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早,雞鳴之時,姚勝就在猶然帶著冰冷晨露的庭園裡、水塘旁,走著拳腳。
不以機巧取勝,每拳、每步、每掌都是踏踏實實。一日如一日、一年似一年,清早練功、深夜苦讀,正是除了白日照看生意往來之外的必備功課!
呼。
收掌,運氣,姚勝只覺得通身舒暢、說不出的舒服。
就在此時,日頭也是緩緩升了起。姚勝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正當轉身回房之時……
啪啪啪、啪啪啪。
沈昊白站在了庭園的涼亭邊,朝他佩服地拍著掌。
呃……
姚勝的身體僵硬了。但是除了他以外,想必也沒有人曉得原因。
「你的武功真好,每日都是這樣練著的?」沈昊白說得倒是十分誠懇。
只是清晨露重,他仍一身單衣。想是夜半起身,沒想過會在外頭待上了那麼許久?
「……哥。」姚勝勉強擠出了一個聲音。
「真是太好了。」沈昊白欣慰地說著。「這拳法你也該有九成的火候了吧。」
「……爹爹說至多也只有七成。」姚勝還是站得遠遠的,勉強擠出了笑容。
「……可以了,你才幾歲的年紀……哈……哈啾!」被那冷風一吹,沈昊白用著衣袖遮著,就是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大噴嚏。
「哥!」姚勝簡直受不了他了,幾個大跨步走來,就是把先前放在石上的外衣取了來,披在了他身上。
「謝……謝謝,哈啾!」沈昊白又打了個大噴嚏。
「您這麼早起是做啥?」姚勝念著,拉過了他的手臂就是要把他拖回了他自己的院落。「快點回去再胡斯一會兒,等日頭起了來再出門。」
「睡不著,起來逛花園……哈啾!」
沈昊白想是自知理虧,姚勝才拉了一下,就是乖乖地在一旁跟著走了。
然而,走到了半路,看著那因為冷風以及一連的幾次噴嚏而有些微顫的肩膀,姚勝忍不住就是悄悄搭了上。
哈……滿足啊……
感歎著的姚勝,暗中捏著拳、在心裡大叫著。娶妻當如沈昊白,既溫柔又秀美。決定了,今天再去拜訪娘的幾個遠房親戚!
……一顆單純的心,其實是很容易達到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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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武功很好?」
一日午後,坐在了大廳等他的沈昊白,見到了他進來,就是緩緩放下了喝著的茶盞。
「……沒有沒有,我不知道是誰說的啊!」姚勝一連退了五步,只差沒奪門而出了。
「來比比。」
「……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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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小心地揭開了姚勝的衣袖,看著那一片又一片的瘀紫,沈昊白低聲驚呼著。
抬起了頭,看著姚勝臉上還沒有完全褪去的青紫,沈昊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不好意思,出手重了點,我是來幫他道歉的。」
「……謝謝啊。」姚勝扯著還有些抽搐疼痛的嘴角。
「怎麼打成這樣呢?自家兄弟應該留點情面才是啊。」沈昊白低聲說著。
哈哈……姚勝只能乾笑。也不能說是不公平的比武啦,可也是男人間的戰爭,手下自然也是越來越不留情了。
只是……一連三次把我打得趴下,還加了兩腳是什麼意思?……嗚……娶妻莫如沈昊白,空有漂亮的臉蛋,可是那性子只怕自己消受不了幾年就要魂歸離恨天了……
「……我會替你做主,你不要傷心了。」
拍了拍此時窩在自己懷裡流下英雄淚的姚勝,沈昊白低聲安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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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了。」
「……沒有沒有,我不知道是誰說的啊!」
「……嗯?」
「沈……沈伯父!」
一大早衝去了別院的廳堂,抓著沈老爺的衣擺,姚勝幾乎是用哭訴的了。
他不曉得,不曉得為什麼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卻會有著這麼大的差別!
他一定要告狀、告狀、告狀!讓那個罪大惡極的沈昊白給他父母好好管教管教!
……
「喔,可是你不覺得兩個都很可愛?」看著姚勝一臉的上,沈伯父摸著自己的鬚子,呵呵笑著。
可……愛?
