往重要的是「這個人」的好壞,身份背景僅具參考價值,而且往後的日子都沒有人提出這方面的問題,總不成他自己大肆張揚他是某某人的兒子,家裡很有錢等等。
這太好笑了嘛!
站在關家客廳外,他已預見了關家客廳中的可能景象。
不出所料,客廳裡關媽媽正在看報等他。
這次他也不等關媽媽的請坐手勢,直接就在關媽媽的對面坐下。逃避一向不是他的處事方法。
毫不知情的關宜葭還一臉好奇的緊鄰著戰火圈而坐。她推推邵鈞的手臂,問:
「今天來做什麼?」
沒有家教課的日子,他忙其它的事,緊湊的行程讓他不能隨心所欲。
邵鈞輕拍她的手臂,然後,直視著關媽媽說:
「關媽媽,我愛關宜葭是愛她這個人,我想葭葭也是用同樣的想法對我……」
「你不該騙我!」
關媽媽冷冷地說。她想到了當初心中尚有顧慮時。只因為誤以為他家境困難才採用他的。
「我承認我是有私心,不過,我也沒有說謊啊!」
「那你為何連葭葭也瞞著?」
「葭葭見過我的父母,而且我也有向她提過家裡的情形。」
關媽媽轉頭看向自己的女兒求證。
「喔!他家呀,他爸爸叫邵飛,家族裡的事業食衣住行都有做一點。」
「葭葭,你忘了媽常告誡你的活了嗎?」關媽媽有點生氣有點失望地問。
「是關於交朋友的事嗎?」
她看到媽媽點點頭才接著說:「不要和有錢人或是長得帥的人交往。」
「你做到了嗎?」
關宜葭先是愧疚的低下頭,想了想,她抬頭看看邵鈞後再認真地看著母親。
「我和邵鈞做朋友並不是因為他的外表長相,而且他家似乎也不是特別有錢,邵鈞也說他家的環境只算還好而已。」
關媽媽聽女兒這麼說是又驚又氣。雖然,十七八歲的少女吃米不知米價是必然的,但是把全台十大富豪之一稱之為「不是特別有錢」就太過離譜。
「關媽媽,我有件事騙了你。」邵鈞找死似的又挑出一個問題。
關媽媽皺皺眉頭,猜不出他會說些什麼。
「我就是葭葭的前任男友,你禁止我們交往的那一個。」面對遲早會爆發的火山,與其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嚇得手足無措,不如主動面對,自己引爆。
「葭葭……連你也騙我嗎?」
關媽媽這次真的動怒了。
「媽……我怕你生氣……一直不敢說。」
「別怪葭葭。你反對的當晚葭葭就打了分手的電話,是我堅持不放棄的。
「當初之所以隱瞞我們是舊識不說,是希望你給我一個公平的機會,一個沒有先入為主的偏見的機會,讓你能真正的認識我。我愛葭葭,我只是希望得到你的認同,進而願意將葭葭托付給我。」
這算是求婚了。邵鈞說出自己的心聲,堅定的語氣聽起來特別有誠意。
「我不答應。」
※※※
關媽媽說不答應他們交往,但可沒說要辭了他這個家教。於是,隔天晚上他依舊準時來上課,關媽媽居然也沒反對。週日的邀約他也像往常一樣的到府接送,雖然沒有見到關媽媽人,但關宜葭也沒拒絕,也不曾聽她提起母親是否有微詞。
就這樣,在關媽媽不答應卻又容忍的情形下,他們兩人的關係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甚至在他刻意的安排下,還比以往親近。
寒流來襲的冬夜,哪裡也別去的窩在家裡吃熱呼呼的火鍋,是一種幸福的享受。
然而,想要不出門即有熱呼呼的火鍋可吃,前提則是家裡有火鍋料可煮,否則出門去吹吹風受受凍是免不了的。
週日的午後,彷彿所有人都出來了,卻因為嚴寒全擠進了大賣場這種地方,到處都是人擠人的盛況。
「買這些會不會太多?」關宜葭問。
小推車中各式的海鮮蔬菜堆得像小山,而邵鈞卻還意猶未盡的在選購。
「會嗎?我看李嬸每次都買了一、二十種,而我們才買了蛤蜊、斑節蝦、小章魚、茴蒿菜、大白菜、香菇、凍豆腐。」他翻著推車中的東西報告著今晚的菜色。
「你家有多少人,我家有多少人。」
「吃不完才好,這樣我明天才有理由到你家繼續吃。」他早想好了再次造訪的理由。
「我實在佩服你耶!明知道我媽不喜歡你,你還厚著臉皮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到家裡去。要是你媽不喜歡我們,別說是到你家,光是打電話去讓她接到,我都覺得丟臉。」
「你媽有說她不喜歡我嗎?」
她搖搖頭。
「那就表示她喜歡我。不然,你想想看,我三天兩頭就往你家跑,還光明正大的約你出門。哪個父母反對的情侶有我們這種禮遇的?」
