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間佈置奢華而考究的大房間,牆上掛著銀絨長毛毯及幾幅名畫,屋裡隨可見的是珍貴的古董,落地窗旁有組既舒服又豪華的沙發,一旁還有上頭擺飾了亮貝殼的茶几,屋子正中央是張夢幻的大床,自床頂垂落著一頂純白的蕾絲紗帳可以讓人如被海浪圍簇般的柔柔包裹於其間,屋子裡的每一個擺設都在在證明了是個可以讓人住得非常非常舒服的房間。
現在是夜晚,透著紗帳看得出床上睡了人,而問句卻是從床底下發出來的。
「除非,你有更好的建議,沙發底下嗎?」
莫邪漫不經心的回答,並覷了眼和他一塊兒擠在大床底下的瑤兒。
老實說,躲床下總比躲衣櫃好,至少,身子可以平躺,雖然床下地毯上免不了會有些經年累月的酶味兒,但因為這床高度夠,他們甚至可以翻翻轉轉,還可以偷偷打個盹兒。
也許,他瞇著眸睇著那不愛受局限,而翻了幾回身的小瑤兒起了壞心思,他是不是應該做些他還沒做完的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
「莫邪,你確定那個作祟的亡靈今晚會來?」
「應該是吧。」
算了!他收回了綺思,今日要對付的傢伙絕非善類,他還是專心點好,畢竟,他現在身負的是兩個人的安全問題,讓瑤兒跟,純粹是因為想要她陪在身邊,並不是真想依賴她那丁點兒大的本事。
「什麼叫做『應該是』?」她鼓起了腮幫子,「你的意思是連你都還不能確定?」不能確定就讓人來睡床底?想耍人嗎?
「糖炒栗子,你當那傢伙有電話可以聯絡?有手機可以傳簡訊?他什麼時候要來還能跟他約時間的呀?」他敲敲她的小腦袋。「清醒點,我們可不是來度假的,你還當真睡床睡上了癮?記清楚,我們是來幹活兒降魔的,沒幹活沒Money,懂嗎?別忘了你還得靠工錢來還債。」
「嘿,莫邪,」瑤兒眸子滴溜溜轉動著,也顧不得臊紅的臉,她壓低聲音,「你提起這事我才想起,那天你……嗯,摸了我好幾下,我都忘了該拿來抵債了。」
「還敢跟我談抵債?」莫邪哼了好大的一口氣。「臨陣脫逃!提起這檔子事我還得加扣工錢呢。」
「喂!哪有人這樣,你是吃定了我呀?」
瑤兒氣鼓了腮幫子都快變成小蟾蜍了。有沒搞錯?讓人摸了還得扣工錢?
「是呀!」他笑嘻嘻的接受控訴,「我就是吃定了你,現在就看你什麼時候肯認命自個兒乖乖送上桌了。」
「你且等著吧!」她沒好氣的在心底指天咒誓絕不能讓他得逞!「別忘了把筷子刀叉都給備齊了。」
「放心吧,丫頭,該備的東西我早備妥了,就只差你一個點頭同意。」
瞥開了視線,她不敢再看他那在黑暗中還依舊亮著志在必得的笑眸。
「不跟你說這個了,你還沒告訴我現在躺在咱們頭上病懨懨的傢伙,究竟是怎生去撞了邪、惹了魔的?」
「簡單兩字——貪玩!」他伸手輕擰她鼻尖,「前車之鑒呀!糖炒栗子,你也是貪玩出了名的,可得多學著點。」
「貪玩也能出事?」她瞪大眼。
「貪玩當然能出事,尤其,當你玩的是你並不瞭解的事情時。」莫邪笑睇著瑤兒。
「床上這男人叫宙理卻斯?阿爾古勃,是這屋子主人泰德的小兒子,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向來不把古埃及人那套亡靈咒語等超乎科學的事情放進心裡,他只相信他眼睛看得到的東西。」
他哼了哼繼續道:「那一天,他和他幾個朋友貪玩的私自潛入了一座金字塔裡,還拿走了不屬於他的東西,三天後,他整個人陷入了高燒昏迷,嘴裡喃喃念著他見著了人身胡狼頭的死神阿努比斯和獅身單頭的古埃及護衛者,泰德為此請來了當地幾位名醫卻都束手無策,之後泰德由宙理卻斯的朋友口中知道兒子潛入金字塔的事,便趕緊親自將原物奉還並大事祭祀向亡靈請罪,可是他的小兒子卻依舊昏迷不醒。」
「人身胡狼頭?獅身羊頭?」她聽了不但不怕還覺得有趣,「好像和咱們的牛頭馬面有幾分相似呢!真想看看它們究竟生得什麼怪德行!」
「這麼勇敢?見了不會尖叫?」
「你當我是易亭亭呀!」她想起了去六旗魔術山那一天,易亭亭那死命黏著莫邪不放的神情,心裡依舊還是有些不太舒坦。
「不是易亭亭還不是也一樣喜歡叫,女人嘛!都是同樣的德行。」
「你胡說!」事關名譽她抗議得可大聲了,「我什麼時候叫過了?」
「還說沒?」他提醒她,「那一回你發現醒在安東尼奧伯爵那老吸血鬼身邊時,不是叫天又叫地。」
「那怎麼能算,」她撇清著,「那一回我新來乍到,什麼都還弄不清楚。」
「好吧,那可以不算,」他淺笑由著她要賴,「那麼前兩天在泳池畔的尖叫聲又怎麼解釋?」
