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下床。這幾天和廷睿兩人都是一起窩在這間房間中,他也真的很紳士地一直睡在那張大沙發上,只有在起床後才將棉被收起,以免引起別人的懷疑。
不過,每天早晨都會看到他在窗邊看書等她起床,但今早從窗簾透進來的陽光中卻少了一個人的身影。
她梳洗了一番,換上輕便的牛仔褲、T恤。在這裡的幾天,成天都有應付不完的餐會還有接風晚宴,不管是見客人還是家族聚會,總要穿上廷睿買給她的那幾套高級洋裝,她還真想念這種無拘無束的學生打扮。
島上清晨的風有點涼,燁眉才剛踏出大門,就忍不住地拉了拉外套的領子。
沒有餐會的日子,令她有著愜意的感覺。遠方清澈的海面泛著銀白色的光芒,幾隻海鷗在空中盤旋,一陣海風吹來,拂過岸邊的不知名小草、小花,帶來淡淡的鹼味和淡淡的青草香味。
這樣的恣意悠閒,在台北恐怕永遠也感受不到吧。
想到台北,她就想起昨晚和曉青通的那通電話──
「大小姐,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呀?」電話一接通,燁眉才剛說了一「喂」,馬上就引起曉青的一頓大吼大叫。
「我在義大利威尼斯。」果然如她所料,曉青快氣炸了,因為今天是她本來預定要回國的日子,而她並沒有通知曉青她的行程更改。
「威尼斯!你在搞什麼鬼呀?你為什麼不回來?」曉青快急壞了。雖然說平常欺負燁眉欺負慣了,可是這次畢竟是她丟燁眉一個人去義大利的,如果燁眉出了什麼事,她會一輩子不安的。
「我在義大利這邊有一點事,可能晚幾天回去。」
「有點事?你能有什麼事?而且你身上的錢夠嗎?」她才不信她的話,在異鄉會有什麼事!
「其實是碰到一個朋友,留下來幫他點忙,我爸媽知道啦!」燁眉乾脆跟她說明白,免得她東問西問。
「朋友?什麼朋友?我怎麼不知道你在義大利有朋友?」這樣的回答太含糊了,她不接受。
「曉青,你在跟誰說話?」兩人交談到一半,曉青那頭突然出現男人的聲音。
「咦?曉青,你不是在家嗎?怎麼會有男人的聲音?」嘿嘿,不會吧!絕緣體的曉青什麼時候也被男人「煞」到了。
「沒有啦!那是我弟。」曉青也慌了,只好亂掰一個理由。「你不要扯離話題,你到底在義大利做什麼?」
「沒什麼啦,你……」還想多解釋些什麼,卻被另一頭的男人聲音打斷。
「誰是你弟弟!你說我是你弟弟!」男人的聲音有一點怒意。「你在跟誰說話?」
「學長……」曉青「熊熊」被嚇了一跳。
「我說過不要叫我學長……」這是燁眉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之後電話就硬生生地被掛斷了。
呵呵呵呵,看來曉青的春天到嘍。
學長是吧,回去台灣可有話題可以糗她了,誰叫她平常都欺負她,現在輪到她絕地大反攻嘍!
燁眉慢慢地往海邊走去,想要仔細地看看澄澈的海面,突然發現擺放在一旁的外套。
廷睿的外套怎麼會在這裡?
這太奇怪了。她急著四處張望。如果說他的外套在這裡,那他應該在這附近,可是卻看不到他的蹤影。
這附近全部都是威尼斯難得一見的巖岸地形,他該不會……不會的!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她的心全慌了,急得四處張望,還不停地叫著他的名字:「廷睿,廷睿,你在哪裡?」
「廷睿,廷睿。」她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我在這裡,燁眉。」廷睿突然從一塊大石頭後面站了起身,對她揮揮手,讓她知道他在哪裡。
「廷睿!」她大聲驚呼。天哪!廷睿怎麼會在那邊?該不會是掉下去了吧!
