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丫鬟捧著柴薪,緊張兮兮地往廚房裡奔去,一路上還掉了不少。冷不防在經過迴廊的轉角時,咚地一聲撞上了顧炎,原本抱在懷裡的柴薪全掉了。
顧炎詫異地扶住冒失的丫鬟,還謹慎地退後幾步,咳了幾聲。他幾年來始終維持著偽裝,即使在顧家中也毫不鬆懈。不做得如此徹底,無法騙過那些老奸巨猾的賊人,而為了復仇,他可以做盡一切。
為了找尋到當時殺了他全家的幕後兇手,他忍下一切屈辱,甚至任由那些高官們羞辱顧家。他的心裡只有冰冷的恨意,甚至沒有其他的情緒,直到遇見了那個似水凝成的美麗芷娘。
小丫鬟調皮地吐吐舌頭,很是不好意思地提裙福身道歉。「對不起,我跑得太急,沒有注意到您。」小丫鬟彎下腰,迅速撿起掉了滿地的柴薪。
「拿這麼多柴火是要做什麼?」他皺起眉頭,伸手到口唇前輕咳。
「是夫人吩咐我去收集的,她要我快些送到廚房去,她正在那裡忙著呢!」小丫鬟重新把柴薪抱在身前,之後飛快地往廚房的方向奔去。
顧炎仍舊皺著眉頭,視線轉住廚房的方向。芷娘要人收集那麼多柴薪做什麼?瞧那些柴薪的份量,足夠燒掉顧家的半棟宅院呢!他舉步往廚房走去,還沒有走到廚房,就聽見廚房裡傳來數聲驚叫聲,大量的濃煙竄了出來。
「啊!火燒得好大。」一個丫鬟驚慌地喊著,還慌忙地詢問:「夫人,這樣還要不要添柴火?」
「我……咳咳……我不知道……」芷娘的聲音在煙霧中傳來,伴隨著不斷的咳嗽聲。
「煎藥需要多大的火?」她想起那些人吩咐過,藥要用文火小心煎著。只是她從小嬌生慣養,哪裡知道文火是什麼?
「夫人,你不會煎藥?」原本還猛往火焰裡丟柴薪的小丫鬟瞪大眼睛,看著愈燒愈猛烈的爐灶,她眼明手快地丟下手裡剩下的柴薪,決定先逃命要緊。
「啊,別跑啊,這藥必須仔細看顧著才行。」芷娘被煙熏得眼淚直流,還是很堅持地靠近已經煙火亂竄的爐灶。手才剛接觸到藥壺,她就被高溫湯得發出一聲驚叫。
突然一桶冷水嘩地撥了下來,她毫無心理準備地被潑了一身濕,頭髮衣服都在滴著水,爐灶上的火全滅了,只有原本燒得炙熱的藥壺,在冷水淋過下發出嘶嘶的哀鳴聲。
「不要靠近那裡。」顧炎站在廚房門口,慢慢地放下手裡的水桶,走上前來察看她是不是被湯著了。
看見芷娘被瀰漫的煙霧給包圍的瞬間,難以言喻的恐慌掌握了他,他強自忍耐著,直到丫鬟奔逃出去後,才出手滅了火。對於火焰的厭惡,潛藏在他的心裡;他始終無法忘記,那一夜的烈焰奪去了他的家人。
芷懷沒有想到潑她冷水的人,竟然會是顧炎,她稍稍愣了愣,勉強露出尷尬的笑容。
「我只是想要煎藥。」她原本不想讓他知道,只想著要偷偷把藥煎好,哪裡知道那火會燒得那麼大……一想到藥材,她連忙撲回灶爐前,等看清一壺好藥已經燒得焦味四溢時,她發出挫敗的呻吟。
「煎藥可不需要那麼大的火。」他皺起眉頭看著焦黑的爐灶。
「天啊!我的藥。」她伸手摸摸已經冷卻的藥壺,知道這些藥材算是毀了。
「以後要煎藥,可以吩咐石總管,他會交代人去做的。你不用親自煎藥,這樣只是徒增危險。」他看著一身濕淋淋的她,嘴角緊抿著,實在不知道該拿這個單純卻有點笨拙的小女人怎麼辦?
「顧爺,您千萬別生氣,我只是想幫忙。」芷娘眨了眨眼睛,眼看又要哭了出來。
當淚水滾出眼眶時,一雙包裡在錦緞下的手掌為她拭去那些淚水,莫名的熟悉感襲上心頭,她連忙抬起頭來,看著顧炎蒼白的臉,竟有幾分作賊心虛的心慌。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當顧炎接近她時,她竟然會想起魅影!
