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停下筆,抬頭。「誰?」
「小何。」
「誰是小何?」
「不會吧?」連自己的敵手姓啥名誰都不知道,這未免也太誇張了一點。「對活人沒興趣也要有個限度,連對你不消到極點,三天兩頭把你掛在嘴邊像仇人一樣罵的人都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喂喂!你不覺得誇張?」
眉頭習慣性地打結。「在背後罵我的人很多,你說的到底是誰?」
「小何啊,剛調到台北地檢不久的女檢察官,還記得林森北路那件命案嗎?你跟她的梁子就是在那裡結下的。」
他瞇起眼回想,記憶中模模糊糊有個輪廓。「她姓何?」
「小何當然姓何,要不然怎麼會叫她小何。」人家說當醫生的頭腦很好,他看並不怎麼樣嘛!
「一個女人?」
瞭解他的問題重心在哪,江明磊解釋道:「她不准別人叫她名字,老何跟小何挑一個,我當然挑小何叫。」
這倒很難得地挑起楊洛的興趣。「她叫什麼?」
江明磊看看左右無人,呵呵笑道:「何夭夭。」
「何夭夭?」
「據何老伯──何老伯是我刑事局的長輩,也就是小何的爸爸,現在已經告老還鄉,他說這個名字是他在詩經上看到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意思是桃樹含苞滿枝丫,紅霞燦爛一樹花──他老人家希望女兒跟桃樹一樣美麗耀眼,所以取名夭夭。」
楊洛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連帶憶起大概兩個月前耳邊的嘮叨。「她的確讓人想『逃』之夭夭。」
江明磊愣了愣,領會他另藏的深意後哈哈大笑!「我的媽!哈哈哈……此『逃』非彼『桃』,真有你的!哈哈……」
素日垮下的唇角似乎也被笑意感染微微上揚,以輕咳代替笑聲。
「你跟她到底是怎麼貢上的?說來聽聽。」
「沒有。」
「沒有?」他才不信。「沒有她會把你罵到臭頭?上個禮拜剛好我出外勤在命案現場遇見她,才跟同事提了句『打電話給楊洛』而已,被她耳尖聽到,回頭叫我找阿貓阿狗都可以,就是不准找你來驗屍,天曉得,你是哪裡惹到她大小姐不高興,讓她這麼排擠你。」
「我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鬼。」江明磊懷疑地瞟他一眼。
「女人的脾氣就像梅雨季一樣陰晴不定。」
「你說小何?哈!別開玩笑了,那傢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
「是嗎?」楊洛虛應了聲,低頭繼續謄寫驗屍報告。
「你以為她為什麼被人家叫『閻王身邊的女判官』?如果不是對辦理命案特別執著,哪能得到這份殊榮?她可是我見過第一位對命案這麼認真辦理的檢察官,凡事都親自參與。」
「只會礙手礙腳。」
「那你就錯了,也許一開始的時候是這樣,但是最近不太一樣。」
「是嗎?」楊洛又是不甚感興趣地虛應一通。
真沒意思。「楊洛啊楊洛,我實在懷疑自己為什麼會交上像你這樣好像把全世界的不幸背在自己身上的沉悶男人,明明我是這麼開朗平易近人的新好男人,怎麼看都不可能跟你走得那麼近。」
「你大可離我遠點。」楊洛的口氣還是平淡得像開水。
「你真是太傷我的心了。」江明磊捧著心口哭天搶地,倒像有那麼回事。「枉費我對你死心塌地、早晚問候,關心你肚子餓不餓、工作累不累,你看看你是怎麼對我的?嗚嗚……」他好可憐。
楊洛終於停筆,但絕非因為良心發現,而是受不了工作的時候有人在耳邊吵得像菜市場就開在隔壁一樣。
「你、你這樣看我幹嘛?」看得他發毛。
「你到這裡的目的是什麼?我手上這份報告為誰趕的?」他問,問得聽者心虛,眼神遊移。
「還有你手上的飯盒是誰的?是誰喧賓奪主搶別人的飯吃?」
「呃……」證據還剩一半在自己手上,想銷毀也不是一眨眼就能辦到的事,江明磊笑得尷尬。「你知道的,這個便當很好吃,我在外頭東奔西跑辦案很辛苦,嘿嘿……」
「這裡給你,半個小時以後到資料室跟我拿報告。」他邊說邊收拾必備工具,話完人已經走到門口,充分利用時間,一秒也不浪費。
「等一下!等──」
砰!辦公室裡只剩江明磊一個。
※※※
上帝關了一個人的門,必定會在另一個地方為他開一扇窗。顯然的,這句至理名言似乎無法適用在楊洛身上,至少今天不宜。
