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永夜無聲的走在三樓長廊上。他小心避開留守的警衛,接著趁警衛防守空隙的瞬間,一個大弧度的後空翻,輕輕巧巧的落在二、三樓的夾層上。
他輕易的找到藏匿的保險櫃,然後拿出小型計算機,開始破解密碼。還不到兩分鐘,文件已然到手。
正欲離開之際,身旁突然傳來微弱的腳步聲。是一名女子?!傅永夜皺起眉,應該是與會的女賓客吧?
他小心的探出頭,卻教映入眼中的身影給震呆了。
「水晶?!」傅永夜冷不防的出現在女子身後,嚇得她失聲驚叫。
「啊唔」嘴被緊緊的摀住,身子也被拖入角落之中。
「妳來做什麼?」一股怒氣自心口湧起,燒得他腦裡滿是烈火。「妳知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妳會隨時沒命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那剛才」水晶驚訝的輕聲嚷道,可見他怒氣騰騰的樣子,氣焰不禁又縮回去、委屈的哭了。
「我我只是只是想來找你。」小鼻頭紅通通,像是已經哭過了。
「妳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見到她的眼淚,傅永夜的心頭火一下子全滅。
他對她真是沒辦法了!
從小到大,她就是這麼的任意妄為,無論他冷淡以對、甚至口出惡言,她就會撤賴流淚,教他不能、也不忍對她發脾氣。
「我知道,我是你的負擔對不對?」水晶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可那淚水竟像拭不盡似的流著。「如果不喜歡我,可以直接告訴我,你不用勉強自己來遷就我,甚至委屈和我在一起。」
「妳究竟在說什麼?」他腦中像有數百隻蒼蠅,同時在嗡嗡叫。
「還裝傻!」見他消了火氣,水晶反而大膽起來。「你剛剛在那麼多女人面前說不認識我,還說自己叫什麼『傅永晝』,你知不知道,當時我心裡好難受!」
傅永夜聽呆了。沒想到會這麼巧,水晶竟會碰上「他」那個與自己無緣的雙生兄弟?!
不錯,他是夜——而他是晝,容貌一樣、而際遇迥然不同的雙生兄弟!
不能再節外生枝了,他必須盡快脫離這團混亂,尤其是水晶,誰知道她再待下去會闖出什麼禍來。
「跟我走!」他托住水晶的手往樓下走。
這本來就是他計畫的一部分,當他知道傳永晝會參與晚宴時,早已在心中做好打算。法森?歐斯蒙雖發函邀請博永晝,卻從未見過他本人,因此自然會將兩人認錯,對爵士放下戒心。
而真正的傅永夜,就可以趁這個機會混入屋內,順利竊取資料!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除了水晶這傻女孩之外!
他無奈的歎氣。「妳是怎麼混進來的?這裡很危險的。」
「怎麼會?我知道歐斯蒙和爵士有過節,但他再怎麼大膽,也不能公然在自己的宴會上綁架我吧!」
「沒錯,所以妳應該待在爵士身邊、或熱鬧的大廳裡,而不是跑來這兒。」他沒好氣的說:「快下去找爵士,別再擅自亂跑了。」
「可是你」她還想再說,可是傅永夜的臉色忽然一沉,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吁!有人來了。」
水晶羞紅了臉,心口掠過一道暖流。夜熱呼呼的氣息吹過她的臉頰,有力的雙手緊箍住她的細腰,令她渾身虛軟。
傅永夜屏住氣息,凝神聽轉角來人的對話。
「柏耳森真是可恨。」是法森?歐斯蒙!「他竟然和對方串通好,設計陷害我去標蒙特耳那項工程,你知不知道我虧了多少?六千八百萬法郎!」
「總裁,你有沒有想過,這並不像是柏耳森的行事風格,他以往都是和你對著幹,何嘗會使手段?」
「你的意思是」歐斯蒙聲音浮出冷冷的殺意。「是他身邊那個東方人?」
「不錯,自去年他吸收那個年輕人後,每次我們對戰都處於下風。」
「我明白了,所以,目前最必要的,是先處理掉那個傢伙。」歐斯蒙邪惡的冷笑。「他現在在大廳裡頭,你們找機會把他架上來,別讓任何人發現!」
躲在角落裡的傅永夜全身一震,連水晶都感到他軀體的震動。她回過神來,這才察覺到他冷肅的神情。
「但是總裁,有一件事很怪,那個男人似乎也是『安曄』的代表!」
「台灣的『安曄集團』?!」歐斯蒙摩挲著下巴沉思。「我從來沒見過『安曄』的新任代表,說不定他是冒充的。不管這麼多,先把人抓來,我自然有辦法逼他說出實話。」
一群人密商完之後,就分頭離去,長廊瞬間又恢復平靜。
「夜,他們在說什麼?」水晶不解的拉著他的袖子。「你不是在這兒?,而且也不是什麼集團代表啊?不過我們還是快點離開,他們想對你不利呢!」
