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飛鴻水邊」;海寧近海多水,又把水翎和尹鴻飛的名字給參差進了詩句。「重向京畿地」;更擺明了是指點尹家重回京畿來找靖府履親。
靖王和芹福晉一聽說這樣的事,不覺心中一驚,也同時暗忖:難不成這個瘋和尚是個高人,能預知未來過去之事?
可是他們又難免有所懷疑:「霜若,會不會這瘋和尚早巳風聞你們府裡和咱們府裡的那段過往,故意去招搖撞騙」靖王爺頗有推理天分。
「絕不可能!」尹霜若答的倒斬釘截鐵:「被抄家之初,我們一家三日在海寧過的幾乎是與世隔絕的日子,我娘更是絕口不提在江寧的風光,正因為這樣,年幼的哥哥和我,時常還得忍受一些人的欺凌。」
「是嗎?真是可憐!」芹福晉的同情油然而生。
「可是,如果履行這場婚約,可憐的將是二格格!」
介入話來的是心焦不已、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向日青。聽了王爺、福晉和尹霜若那麼多的對話,知道一切事情的始未,向日青幾乎只能用「傻眼」兩個字來形容自己。他心為水翎癡迷,一心以為過完大禮和水翎的婚事使算水到渠成,哪知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而那個「程咬金」竟然還鈍鈍的反問:「向公子,你這話從何說起?」」該從你的兄長說起,如你所說,他已經病人膏盲,又何苦拿二格格當陪葬?這分明是想耽誤二格格的終身,貽害二格格的幸福。」向日青語氣嚴厲,火石齊飛。
「說的也是,人家水翎格格千金貴體的,就像一朵供養好好的嬌貢花朵,如今若為了一樁陳年婚約,硬將她移植到你們那連名字都有海味的窮鄉僻壤,就算不鹹死,也要悶死!」連保岳也夾槍帶棍的。
「哥哥雖生怪病,可是沒有人說他病人膏盲。何況,瘋和尚也喧不過,只要將二格格迎娶進門,病情自然和緩,更有可能痊癒。」尹霜若據理反駁。
任昕遲疑的開口提醒:「問題在此——『可能』痊癒並不代表『真能』痊癒,話說回來,那個瘋和尚的預言能當真嗎?他畢竟是個『瘋』和尚。」
靖王和芹福晉因額駙的一句話全擠皺了眉頭。
然尹霜若卻不容質疑的反駁,「人們的瘋癲與否,又該如何界定呢?有人明明喪心病狂,卻被尊為謙沖君子,有人裝諷賣傻,卻是內心清明澄澈。以貌取人,容易失之厚道,我不信額駙你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不過這是題外話,今日我來,目的只有一個,想懇請主爺和福晉成全。」
任昕被尹霜若幾句話駁的赧然,可是向日青卻不以為然。「哼!王爺福晉若成全了你哥哥,那麼二格格和我已定的婚事該怎麼辦?」
「事有先來後到!」
「可是你們尹家和王爺只有口頭約定,而我們向家已經下聘送過大禮了!」向日青氣急敗壞。
「向公子不必跳腳,我們並非空口無憑,我隨身帶著信物——黃玉蝴蝶墜予一枚。」尹霜若嘲笑向日青的不夠鎮定後,朝王爺、福晉遞出一件物品。「想必主爺、福晉不能否認,這是當年留給我們尹家的信物吧?」
福晉接過手,然後迅速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錦匣,打開拿出匣內的蝴蝶墜子一比對。「它們果真是一對。」芹福晉悲喜交集的點頭,但悲的成分多於喜。
「既然信物成對了,事情又有先來後到之分,一切——還望王爺和福晉成全。」尹霜若苦苦相逼。
「王爺、福晉,二格格的婚事千萬不可草率啊!」向日青也苦苦相勸。