聽著這個千里打不著一塊兒的形容,姚勝的臉有些扭曲。
「就是說啊,兩個都好貼心啊。」沈伯母撫著自己胸口,滿足地笑著。
……原來如此,那個沈昊白之所以能夠猖狂到今日就是因為……嗚……他好歹也是你們的孩兒啊,偶爾也是要拿出籐條打一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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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在想什麼?」
京城的街道上,走在姚勝身旁的沈昊白,帶著微笑問著。
「……沒,沒有……」姚勝乾笑著。
「你不用跟我出來的,畢竟這是沈家的生意,你……」沈昊白低聲說著。
「不行不行,多一個人好照應。」姚勝連忙說著。
開玩笑,早聽說那個陳大少是個男女通吃的花花公子,這下子不是羊入虎口?
「嗯,好吧……」沈昊白一邊走著,意念感歎著。「可也難得我們兄弟重聚,等會兒去茶樓喝盞茶,讓哥哥查查你的功課念得如何了?」
沒問題!為了今天,他可是咬著牙、只差沒把整本詩經拆吞入腹。就算要他倒著背類,只怕也是滔滔如流水啊,哈哈哈!
姚勝仰天笑著。
「看你每天很快樂的樣子,真是太好了。」沈昊白欣慰地說著。「我只怕你過得辛苦,想來是多慮了。」
……呃……其實,只有在你來的時候,我才會這麼……
看著沈昊白秀美的臉龐跟溫和的笑容,姚勝只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了。
拚命搖了搖頭。
不行不行,你在想什麼啊,姚勝!
『,好像一隻熊走在了鳳凰旁邊,好恐怖啊……』
……你什麼?姚勝瞪著一旁的無聊路人,直把他盯到了落荒而逃。
『哇,不會吧,一個男人長得這麼秀氣?』一個富家公子展開了扇子,遮著自己的嘴,低聲歎著。『以前怎麼就沒有注意過?』
就算你注意到了,也是沒有你的份!姚勝大步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瞪著,也把那個無聊的富家公子瞪得縮了肩膀逃走。
真是世風日下!好好的一個男人逛大街也要被人流口水,再看再看,再看我就把你們的眼珠子都挖出來!
姚勝威風凜凜、外加凶神惡煞地環顧了一圈。果不其然,兩人身旁整整淨空了一圈。
「別對別人這麼凶,他們都在怕你。」輕輕拍了拍姚勝的肩膀,沈昊白低聲說著。
「……知道了。」姚勝垂下了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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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兒,這麼多媒人來給你說媒,你有沒有中意的女孩兒?」姚家老爺慈祥地問著。
……沒有。
姚勝看了看桌上那疊只怕要壓死一頭牛的畫軸,只是皺了眉。
也不是他挑剔,只是他不喜歡牡丹的艷,也不喜歡白菊的柔弱,對於有如蘭花般高雅的官家小姐……更是沒有興趣。
他喜歡秀秀雅雅的女孩子,高一些、溫柔一些、體貼一些,精通著琴棋書畫,日裡為他撫琴,夜裡為他點燈。白頭偕老,舉案齊眉……
「又不喜歡?……那你說,你喜歡怎麼樣的姑娘?」
姚勝指了指對面的沈昊白。
「……啊?」姚家老爺不解。
看著緩緩放下茶盞的沈昊白,姚勝只差沒在心裡補上一句。
像他的外表就好,可別像他的脾氣。
「……哥應該先成親吧,怎麼爹爹就不幫大哥找女孩兒?」姚勝說著。
「……可你大哥已經有意中人了,我又怎麼捨得勉強呢,呵呵……」姚家老爺慈祥地笑著。
什麼意中人,他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變態男子。姚勝實在無法苟同。
「怎麼?跟我出來就這麼不甘願?」
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沈昊白瞄了他一眼。
家裡這麼多僕人,你就要我幫你挑行囊,擺明了不是要好好折騰我?肩上挑著沈昊白沿路見了喜歡就買的小玩意、大玩意跟書本,眼見著肩上越來越沉,日頭大到了要把自己全身的汗都逼了出來,姚勝只能陪著乾笑。
挑這麼個大太陽出門,這男人果然對我有意思。
「……不錯。」看中了一把畫著山水的紙扇,沈昊白停了下來,抱著手瞧著。
又……又買?光扇子就買了十七把了吧?