「泳池?解釋?」她瞪著眼睛不服氣,「鬼才跟你有什麼好解釋的,你去試試讓人上下其手、東摸西捏看看會不會尖叫。」
「如果是來自於你的手,」他俊魅一笑,「我保證絕對不會,要不這樣,瑤兒,閒著也是閒著,咱們就來試試吧。」
「鬼才去跟你試,我……」
她的聲音倏地隱沒在莫邪掌下。
「噓!別出聲,都怪你,東一句鬼西一句鬼的,這可真把『它』給盼出來了。」
「在……」
她由床底抬高了眸子,一句「哪裡」吞回肚,甭再問了,那玩意兒正站在門口。
那傢伙,身上原是捆綁著一層層的裹屍布,就和她在圖鑒上見識過的木乃伊呈同一個德行,只不過這會兒裹屍布已被扯破,露出了那由腐肉及骷髏所補丁黏成的臉部輪廓,它臉上還竄著一些扁扁醜醜的屍蟲,那傢伙眼眶的部分是空著的,只可隱約見到兩抹瑩綠而惡毒的幽芒。
「它好醜,而且……」她忍不住皺眉揚鼻,「它好臭!」
「糖炒栗子,」莫邪趴著身一手捉手電筒一邊翻起身邊的一本古書,「記牢了,千萬別嫌棄它們的長相,別忘了它們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白花花銀子的來源。」
想想也對,再度張開眼的瑤兒雙眸出現了$的符號,這是莫邪教的,用這種方法去看,保證再醜的傢伙也能變得賞心悅目。
「好點了嗎?」他心思放在古書上,漫不經心的問。
「好多了,」她點點頭,這招還真管用!「喂!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時間看書?」
「不看書怎麼治這古埃及鬼?」
「你不會?!」她瞪大眼睛,終於開始領略到何謂恐懼。
「各家惡鬼均有各家的治法,全世界有多少種族,一個種族裡又有多少種惡鬼亡魂?」
「這本是什麼書?」
「《死者之書》,治古埃及鬼專用的。」
她好奇的探過頭,卻愈看眉頭愈打結,「你看得懂?」
「剛學,」他回答得很老實,「沒什麼把握。」
「你、你、你……我、我、我……」
沒什麼把握?!那剛剛說什麼「閒著也是閒著」的不負責任話語的人又是誰?
繼眉頭打結後,瑤兒連舌頭都開始打結了。
「別顧著結巴了,快開始幹活吧!」莫邪一臉無所謂,連眼角都懶得多瞟她。
「幹活兒?」
「是呀,糖炒栗子,我可不是帶你來看熱鬧的,用你的『石化術』先將他給定身,好幫我多爭取些時間。」
瑤兒嗯了聲,當真乖乖地自床底鑽出,並在吸引那埃及鬼東西的注意力後,用力地、努力地讓自己回想自從遇見莫邪後被他欺負的林林總總,並強迫自己要怒火中燒,強迫自己要回憶他的可惡、卑劣與無恥,但老半天後她才發現……
真要命!
不想莫邪還好,一想起他,她心底竟像打翻了百來瓶蜜罐兒似的沁滿了甜蜜,哪還冒得了火?
這是怎麼回事?這傢伙吝嗇、壞心、好色又詭計多端,她不是應該恨他恨得要命、討厭他討厭得要死?
可為什麼當她一想到莫邪時卻只想笑呢?
眼見那包著裹屍布的醜傢伙橫轉了原朝向大床的方向,朝她步步逼近,瑤兒邊退邊大叫。
「死莫邪!臭莫邪!快罵我,用力罵我,快讓我生氣呀!」
「糖炒栗子,你真的很沒用耶!虧我花了大把銀子在你身上栽培你,還以為你會是個潛力雄厚的績優股。」由床底下傳來的聲音依舊維持著慣有的懶洋洋,「姑婆和亭亭說得對,請你這夥計注定了我是養個賠錢貨。」
「我才不是賠錢貨!還有,姑婆和亭亭真這麼說?」
「那當然!她們不但說你是賠錢貨,還說你是賠錢小廢物、賠錢小惡魔、賠錢小笨蛋以及賠錢小蠢瓜。」
床底傳出的話加強火力,幫瑤兒的情緒搧風點火。
「我不信,你又在撒謊了!」
瑤兒一邊吼回去一邊閃躲著屍布鬼的屢屢跳擊,並覷見對方在瞬間掙出了屍布的十指長爪,而那些原是穿梭在鬼臉上的屍蟲,也用著迅捷的速度在鬼傢伙週身屍布間覓孔鑽出鑽入。
被激火了的瑤兒總算生出了些許火氣,她停足轉身不願再閃避,決定與它正面交鋒,她瞪著丑傢伙,丑傢伙也瞪著她。
像被她的傻勁兒所影響,丑傢伙還真歪著脖子停下了腳步,開始研判起眼前這小女生是不是真有過人本事,否則怎麼敢和它面對面瞪眼,屍蟲們似乎也感應到了丑傢伙的心思,爬緩了點兒……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
瑤兒努力發功瞪了老半天,突然她驚覺了一項事實——
就在她想通的時候一陣惡風襲上,屍布鬼在瞬間直直躍向了她,十指惡爪眼看
就要撲向她纖巧頸項,且有將其使勁兒扭斷的惡勢。
「救命呀!莫邪!它……它……根本沒眼睛呀!」
那慘白眼洞裡只有兩盞青磷鬼火,這讓她的「石化術」怎麼施展得出?
