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這棟紅頂白牆、裝潢得美輪美奐、充滿歐式建築之美的豪華住宅,歷以寧有份作夢般不真實的虛幻感,更交織著一絲高處不勝寒的淒落。
她有著滿腹不解的疑雲,不明白向采塵為什麼要她搬到這裡住?好像金屋藏嬌似的,更讓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官逸風兄妹對她的態度。
這兩兄妹,男的對她是彬彬有禮卻又滿含研究的意味,女的則是絲毫不掩飾她的敵意和嗔怨,好像地位搖搖可岌的正妻對待一個倍受寵愛的伺妾似的,有著太多令人納悶的仇視和妒火。
當官逸晶繃著臉交給他別墅大門的鑰匙,便扭頭走人之後,歷以寧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疑慮了。
她在別墅的玄關處攔住正準備離開的官逸風,茫然困惑的問道:『對不起,能不能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官逸風搖搖頭,半真平假的說:『對不起,我只是奉命行事,沒有向采塵的『恩准』,我是不能隨便亂放話的,否則,很有可能被向采塵以『造謠生事,隨便揣測上意』的罪名挫骨揚灰、大卸八塊的。』
『向采塵的脾氣,真的有那麼壞嗎?』歷以寧難以置信的微微蹙起眉心。
『這——我可就不敢亂說了。』官逸風沉吟地摸了摸下巴,『他在男人面前可是威風十足,不折不扣的沙達特,在女人面前,可能就搖身一變,成了溫柔多情的溫莎公爵,所以——你不必擔心他的壞脾氣,對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可是很懂得憐香惜玉的。』
『包括你妹妹官逸晶在內嗎?』歷以寧溫柔又不失犀利的笑問道。
對於這個棘手敏感的問題,官逸風倒是很懂得搓湯圓的藝術,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我妹妹啊?哦!她是向采塵的乾妹妹,感情當然相親相愛得像兄妹一樣啊!』
歷以寧露出了耐人尋味的一笑,『是嗎?那麼,你能告訴我,同采塵為什麼叫你把我帶來這裹住了』
官逸風雙眼亮晶晶的瞅著她,半玩笑半嘲弄的反問道:『小姐,我不是立法院備詢的官員,也不是向采塵的代言人,請你不要咄咄逼人,有任何問題請直接問『向達特』先生好嗎?』
歷以寧一窒,『好,能不能請你告訴我向采塵在哪裡?』她憋著氣悶聲問。
『他正在公司裡主持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官逸風坦白的告訴她,私心裡卻充滿了無奈,更充滿了對歷以寧的憐憫和同情。
歷以寧命令自己沉住氣,『好,最後一個問題,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官逸風聲聳肩,『抱歉,他的時間一向掌握在他自己手裡,而我,只是那只被他握在股掌裡的遙控器,除了盡隨傳隨到的義務外,並沒有任何置喙的餘地。』
歷以寧心頭一凜,『那——我呢?我又是什麼?另一個供他使喚,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遙控器嗎?』她自我解嘲的逸出一絲苦笑,對於自己這妾身未明的際遇感到一份莫名的寒愴和悲哀。
官逸風挪開了視線,他避重就輕的說:『不會的,向采塵他非常在乎你,要不然——他不會這樣大費周章的找你,並花大把的鈔票為你贖身,把你安置在這座美麗而價值菲薄的華屋裡。』
歷以寧眼中的淒楚更深了,『是啊!把我藏在最美麗的宮牆裡,身披錦羅綢紗,嘴咀山珍海味,像金絲雀般養尊處優,對於他極盡恩寵呵護的安排,我是應該感激涕零,安之若素的,像我這樣出身卑微、充滿庸脂俗味的酒家女,實在不應該貪心不足要求太多的。』