姚勝的眼珠子就要掉了下來。
「我再畫株桃花上去,他一定中意。」沈昊白打量著,可真是越看越喜歡。
「……不賣不賣!」然而,那賣扇的老先生卻是走了上前,趕著沈昊白。
「怎麼不賣?要多少價錢說說看啊?」沈昊白退了一步,沒讓那老人碰著了自己,只是說著。
「……哼,殺人犯。」老人的手卻是指著附近的姚勝。「賣了,污了我的扇子!」
姚勝瞪大了眼睛,可就是一口怒氣怎麼也發洩不出來。
「。」伸出了右手擋著老人,沈昊白卻是說著。「要罵扈從,也要看主子顏面。」
……沒想到他倒為我說話啊……等一下,扈從?
「……我呸!」
「……我正好禮相勸,你怎如此不識抬舉。」翻了翻眼睛,沈昊白甩了袖。「這山水我就不會畫?不賣?不賣自然就不賣,有什麼希罕。」
負手而行,沈昊白離開了老人,而姚勝也連忙跟了去。
一路走著,姚勝只覺得有些慚愧。
要說著沈昊白雖然不可一世,可今日卻是自己給他削了面子……
「瞧不起我?哼……」沈昊白一邊冷笑著,一邊卻是走回了姚府的方向。
「……大哥,不買了嗎?」姚勝小聲問著。
「……我要畫幅畫,給我備了丹青。」
「拿去。」
「……不好吧?」
「拿去!」
「……大哥……」
「……嗯?」鳳目橫掃。
「……好吧。」
真是的,都幾歲的人了……
天色晚了,那賣扇子的攤位也要收了。只見老人彎著腰把剩下的紙扇收了起,姚勝就來了。
「怎麼?不賣就想用搶的?」老人吊起了眼,也是站了起。
「……先說好,這不是我的意思。」姚勝手裡拿著把大紙扇,搔了搔頭,只覺得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有好戲看咯。』幾個好事的路人見著兩人對峙,也是連忙圍起了一圈看熱鬧。
「真要搶?」老人退了一步,抓緊了那山水扇。
嗶。
姚勝展開了那把巨大的紙扇。只見上頭,廬山春曉,桃花滿徑、嬌艷欲滴。
可就是不到半日的時辰……
老人看呆了,路人也看呆了。
「……咳……我哥問,比起你的山水畫,這把如何?」姚勝低下了頭,小聲問著,只差沒把臉整個都遮在了扇子後。
「……極品,極品!」老人搖著頭,忘神地讚歎著。
……
聽著路人的拍掌叫好聲,姚勝似乎可以聽到沈昊白得意的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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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勝!姚勝!快來看!快來看!」
一大清早,聽著了沈昊白興奮的話語,姚勝又驚又喜,放下了手邊還沒有走完的拳腳,就是裡毫秒年米秒年個奔了過去。
可就是他回來了?
「姚勝!你瞧瞧!我讓他給我留意把扇子,結果……」
推開了書房的門,房裡滿滿的排列著一把又一把的扇子。
檀香扇、紙扇、蒲扇、文人扇、桃花扇,展開了扇面、整整齊齊地放在了黑緞上。
……我已經知道了。那您想不想知道是誰把這些東西扛回來的?
「不過我還是喜歡這把。」看著掛在了牆上那把廬山春曉,沈昊白低聲歎著。「好美的扇,可不曉得是誰畫的……」
……不用我說了,那人深怕你不曉得他畫,落款上早有了名字。
然而,姚勝還是陪著乾笑,站在了他身旁。
「芳草如斯許,捻花笑不語。四月人間芳菲盡,春曉桃徑映面紅……沈昊白?」
沈昊白的臉有些紅了。
「哈……哈哈,原來是他畫的。」轉身遮住了落款,沈昊白朝著姚勝尷尬地笑著。
除了他還會有誰?那個變態的大哥。
深深歎了口氣,姚勝決定再去問問姚家夫人更遠的親戚。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