蹲下身發出尖叫的瑤兒瞪大了的眼睛沒能發功,卻見到相當精彩的一幕。
在她矮下身,屍布鬼撲面躍上的那一瞬間,一道黑影自床底飛出,一個三百六十度的空中旋轉夾帶著狠狠的大拐子踢,那鬼傢伙在空中猛然受到了重擊向後飛落。
這一腳踹得丑傢伙硬生生飛了數尺遠,不但撞碎了古董花瓶,連那裹屍布都踹散了開來,使得那原是裹在裡頭的腐肉白骨散落滿地。
「這就是你在《死者之書》中學到的伏魔方法?」
瑤兒悄悄站直了身子,遊目四移看著一地的噁心屍肉,驚魂未甫連拍手叫好都忘了。
「不!」莫邪瞇起眸子轉了轉手腕和腳踝,眼神並未鬆懈,「這只是防身用的基本招數。」
「哇哇哇!這回連我都不得不讚你夠本事了!」
她想起了自己方纔的九死一生,亮出了微帶諂媚的甜笑。「早知道這樣就能把它給『終結』了,幹嘛還去研究個鬼書?」終結兩字是瑤兒由電影中所學到的詞兒。
「你以為這傢伙這樣就能終結了嗎?」莫邪淡淡哼氣,「那你可就太瞧不起它了!」
一句話還沒完,牆角那原本散了一地的屍塊白骨,竟像是孩子們堆積木般的一塊塊飛起疊著,那爬了一地的屍蟲這會兒倒成了穿針引線的工具,只見它們上上下下地在肉塊及白骨上穿梭著,不出半分鐘,一個去了裹屍布看來更噁心、更龐大、更令人不忍卒睹的肉塊拼圖,僵直的向著莫邪兩人緩緩捱近。
「踹、踹、踹踹踹!」瑤兒躲到莫邪身後拚命喊,「快踹散它啊!」
「不能再踹,」他皺皺眉,「你看不出那傢伙有驚人的再生能力嗎?再次組合過了的它,反而會具有更強的戰鬥力。」
「瞪不了、踹不得、打不散,要不這樣,」她扯拉他衣袖小小聲的說:「這筆買賣咱們不做了,快逃吧!」
「來不及了,糖炒栗子,這種墓中復活的惡靈是最歹毒的,你沒看見那還躺在床上嗯嗯唧唧奄奄一息的男人嗎?惹了它又踢了它一腳,你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它也會找上你的。」
「那該怎麼辦?」她傻了眼,跟著他一步步往後直退。
「吻我!」
緊急時刻他卻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出了這無厘頭的話。
「你瘋了呀!」
「我沒有,瑤兒,」他一本正經不像在說笑,「我想事情時喜歡抱人,而思考如何反擊敵人時的最好辦法就是被吻,你吻我,然後我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不!你別想我會笨笨的上當。」
「好!夠堅決,希望你待會兒讓埃及鬼摟住玩親親、啃脖子時也能這麼堅決。」
「你……喔,趁火打劫,我真是忍不住想要發火嘍!」
不行、不行!瑤兒快快止住了怒火,這會兒若讓他成了石頭她可要慘了,心一橫眼一閉,她拉下他的脖子用力吻上他,雖是電光石火一擊,卻在瞬間為兩人帶來一陣莫名的顫悸。
他們的第一個吻就是在與羅曼蒂克毫無關聯的情景下完成了的。
「成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笑嘻嘻的莫邪終於肯心甘情願除魔了,他一個竄身由床底捉出那本《死者之書》,翻開書中某頁他一掌印上那個奇怪的戳記,另一掌朝向那具腐屍,嘴裡喃念出一長串的奇怪字眼兒。
下一瞬,那埃及鬼發出嘶吼,化做了一大坨噁心黏稠綠泥,連那些個屍蟲都一併地化掉了。
好半天才能夠拾回神智的瑤兒側過臉,滿臉的不可置信。
「就這麼簡單?」
「是呀!」莫邪點頭笑,「對本事足的人來說,這其實很簡單的。」
「而你,卻趁機訛詐了我一個吻?」
「是呀!還是個心甘情願的熱吻唷!」他笑得既壞且得意,舌頭還意猶未盡地緩緩舔舐了唇瓣一圈。
瑤兒對準了他那笑得氣死人的俊臉,一個狠腳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