前一夜他抱著她回到顧家,從屋簷上躍下後,輕易地就尋見她所居住的房間,將她放置在軟榻上。他先是凝視著她,彷彿準備吻她。在她不由自主地轉開視線時,燭火稍微閃爍了一下,之後他高大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芷娘甚至有些懷疑,先前與魅影的那些糾纏,只是她的幻想。但是當她脫下那件被風時,雪膚上淡淡的吻痕,卻又讓她想起那些羞人的歡愉。她急忙把黑貂毛的披風藏好,把身子投入柔軟的棉被中。
只是,在輾轉的夢境裡,魅影的身形輪廓不斷出現,似遠似近地看著她,甚至上前來抱著她吻著、撫著,擺佈得她心慌意亂。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匆忙拿著藥材到廚房裡煎煮著。
她暗暗歎了一口氣。是不是因為罪惡感,她急切地想為顧炎做些事情,好撇去心頭的另一個影子?
「很抱歉弄髒了廚房,我下次會小心的。」她咬咬紅潤的唇,極力把魅影的模樣逐出腦海。她不能夠再想那個男人,她已經是顧炎的妻子了。
他點點頭,根本也不在意廚房被她弄成什麼樣子,只要確定了她沒事,他懸宕的心就平穩了。
「你先去換下這身濕衣裳,之後我在花廳裡等你一同用早膳。」他擦去她粉頰上的淚水,轉身領著她走出廚房。
芷娘點點頭,提著濕淋淋的裙擺走回房間,潮濕的繡花鞋在地上踩出一個個小巧的腳印。
她急著回房去換裝,當然沒有發現,顧炎的視線在接觸到她小巧的蓮足時,嘴角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
☆☆☆
芷娘重新換了件秋香色的襖袍,之後急忙奔跑到花廳,深怕讓顧炎等得太久。她跑入花廳時,已經是氣喘吁吁,粉嫩的臉頰有著嫣紅的美麗顏色。
「夫人。」石墨仍是站在顧炎身邊,恭敬地點點頭。「夫人,您沒湯著吧?要不要讓我拿些藥膏來?」他詢問著。
芷娘露出甜美的微笑,慢慢走上前去。「我沒事的,剛剛那火勢只是稍微大了些。」
「別小看火焰的可怕性,水火無情,我不希望再有人被火所傷。」顧炎緩慢地說道,視線幾乎無法離開她。換過衣衫的她,更顯得嬌柔美麗,是那種男人會想要一輩子珍寵的女人。
她聽出他話語裡的沉重,一雙盈盈大眼困惑地看向他。「你怕火嗎?」她問道,想起在廚房裡,他看著焦黑爐灶的凝重模樣。
顧炎看著她,神情驀地有些古怪。他伸出手想觸摸她柔觸的肌膚,但是究然又發覺不妥,那手就凝在半空,許久之後才收了回來。
他轉過頭去,極力壓抑住情緒,聲音變得有些冷硬。「十幾年前賊人闖入顧家的那一夜,我的所有親人不是慘死刀下,就是死於大火中。」每次想起那一夜,他身上被火烙上的傷痕,就會隱隱地抽痛。
是因為他父母的屍體覆蓋住他,他才能在那場大火中逃過一劫。死裡逃生之後,他因為重傷而垂危數個月,之後,從死神手裡撿回一條命的他,變得冷血無情,一心一意就只想要復仇雪恨。
他的手緊握成拳頭,連眼神也變得冰冷了,想起那些仇恨,他全身緊繃著。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布料上,濡濕了他用來包裡手掌的錦緞。他詫異地低下頭來,卻看見滿面淚痕的她,那些淚水愈流愈多,浸濕了錦緞,滲透到他的掌心上。
芷娘拿起他的手,覆蓋住自己的臉頰,因為他所說的那些過往而心痛著。她從小就沒有親人,想到他也跟自己一樣,一直是孤孤單單的,她的淚水就忍不住滾了下來。
「對不起!你一定好想念你的家人,而我卻什麼都不懂,還那麼輕忽火焰的可怕。」
淚水在她澄澈的眼眸裡流淌,她握住他的手臂,本能地想要安慰他,抬起手就想觸摸他的臉龐。
她天性善良,加上顧炎一直對她很友善,她潛意識裡根本認為顧炎對她沒有半分危險性,才會沒有心機地觸摸他。