官逸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同情之餘,有份如針戳般的刺痛感,但,他不願意逾越自己的權限和本分,也不願去分析自己那莫名其妙、糾葛複雜的情緒,所以,他只好保持緘默了。
『你能不能幫我向向采塵傳達一句話?』歷以寧靜靜地瞅著他說:『請你告訴他,謝謝他的寵愛,但,我無福消受。至於欠他的錢,我會想辦法還他的。』
官逸風非常欣賞她的冰心傲骨,但,他只是放在心坎裡,不動聲色的望著她淡淡說:『他不會放你走的,不管你走到天涯海角,即使是翻山越嶺,上山下海,他都會命令我去把你找出來的,所以——』他自我調侃的眨眨眼,『我們無怨無仇,請你高抬貴手,千萬不要陷害我。』
歷以寧眼底閃過一絲控制不住的笑意,對看似粗獷嚴謹的官逸風那總是來得恰是時候的急智詼諧,不禁添加了些許敬佩和好感。
『我並不想害你被向采塵刮鬍子,所以——我會考慮在遊走紅塵的時候,故意留下一些蛛絲馬跡讓你可以按圖索驥的。』
官逸風的眼中閃爍著一絲揉合了趣意和激賞的光彩,『然後,讓你在最後關頭可以從從容容的安然逃脫?我再繼續兵窮馬困的在你後面疲於追趕?』他撇撇唇,卻之不恭的揚揚濃眉,『謝了,與其如此辛苦歹命,我倒不如末雨綢繆先守在這裡,盯著你的一舉一動,直到向采塵回來為止。』
『怎麼?你這個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的遙控器什麼時候搖身一變成了身負二十四小時偵測任務的攝影機!?』
官逸風不理會她的譏剌,他氣定神閒地重新坐在大廳的皮沙發裡,談笑自若的回答她:『自從我成了向采塵的遙控器之後,我就發現人還是識時務為俊傑的好。』他見歷以寧鬱鬱難歡而被動的坐在他對面的圓型沙發內瞪著他,不禁失笑地撇撇唇說:『這間別墅這麼美麗壯觀,你這個女主人板著一張冷冰冰的小臉多不協調啊!如果你真的悶得發慌,我建議你不如到廚房冰箱裡拿罐冰啤酒給我解解渴,順便熟悉環境一下,運動運動!』
歷以寧沒好氣的從大理石的茶几上拿起一本外國雜誌翻閱著,『我發現你跟向采塵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官逸風興致勃勃的微抬起一道眉毛,『哦?我和他是妙在哪裡?又像在哪裡呢?』他逗趣的淡笑道。
歷以寧頭也不拾地冷聲揶揄著,『『妙』在你們都是陰陽怪氣的一丘之貂!『像』在你們都是欺凌弱小、自以為是的臭男人:』官逸風聞言非但不生氣,反而衝著她露出了欣賞開懷的朗朗大笑!
笑得歷以寧錯愕羞惱又滿面霞光。
而這棟高級別墅的男主人向采塵則撿在這劍拔弩張又充滿微妙趣意的一刻回來了。
***
望著笑意飛揚的官逸風,再看到滿面紅霞的歷以寧,滿頭霧水的向采塵心裡竟不自覺地升起了一股糾結難解的醋意,一張俊俏英挺的臉也跟著變得凝肅僵硬而充滿了寒氣。
而原本就瀰漫著淡淡火藥味的大廳也因於他的驟然出現而呈現出一股更為緊張尖銳的氣氛。
『什麼事那麼好笑?能讓我一塊分享嗎?』他的聲音非常的溫和平靜,但,他臉上的神情卻是冰寒得可以刮下一層霜。
官逸風冷眼旁觀,立刻洞悉到向采塵那微妙異常的心理變化,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望著向采塵那忽晴忽雨的臉,笑意橫生的打趣說:『剛剛你的歷大小姐講了一則非常有趣的事,她說,我和你都是陰陽怪氣的一丘之貉,更是欺凌弱小,自以為是的臭男人!我從小到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被一個嬌滴滴的女人罵得這麼淒慘又過癮,所以在狼狽皮癢之餘,實在是控制不住捧腹大笑的衝動。』他詼諧又充滿調侃意味的話讓歷以寧臉上的紅暈更深了,而向采塵的神情也跟著舒緩下來,那雙清亮有神的眸子甚至還多了一份驚奇和趣意盎然的笑意。
『哦?』他懶洋洋的挑起濃眉,炯炯有神的眼睛掠過了雙頰駝紅的歷以寧,嘴角緩緩上揚的問著官逸風,『你做了什麼事冒犯了她?以至於她會『出口成章』毫不留情的修理你?