「我在這裡呀,怎麼了?」他不懂為什麼她會這麼大驚小怪。
「你怎麼會在那邊?你還好吧?」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大石頭邊,燁眉擔心地往下張望。
「小心點,我沒事啦!這邊很漂亮,你要不要下來看看?」
廷睿沒有驚慌害怕的神情,反倒悠閒地邀請她一起下去,像是正在度假一般。
「很漂亮?」他的腦袋該不會撞壞了吧,在那種地方說好漂亮?
「對呀,你要不要下來看看?」他伸出手給她。
燁眉半信半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身體往前探。
「放心,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廷睿小心地接過她的手,讓她慢慢地離開岸邊。
攀著他的手慢慢地降下身子,本以為會踩在危石上,沒想到卻降在一塊平台上,令她十分吃驚。
穩住腳步後,她才有心情好好環顧四周。
在大石後有一天然的巖洞,從岸上看起來像是斷崖,下來後才知別有洞天。
「哇!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地方的?」燁眉實在太驚喜了,別沒想到會在威尼斯這個沙洲島上見到這樣一個隱密的巖洞。
廷睿將燁眉安置在一塊乾燥的地點,跟著坐在她身邊。
「這地方是我以前發現的。」
他接過她遞過來的外套,卻披到了她身上,貼心的小動作讓燁眉心中悸動不已。
「這裡的風較大,小心著涼了。」
「嗯,謝謝。你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夠發現這麼好的地方?」
巖洞和海面有一小段距離,只要潮水不要漲起來,就不會有多大的危險。
而且在這種近距離看海,不但有一種魄力,更讓人有一種融於海洋中的感覺,頓時心情放鬆不少。
「其實說起來有點丟臉,」廷睿露出難得的靦腆笑容。「那時候剛來這邊時,心情很不好。」
也許是海風太舒服了,不自覺地,燁眉輕輕地靠在他身上,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這樣過度的親密。
「那時候我媽剛過世,一個已經十八歲的大男孩卻像小男生一樣常躲在棉被裡想媽媽。」
想像著廷睿躲在棉被中想媽媽的畫面,她忍不住輕笑出聲。
「不准笑,再笑我就不說了。」他板起臉假裝生氣,還輕輕掐住她的脖子。
「好好好,不笑不笑,那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你會發現這個地方。」這樣的親匿讓她感覺好窩心。
「來義大利時,我只帶了我媽生前常戴的手煉,有一天我被朵瑞拉欺負,來這邊看海,結果不小心讓手煉掉了下來,我一急,什麼也不顧就往下跳,就發現這裡了。」
「你太走運了吧!這樣也讓你瞎蒙到。」她笑著回頭想拍他的頭,這才發現到兩人的距離竟然已經那麼近了。
他呼出的氣息清楚地拂在她的臉上,廷睿綠色的眼眸現在更顯深邃、魔魅,不停地透出誘惑。
「啊,對不起,對不起。」燁眉驚慌地想要離開他的肩膀,卻被他反射性地抓回。
廷睿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反應,他不自覺地想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切就這麼自然,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好像她的重量天生就該負在他身上一樣,現在她要離開,反而讓他覺得失落,於是他反射地抓住她,不想讓她離開。
「廷睿?」燁眉嚇了一跳,不懂為什麼他有這樣的動作。
「啊!」這一聲呼喊讓他完全清醒了。「抱歉,我在做什麼。」
放開她的手,兩人尷尬地沉默了下來。
她實在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一看就會迷失。也許她早就迷失了吧。
到底過了多久了?她覺得時間像是有一世紀那麼長,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深怕一點點的驚動都會壞了現在的氣氛。
這樣的感覺快要把燁眉悶慌了,她偷偷地看著廷睿,只見她看似專注地看著海面,沒有什麼太大的表情,好像也不打算說什麼。他到底在想什麼?該死的!她真的是無敵霹靂超級在乎他的……好啦好啦!她承認她喜歡他。那怎麼辦嘛,總不能什麼話都不說吧。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廷睿的?她問自己。
自大驕傲的他、好看的他、深沉的他、大男孩似的他……
她才不承認自己像那些「白爛」的愛情童話,第一眼就對他一見鍾情了,可是她不否認他的好看讓她一眼就忘不了啦!可是到底是什麼時候她開始喜歡上他,她怎麼都不知道?