「日青說的對極了,海寧離京師路道迢遙,是天高皇帝遠,誰知道二格格嫁到那種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烏電不上岸的地方,會遭遇什麼事情?王爺、福晉,你們絕對要三思而後行。」連保岳附和著向日青。
尹霜若則祭出她已故的父親。「王爺、福晉,我尹霜若以逝去的父親立誓,海寧並非如此不濟,我們孤兒寡母也一定會善待二格格。」
「哼!講的比唱的還好聽,說穿了,你們尹家無非是圖靖府的富貴榮華,才死命想攀這門親事吧?」
「黑臉的,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做人說話要憑良心,別無的放矢,尹霜若瞪大眼擎星口連保岳,連保岳卻存心挑釁她。「尹姑娘,所謂『人乎不語,水平不流』,你們尹家若真憑良心,怎麼會被抄家呢?」
尹霜若的火氣果真被挑起。「你這喜歡混談的傢伙。今日若不是在靖王府,我定要割下你的長舌頭。」
「彼此彼此!」
眼看著兩人互不相讓的你攻我詰,靖王和芹福晉是憂苦滿面,任昕只好苦笑著當公親。「好了,好了!你們這麼一來一往的,於事何補?不如大家坐下來,談出個法子。」
「額駙,你可有良策?」靖王和福晉異口同聲。
任昕明白兩位長輩的苦,一邊是早年恩人的兒女來履親,一邊是差點就功德圓滿的女婿,也難怪他們左右為難。而站在任所的立場,他當然希望好友向日青的姻緣能被成就。可是話說回來,尹家也處境堪憐。想了想,任聽說道:「良策沒有,不過建議倒有兩個,不知大家願不願參考參考?
「額駙,請說來聽聽!」靖王和福晉再次異口同聲。
見向日青和尹霜若也同表贊同,任聽便沈吟說道:「尹姑娘,或許我這第一個建議對你們尹家有些不公.不過假使尹伯母只是想幫你哥哥沖喜,那麼何不如你們之前所想,去另覓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來和你哥哥結鸞配,至於尋覓的任務,就由王府和我任昕來盡一份綿薄心力,不知道尹姑娘你意下如何?」
「這不失是個方法。」向日青附和道。
「想一想,金蕉僂那個賽紅拂不錯。」連保岳自以為幽默。「她多才多藝且急著從良。」
「你們是想濫竿充數,隨便找個煙花女子來頂替二格格?」聽完連保岳的爛玩笑,尹霜若只有一個表情:冷笑。「行不通的,那個瘋和尚的醒句,在指向水翎格格,若沒有了她,就算哥哥娶的是公主郡主,都了無作用。
「荒唐,豈有此理!」
「無稽,簡直鬼話連篇。咱們才不信那個邪!」
向日青和連保岳再次同聲撻伐。
「人生在世,有些事看似荒唐,看似無稽,卻由不得你不信。」尹霜若冷硬的答。
「尹姑娘,連公子向好開玩笑,向公子又事關切身,兩位公子若有得罪,還望尹姑娘見諒。」任昕先禮後兵。「不過尹妨娘的語氣,似乎並不同意本人的提議?」
「閣下的好意尹霜若心領,可是民女萬難苟同這樣的草率行事。」
「那你打算怎麼辦?」連保岳臉紅脖子粗的問。
「尹霜若一介平民,何來能耐拿你們這些皇親貴族怎麼辦?民女只求王爺福晉念在昔日和家父母的情份,救救我那可憐的哥哥,也救救我那為了愛子而霜白了頭髮的母親。」說著,尹霜若往地一跪,磕頭如搗蒜。「求王爺和福晉成全!」
靖王和芹福晉這下於可頭大了,恩情和人情攪和成一團。他們煩惱的互瞪眼,再把求助的眼睛調向他們的女婿任昕。『可怎麼辦?』兩人以唇語默問。
任昕示意芹福晉牽起尹霜若,他則又想想才說:「尹姑娘,在下另有一個建議,不知尹姑娘是否願聞其詳?」