資料室裡傳出的聲音讓他斷了得到清靜的念頭,但比較利弊,他決定開門。
進去之後看清楚裡頭的人──
「老師。」他向其中一位老者點頭致意,看見另一個人之後,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但又不得不走進門,挑最遠的位子入座。
「難得這個時候你會來這裡。」資深法醫楊老先生和善招呼回應。
「查些資料。」楊洛應聲,暗示有工作正在忙。
「撥個空給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夭夭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女兒,最近剛調到台北地檢署,你們年輕人應該好好認識,將來工作上也好互相照應。」
「楊伯伯,我跟他已經照過面、合作過了,非,常、愉、快。」仇人道狹、冤家路窄,何夭夭斜眼瞟過角落的身影之後迅速換上先前愉悅的表情和楊老先生說笑。
「是這樣嗎?」老人家似乎已經聽出言外之意,挑挑灰白的眉。「阿洛,是這樣嗎?」
楊洛沒有抬頭,簡明扼要得一如以往。「明磊在等我的報告。」
「你怎麼可以對楊伯伯這麼沒有禮貌!」虧他剛才老師老師地直叫。「楊伯伯剛還說你怎麼好怎麼好的,呿!原來不過就是這德性。」
「夭夭,沒這麼嚴重。」楊老先生笑著制止,他瞭解楊洛這孩子不廢話的個性,可年輕女娃不知道,會分出心神解釋事情對那孩子來說已經算是他對在意的人才會特別做的事情,在帶他走進法醫這圈子的時候他就很清楚,並不覺得有什麼失禮的地方。
「但是伯伯──」
「你就不能安靜嗎?」一句疑問打斷她為老人家抱的不平,更惹一雙杏眼圓瞪出聲音的人。
楊老法醫也訝異地撐開老眼看看自己向來不喜歡浪費時間在無謂的口舌爭論上的學生。
「你說什麼?」
「沉默是金,你不懂嗎?」
這個男人──「你不知道正義必須得到伸張,你對自己的老師不禮貌就是不義,我替天行道有什麼不對?」一樣姓楊,差這麼多!
「替天行道?」楊洛哼笑一聲,「我以為你這叫妨礙公務。」他揚揚手上待填的報告。「妨礙我的公務。」
「你──」
「呵呵呵……」楊老先生拉下還想回嘴的小辣辣,似乎因為看出什麼端倪而笑不可抑。「我說夭夭啊,想在口頭上贏阿洛還有得你等呵,他不開口便罷,一出口就驚人,別反而氣壞自己。」
「伯伯,我──」
「好了好了,你不是來問我命案的事嗎?」他打斷年輕姑娘的火氣,回到正事上。「我下午有三床要驗,可沒時間回答你的問題哦。」
何夭夭心不甘情不願地瞪了角落一眼,悻悻然坐下。也虧得她有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天賦,很快的,她似乎像忘了資料室裡還有楊洛這號讓她氣得吐血的人物,壓低聲和楊老先生認真談起公事。
突來的安靜讓楊洛很不適應,分心地抬頭注意起坐在門口的兩人。
原來她也有輕聲細語的時候,他哼笑地暗想。之前的認知讓他以為她簡直就是會走動的擴音器,看來是他太早下斷語。
只見專注於討論案情的何夭夭一會低頭寫字,聽楊老先生說話的時候則轉動手中的筆,要不就是將筆掛在耳朵上,不一會又拿下來轉著玩,沒有一刻安分坐正聽人說話,充分顯示她這個人骨子裡天生好動,一刻也靜不下來。
要這個女人安靜,恐怕會聽到她「要我安靜不如叫我去死算了」那種理所當然的回嘴──思及此,冷峻的唇角因為想到這話時她可能會有的表情而微揚。
但也很快的,他低頭回到自己的工作上,心無旁騖。
第二次交鋒,很難得的,竟是以和平落幕。
※※※
為了案子,何夭夭最近跑法醫中心比跑自己辦公室還勤。天曉得為什麼這個月台北市死亡人數驟增,每天不是車禍就是殺人,再不就是引火自焚──誰知道台北市到底出了什麼問題,讓活著的人這麼想不開,一個個急著排隊往冥府報到。
也因此,不單是負責開立死亡證明書的法醫中心忙,針對可疑死因必須作調查的地檢署也忙得不可開交。
何夭夭成天跑法醫中心也跑得更順理成章,纏得不久後將要退休的楊老法醫大呼吃不消,成天陪年輕人在資料室裡討論案情。
另一方面,刑事局的案件量暴增,江明磊煩楊洛的情況有增無減,煩人的程度到楊洛自動棄守辦公室,則不是跑到解剖室就是到資料室去工作,以杜絕噪音干擾,也因此,常常和何夭夭不期而遇。
但因為工作繁忙,誰都沒有心情跟對方沖。
喀!
