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銅鏡和十九屏息凝視著躺在桌上的信,誰也沒有去碰,過了許久,才終於有人開口。
「怎麼辦?」他們同時問。
兩人一愣,抬眼望向對方。
「誰看?」又是同時開口。
這下他們忍俊不禁了。
看來他們都是同樣擔心啊!
「我看吧。」笑了好一陣後,水銅鏡拿起信打開。
見他攤開信紙,十九臉上的笑容立刻淡去,緊接著被惶惶不安給取代。
畢竟毀婚約的是她,雖然已經道過歉,但如果道歉就有用的話,那簡直就是不把聖上放在眼底。
「嗯……」水銅鏡邊看,邊發出沉吟聲。
「怎麼了嗎?沈城主怎麼說?」十九有些緊張地問。
如果沈天戈真的不能原諒她的話……
水銅鏡仍是蹙著眉,如黑寶石般的雙眸直盯著信紙上的字字句句,還重複看了好幾次,確定自己沒有誤會他的意思。
「沈城主不肯原諒我嗎?」他的沉默不語使得十九眸光也跟著黯淡下來。
如果沈天戈氣憤難當的話,她也只好……
水銅鏡終於確定沈天戈信上的要求後,一抬頭就見十九整個人籠罩在一股陰鬱之中。
不用想也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他忙不迭地喊道:「停!」兩手重重地按上她的肩頭,喚回她的思緒。
「嗯?」十九望向他,眼神好無奈。
嗯,清亮的眼底映著他的身影,除了眉心的皺痕他不喜歡之外。
「你該不會是想要負起責任嫁給他吧?」水銅鏡危險的瞇起眼,對自己的猜測感到濃濃的不爽。
「不,我不會嫁給他。」十九輕搖螓首否認,「我有其它的辦法。」
「什麼辦法?」挑高眉,水銅鏡等著聽她的辦法。
「以死謝罪。」她早就準備好白,畢竟身為公主做出違背誓言的事,她不認為自己還有資格可以獲得幸福,至少在沈天戈得到屬於他的幸福之前。
「我就知道。」水銅鏡翻了一個白眼。「這個答案跟告訴我,決定為了完成聖上的諾言嫁給他一樣刺耳。」
她以為他好不容易認清自己對她的感情不僅是疼愛妹妹那樣,而是真真正正愛上她之後,有可能放手嗎?更別說看她用「以死謝罪」這種方法來贖罪了。
不過是個小小萬天城的城主,和他艷府水家相比,就算他硬是要聖上更改招書,讓十九嫁給自己,萬天城城主也只能摸摸鼻子自認倒霉。
「對不起……」她垂下腦袋。
「即使你嘴上這麼說,可你還是會選擇讓我傷心對吧?」水銅鏡老大不爽地揭穿她。
「我……」十九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真恨自己這麼瞭解你!」水銅鏡嘟起嘴,開始不悅地埋怨,「難道我不夠重要?無法讓你留下來?」
「不是的!」十九急忙解釋,「你很重要的!對我來說,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你!」
「嗯哼!」聽到令自己滿意的話,水銅鏡驕傲的哼了哼,這才將信交給她。「喏,你自己看吧,包管你看了也會跟我有一樣的表情。」
聽了他的話,十九一頭霧水地接過信紙。
未幾,她臉上果然掛著和水銅鏡讀信時一樣的表情,同樣重複讀了好幾遍後才吶吶地開口:「這……」
「懂了吧。」已從不敢置信中恢復的水銅鏡這會稱可是一點也不大驚小怪。
十九低下頭再看了一次,不確定地問:「沈城主要一半古董的事我可以接受,可是綠映姑娘……」
「綠映那邊我會去問問看,但至少你可以把白綾交給我保管了。」水銅鏡伸手跟她討白綾。
那種危險的東西還是交由他來保管好,免得留在這死腦筋的小女人手上,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如果綠映姑娘不答應的話……」十九從懷裡摸出一條白綾交給他,話裡有著遲疑。
「那就是沈天戈的問題了,與我們無關。」水銅鏡一把扯過白綾不給她收回的機會,照例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他這輩子肯負責的對象只有十九一個,其它人是生是死他才不想管。
「話不是這麼說的……」怎麼會沒責任?雖然沈天戈信上說了不追究她悔婚的事,但在良心上她終究過意不去。
「不然要怎麼說?況且……」水銅鏡掐著下顎,似乎有了主意。
「況且?」十九重複他的話,想知道沒說完的部分。
水銅鏡露出神秘的笑容,「總之,你不用擔心,這件事已經跟你沒關係了,接下來只要披上嫁裳,嫁給我就行了!」
「真的嗎?」她真的可以嫁給他了?