「說來聽聽,無妨!嘴上雖然這麼說著,但尹霜若已經打心裡明白,王爺和福晉「幾乎」是無心想履行這樁婚約。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王爺和福晉並非愚蠢之人,怎會在三言兩語之下,便捨棄與達官顯貴攀親的機會,返過來就尹家?想必,他們也擔心二格格嫁人尹家「窮」受罪。天下父母心,這原也無可厚非,可是為了挽救兄長一條性命,她不得不竭力拚上一拚。
而既然尹霜若願聞其詳,任昕便將他僅有的另一辦法,條理的訴諸言語:「本人的想法是——既然雙方都堅持自已有理,而王爺、福晉對花落誰家也兩難,那麼何不讓水翎格格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出點主張,我的方法是——你們雙方各與二格格做一番懇談,然後讓她自己做出抉擇。」
「這公平!」
「這不公平!」
向日青滿日贊同,尹霜若卻猶有異議。誰喜歡勞勞塵夢?誰又不愛富貴雙全?水翎格格從小珠環翠繞,富貴過人,除非她突然得了失心瘋,否則她焉有放棄顯赫的向家,而來屈就落拓的尹家的道理。向日青懂得這點道理,尹霜若當然也懂。
「額駙,容民女說句逾矩的話,你分明是偏袒!」尹霜若頗不客氣的指出。
「哦——你說說,我是如何偏袒?」任昕揚起一邊眉。
「咱們都知曉,格格是王爺和福晉的掌上明珠,自小羅綺球翠,富貴滿身,若讓她自作主張,那她當然不可能選擇尹家。」
「你何以如此肯定?莫非你認定二格格是嫌貧愛富的勢利眼,膚淺到只懂貪戀富貴榮華?」任昕開始發揮他的辯才。
尹霜若被這麼一堵,倒有些啞門.遲遲才說:「民女是不該如此設想,可是——富貴人家,不都一向如此、」
任昕再次苦笑,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無力反駁,不過有一點他倒是可以提醒尹霜若,「話說回未,水翎格格要真是個虛慕榮華的勢利女子,你讓你的鴻飛哥哥要了她,豈不是雙方痛苦牽累。」
尹霜若因額駙的警語而怔仲了一下,這的確足發人深省的問題,可是又似乎不能想那麼遠,一切以哥哥的性命為重,事情既已走到這步田地來,她只能祈禱老天發發慈悲,顯顯奇跡,讓她這次上京不致鏤塵吹影,空手而歸。
「額駙說的是,一切就勞額駙費心。」尹霜若終於退了一步。
其他人都因她退了這一步而暫時鬆口氣,不過一隻是「暫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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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二格格水翎的天空忽然暗沉了起來,原本一片喜氣、亮晃晃的大紅,為一陣灰撲撲的陰霾所取代。
心情紛紊,自然是源於婚事突生了變故、從來也不曾聽阿瑪及額娘提起的一樁婚約,卻突忽忽的冒了出來。阿瑪與額娘是在事發之後,才當著眾姐妹說起當年他們和尹家的淵源,以及這樁婚約的原委。而她的額駙姐夫編派給她的「選擇題」,更是令她惶惶不可終日。
向日青來找她談過了,用的是自信滿滿的強者語氣,除了強調對她的一往情深,還提醒她——只有傻子才會對一段空口無憑的陳年婚約當真,而放棄唾手可得的終身幸福。
尹家姑娘霜若也和她有過一席談話,用的卻是哀兵姿態。尹霜若媚媚訴說著海寧和她哥哥尹鴻飛的一切,讓水翎對她產生了一見如故的感覺,甚至對尹鴻飛……也產生了一般同情之外的莫名感情。
只是,這樣的一見如故與莫名感情,就足以讓她衍生足夠的勇氣,遠嫁至一個人生地不熟晦地方嗎?但設若不嫁,靖王府的清譽豈不是毀於一旦?而阿瑪和她,豈不是終生得背負無情無義的罪名?話說回來,和向家的親事又該如何了得?