硬物敲上桌面的聲音打斷楊洛的全神貫注,一抬頭,正好看見何夭夭轉身坐回幾乎已經變成她私人所有的專用沙發。
莫名其妙。正當這樣想的時候,目光收回,這才發現桌上多了罐冰咖啡。
「楊伯伯,接下來這個案子……」何夭夭像是沒事人一樣繼續和楊老法醫討論,完全沒察覺到楊洛投來的目光。
這個女人讓人搞不清楚她心裡在想什麼,從明磊口中不難聽出她氣他氣得要死,如果殺人沒有罪,恐怕他早巳不在人世。既然如此,現在這罐咖啡又意味著什麼?
喀!拉開拉環,楊洛發現背對他的女人背脊突然繃緊,看來她並非他所想的那樣不在乎。
「不知道是不是下了毒。」
何夭夭立刻像被點燃的鞭炮跳了起來,轉身怒瞪:「怕被毒死就不要──」接下來的話在看見他仰頭啜飲的動作時驟頓,迷惘看著他。
他剛是在嘲諷她還是在逗她、拿她尋開心?她不懂。這個男人就像是用來惡作劇的禮物,打開一層包裝下面又是一層,一直解、一直拆,還是包裝紙,讓被作弄的人覺得火大。
「你是狗嗎?專咬呂洞賓,又沒有人叫你喝。」
「你把東西放在我桌上不就是要我喝?」
「小姐我高興放在哪就放哪,我喜歡放在那,你咬我啊!」
「咬你只會髒了牙。」他接得順口。
「你!你你──」
楊老先生在一旁把什麼都看進眼底,心裡盤算著:這是他見阿洛第幾次主動開口跟不算認識的人搭話了?還存心勾起人家的火氣,就像是對小動物感到好奇上前去逗弄的小鬼頭,總要欺負自己喜歡的,覺得有趣的東西。
小鬼頭?他認識的阿洛也會有家小孩子的時候?
喜歡?他對夭夭有意思?會不會是他想太多?
「楊伯伯、楊伯伯?」何夭夭的聲音由遠漸近,拉回老人家的心思。
「怎麼啦?」
「不是我怎麼了,您是不是累了?這陣子真的太麻煩您。這樣吧,您先去休息,我一個人看,如果有問題,等您精神好些再向您請教,好不好?」何夭夭前後的態度大轉變,連楊老先生都不太能適應,傻了半天。
「這樣也好。」這丫頭好惡未免明顯得過火。老人家暗笑在心裡。「要不然問阿洛也可以,他是楊伯伯的得意門生,楊伯伯會的都教給他了。」
「是這樣沒錯,但是經驗可不是說教就能教得會,如果遇到的是個笨學生,那就更不用說了。」她意有所指,送了記白眼給對手。
楊洛被激得暫把公事放下,不是想動氣,而是她污辱的是他的專業,而且,以一個外行人的角度。「拐彎罵人沒有意義,有膽量就當面說。」
「不管是上勾拳還是直拳,只要能打中對方的就是好拳,再說我也沒背著你罵啊。」
「好了好了,有什麼好吵的呢,都是同事嘛。」楊老法醫呵呵笑著。「阿洛,吃飯時間快到了,我看今天就麻煩你幫我招呼夭夭,請她吃頓飯。」
楊洛表情古怪地看向長輩,從蒼皺的細紋中讀出老人家這麼做的用意。「我還有工作。」
「再怎麼忙也要吃飯。」
「您白費力氣。」老人家以為他和她能發展出什麼?