「但是,每次你到家裡約我,我媽可也沒有說好,甚至還不理你的轉身回房。」
「這是她心裡的矛盾。一方面她曾經受的傷警告她不要相信又帥又有錢的人,一方面她又覺得我很不錯,心裡相持不下的拉拒讓她不願對我表示好感。當然,她之前得知我們騙她之後的氣憤反應也一直讓她耿耿於懷。所以,她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嘍!」
「你確定是這樣?」
「當然。否則你早被禁足了,哪裡還能和我四處亂跑。」這點判斷能力他是有的。他很有自信地說。
他又從貨架上拿了一包金針菇放進推車裡。
「你對廚藝一竅不通,倒是對吃很內行嘛!」
今天的菜色都是他挑的,連配料也是。
「我是說得一口好菜。吃李嬸煮的菜那麼多年了,不會煮難道也不會吃嗎?何況我這個人天生有口福,除了李嬸之外現在又有了你,我實在太幸運了。」關於這點好運氣,他是真的謝天謝地的感謝。
「慢慢等吧!」她臉紅的低下頭。
「等個三年五年我是不介意啦!只是,我怕過了三年五年後我長得更帥、賺了更多錢時,你媽愈看愈擔心,說不定就真的反對了。」
「那有什麼辦法,難道你要去整容?」
「醜人做手術叫整容,普通人叫美容,像我這種完美等級的如果還做手術的話,根本是毀容。唉!不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也只有做了。」
外表是父母所生,長得好是幸運。
雖然,他常以「自誇」的口吻形容自己的外表,事實上他並不是真的在意。
猶如恐懼饑荒缺糧般的,他們竟然買了滿滿兩大袋的食物。
兩人穿梭在廣大的停車場裡,竟有種身處亂世的錯覺。嘈雜中,有高聲呼朋喚友的,有父母催促兒女的,有叫聲,有哭聲,混著大小車輛進場出場、停車倒車的忙碌,真是兵荒馬亂。
「哎喲!」關宜葭被人撞了一下。
一個毛躁的小男孩在停車場裡橫衝直撞的哭著找媽媽,他東張西望淚眼迷濛,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
他撞了關宜葭之後還盲目的往前跑,一個不小心又被地上的小窟窿絆了一跤,趴跌在地上。此時,小男孩前方的車輛卻又快速的倒車過來——
邵鈞一看,連忙丟下手中的提袋,一個箭步飛奔向前……
※※※
白床單、白被套、白牆壁、白天花板,不知道是誰規定的,醫院總是一片慘白。
慘白的空間再站著一個穿白袍的人,若不是窗外有著朗朗的青天和亮眼的陽光,他真要以為是牛頭馬面來拘拿他咧!
「醒啦!感覺怎樣?」醫生仔細地觀察他的表情後親切地問。
「還好。我身上的傷勢重嗎?」
他身上有點痛,從裹著紗布的外觀他無法判斷自己的傷勢,只能確定雙腳完好,但是,右肩右臂不能動,臉上也包了紗布。
「右肩嚴重的擦傷挫傷,右臂也斷了。但是,不必擔心,治療一段時間後都能完好如初。問題在你的頭——」
「有腦震盪?」
「沒有——」
「那就好。」他真的放心了。
「不擔心臉?」
醫師看著他俊帥的半邊臉,遲疑的提醒他。
「只要腦袋正常四肢健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留下大片疤痕也沒關係?」
「大片疤痕?很醜嗎?」這點他倒是沒想到,因此臉上有著明顯的意外。
「有可能。」
「也好。」他想了一下,立即釋懷,而且還說出一句令人不敢置信的「也好。」
「也好?」
「是啊!我未來的丈母娘一直嫌我長得太帥了,我原本還想,如果結婚的時候到了,她仍因為我的長相而不答應時,我打算把自己整得醜一點,好符合她的要求。這下不是一舉兩得了嗎?既省了現在的醫藥費,也免了以後的整型費。」他一臉正經地說,看得出他是認真的。
「我是整型外科的名醫耶,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我只好關門大吉了。」
「醫生,你很功利喔!醫生不都是以濟世救人為天職嗎?你怎麼光想到錢?」
「我也是濟世救人啊!你看,從我醫院出去的人,哪一個不是抬頭挺胸的迎向光明的未來。」
「我救的是人的自信和自尊,懂不懂?」
醫生病人一來一往的針鋒相對,沒有火藥味,只有一室愉悅的笑聲。
「好了,小帥哥,好好的休息,我明天再過來。」醫生揮揮手,走向門口。