唉,沒救了沒救了!
他到底在想什麼?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現在只有一個方法可以知道了!
連想都沒有想,燁眉就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使出她最引以為傲的「快、狠、準」,不說二話地就在廷睿的唇邊印上一吻。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她在做什麼啊?
強吻人的人這會兒吻完,反倒像受害者。燁眉一回神,發現自己剛才做的好事,嚇得摀住嘴巴大叫。
「燁眉,你……」廷睿也被她突如其來的這招嚇到了。
毀了毀了,她真的毀了,看來這下騎馬難下了,她怎麼會那麼豬頭,現在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算了,既然是洗不清了,那就讓她濁到底好了。
「我……我……對不起,我喜歡你。不是……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對不起啦!」人一急,這話就說不清楚。雖然她沒有曉青的好口才,但好歹小學也參加過演講比賽,怎麼現在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又一次驚嚇。聽到她這麼說,廷睿還真不知該如何反應。照理說,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告白,可是他怎麼看怎麼都覺得燁眉是一副要找人單挑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才認識短短幾天就會喜歡上你,」話既然說出口了,就一定要說清楚,要不然憋了心裡難過,她一定要說完。「但是不知不覺地,我就是好在乎你。」
「燁眉……」她也有這種感覺!他沒聽錯吧?
從她口中聽到她說在乎自己,他心中的驚喜根本無法用言語表達。
「我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喜歡上人家的女孩子,說真的,我一開始還很討厭你,」媽呀!她到底在說些什麼啊?「誰叫你出場的方式那麼討人厭,人家愛情故事中的男主角出場時都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誰會用糗人的方式出場呢?」
「燁眉。」天哪!這小妮子要嘟囔到什麼時候啊?
可是燁眉還沒把要講的全講完。
「我也知道喜歡你的人很多,可是還是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你了……不不,我本來就滿喜歡你這種型的人啦,成熟、有見解、懂得體貼人……」
咦?他什麼時候有這些優點,怎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燁眉,你聽我說……」
「我知道啦!我知道要你這麼快就接受我的感情是太過分了點,所以我也不是要逼你接受我,現在的社會講求自由嘛!我喜歡你,不代表你就要為我的感情負責。」她自以為是地替他接話。「我今天會告訴你我喜歡你,是因為我覺得如果不說出來的話,就太對不起我自己了。」
「燦……」
「你不用擔心拒絕我會連朋友也做不成,我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不跟你做朋友的,你放心好啦!」她不好意思地笑著摸摸自己的頭。她就是這樣,太男孩子氣,所以沒什麼人喜歡她。「這樣說真不可愛對不……」
最後一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廷睿強而有力的雙臂將她牢牢地抱在懷中,火熱的吻不容分說地印在她不停說話的唇上,來不及閉上的雙唇微微地敞開著,正好讓他輕易地進入甜蜜的溫柔鄉。
他……他在吻她?
她是不是在作夢?他真的又吻了她,而且這次不是懲罰的吻。
廷睿的力道正好夠封住她的嘴,不讓她再多話,可是卻一點也沒有弄痛她,那種有些霸道的感覺讓她感到暈眩。
就算這是夢她也甘願……燁眉不禁伸出手環上他的頸子。這些天以來,她都在期待著能夠再次和他這樣相擁、相吻,她戀著他,這是無庸置疑的,就算此刻只是夢,也讓它繼續下去吧。
她一直扮演他的未婚妻,在眾人面前恩恩愛愛的,在這樣的狀況下,叫她把持自己的心也太難了吧!