甚至害我也慘遭池魚之殃?』官逸風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辜又無奈的表情,『我還其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早知如此,還不如順遂她的心願,讓她提著行李離開這裡,反正*你也不會感激我,除了吹毛求疵,興師問罪之外!』他怪聲怪氣的說。
向采塵臉色微變了,他目光犀銳的緊瞅著歷以寧,『你想離開這裡?為什麼?』歷以寧咬著下唇,默不作聲,心湖裡泛著陣陣複雜而糾葛的浪花。
官逸風又不怕死的開口打岔了,『原因很簡單,人家不喜歡被你藏在華屋裡,做只養尊處優卻又妾身未明的金絲雀!』室內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官逸風相信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向采塵一定會不留餘地的在他身上燒出兩個窟窿來。
凡事要適可而止,預留退路。見好就收。這點可保伸縮自如的進退之道,官逸風向來懂得掌握,所以,他很識趣的站起身,笑意吟吟地聳聳肩,惡作劇十足的歎道:『唉,天氣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變了,大概是颱風快來了,我還是明哲保身趕快下山,否則,待會要是山洪爆發,雷電齊鳴,我恐怕就會有生命之虞,無法安抵家門了。』然後,他煞有其事地瞥了瞥向采塵那山雨欲來的陰霾神色,矯揉造作地微整了一下眉頭,『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趕快打電話給保險公司,投保最高額的意外險,省得因為太誠實而造成死因不明、突然暴斃的噩運。』他那誇張而尖酸犀辣的言詞動作讓歷以寧實在忍俊不住而露出了心折、嫵媚如花的微笑。
她的笑顏立刻換來向采塵的白眼,他繃著臉,勉強壓抑著內心翻騰的怒濤和微妙尖銳的醋意,語氣森冷而生硬的命令著嘻皮笑臉、賊氣十足的官逸風:『你如果還想活著參加保險的話,我建議你即刻在一分鐘之內滾下山,否則,我可不敢保證你的家人領得到你的意外保險金!』
對於他怒氣沉沉的威脅恫嚇,官逸風只是若無其事的淡淡一笑,臉上的神色更值得玩味了。『歷大小姐,你可要仔細睜大眼睛瞧瞧這位喜怒無常、陰陽怪氣的『向達特』先生的盧山真面目,小心,伴君如伴虎,別忘了要他幫你買個意外險,免得哪天被他反覆不定的壞脾氣嚇得魂飛魄散,心臟衰竭!』語畢,他很機警狡獪的在向采塵的防線潰散之前,巧妙地掌握死裡逃生的機會拔腿溜出了『築清別苑』這個地雷一觸即發的暴風圈。
***
歷以寧一等官逸風離開,也跟著站起身,靜靜的注視著滿臉陰騺的向采塵,溫柔而沉著的打破這份令人難耐的死寂。
『向先生,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跟你不明不白的住在這裡。』
向采塵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了,他目光陰沉而複雜的注視著她,『向先生?』他嘲謔的掀起嘴角笑了笑,『才不過短短一夜,你就把我從你的心靈世界裡三陣出局?對我戴上了陌生人的假面具?』
歷以寧的唇邊綻出了一絲蒼涼而柔弱的苦笑,『那是因為——我寧願忍痛把你當成陌生人,也不願意出賣我的感情,賤售我的尊嚴,成為你豢養在金絲籠裡的寵物。雖然——』她自我嘲笑地撇撇唇,心如針戳的歎通:『我的確是被你高價買下的女人。』
向采塵的心立刻揪痛成一團,『以寧,不要諷刺我,也不要扭曲我對你的心意,我是真的非常——在乎你的。』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痛楚和憐疼,更包涵了一份難以出口、無以言喻的愧疚和掙扎。