「咦?玉萍。」醫生在門口停下了腳步,對著剛進門的關媽媽打招呼。
「……李蓉蓉?」
關媽媽遲疑的開口。
「陸玉萍,幾年不見,不認得我啦……」整型名醫李蓉蓉是關媽媽陸玉萍的大學好友。
「你不是去了美國?」
「三年前回來啦!玉萍,你是來看邵鈞的嗎?」
關媽媽點點頭。
「你和他是……」看到病床前的女孩,醫生心中已猜到了大半。
「他是我女兒宜葭的朋友。」
醫生點點頭,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
「邵鈞的傷勢還好吧?」
「怎麼說好呢?」
醫生緊皺著眉頭,一副難以啟齒的為難。
「很嚴重?」
剛才進門就遇到舊識,兩人一直站在門口談話,從邵鈞的外觀又看下出個所以然。
關媽媽輕聲地問。
「沒有生命危險,不過臉上的傷很難處理,除非神仙下凡,否則恐怕會留下疤痕。」
醫生的語氣和表情都很惋惜的樣子。
「這樣啊!」關媽媽吃驚地看向病床的方向。
「葭葭,別擔心,只不過是一片疤痕,死不了人的。再說,關媽媽以後也會比較放心把你嫁給我啊!」邵鈞抬起左手為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
「雖然我不滿意你的長相,但是我也不希望你發生這種事啊!」關媽媽有點不悅地說。
「關媽媽,那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反對我們在一起嘍!」邵鈞期待地問。
「……再說啦!反正葭葭還小。」
「那先訂婚好了,我這個醫生也好順便沾沾喜氣。」醫生莫名其妙的在一旁煽風點火。
「幹嘛這麼急?至少也要等他痊癒嘛……」
「算了,反正他痊癒之後也不會比現在好看,有差嗎?」醫生居然不忌諱的當面說出這種傷人的話。
※※※
十月的晴空湛藍澄淨,吹著涼涼的西風,最適合戶外的活動。
好不容易熬了六年,總算等到關宜葭大學畢業了。
照著訂婚前的約定,關宜葭要大學畢業後他們才能結婚。如今,邵鈞總算如願以償了。
新娘休息室裡,兩個小女人相對而坐。
除了新娘,另一個是伴娘艾子。
一身雪白紗質的小禮服,將艾子烘托的猶如不染塵的汕子。雖然,大多數的人不愛找一個比新娘還美的人來當伴娘,但是關宜葭就是堅持要艾子。
除了兩人是多年的知己好友之外,關宜葭還有其它用心……
「艾子,沒關係吧?」她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什麼事?」
「等一下……」
「哦!你是說伴郎是商鎮,等一下相見我會不會尷尬?」
關宜葭點點頭。
「我們分手都兩年多了,不管是尷尬、生氣、怨恨,還是傷心,統統在這兩年多的時間裡消磨殆盡了。」
「但是……」
「宜葭,今天你才是主角,我的事情過了今天以後再擔心好嗎?請把你最甜最美最幸福的樣子擺出來好嗎?」
「不要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否則關媽媽可能會當場毀婚,不讓你嫁了。」
悠揚的琴聲在風中迴盪出一種幸福的樂音。
新人在證婚人的而前互許誓約,願天長地久,願海枯石爛,此情不渝。
關媽媽含淚看著唯一的愛女將嫁做人婦,心中的不捨與喜悅交雜並陳。
「每次看到那張俊帥無儔的臉,總是讓我特別有成就感。」
整型外科名醫李蓉蓉再次為自己的「手藝超群」而讚歎不已。
「蓉蓉,你當初是怎麼說的,什麼除非神仙下凡,否則恐怕會留下一片疤痕,現在呢?」
「你也真奇怪耶!史艷文哪裡不好了?你偏偏喜歡鐘樓怪人。只因為你的嫌美愛丑,害我差點壞了名頭,要不是我再三的拜託,而且還把醫藥費打了七折優待,邵鈞還不來做治療咧!再說,我又沒有騙你,醫院那塊「活神仙』的扁額可不是我自己買的哦!」李蓉蓉自豪地說。她是死也不會承認當初那善意的欺騙。
「總而言之,你就是騙我啦!」這句埋怨已沒有怪罪的意思了。
「才子佳人,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事一樁嘛!」
是啊!還有什麼比讓相愛的人攜手一生、白頭偕老更偉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