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纖低頭按著自己的衣角。在來這裡與約他之前,都是很矛盾的。
她是個類似鴕鳥的動物,能埋入心底的就不會說出來,可是……經過昨晚,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陸羽的心裡到底存在怎樣的位子,「想聽歌。聽說昨晚你在表演裡還加入了副歌部分,我昨天沒在,感覺很可惜,想聽呢。」
他很爽快地點頭。專注,投入情感,帶著傷感與孤寂。太空泛白,白色的雲朵印著藍色的背景,顯得純淨。
「換你唱?」似乎都沒聽她唱過。他輕笑著望向她。
她低頭不語,自己都覺得意外,張不開口。
見她不語,他只好說:「快上課了,要下去了。」
她點點頭,笨蛋!都約上來了,為什麼不一次性說個清楚呢?「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有。曾經,但很遺憾分手了。」
她顯然被震了一下,他居然……有了喜歡的人。曾經,「陸羽。」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他抬頭看她,顯得一臉驚訝,「嗯?」
「陸羽,我喜歡你。」佑纖看見他的頭抬著看了她一下,又低下去了,看不見頭髮下的表情。一陣靜默,她不敢抬頭看他,兀自說:「我想我……」
他靜靜地注視著她,「你該不是騙我的吧?」如果是花娘,百分之百的是欺騙,但是她……
她笑了,手把衣角拽得緊緊的,有些苦澀,「難道你都是這樣和對你告白的人說的?」
他搖搖頭,笑說:「不是啊。我只是想知道你真覺得是喜歡我嗎?」畢竟他們還不是很熟悉不是嗎?每次的聚會,她都是沉默地呆在一旁,即使在茶道社裡,她也是和烏鴉交流比較多。
她鼓足勇氣大聲問:「那要怎麼才知道?」她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他還不能體會嗎?她明顯感受到每一次見他所帶來的心悸。這是一種清新而淡然的味道,她……真的很肯定是喜歡。而且是這輩子第一次如此肯定自己對喜歡的心態。
他走過來,輕輕地抱住她。淡淡的清新自然的味道,暖暖的一如過往的溫度,她努力汲取,即使現在是夢境,她也認了。
他卻放開了她,「有什麼感覺?」聲音淡淡的,沒有多餘的溫度。
佑纖還是驚訝地沒有迴響。腦子裡想著什麼感覺什麼感覺,到底什麼感覺……這樣的眼神,這樣的體型,這樣的……符合自己的理想情人。溫柔如水,溫柔如水……像王子的感覺嗎?那樣的柔和的嗓音,和那個對她說「你是我的新娘,Cinderella……」的王子,是同樣的感受嗎?
風吹過來,有點涼,他說:「要再來一次嗎?」
她點點頭,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境吧?
他抱住她,比上次更久一點。
他說:「有什麼感覺嗎?」
佑纖想了想,說:「不知道啊。」她剛就想著他怎麼那麼瘦,胸口怎麼那麼骨感。
他有些生氣地推開她,「難道你不覺得很幸福嗎?」
她驚愕地忘了反應,原來他抱自己還有這層意思,是要她自己的想法嗎?但,她真的不清楚。就憑著感覺把話說出來了。包括她的初衷本來就想讓他錄歌,卻不知為何會對他告白。
下樓之前,他轉過身,「要是我現在吻你,你會怎麼樣?」
她的口成了「○」字形,「啊,不會吧。」嘴巴比腦子反應得還快,如果再倒帶一次,她一定百分之百地點頭說「Yes,Ido。」
他笑笑,淡然的表情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開玩笑的。」
她忍不住問:「你對我什麼感覺?」
他突然嚴肅地看著她,「很在乎我對你的感覺嗎?我對你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管你有沒有說你喜歡我,我也只能說抱歉,我不會跟你談什麼戀愛的。」
什麼?他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捉弄我,但是對不起,現在的我不會接受任何人的。」
他的冷漠是她始料未及的。怔怔地注視著遠離的背影,沒有想過她的第一次告白會是以這樣的形式終結,「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他定定地望著她,只淡淡地吐露幾個字:「我說我曾有過喜歡的人,而現在……我有了愛的人。」
「砰——」彷彿什麼東西在她的心口炸開了一般。怔怔地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說什麼……有了愛的人?
他現在有了愛的人?!
愛的人……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到底是誰?