『是嗎?也許,在你心日中我仍是那個委身在欣欣酒家賣笑陪酒的酒家女雲夢,而不是一個值得你付出一生幸福去珍視關切的窈窕淑女,所以,即使你再喜愛我,也只能把我歸類於那種只能玩玩、藏在金屋裡陪你消遣作樂的情婦。』歷以寧悲涼她笑了笑,烏黑動人的明眸裡慢慢泛起了點點若隱若現的水光。
向采塵濃眉糾結,心情動盪得更洶湧厲害了。愧疚更加鋒利無情的兵刃狠狠地嵌進了他來不及設防閃躲的心坎裡。他深抽了口氣,費力的和自己的感情、理智做艱困的拉鋸戰。
『以寧,你聽我說——』他緊緊握住歷以寧的手,阻止她的逃避和掙扎,語音凝重而深沉的說道:『我愛你,真的——從你逃進我的住處那天開始,我就深深被你那溫柔婉約又健康清新的美所蠱惑了,更別提你的堅強獨立、善感冰心和自然率真是多麼的撼動著我那顆急於逃避而狼狽不堪的心。如果不是有萬不得已的苦衷,我是巴不得現在就將你迎娶過門,讓我們能永遠無憂無慮、快快樂藥地廝守在一起!過著如膠似漆、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生活。』他的態度是那樣的誠懇專注,揉合了深情和痛苦,歷以寧發覺滿腔的怨懣和淒楚已經開始冰消融化了,但,她並沒有說話,只是睜著一雙水靈靈又澄澈晶瑩的眸光凝望著他遞出無言卻犀利的疑慮。
她那坦然卻幽深如潭的眸子,緊緊揪住了向采塵的心臟,讓他有種無所遁形的窒息感,更有份刺痛的罪惡感。
於是,他下意識地鬆開了她的手,為自己點了一根煙,任冉冉上升的煙霧遮掩住他那張漂亮沉鬱的臉孔。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沙嗄而沉痛,字字句句都像冰椎般深深敲進了歷以寧的心扉深處。
『以寧,我想告訴你一則血淚交織的真實故事,等你聽完了,也許,你就能諒解我今日情非得已的安排。』他見歷以寧蹙著眉端沒有說話,他使自作主張的開始陳述那段充滿了痛楚辛酸與愛恨煎熬的故事:『我從一出生開始就非常幸運,是那種集上帝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驕子,我父親是旭輝建設集團的創辦人,家境富裕,再加上我是父母唯一的獨生子,所以,我的童年生涯和就學過程一直過得多彩多姿而有聲有色。我不是那種只會K書的書獃了,我能玩能瘋,唸書又輕鬆愉快,名列前茅,所以——從小學到大學,我都是那種出盡風頭的明星學生。從仁愛國中、建國中學、到清華大學,我都是演扮著呼風喚雨、叱吒校園的靈魂人物。除了K書,我更是熱中於社團活動的推廣和參與,對於西洋樂器和搖滾樂更是玩得一塌糊塗,我有兩個非常要好的死黨,一個是沉默寡言、溫文儒雅的書獃子,他叫齊羽介;另一個則是活潑好動、善於製造笑話的高手,他叫季子璜,我們從建國中學開始就常混在一塊,不論是K書、玩樂,還是泡妞,我們都是三個人集體行動,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同學們給我們取了一個綽號叫『三劍客』,而我們這三個個性迥異卻氣味相投的臭皮匠在建國中學畢業後,又相約考上了清華大學工業工程系,這份相知相惜的情誼也得以繼繽的保持下去——』他捺熄了煙蒂,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熱開水,輕啜了一口,又重新坐回沙發,在歷以寧溫柔而深思的凝睇下,百味雜陳地繼續敘述著那段不堪回首而深深刺戳著他的前塵往事。