只是他為什麼要吻她?
廷睿雖然只有吻過她一次,但那種令人窒息的甜蜜,她始終沒有忘掉。不管幾次,她都會沉溺其中吧,她這樣子想。
他靈巧的舌尖勾引她給他回應,在她的唇瓣上來回舔吮,流連在貝齒和她溫熱的丁香間,誘惑著她,讓她覺得快要醉死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吻自己?
該死的,丁燁眉,接吻就好好接嘛!幹麼管他為什麼吻自己?
想是這麼想啦,可是天生固執加龜毛的個性卻還是讓她開了口:「為什麼?」
「嗯?」沉溺在甜美的氣息中,廷睿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問。
「為什麼?」她也天才,只顧著問為什麼,也不說清楚是為什麼要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投降。
廷睿依依不捨地離開她柔軟的雙唇,盯著她因淺淺情慾而迷濛的雙眼。他發現自己太愛她現在這個神情了,真希望他能夠讓她永遠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她深吸一口氣,才鼓起勇氣問:「為什麼要吻我?」
原來是為了這種問題,她真是絕,這樣的問題還需要問嗎?
「你說呢?」他倒想知道為什麼她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不知道。」燁眉的神情十分懊惱。早知道就不要問了。她想起幾天前那個懲罰性的吻。「也許你不是那麼喜歡我,可是……」
話都還沒說完,她的唇又再度被封住,接下來要說的話全部都變成模糊不清的呢喃。
好一會兒,他才給她喘息的機會。
「錯,答非所問,該罰。」
「原來你真的是懲罰我。」這句話讓本來就心有疑慮的燁眉更加胡思亂想了。原來他真的只是懲罰她亂說話。
「我的老天爺!原來你這小妮子腦袋裡就是裝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聽她這麼一說,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誤會他的意思了。「你怎麼會以為我吻你是因為要懲罰你?我又不是變態。」
「不是嗎?你前幾天不是說我亂說話,然後強吻我。」被罵得莫名其妙的燁眉一委屈,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明明就是他一副凶巴巴的要懲罰她,問都沒有問就吻下來,還怪她胡思亂想,為什麼她要讓他這樣罵嘛!
這女人怎麼這麼愛哭啊?
廷睿看她的眼淚掉下來了,當場態度軟了一大半。
「好好,別哭別哭,對不起,是我不對好不好?」
「嗚嗚……你都……你都……」越說燁眉越覺得委屈,眼淚也就更止不住。
「你別哭了,聽我說好不好?」見軟的說不聽,他只好又擺出強硬的態度,抓緊她的肩膀逼她看著自己。
好不容易,她才停止掉眼淚,他才能好好地跟她說。
「傻丫頭,你怎麼會覺得我是因為要懲罰你才吻你呢?」他心疼地看著她。「對自己這麼沒自信?」
「可是你也沒有說過你喜歡我啊,而且你上次吻我的時候不是在生氣嗎?」她說得理直氣壯。
「我說過對不起啦,這麼會記仇。喜歡你一定要說嗎?直接表現出來不可以呀?」
嗯……他這麼說也是有理啦,可是怎麼說著說著,原本是她對的,現在卻好像是她太笨了,所以不是他的錯?
「可是還是要說啊。而且就算要直接表現出來,你也要先問我可不可以嘛!」她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對呀!哪有人說吻就吻,好歹先說一聲,才不會讓人誤會嘛!