這下子反倒是水晶急著想離開,她拉著傅永夜的手臂想往前走,卻發現他動也不動。「你怎麼了?」
傅永夜雙拳緊握,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矛盾與掙扎。
他的任務已經完成,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帶著犯罪文件,與水晶安全的離開這裡;至於其它的一切,他都不應該插手。
那傢伙的生死與他無干,自己根本無須在乎。可是
他突然將手中的提袋交給水晶,然後低聲吩咐道:「水晶,妳好好聽,提著手袋去找爵士,記住,一定要去找他,然後立即與他離開。」
「你怎麼辦?」她揚高了聲音。「你沒聽見他們說的話嗎?他們要抓你啊!」
「別管這麼多,快走便是。」傅永夜低聲喝道。
「我不要,」水晶擰開他的手直嚷。「你為什麼事事都瞞著我,不讓我知道,難道我在你心裡,真的什麼都算不上嗎?」
她討厭夜那副無動於衷的態度,更討厭他將自己推得遠遠的,不讓她接近。
「我不想與妳爭辯。妳立刻離開!」他冷硬的說,眸中有不容拒絕的堅定。
兩人爭執的聲音引起了守衛的注意,腳步聲迅速朝這裡接近,傅永夜見水晶仍固執而不願離去,乾脆一掌將她擊昏,然後塞入轉角處。
「我是夜!」他邊跑邊利用僅剩的時間與爵士通話。「我已經被對方發現了行蹤,更糟的是水晶在我身邊。不過我會將對方引去三樓,你快來二樓把水晶帶走,文件都在她」
話還沒說完,長廊上已出現兩支黑色手槍,槍孔正對著他。「別動!」
傅永夜關上了手機,慢慢的後退至落地窗前。他不動聲色,黑眸陰沉沉的閃動著。「我在這兒,你們不用下去抓人了。」
「好膽識,我很欣賞你。」隨之而來是高大的令人心悸的身影,他沉穩的向前走來,一把扣住傅永夜的下顎。
「小子,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柏耳森做事?」
法森?歐斯蒙輕佻的以拇指摩挲他的臉。「為名?或者為了錢?無論是哪項,我都可以付你雙倍,如何?」
傅永夜冷冷的望著他。就是這張臉嗎?這張醜惡、扭曲、貪婪的臉,讓母親為之癡迷、瘋狂?甚至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不明白
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法森?歐斯蒙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冷寒。這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竟勾起他久遠的記憶,讓他回到那貧窮落魄的年少時候。
數不清是第幾個女人,他只是記得那女子很美、很艷,但最讓他無法忘懷的,卻是那雙永遠在角落裡、像透視一切的眼眸——
「你是、你是」往事如潮水般湧回腦裡,歐斯蒙驚愕的張大了嘴。
「妳的髮絲似月光、妳的眼眸像星辰」他低聲呢喃,聲音裡有種催魂似的魔力。「可為什麼卻有『黑夜』一般、那麼陰沉的孩子?」
一瞬間,歐斯蒙明白了一切,他踉蹌後退,臉色瞬時變得灰敗。「你是蘇的兒子。」
「不錯。」傅永夜露出了一抹冰冷的微笑,接著緩緩地升起了雙手、交扣於後腦勺。「所以你該知道,我不為錢、也不為名。」
月光均勻的灑在他身上,像是為他披上透明的戰衣,詭譎得令人顫慄!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毀滅你、崩壞你,只要你活著一天,就得嘗一天地獄之火的滋味!」
他飛起一腳,正中歐斯蒙的胸口,接著趁歐斯蒙與槍手跌成一團之際,整個人突然往後倒去。
只聽「乒磅」地巨響,他的身體帶著碎裂的玻璃,如靜止的木偶般、直直的往一樓墜下
傅永夜將身體浸入溫熱的水中,傷口的刺痛讓他微微瑟縮了一下,逐漸被暈紅的水映入他的眸中,竟使那琥珀色的眸子也染上一抹艷紅。
全身痛得彷彿要散開了,脊背上的傷口被熱水燙得麻木,他閉緊雙眼,長長的睫毛像只掙扎的墨蝶,不停的抖動著。
「夜」突如其來的叫喚聲,很快就拉回了傅永夜的神智。
他抬起頭,陰沉沉的看著她。「我在沐浴。」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水晶的眼中浮起淚霧。「是我太任性、太不懂事,才會害你身陷險境,夜」
「只是被玻璃割傷,不礙事的。」他凝視著她,盡量表現得毫不在乎。「我現在全身赤裸,妳不應該迴避一下嗎?」
水晶像是在考慮什麼似的,一臉猶豫。「夜,你曾經說過,我是你的小妹妹,是不是?」
「就算是,妹妹也不能隨意偷看哥哥洗澡,尤其當他們都成年的時候。」
「那會怎麼樣呢?」水晶突然問道。
傅永夜一愕。「妳說什麼?」