「是這樣嗎?」哎呀呀,就說這小子聰明哪!楊老法醫暗吁。
「是的。」他低頭,回到工作。
怎料夾槍帶棍的聲音往他飄來。
「怕我吃垮就說一聲。」何夭夭哼哼冷嘲。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帶刺的聲音總是能點燃楊洛冰涼性格底下稀少的火氣,拉他的心神移轉。
他不是一個容易動氣的人,但何夭夭的聲音就是讓他心生反感。
「你能等,我就能請。」
「等就等,誰怕你啊!」她抬高下巴,接受這項再簡單不過的挑戰。
年輕人的鬥法看得老人家好氣又好笑,不過是吃頓飯,有必要鬥成這個樣子嗎?老人家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
楊洛收起報擊書,工作結束的此刻,時針正指著3。他若有所思地走向資料室大門,瞥見坐躺在沙發上熟睡的身影。
差點忘記資料室除了他以外還有別人,他以為她早捱不住先行離開,所以才會這麼安靜,沒想到她是看鑒定書看到睡著。
「逞強的女人。」他忍不住嗤聲。
他說等,她就真的等,等到現在──三點二十分。呵,要說她脾氣太硬還是逞強好鬥?硬是要跟他耗上三個多小時。
她說他們五年前見過,她從五年前就認識他,但是他沒有印象,記憶中從來沒有儲存過這張白皙的瓜子臉。
五年前……他見過她嗎?
五年前──是一個禁忌的時間點,是他不願意提及的時間數字,不願開啟的記憶大門。
五年前──一、二、三、四──為什麼不能直接跳到六?
楊洛不禁嘲笑自己的軟弱,逃避解決不了事情,但為什麼難免陷入逃避的懦夫行為當中,讓自己回到原點?
脖子好酸!模糊的睡意被具體的酸痛扯醒,何夭夭在自己的慘叫聲中逐漸清醒,一手按著脖子。「呀呀……」
這串慘叫聲也拉回楊洛的心緒,回神定睛,看見她一張小臉皺得像個苦盡,挺有趣。
「幾點了?」迷迷糊糊的她連眼前的人都看不清,咕噥問。
「三點三十二分。」
「三,三點多?」有沒有搞錯?「我睡了這麼久?」
「睡得像豬一樣。」訝異的圓眼立刻瞇成兩條細線瞪他。「謝謝你多餘的比喻。」
「不客氣。」他接得毫不心虛。
「你忙完了吧?」
「嗯。」
「好,我等到了,你欠我一頓飯。」
願賭服輸,雖不願,但他說到做到。「你想到哪吃飯?」
「下次吧,我沒那麼不識相,明明知道你很討厭我,還硬要你跟我同桌吃飯,你不消化,我也會胃潰瘍。」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
「這是意氣用事,讓你知道女人不是好惹的。」她說話的態度理直氣壯得彷彿這句話再正確不過。「我等到你,你欠我一頓飯就夠了。」
「你這──」
MissionImpossible的手機鈴聲戲劇性地適時響起,打斷楊洛的質疑。
「我小何,什麼事?好,幾點?第幾庭?嗯嗯,我知道了,你帶公文過去跟我會合,拜。」迅速結束對話,何夭夭收拾好公事包準備走人。
「何夭──」
「小何老何挑一個,就是不要叫我名字。」難聽死了!要不是礙於老爸那幾招痛死人的柔道招式,她老早改名去。「哪天等你願意跟我同桌吃飯再請這一頓吧,拜。」
來去一陣風,揮揮衣袖,何夭夭不帶走一片雲彩,卻留下一團困惑糾纏楊洛的腦海,讓他不得不正眼注意到像她這樣一個奇怪的女人。
真的很奇怪。
※※※
高仁純差點沒被自己嘴巴裡的咖啡嗆死,同桌的李甜也險些死在自己的葡萄柚汁之下。
週末午後,三個女人悠閒的下午茶時間,差點因為其中蕾一個人的愚行造成兩起笑掉人家大牙的烏龍命案。
「搞了半天,你只讓他欠你一頓飯?」高仁純不敢相信自己的姐妹淘會蠢成這副德性。「是不是公家機關待久的人都會被同化成笨蛋?」累積五年的怨氣。辛辛苦苦熬到檢察官這個位子就只為換得一餐飯?