「誰規定的?」怪哉,吻還要先問她可不可以喔。
「這不是誰規定的問題,而是感覺的問題嘛!」
「又扯到感覺啦。」真拿她沒辦法,好吧,就給她她想要的答案。「好,那你就聽好喔──燁眉,我喜歡你。」
廷睿刻意一字一字地說,並用力地加強語氣,就怕她沒聽清楚。
就這麼簡單?想要的答案得到得太快了,反而覺得不太真實。她瞪大眼睛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
「不相信我嗎?」他可愛地眨眨眼睛。一個大男人擠眉又弄眼的裝可愛,真有點不倫不類。「還是要我跳海殉情以示貞節?」
說完,他作勢要站起來往海裡面跳,嚇得燁眉趕忙抓住他。
「你幹麼啊?我又沒說不相信你。」她怯生生地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還是懷疑嗎?你到底希望我怎麼證明呢?」
「不是要什麼證明,而是……而是……我不懂為什麼你會喜歡我。」在她覺得,像他條件這麼好的人,世界小姐會喜歡上他都是很正常的事,他為什麼偏偏看上她呢?
先別說他可觀的家世,就論他的人品、他的外表,都是頂尖的。但她呢,雖然還頗有姿色,可是大剌剌的個性像個男人婆,加上她不修邊幅,很少有男人會把她當一個女人追求,大部分都是把她當成像哥兒們一樣。
「我不知道。」這是實話,他說不出為什麼他喜歡她。
和她在一起,他總是不自覺地放鬆心情,習慣板著的臉也開始有了笑容;只要在她面前,他就會暫時忘掉所有的不愉快,甚至會耍起寶來,這一切的一切是他想都沒想過的。
他不知道!
燁眉難掩心中的失望。什麼回答都好,就算再八股、再老套的理由也可以,只是這樣一句短短的「不知道」實在安不了她的心。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沒有忽略她眼中的失落。「但我知道,我需要你的存在,需要你給我支持、給我力量;我喜歡你的笑容,喜歡你的開朗,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會覺得可以面對所有的事情。這樣的理由夠不夠充分?」
一陣海風吹了過來,激起一點點的水花,讓燁眉分不清在眼睫毛上的是海水還是淚水。
「啊!」廷睿突然低下頭,捂著眼睛,還皺著眉頭,看起來一副眼睛不舒服的樣子。
「怎麼了?」
怎麼回事?她趕緊低頭查看他的眼睛。
「好像是沙子吹進眼睛裡了,有點痛。」他硬壓著眼睛,想要將沙子揉出來。
「別揉別揉,小心感染細菌,我幫你吹吹。」
燁眉小心地拿開他的手,靠近他的臉龐,仔細地檢查他的眼瞼內外,用極輕微的氣吹著。
深綠色的眼眸不管何時都是這麼好看……只有三公分的近距離讓她的心狂跳,大聲到她不確定他是不是聽到了。
「我可以吻你嗎?」廷睿的薄唇輕輕地開啟,如夢似幻地吐出這一句不真切的話。
「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聽到這一句令她再度臉紅心跳的話,她又開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不是說吻你之前要問一下嗎?」他壞壞地對她笑。「大美女,請問我可以吻你嗎?」
這時她才知道根本就是設計她,這個大豬頭才沒有被沙子弄到眼睛呢。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拜託啦!親一下就好了,拜託啦!」廷睿使出苦肉計,他知道她最受不了這招了。
「不行。」
「拜託啦!」
「不行。」
「求求你啦!」
漸漸地,兩人距離愈靠愈近,眩惑的氣息迴繞在兩人之間,最後是燁眉先棄械投降。沒辦法,她認輸了,她喜歡他,無法克制地喜歡他。
她主動吻上他的唇,兩個熾熱的靈魂相互交纏,完全不知打從方才兩人一同進入這個巖洞時,背後就有一雙綠眼惡狠狠地盯著他們。
朵瑞拉一早從傭人那邊知道廷睿出來散步,便想藉機跟他親近一下,沒想到卻撞見他們一起下到巖洞。
這裡什麼時候有個巖洞她不知道,她也不管他們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都不重要,現在讓她知道這個地方,她不會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的。
廷睿才剛小心地拉燁眉離開巖洞,背後就傳來傭人急促的叫喚聲:
「尼克少爺!尼克少爺!」
「什麼事情?」他不悅地回過頭,不滿浪漫甜美的氣氛被打斷。
「老爺……老爺突然血壓降低,現在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了,醫生要少爺趕快過去。」傭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看來是已經四處跑了許久才找到他的。
突如其來的消息如青天霹靂般,廷睿不知道自己的心裡此刻正在想著什麼,只覺得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那麼不真實,內心好像被什麼東西重擊一樣。
「廷睿,快點,快點回去。」燁眉看他站在那裡發呆,比他還要著急。他再不回去,恐怕趕不及見老人家最後一面。
「你說我爸他現在怎麼了?」他再問了一次,想要確定他是不是聽錯了。
這個少爺到底怎麼回事啊?現在屋內已經亂成一團了,他怎麼還不緊張?