「你是騙我的吧?」她突然跑上去,攔住他要下樓的身影,定定地看著他,對這個一見鍾情的人,她有好多好多的話要對他說,可現在,他卻用這樣冷淡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突然……好想哭。
「佑纖。」他無奈地低歎,看著她的眼神也漸漸有了柔和的色彩,「昨天大家一起聚餐喝酒,花娘醉醺醺地告訴我,你喜歡我,我還狠狠訓斥了她一頓。因為你們和陸言一樣,在我眼裡都是可愛惹人疼惜的妹妹。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會對我產生情愫,而我……真的只能說抱歉。」
他還記得昨天花娘在聽到他的話後,說的那些,「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她,對她沒有男女之愛,你就在下一次她想對你告白的時候跟她仔仔細細地說清楚。不然給她希望就是給她期待,給她期待就是給予無盡的絕望。」
他原本不明白,現在他是明白了。
佑纖這個人膽子小,有些事情不會像別人一樣明朗地顯擺出來說。
而他若不對她多一些的狠勁,怕也是無法達到斷了她念頭的意念。
雖然他覺得自己這樣的做法不是最好的,卻知道是最有效的,「佑纖,我對你,真的沒有任何的感覺,我只當你是陸言般地疼愛。」
淚,「吧嗒、吧嗒」地滴落下來,臉頰滾燙,滾燙。
她暗戀多年的王子,居然……不喜歡她。
或許她知道,只是她不理解。
或許只是她不正視,「你喜歡……你……你愛的那個人是烏鴉嗎?」
帶著一絲的不忍與疼惜,他輕輕地按了按她的頭,「是。」
他喜歡烏鴉,甚至可以說是愛,不是打發佑纖的借口,而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啊……」她只是忽略他對烏鴉特別的關懷,她看到他餛飩只買兩份,他一份,烏鴉一份。她看到他有空就會去茶道社,沒有特別的事情只是因為烏鴉每次都要過去打理。她看到他對烏鴉辛勤工作的態度不苟同卻很配合,她看到……她看到的有很多。
可是……她卻寧願什麼也沒看到,然後自欺欺人說那些都只是假象,自己不要多想。
是她不要多想,還是想得太少?
陸羽,他喜歡烏鴉,他對自己只是妹妹的感覺。
Cinderella……誰才是我的水晶鞋?
佑纖仰面狂奔,她知道自己很小孩子氣,她知道這一切是自己在自作自受,可是……她沒有辦法控制淚水不流下來,而她不能在他面前哭,即使告白失敗了,她還是要在他面前保留最完美的一面!
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的酒,跌跌撞撞走回校舍。佑纖幾乎把口袋裡的錢全部換成了超市裡的啤酒,本來就不會喝酒,這樣一瓶一瓶地灌下去,能讓她自己走回校舍還真是奇跡。
「佑纖。」溫柔輕淡的聲音,在繁星點點的夜裡顯得更加寧靜。
是錯覺嗎?她似乎看到了陸羽的臉?怎麼可能呢,他怎麼可能會來,而且是在她的校舍門口。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她這輩子都未曾為哪個男子哭過。
「佑纖,你喝酒了?」陸羽溫柔地扶住她的手。
月光裡模糊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佑纖真實地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你走,你走!」她不要他看見自己的醜態,她只是需要時間來排解這樣暗戀的心緒被掏空後的感受,她的Cinderella,也不過爾爾啊。
還沒看清他臉上到底該有什麼表情,無法思索為何他會出現在這裡,不想去想如果是這樣為何他還要拒絕她,不想去知道在他的心底自己到底有多少的份量。她頭痛欲裂地忍不住暈過去。
「交給我吧。」另外一個淡然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際,渾厚有力的手堅定地接過她軟下來的身子。
「來來來,再喝一杯,嘔——」佑纖搖搖晃晃地跌倒在沙發旁,不知這些污穢的殘渣明日回輪到誰來清理,「啦啦啦啦,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咦?」真的是醉得太厲害了嗎?為什麼她可以看到陸羽的幻影?如高中時初見的溫雅,瘦長的身影有些憂鬱更多的是陽光的氣息,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然後——撲入他的懷裡。以為會穿過幻影跌倒在地,卻摔進一具溫暖的身軀。
「小心。」他溫熱的氣息噴拂在她的臉上,隱隱的熱氣頓時湧上她的臉。
接著她身體由後向前再次傾斜,「嘔——」混合著酒氣的食物反胃湧出來,他沒有推開她,只是溫柔地拍著她的背,讓她更舒服一些。
被他扶到衛生間,她靠著水槽繼續嘔吐,他沒有離開。只是靜靜地等待她全數吐完,然後拿出小櫃右邊的毛巾沖了熱水給她擦臉。
「咦?」他為什麼會知道那個櫃子裡放的東西是她的?佑纖腦子混混沌沌的,無力的身體只能攀附著他的肩膀,「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夢我曾經做過?」夢境裡也是很難受,很難受。像心臟會隨時跳出來一樣,那一次她被丟在泳池裡,咕嚕咕嚕喝了好多的水,而那樣慘痛的經歷在歐陽家就經歷了兩次。
「這一次,讓我接住你的淚。」他輕攬她的肩膀,把滿臉淚痕的她納入自己的懷裡,「佑纖,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明白?她該明白什麼嗎?「王子,我的王子呢……」她輕聲呢喃,說得輕而柔,卻讓他抓緊了力道,「明天我就把水晶鞋給砸了!」都不能帶給她幸福,還留著幹什麼呢。
「我不許。」他突然霸道地附在她的耳後低語,「佑纖,我給你珍藏了另外一隻Cinderella,你不能說要就要,說丟就丟。」
「許我一生好不好?」他循循善誘,低頭地輕訴他的心聲。
魅惑人心的醇厚嗓音,沁入她的心底。無法拒絕說出一個「不」字,只能醉倒在他的懷裡,汲取只有在夢裡才可以得到的溫暖。
歐陽秸一把抱起她走向二樓,輕輕放入床裡。再次折回衛生間拿來乾淨的毛巾和盛著熱水的臉盆,坐在床沿,輕輕地擦拭她的臉和手臂,淡淡的眼眸裡有化不開的濃濃深意。
佑纖,你真的有這樣喜歡陸羽嗎?喜歡到不惜傷害自己?他的眼眸漸漸轉淡,佑纖,我多麼希望,這些年都未曾離開過你。
起碼,不會讓你有機會喜歡上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