唉!終身的抉擇是那麼的難,讓水翎根本無法肯定,有所選擇對她而言,是幸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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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幾番的痛苦掙扎與淚眼洗刷,水翎終於做下一個所有人都認為她不可能做的選擇——她執意遠嫁海寧,成為蓬戶甕牖的尹家媳婦。
這夜,在靖府的大廳堂裡,水翎格格當著父母、姐妹以及額駙的面,說出了這項決定。然,水翎的決定,讓在場的人個個面色凝重。
第一個質疑她這決定的人,自然是她的額娘芹福晉。「翎兒,額娘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做此決定?沒有人逼你非得嫁到海寧不可呀!沒人迫你做這樣的犧牲啊!」
「額娘,的確是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的良知迫著我做此選擇。」
「這關良知什麼事?」花綺快人快語。「換做是我,管他是『尹鴻飛』還是『滿天飛』,格格我說不嫁就不嫁。」
「額娘,花綺妹妹,我們的確可以翻臉不認舊時帳,可是萬一這事被傳了出去,咱們靖府豈不是要被恥笑成見利忘義,礙魚忘莖?阿瑪、額娘,咱們又怎能一輩子心安理得的做人?」
「可是,那尹鴻飛正病著,聽尹霜若的說法,沒死大概也只剩半條命了,姐姐你怎甘心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這樣一個人的手裡?」年輕的花綺對姐姐的選擇,意見頗多。
「好妹子,正因為尹公子病著,正因為那個瘋和尚說唯有我能解救他脫離病厄,我怎麼忍心見死不救呢?」水翎反問。雖然話說的冠冕堂皇,可是一想到遠嫁海寧之後只能伴著一個病憾絛、或許壽命不長的男子時,水翎仍不免心緒惶涼。
「水翎妹妹,你以為你是地藏菩薩嗎?癲和尚說的可能是瘋言瘋語,咱們豈能信以為真?」纖月懷抱著愛護妹妹的私心提醒。
「我也不贊成水翎姐姐嫁至尹家,若說今日和尹家訂親的是纖月姐姐,我還信她的醫術和能耐,可是水翎姐姐,你懂的是絲繡之術而非歧黃之術,你用什麼來治癒一個可能已經病人膏盲的人呢?」蹙緊秀眉,早巳看見某些異象的鏡子競也難免心情忐忑。
「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救治他,但至少我願意竭一己之力幫助他。」
「二格格,咱們都知道你深富同情心,可一是事情攸關你終生的幸福,你不能不再次三思,再說,日青對你一見鍾情且意厚情深的,你忍心讓他抱憾終生嗎?在尹霜若面前,任昕雖表現的極無私,但私下他仍不免護好友之短。
「額駙,說我沒有猶豫,是騙人的話,說我不曾擔憂,更是蒙自己的話。但我已經知悉有這樁婚事存在,我是無法安心嫁人向家的。如果說,尹公子身強體健,咱們悔婚或許愧疚還不致如此濃烈,可是他正在病中,一咱們又悔婚,那豈不是落井下石,做了間接兇手,話說回來,他若因咱們靖府的悔婚而有個三長兩短,那麼我豈不是罪孽深重,這一生我又怎得安寧?」水翎心雖為這樣的抉擇優苦,可她畢竟善良,顧慮到的是尹家那更多的憂苦。
「額駙,向公子家世做人,才品貌佼,要怎樣的名援淑女沒有?他的厚愛,水翎今生算是辜負了,請額駙看在阿瑪、額娘和纖月姐姐的情面上,替妹子勸化……勸化他。」說著說著,水翎不自覺的淚如雨下。