傭人不懂為什麼廷睿還要再問他一次,於是氣急敗壞地說:「老爺恐怕撐不了多久,現在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了,少爺,你快回去吧!」
聽到這裡,廷睿才像從夢中驚醒,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他一把拉著燁眉就往屋裡跑。
這心裡的痛楚是什麼?他不是一直在等這一刻,等著這個男人死去,他不是一直這麼希望著嗎?
從小,他就天天盼著有一天爸爸會來找他,長大之後才知道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天真的盼望化為死心的怨恨,但為什麼當他知道他就快要死了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會痛?他不懂,他不懂!
他只想快點到他身邊,看看這個讓媽媽愛一輩子、也恨一輩子的男人,看看這個讓他沒有完整的愛的男人。
一路衝回主屋內,只見大家亂成一團,傭人全部都擠在主人房外,臉上都掛著焦急的神色。傭人們一看到廷睿,馬上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進房,房內藍迪爾和其他的親戚都在,醫生已經拿來電擊器在一旁準備待命了。
「尼克,你爸爸他……」藍迪爾一看到廷睿,馬上迎上前想要跟他解釋。
「讓開!醫生,我爸他怎麼了?」他不想聽那隻老狐狸在那邊喳呼,逕自問醫生。
「少爺,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剛才護士進來量血壓,就發現老爺的血壓低得嚇人,才趕快叫我。現在老爺已經陷入重度昏迷,以老爺的身體狀況,怕是撐不住……」醫生也是一籌莫展。德烈歐老爺的身體本來就弱,長年臥病使得他的免疫系統變得很差,加上血壓本來就低,現在更是惡性地不停下降,可是卻完全不知道原因,想救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沒有輸血,或是打什麼升高血壓的針嗎?」為什麼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解決問題?
「都試過了,可是不知道血壓下降的原因,沒辦法解決,老爺的器官功能都開始敗壞,再下去就真的……」
「醫生,不好了,老爺的心跳停止了!」醫生話都沒說完,在病床旁的護士就緊張的大叫。
「快,電擊板準備。」
房間內完全陷入混亂,醫生、護士全部圍到床邊,手忙腳亂地急救,四周開始有些哭泣聲了。
廷睿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不能作任何思考,聞到空氣中有一絲絲的燒焦味,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就這樣?他就這樣走了,沒有最後一句話,甚至沒有睜開眼看看他,這算什麼?他不是他父親嗎?他不是口口聲聲地說他愛他、要補償他,為什麼現在連最後一眼都不看他?
「這是騙人的吧,你醒來!」他走近床邊,想要看看父親的表情,他寧可他是在耍他。「你這個騙子醒來呀!」
「少爺,請不要過來。」護士小姐攔住廷睿,不讓他靠近。
「廷睿,別這樣,別這樣!」燁眉心疼地抱住他。該怎麼辦呢?