『我和齊羽介、季子璜三個人雖然情同手足,在為人處事上卻有極大的不同,齊羽介因為家境貧寒,從小就失去了母親,所以,個性比較內斂深沉、早熟老成,做事也比我和季子璜謹慎小心。不像我比較心高氣傲、眼高手低、感情用事。而季子璜則是個活寶級的人物,他做人非常隨和圓滑,又極具幽默感,所以,有他在,我和齊羽介的生活裡就充滿了笑聲和樂趣。但,在思想上,在情感上我和齊羽介比較相近,所以,在心靈上是比季子璜來得親近些。有困難、有煩惱的時候,我也比較常去找他傾訴溝通。而為了幫助他籌措學費和生活費,我特意將他引薦給我父親,讓他替我爸爸的公司設計行銷企劃,賺取外快,而他靈敏的巧思和踏實穩重的工作態度也探得我父親的欣賞和肯定;所以,寒暑期間他都到我爸爸的建設公司去打工,從最根本的工作做起,我父親在惜才愛才的心境下,有意栽培磨練他成為公司的重要幹部。所以,大學畢業服完兵役,他便直接在我父親的徵召下,正式進入旭輝建設集團上班,由企劃助理人員做起。』他又停頓了一下,舒展雙腿,一口飲盡冷卻的開水,又為自己點上了第二根煙。
『對於父親對他的愛護和栽培,我並沒有絲毫的介意,相反的,只有欣喜和安慰。大學畢業之後,我和清華大學中文系的系花褚湘寒訂了婚,並繼續攻讀碩士學位。而季子璜則到他叔叔的建設公司上班。提起我的未婚妻褚湘寒——』他神色陰騺的狠狠抽了一口煙,嘴角掠過一絲輕微而不易察覺的抽搐。
『她是一個非常秀美纖細的女孩子,有份林黛玉般弱不禁風、楚楚動人的美。當她一考進我們清華大學那個陰衰陽盛、粥少僧多的學府,立刻掀起了一陣驚艷的讚歎之聲,幾乎所有的男同學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絞盡腦汁地想贏得她的青睬。而唯一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的人大概只有我和齊羽介,而季子璜那個見到美女就手腳發軟、荷爾蒙上升的傢伙早就在雙眼發直的情況下,對褚湘寒發動了猛烈的追求攻勢,但,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成功的攻佔下褚湘寒那顆沉靜如水的芳心,季子璜在屢試屢敗的情況下,竟然和我及齊羽介訂了個賭約,要我們兩個和他一較長短,看看誰能在一個月內追上褚湘寒,輸的人則請贏的人到福華飯店飽餐一頓,我和齊羽介都不想湊熱鬧,但,季子璜硬是用激將法節節催迫,我這個好強好勝的人終於經不起他的再三刺挑,而點頭答應拉下身段去追求褚湘寒,而齊羽介還是老憎入定地不做任何表示。我為了自己那輸不起的自尊心,故而對褚湘寒採取了若即若離、似有還無的追求攻勢,而褚湘寒溫婉柔弱的美卻在我挖空心思的親近策略中慢慢佔據了我的心,對於我的追求,她一直採取不冷不熱、不置可否的態度,吊足了我的胃口,直到有一天,我火大氣惱的改約她的直系學姊出去跳舞喝咖啡時,她才受到刺激,既而顯現出她對我那份早已默默滋長的情愫。於是,我贏得這場賭注,也付出了我的真心,降服在她的似水柔情裡,她是我的初戀情人,更是我用盡全部生命去熱愛呵護的女人。所以,研究所一畢業在入伍前夕,我就連忙跟她舉行訂婚舞會,想以婚戒和綿綿無期的相思把她牢牢鎖住,而不致於發生男人當兵、女人變心的兵變故事。好不容易捱完了一年十個月的預官役,我父親卻在我退役前夕心臟衰竭病逝,而我母親也跟著腦溢血走了,我遭此重大打擊,心魂欲碎,只有節哀順變,在齊羽介和褚湘寒的安慰下勉強振作精神辦理父母的喪事,並在服完兵役之後,克紹箕裘,全心投人整頓家業的工作中。而齊羽介也儼然成了我最倚重信任的左右手。我在熟悉公司業務、進入軌道之後,便開始著手安排我和褚湘寒的婚禮,打算在赴美國、加拿大研擬洽談跨國工程建設的企劃案後,便和褚湘寒結婚,卻萬萬沒想到竟一步一步走進別人預先設下的陷阱中——差點成了客死他鄉的孤魂!』他說到這,臉孔扭曲了,握著香煙的手隱隱抖動著,眼神裡除了悲憤,還有一份陰惻惻得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和寒意。
歷以寧被他淒厲神情震懾住了,一股刺人心悸的寒意緊緊裹住她微微顫抖的身軀,讓他下意識的伸手抱住了肩膊。