家人注視水翎帶淚的臉,凝重的心情之外又加添了濃濃愁緒。沒有人能反對她深明大義的說法,卻也沒有人能乾乾脆脆的贊同。
斟酌良久,靖王爺率先出聲嚴謹的問道:「翎兒,這果真是你所要的選擇?你有沒有想過,嫁到海寧是路途迢遙,尹家又是蓬門摹戶,可不比在京師,不比在自個兒家裡,你確定你受得了苦嗎?」
「阿瑪,女兒知道此去路道可能多波多折,可是女兒不求富貴浮名,只求……心安理得。」雖已有些泣不成聲,但水翎的語氣依舊堅持。
眼見女兒的心意已決,靖主輕歎一聲,拍拍因女兒的決定已淚濕衣襟的福晉,毅然誇允道:「難得翎兒如此重情重義,深識大體,咱們就成全她吧,若這『喜』一衝,真能把尹家那孩子的病給沖走了,倒也不失美事一樁,更不枉已故的尹大人對待咱們的這番摯情了!」
芹福晉心中縱有百般不願,還是淚漣漣的點頭贊同了水翎的遠嫁;另三位格格在阿瑪、額娘點頭之後,也變得無理可駁,只是感覺更重的陰霾更濃的離愁又泊上心頭;至於向日青那邊,自然得委託任昕額駙出力去擺平。
可惜,任昕對向日青的曉以大義,似乎是不具效用。在聽說了水翎格格執意要棄向家就尹家之後,他整個人就差點抓狂。他揪著任昕,破口痛陳天地不仁、是非顛倒;拉了連保岳,直嚷嚷著要上靖王府去討個公道……。後來冷靜下來之後,他要求再和水翎格格單獨會上一面。
想想事到如今,也不是避什麼嫌疑的時候,靖王馬上令下人空出倚闌園,讓這對可能今生無緣的小兒女單獨晤談。
倚闌園,應是靖主府邸最具特色的園林,有精美的雕甍繡檻,有磨磚對縫的水磨群牆,還有白石俊贈的翠障。小橋流水水自流,飛樓插空空樓飛。再加上粵了角廈,遊廊曲洞,景致說有多魂麗便有多瑰麗。
可惜向日青全無欣賞的雅興。向日青便無狀的來揪水翎的手,急急質問:「為什麼要悔向家的婚?你當真明白你做了什麼選擇?」
水翎掙脫,惶惶的答:「向公子,請冷靜。」
「你說說,我怎麼冷靜?咱們婚約已定,就差個過門,你怎麼能將這婚約說毀就毀?」向日青急得跳腳。
「而靖府便能讓十八年前的婚約說毀就毀嗎?」水翎眉眼一斂,含愁帶憂。
「這樣做法或許有失厚道。」向日青的信吠因水翎的憂愁而軟化了下來;「可是我對你的感情,並非只建築在門戶相當這樣的觀念上,自從那日在靖府與你初識,你的一顰一笑就不時縈繞在我的腦海,如此的說法或許太過庸俗,可我對你的確是∼片真心。今日你斷然毀婚,教我怎能不怨不怒?而你究竟圖尹家什麼呢?你和尹鴻飛索昧平生,連他是圓是扁你心裡都投個准數,怎能就此貿然答應下嫁?」愈說,向日青才剛平抑的火氣又往上冒。
凝望眼前這個躁鬱的男子,水翎不覺愁腸百轉。「向公子,水翎明白你對我是情深意篤,可是水翎不得不辜負你的一片癡心。水翎如今做這樣的選擇,敢大言不慚的說,沒有圖尹家什麼。你也聽尹妨娘形容過尹家的家境,嫁到海寧,水翎是不免要拋卻金衫繡履換上粗布荊衣。換做聰明人,誰會捨棄眼前的珠玉富貴?誰會蠢到選擇桔據的甕牖繩樞、環堵蕭然?今日水翎不怕他人說我獨弦哀歌,故做清高,也不怕他人笑我愚蠢,只想請向公子體諒水翎的苦心。」
「哼!我體諒你的苦心,那誰來體諒我的苦心?」向日青的語氣變得蠻不講理。
如纖月曾經的分析,向日青的確有些教人欣賞的特質,例如爽朗、豪氣,可是他也有不少教人氣結的個性,例如跋扈、霸氣。
話不過幾段,性情溫柔和煦的水翎就有難以招架的感覺。「向公子,莫再為難我了,水翎想顧全的無非是靖府和向家的名聲啊!想我若嫁你為妻,不只靖府要蒙上冠履因置,背信忘義的罪名,連向家也得擔負朋比為好,奪人妻室的惡名,與其如此,倒不如由著我嫁人尹家,一來可報阿瑪和額娘的恩德,二來可免向大人與向公子遭人非議。」