「我說,如果真正的兄妹,當他們看到了彼此的身體,感受到彼此的溫度時,他們會怎麼做呢!」
她緩緩的走到了浴缸前,蹲了下來,一雙水眸瞬也不瞬的對著他,眸子裡滿是熾熱而複雜的情感。
「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麼?」他別過頭去,蓄意逃避她渴望的眼光。
「你明白的,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她伸出手、捧住他的臉。「看著我,說你只把我當成妹妹,說你一點都不想要我,不喜歡我!」
「我只是把妳當成妹妹,」傅永夜有如機器人般的,一字一字的重複著水晶的話。「我」點都不想要妳,不喜歡唔」
唇上突然施加的壓力打斷了他的話。水晶扣住他的頸項,將嫩唇貼上他的
他想別開頭,水晶卻使上全身蠻力似的鎖著他、不讓他離去。她的吻是猛烈、青澀而毫無技巧的,但卻熾熱得不可思議、甜蜜得使人心醉。
小舌如同濕滑暖熱的軟糖,在他的口唇間游動著,並掠過他的鼻頭、頸側!吮舔著他敏感的耳垂;軟若羽絨的小手,則急切的愛撫著他的眼睫、臉頰,與粗糙扎手的下顎。
一簇火焰從下腹部升起,逐漸擴散到胸口、腦中,一向冷靜的他,竟被她輕易的挑起了不該有的慾望。
他竭力使自己保持冷靜、裝作對她不在乎,他知道,自己若是陷進去了,將會萬劫不復;所以,他強逼自己,裝出無動於衷的模樣,這樣,她就會放棄吧!
察覺他沒有反應,水晶的心陡然冷了下來。夜的唇是冰涼的,無論她用再多的熱情,都溫暖不了他。
她停下來,愣愣的看著他,見他仍然一臉冷漠,心,瞬間緊縮了起來。
「你真的對我沒有感覺,是嗎?」她悲哀的問。
「我已經說過了,」他淡淡的說:「我是妳哥哥。」
水晶咬住下唇,眼淚已快溢出眼眶。
她別開頭,不語,傅永夜只能從身後,看到她抖動的瘦削肩膀。
「水晶」他多想伸手抱住她,為她拭去臉上的淚。
這輩子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她的眼淚,他不想破壞這樣的關係,他希望兩人,能夠一直就這麼下去。
沒有愛,就不會爭吵、不會有欺騙、更不會有心碎。母親若不是被歐斯蒙欺騙感情,又怎麼會那麼淒涼的死去?
他要讓水晶的笑容永遠留在臉上,不會消失
「你知道這幾年來,我為什麼會這麼開心嗎?」她仍沒有回過頭來,只是低聲悶悶的說。
傅永夜默然不語。
「爵士教我寫字,我很認真的學,因為那樣才可以寫信給你;我很認真的學中文,那樣,才可以和你說話;我用功唸書、進貴族學院,是想成為一個淑女,好讓你和我在一起時能感到驕傲」她吸吸鼻子,像是又哭了。
「我每天很努力、很努力的過生活,就是想著有一天我們能夠相見,即使你走了,不留隻字詞組,但是我相信,你始終會回到我的身邊,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傅永夜凝視著逐漸冷卻的水,肌膚只感到陣陣寒意。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執著於你,只知道自己想持在你身邊,難道這樣也錯了嗎?」大串的淚珠從她的臉頰滑落,看起來既惹人憐愛又讓人心痛。
「妳對我只是依賴,並不是真正的感情,等妳找到了真心喜歡的人,妳就會明白的。」停水夜苦澀的說。
「我不明白,我也不要明白。」水晶回過身來,緊緊抱住他的頸項。「從小,我的心裡只有你一個人,不管這種感覺是愛、或是依賴,你已經佔滿了我整個心,我不能、也沒有力氣再去想其它人了,你懂嗎?」
「妳想要我怎麼做?」傅永夜太清楚水晶,一旦認定某件事,她不會這麼輕易就改變想法的。
「我」面對他澄澈的眸光,水晶反而退縮了。
「妳說妳要怎麼樣,我一定照辦。」他不帶感情的說,像一個甘於賣身的奴隸般。「反正妳是我僱主的女兒,想怎麼樣就做吧!」
他冷漠的態度刺傷了水晶,她受挫似的嚷:「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要用金錢玷污我們的關係?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妳的缺點還是沒有改,老是喜歡問為什麼。」傅永夜眼光望著水面,像是對她的存在完全不在意。
水晶又恨又怨的看著漠然的他,接著轉身向外奔去。
看著她踉蹌離去的背影,傅永夜諷刺的笑了,但那笑容,看起來卻是那麼的落寞。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接著將頭沉入水中,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