「罵人之前先搞清楚狀況。」李甜拍拍自己腰間。「想死在我的槍下,你可以再隨便說下去。」公務人員、人民保姆,隨時都在待命中的便衣冷冷提醒。
「呃……當檢察官的是不是都像你這麼笨?」這總可以了吧?高仁純見風轉舵,作更精細的分類。「這年頭欠宇好寫難還,光看我手上要催的帳款就知道了,兩千塊的信用卡費都繳不出來,還吵著說要跳河自殺的大有人在。」
「總不能要我對著一張冷臉吃飯吧?那肯定會消化不良。我寧可放棄,乖乖奉送鈔票給麥當勞的輕鬆省。」
「但也沒必要花一個下午的時間只為了一頓國王的午餐──看不見也摸不著。」高仁純不敢相信那個大學時代常找人往福隆後頭的亂葬崗夜遊練膽的女泰山現在會變成小綿羊。「不要告訴我你何大小姐怕跟一個男人吃飯,會害羞。」
「你不懂。」
「我是不懂啊,有人請吃飯多好,換作是我,一定要他即欠即還,免得拖到最後不了了之,那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不就什麼都沒有、浪費掉?更何況那是他欠你的。」一點商業頭腦都沒有,難怪只能當公務員。
「她有她的理由。」
「還是甜甜瞭解我!。何夭夭撒嬌地鑽進好友懷裡。到了這把年紀,偶爾裝裝可愛體會少女情懷也不為過吧。
甜甜?這匿稱真讓人不悅。「但是一定很蠢。」
「甜甜!」
「不要這樣叫我。」
「真搞不懂你,氣一個人氣這麼多年,說要給他顏色看的人是你,為此你不惜辭掉工作補習插考進法律系,畢業後又參加司法考試,現在是堂堂的檢察官了,還是吃癟,真不知道你這幾年的辛苦是為了什麼。」
「就像被激得閉關修練的武林高手,出關之後發現仇人的等級還是比自己高,自己閉關對方也練得很勤,最後還是節節退敗,差勁。」
嘩啦啦──兩塊大石連砸,壓得她滿眼金星。
「我有我的算計,你們不要說風道涼像沒事人一樣。」真氣人!「再說,難道要我繼續當那小小可憐沒人疼的交通警察嗎?半夜還得擔心是不是會被飆車的青少年給輾過來壓過去化成一攤肉泥。前陣子回到之前待的派出所,那只色胚主管還必恭必敬叫我一何檢座哩!緊張得滿頭油,一直擔心我會找他算舊帳。」女子報仇五年不晚,誰說這年頭天還是由男人在頂來著?
「別告訴我你是想色誘他、等他愛上你之後再狠狠甩掉他,讓他嘗嘗心碎的滋味以作報復──拜託!這種小說情節的玩意兒你別搬到現實生活上用,一來不切實際又愚蠢好笑,二來貶低現代新女性的身價跟腦袋,三來──你沒被棄的糟糠妻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難為正義之師。」
「你扯到哪裡去了!」何夭夭戳戳高仁純的腦袋。「文藝小說看太多了啦你!神經!」
「你單方面把矛頭指向楊洛,他知道嗎?」李甜冷淡地說出事實。「只有你一頭燒沒有意義。」
「整個署的人都知道了,多虧江明磊的大嘴巴,就連刑事局都當笑話看。」唉,不過是她自己的陳年舊帳,哪知道旁邊的人直喊米粉燙。
她算她的帳,幹這票人等什麼事?。我問的是楊洛,他知道嗎?」
「他連我都不記得。」想到這裡,更讓人沮喪。
可憐──兩個女人默契十足的同情起這個手帕交。
「你這五年來花費的努力根本就是個屁。」高仁純非常殘忍地下結論:「五年含苦,化成一響屁。」
「你太過分了!我生氣了,這一次我真的生氣了!就算你請我吃蛋糕也不原諒你了!」
「別這樣嘛!」高仁純乖乖替她倒杯花草茶算是賠罪。「但是我和李甜真的很好奇,那種小事就算換作是我或李甜都不會像你一氣就是五年,還因為這樣不干交通警察,這是什麼邏輯?怎麼想都想不通,就算受辱而後知發奮圖強好了,沒道理是檢察官而不是法醫吧?按照一般小說的情節來說,柔弱無助的女主角被男主角污辱之後應該變成女強人和勇主角互別苗頭,照這樣的邏輯走下去──你應該當法醫跟楊洛對峙才是。」
「你瘋了!」何夭夭送她一記大白眼。
「那你為什麼當檢察官?」李甜問出放在心裡五年的疑問。「一直不認為有提的必要,但是,你不考刑警反而當檢察官,為了什麼?只因為楊洛的刺激?」
何夭夭撐著下顎,笑得神秘兮兮。「嘿嘿……」
「別光是嘿嘿笑,倒是說啊。」高仁純很好奇。
除了因為被刺激,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理由嗎?實在好奇。
「理由嘛……」塗抹唇彩的紅唇淡淡揚起一笑,看看好友,還是不說話。
她當檢察官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