「你連嫁給我都還要猶豫,還說什麼我最重要……」水銅鏡故意裝可憐逗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是……」十九急匆匆地否認。
「你的意思是我誤會了?」他話鋒一轉。
「對、對,你誤會了!」她直點頭。
「是這樣嗎?」水銅鏡挑起的鳳眸很是懷疑。
「嗯!」十九重重的點了下頭。
見她點頭,水銅鏡立刻歡天喜地的高喊:「太好了!你終於答應要嫁給我了!」
十九一愣。
呃……剛剛到底說了什麼?不是在說他誤會她的意思嗎?
「那麼要快點將這件事奏明聖上,最好能夠立刻領到新的招書,至於婚宴……不要太趕,就明天吧!其它還有……」水銅鏡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注意到十九一頭霧水的模樣。「嫁裳不要紅的了,我想到一個跟你非常相配的顏色,百合的顏色,就白色!」
「白色好嗎?」十九愣愣的問,還沒反應過來。
「放心,交給四姐,她絕對有辦法的!」純潔的白色才是屬於十九的顏色!在他們艷府水家,絕對沒有人會在乎世俗的看法。
「至於要邀請的客人……我想不用像大姐那樣大肆鋪張,我們在鏡花樓裡舉辦就好,越少人來越好,你說如何?」水銅鏡愉快的計劃著,不忘過問她的意見。
十九隻是用那雙隨時都能牽動他心緒的眼兒凝視著他。
水銅鏡知道她有話要說,於是停下了興奮的計劃,望著她。
「你真的要娶我?」
他緩緩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點了下頭。
「我可能會像……像母妃那樣。」十九擰起眉,話裡有著不確定和脆弱。
她好害怕自己會有一天變成像母妃那樣失控的模樣。
「你不會的、不會的。」水銅鏡心疼的抱住她,像是覺得不夠,又說了好幾次「不會的」,好認真好認真地承諾,「我會保護你,永遠保護你,不讓你有成為第二個蜜妃的機會。」
十九終於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他們的心都曾經受過難以癒合的傷,但是在傷口開始結痂後,他們變得更堅強,也更溫柔。
水銅鏡感覺到胸前濕了一大片,但是左胸口卻很暖,很暖。
我喜歡溫暖的東西,還有溫柔的東西,那都讓我嚮往,所以我喜歡能帶給我這些的你……
其實她才是能帶給他溫柔和溫暖的人。
「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他的語氣有著說不出的緊張。
方纔的愉快是假的,他原本是想趕鴨子上架的逼她點頭,沒想到反被十九無心的問題給打斷,現在問出口讓他緊張得發抖。
如果她拒絕的話,他可能短時間內都不敢再出現在她面前。
「願意,我願意。」十九仰起小臉,被淚水洗得發亮的雙眼,神采飛揚。
水銅鏡激動不已,熱燙的眼淚不自覺的滴滴落下。
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麼幸福的事,幸福到他的心都微微發疼了起來。
直到現在,他終於瞭解了幸福的意義——那就是他愛的人也深深愛著自己。
這次,他會實現自己的承諾,絕對會讓她成為最漂亮的新娘。
成為他的新娘。
「噓。」
因為擔心而來到艷七別院的水青絲才打開門,隨即關上。
「怎麼了?」跟著一起來的水綺羅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裡頭的情況,就被姐姐給推離開房門前。
水青絲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一直到走出艷七別院才說:「睡著了。」
「小七和公主?」這個時間就在睡?真是好優閒!
「嗯。」水青絲仰首望著天空,嘴角掛著隱隱的微笑,「今天天空好藍啊。」
水綺羅順著她的視線,看了好一會兒後,才附和道:「真的好藍。」
藍得令人忘了所有煩惱。
水青絲微瞇起眼。
只要一閉上眼,她就能描繪出那幅靜謐而神聖的畫面——水銅鏡和十九坐在那張寬大的貴妃椅上,靠在一起,牽著手,依偎入睡的情景。
「希望他們會有個好夢。」水青絲回首望了艷七別院一眼,嬌柔一笑,然後蓮步輕移,裙擺盪起美麗的漣漪陣陣。
做個甜美的夢吧!洗去一切傷慟、不容許別人打擾的美夢……
在這美好的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