在混亂了二十分鐘後,醫生筋疲力盡地放下電擊板,垂頭喪氣地回頭看廷睿。
「少爺,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他緩緩地抬起頭。床上那個骨瘦如柴、全身無血色的老人是他父親?
不!不是!他父親是那個叱吒風雲的德烈歐,是古奇德家族的領導,是不可一世的男人,不是這個失去生命力的老朽身體。
廷睿像是失了魂一樣地轉過身。藍迪爾朝他走去,裝模作樣地揩了揩眼淚。
「尼克,你要節哀呀!」
他沒有搭理他,只是慢慢地朝門外走去。
彷彿整個屋子哀淒的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他靜靜地走出房門,不論誰叫他他都沒有反應,甚至是燁眉也一樣。燁眉只好也跟在他背後走出去。
「爸?」才進來沒多久的朵瑞拉看他們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出去,奇怪為什麼父親沒阻止。
「別管,讓他去,這裡我會處理。」藍迪爾的神情閃爍著難懂的陰險。終於等到這一刻,接下來他的計畫就可以慢慢實現了。
廷睿沒有停下腳步,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進門就倒在床上,把頭埋在枕頭裡,連燈都沒開。
跟在他身後的燁眉體貼地沒有出聲,她輕輕地坐在他的身邊,拉起薄棉被蓋在他身上。
她知道這個時候她說什麼都沒辦法減輕他心中的痛,只能這樣陪在他身邊,讓他在最無助的時候能有個人可以依靠。
「為什麼?」感覺到她在自己身邊,他自然地將頭枕在她的腿上,將身體蜷曲起來,像個受傷的小孩子。「為什麼他要這樣對我?」
燁眉溫柔地順著他的頭髮,並不回答。她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發洩,她只要傾聽就夠了。
「為什麼他總是要把我一個人丟下?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樣,以前把我和媽媽丟在台灣,現在又把我一個人丟在義大利,為什麼?為什麼?」
就像是迷路的小孩子,廷睿緊緊地抱住她,害怕連她也消失。
「所有的人都丟下我,讓我一個人在這裡,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是我做錯什麼嗎?還是我根本就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呢?」
雖然他口裡老是說他恨他、希望他死,但當他真的死了,他卻覺得害怕、無助。
他努力地讓自己成熟,讓自己能夠獨當一面,好為母親報仇,毀掉害了他和母親一生的古奇德家族。德烈歐的死該是報仇的第一步,可是現在他一點也不希望他死掉,他不願意相信躺在那邊的是他的父親。
他不能死,他的罪還沒贖完,他不能死,他要他活著。
直到現在,廷睿才知道,他心中一直都是愛著父親、渴望有一個父親的。
「不是這樣的,你不是不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因為很多人需要你呀!你媽有你才能堅強地活著,你爸也需要你在他晚年時陪伴身旁,而我需要你……需要你愛我。」燁眉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我絕對絕對不會把你丟下,我會一直在這裡。」她環抱著他的頭。
「你……不會離開?」他的聲音有點哽咽,眼中泛著淚光。
「不會,我會一直在這裡。」這是一個很重很重的約定,但燁眉知道她做得到,這樣的心情很奇妙,但她知道她願意一直守著他。
她低下頭在黑暗中尋到他的唇,主動地吻著他。
她淡淡的髮香淺淺地瀰漫在空氣中,柔軟的唇安慰著他空洞的心,令他不住地尋求更深的安全感。
寂寞的心在燁眉溫暖的懷中停留,像漂泊的船終於找到了港口。
「不准你離開我,不准。」他在她耳邊低喃。
「我也不准你離開我,我要你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因為我需要你保護我,需要你在我身邊,知道嗎?」
燁眉要他知道,他要好好活著,好好過日子,因為她愛他,她要他快樂。
「我答應你,不離開。」
他再度抱緊她,貪婪地品嚐她的甜美。這是他唯一抓得住的,他不會讓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