「哈!說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就是不懂,尹鴻飛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夫,你為何執意要嫁給他?」向日青突然捶桌頓椅,神情咄咄。
水鋇被嚇了一跳,霎時厭惡起這樣的對話。「向公子,不論尹公子他是否手無縛雞之力,是否重病纏身,我都不得不先為他設想,他的爹娘有恩於我的父母,而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以我的終身圖報尹家,不也堪稱天經地義。向公子,將心比心,今日易地而處,換做你是尹公子,我卻在你身染重病的時候見利忘義,見風轉舵,那麼你會做何感想?」
像聽不進水翎的話,向日青不近情理的答:「我不可能是那病夫,那病夫也不可能是我!」
水翎不得不為向日青的冥頑不靈歎息了。「前人有云:清風拂明月,明月拂清風。向公子,做人實非易事,若不懂體諒尊重他人,那麼終將一生苦惱。」
「我不喜歡你的長篇大論,也不管什麼體諒尊重,我只要你,要你做我的妻。」說著,趁水翎不備,他一把攫住她,不夠莊重的摟緊她,箝制她。在這男尊女卑意識熾旺的時代,向日青的火氣也跟著大丈夫的優越感抬頭。他開始討厭太過知書達理的女子,他認為她們不只百無一用,還會叫人氣結的駁話頂嘴。而制止他們的唯一方法,就是堵住她們的嘴。他俯近她,迷失在她水汪汪的雙眼中。
水翎瞪著向日青逐漸靠向她的清俊臉孔,不能否認她心中掠過幾絲迷亂,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決定。她收回迷亂,開始義氣又急的掙扎。「向公子,君子自重。」
「我不希罕做君子!」他用力扣住她秀氣的下巴。憤怒的感覺讓他血氣方剛,讓他產生一般不容忽視的暴房之氣。
猛晃著頭,水翎死命的閃躲他直向她罩下的唇,她驚惶的喊:「向公子,你再不鬆手,我要叫了!」
「叫吧!叫啊!我就是要讓全靖府的人知道,你和我有過這一手,到時候,看你還脫不脫得出我的手掌心?看你還能不能一臉三貞九烈的嫁人尹家?」
不論男子或女子,在感情用事時的確都很癡佞。今日,水翎算是見識到男人最卑劣的一面,她根本不曾想過外表斯文、風度翩翩的向日青,也有這令人深惡痛絕的一面。
她心情煌亂的捶打他,極力想掙脫他的箝制,正當她忍無可忍的想開口大叫時,一道寒芒在她眼前閃了一下。一個冷凜的女聲也同時響起,一把劍尖不煽不倚的點在向日青的喉側。
「向公子,二格格叫你放開她,我相信你耳朵沒聾,可是我的劍卻不長眼睛。」
不消說,那霜寒雪冷的聲音出自尹霜若。
水翎被鬆開了,向日青則隨著尹霜若的劍勢直向後退。直退到那面翠障前,尹霜若才移開劍。
尹霜若轉向來到水翎面前,「二格格,你無恙吧?」
水翎扶正大位翅,點點頭,。向日青卻冷不防的從背後偷襲尹霜若,並大罵道:「你這村姑野婦,全怪你壞了我的姻緣。」
尹霜若是練武的人,當然有所提防,她避過了向日青這一掌。可水翎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她不懂武功,只覺得有股重重的掌風朝她的胸前襲來,接著心口一陣鬱悶劇痛,她便整個人往前栽倒,陷人昏迷。
直到靖王府紛杳的人聲趕到,直到耳膜貫穿尹霜若狠聲的痛責,向日青才恍傀的清醒了理智,並震驚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