而向采塵說得好入神激動,渾然沒有發覺到歷以寧那不寒而慄的瑟縮及有幾許怛惻、溫存而複雜的目光,他的情緒仍然融入於當時的情境中隨之而起伏轉折、飽受煎熬,再開口
時,他的聲音充滿了濃烈得教人膽寒的恨意。
『我到加拿大溫哥華的第二天,就在特別助理羅紹光和客戶的秘書招待陪同下,準備搭私人直升機前往西雅圖會晤美國的某家建設集團的總裁,沒想到,直升機才剛開啟升空沒多久,就發生機械故障、操作失靈的意外,然後,直升機在搖搖晃晃的震動下火速向地面下墜……一直墜落了湖邊的山巖發生了劇烈的撞擊,而我也在昏迷傷重的情況下被泛舟經過的官逸風救起了。其他人員則全部罹難……』
他黯然而艱澀的吞了口口水,語音夾雜著些許模糊的哽咽,深吸口氣,他按熄了快要燒到手指頭的煙屁股,勉強的看了歷以寧一眼,扭著又白又青的臉繼續訴說著未完的故事:『我雖然僥倖的被官逸風兄妹救起,又在他們悉心的照顧下恢復了健康,但,我卻因此喪失了記憶力,而身上的重要證件也隨著墜機而沉入大海了。這種活在一片空白、拚命的和記憶的齒輪抗爭纏鬥的日子足足延續了兩年。這兩年來,我在官家兄妹的陪伴下不知道做了多少白費力氣的努力,包括重遊肇事的地點,讓我再搭乘直升機重溫夢魘等等……直到有一回,我在主治大夫的建議和陪同下看了一部警匪槍戰的動作片,裡頭有一場直升機墜落湖面發生爆炸的劇情,看到這個畫面,我的心重重受到撞擊,腦部也開始陷入了一陣激烈的劇痛中,然後,各種尖叫聲和光怪陸離的書面紛紛湧進了我急於逃避又來不及喘息的思維中,最後,我的情緒崩潰了,在冷汗涔涔中冒出了一串失控的厲吼,接著,就在頭痛欲裂的刺激和暈眩中昏了過去,醒來時,我恢復了記憶,我高興得急欲返台和褚湘寒、齊羽介重逢會面,更急切得想拿起電話和他們通話;然而,官逸風卻心事重重、面帶憂慮的阻撓了我,他說,他實在不想澆我的冷水,讓我在恢復記憶的頭一天就受到不愉快的刺激和衝擊,但,為了我的安危,他不得不出面阻止我打國際電話回台灣,在我怏然不悅的逼問下,他才吞吞吐吐的告訴我,我乘坐的百升機會發生墜機事故,並不是意外使然,而是有人在操作儀器上動了手腳,換言之,這是一項有預謀的意外事故,在尚未查明真兇是誰的情況下,他建議我暫時少安勿躁、按兵不動,以進行進一步的調查和搜證。』
他停頓了一下,望著聽得同樣出神而心情忽沉忽揚,忽陰忽晴的歷以寧,竭力平復著血氣翻湧的情緒,再度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也順便遞給了歷以寧一杯。
喝了一口水,他無意識地把弄著手中的玻璃杯,遲疑了半晌,又艱困地開口訴說著至今仍然深深絞痛著他的悲傷往事:『為了報答官逸風兄妹對我的救命之恩,我領出了我父親以我的名義存在美國萬通銀行的一筆鉅款,成立了加拿大鼎峰建設集團,並出資為他們償還商業上的借款,撥了百分之了三十的股份延攬他們加人鼎峰成為股東。接著,我們一方面大力推展公司的業務,一方面著手調查台灣旭輝公司的狀況,結果——』他的臉再度扭曲了,『竟然得到一個可以把我撕得粉碎、一棒打入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煎熬的訊息,原來,褚湘寒在我出事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內就閃電的和齊羽介成婚了,八個月內就升格當了父母,而我最信任的好朋友——齊羽介不僅橫刀奪搶了我最心愛的末婚妻,更野心勃勃地進一步露出他猙獰、險詐的真面目,一舉霸佔了我的公司、侵佔了我的家業。這個青天霹靂狠狠地打倒了我,讓我的自尊和驕傲都碎得面目全非,我在極度悲痛和絕望中一度寄情於酒精的麻痺中,過著生不如死、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椎心刺骨的恨意在酒精的燒灼下,開始在我鮮血淋漓的胸口內點燃起一股火苗,復仇雪恥的念頭給了我重新活下去的勇氣,於是,我戒掉了酗酒的毛病,振作起精神,把全部的心思都擺在奪回旭輝,打擊齊羽介和褚湘寒的目標上。兩年來,我炒地皮、玩股票、搞期貨,一步一步的壯大了鼎峰的資本,等到實力和財力都足夠和旭輝並駕齊驅、一爭高下時,我和官逸風兄妹便悄悄返回台灣展開報復的計畫。我曾在父親墳前發下重誓,大仇未報、羞辱末了,我絕不會娶妻生子,而褚湘寒的背叛,更讓我看清了世間情愛的虛假和無常。從此,我不再相信愛情了,更視美麗女子如毒蛇猛獸,避之而唯恐不及;所以,儘管,官逸晶對我一往情深又百般屈就,我仍是鐵石心腸、視若無睹,我嘲弄愛情、鄙視婚姻,自以為已心如止水、已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可以抵擋住任何女子的魅力和蠱惑,可以嗤之以鼻地面對著邱比特擺下的柔情陣仗,可是——』他淒愴的眨了一下眼睛,望著歷以寧發出一絲蕭瑟的苦笑,為自己真假難分的感情糾葛逸出一絲輕歎:『當你闖進了我的庭園,當你用那一雙奪人心魂又楚楚可憐的大眼睛望著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錯了,曾經沉寂如止水的一顆心受到了重重的撞擊,而我過人的意志力也開始受到了最嚴厲的考驗,於是我故作冷漠,佯裝鎮定地把你送了回去,但,你的倩影就像陰魂不散的鬼魅般緊緊地纏繞著我,讓我無一刻不活在疲於掙扎的矛盾痛苦中,我輾轉反轍,清清楚楚地命令自己忘了你,但,我的感情仍然有它自己的意志力,最後,我終於疲睏投降了,我放棄再做任何自欺欺人的抵抗了,我知道,我在不能戀愛、不該戀愛、痛惡戀愛的情況下——愛上了你。』他頓了頓,把目光重新凝聚在歷以寧的身上。
歷以寧的心痙攣了一下,在淚光迷濛的柔腸百轉中和他深情對望著,千言萬語盡融於這番無言無聲卻格外懾人心醉的交會中。
她那雙霧濛濛充滿了女性幽柔而嫵媚風情的美眸緊緊攫住了向采塵如萬馬奔騰的心,過往雲煙的憾恨和爾令糾葛迷離的情愫,像一把失利的雙面刀無情的切戳著他,讓他心亂如麻,再也分不清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了。
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必須動之以情,不擇手段的將歷以寧這個攪得他方寸大亂的清秀佳人留下來。
於是,他柔情萬縷的伸手捧住她的面頰,深情款款的啞聲說:『所以,我不惜花大把的鈔票為你贖身,只求能把你留在身邊保護你、關愛你,讓你能一展生命的歡顏,脫離一切的苦難,如果不是大仇末報,我不會做這樣讓你覺得委屈的安排。但,我曾經在感情的道路上受過致命的打擊和深刻的羞辱,我心有餘悸,對愛情仍然懷著一份近鄉情怯的恐懼和疑慮,我怕我一不留神就會重蹈覆轍,從愛情的山峰上狠狠地摔了下來!我怕失去你,我想緊緊保有住你,不想再忍受這種患得患失的相思之苦,所以,我才擅做主張的安排你住進『築清別苑』,以便能常常看到你,並親自照顧你。我希望——你能體諒我大仇末報不能成婚的苦衷,而願意屈就於目前這種情非得己的安排,我不是有意褻瀆你,而是——實在無法忍受和你身處兩地的相思之苦,更怕——一不小心失了神,你就會從我的指縫消失了。』他說得情真意切、入木三分,逼真傳神地連自己都血脈憤張、難以控制酸楚激動的情緒。
歷以寧則聽得目瞪口呆,心湖裡一陣激盪,然後,她的眼眶濕潤了,在激昂莫名的動容中,她任向采塵緩緩俯了頭吻住她那雙顫動濕濡的眼眸,並一路沿著她光滑白皙的面頰,吮乾了她的淚痕,順水推舟地封住了她那輕顫而誘人的小嘴。
在這番旖旎如夢又纏綿悱惻的擁吻中,歷以寧芳心如醉又虛軟如棉任向采塵恣意地需索著她,女性的矜持,理智的警覺,傳統的禮教全都被他灼熱溫存的吻消弭殆盡,只剩下一串軟弱飄忽的呢喃和急促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