顧炎的胸口一緊,再度領略到她給他的震撼。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把那一夜的記憶深埋在仇恨裡,卻隱藏著那些悲痛。直到她的淚水,點點滴滴地滲透進他冰冷的心裡……石墨帶著溫和的微笑,悄悄退出了花廳,原本想留給兩人一點時間獨處,但是剛退到花廳門口,就聽見門前傳來巨大的吵鬧聲,尖銳的叫聲一路從前門闖了進來。一個僕人驚慌地奔上前來,向石墨報告著。
「怎麼回事?」顧炎抬起頭來,發覺石墨有些古怪的表情。
「有幾位高官們的夫人闖了進來,說是一定要見到夫人才行。」石墨恭敬地說道,嘴角緊緊抿著。
芷娘眨了眨眼睛,紅潤的唇半開著,而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在看見一票衣著華麗、珠光寶氣的太太們,來勢洶洶地闖進花廳時,她低低地發出一聲驚呼。
那些婦人們根本也不管僕人們的勸阻,如入無人之境般地闖了進來,在看見芷娘的那一瞬間,眼睛全都發了光,甩著手裡的帕子撲了過來。
顧炎直覺地護住芷娘,想起芷娘之前的名妓身份,不得不跟那些高官有牽扯,以為那些女人應該是懷恨在心,趁著芷娘嫁入顧家,要前來欺侮羞辱她。
最先衝上前來的是陸夫人,抹得猩紅的唇張了開來,福態的身軀包在大紅色的綢衣裡,急急忙忙地朝芷娘張開雙手。她根本看也不看顧炎一眼,稍微扭個身子,就用胖胖的臀把顧炎頂了開去。
顧炎被撞得偏了幾步,好不容易暗暗化去那可怕的力道。幸虧他是有著武功底子,內力較一般人深厚,要是真的體弱氣虛,挨了陸夫人那一撞,說不定會被撞飛出去。
「芷兒,我的心肝肉啊!」陸夫人抱住嬌小的芷娘,小心仔細地看著她,確定了她毫髮無傷後,才猛地將她抱進豐滿懷裡。「你可讓乾娘擔心死了,昨晚那死老鬼竟敢讓你一個人回去!天寒地凍的,天又那麼黑了。我知道他沒讓轎夫送你,差點沒剝了他的皮。」
芷娘的臉被埋在陸夫人的胸前,有點難以呼吸。「乾娘,我很好,沒事的。」
她掙扎著想呼吸。
司馬夫人也急著走上前來,瘦削的臉上滿是焦急。「真的沒事嗎?昨天夜裡我從陸家出來,回家裡就聽我家那口子說,有報更在小徑裡撿了包東西,那報更的老實,把東西送到府衙裡。我家那口子一看那繡袋,就連忙給我送了來。我一看,可還得了,裡頭全是我們昨天塞給你的金簪子、銀鐲子等等嫁妝。」
另一旁的葛夫人也摸摸芷娘的手,確定地真的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我們可是擔心了一夜啊,以為你摸黑回去出了什麼事情,還讓我家的爺派人去找了一整夜呢!」
芷娘好不容易稍微掙開陸夫人過度熱情的鉗制,她被眾多婦人們圍在中間,忙著安撫眾人。
「我沒事的,那包東西是我在走路時不小心掉的。」她的臉微微地紅了,又想起了魅影是如何用長鞭除去她身上的衣裳,那包珠寶就是那時被他打落的。
陸夫人緊張兮兮地摸摸她,轉頭看看表情有些古怪的顧炎。「我還在想,這藥罐子每天咳啊咳的,說不定連你出了事都不知道,所以一大早就趕了過來。」
頓時,所有婦人們的視線都落在顧炎身上,眼神都有幾分嚴苛,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古夫人抹抹芷娘的臉,發現上面還有著淚水,她怪叫一聲,一臉像是要跟顧炎拚命似的。「芷兒,你怎麼在哭?說,是不是這個該死的藥罐子弄哭了你?你快快說詳細來,乾娘們一定替你教訓他,打得他滿地找牙。一她翻起華麗的袖子,目露凶光地看著顧炎。
「不是的,乾娘,是我自己愛哭,不關顧爺的事情。」芷娘緊張地說道,連忙拉住古夫人。
石墨悄悄走到顧炎的身邊,小小聲地解釋:「芷娘夫人幾年前開始掛牌見客,就被一些高官們找了去,這幾位夫人本想要去教訓丈夫,沒想到卻見到如花似玉的芷娘夫人,當場喜歡得不得了,之後就把她當女兒似地寵著。這些年來,表面上是高官們召芷娘夫人去陪酒,其實都是夫人們找她去作伴。」他努力抿著嘴,很怕會笑出聲來。
難怪陸大人瞧見芷娘,就像是瞧見救星似的!眼前這幾個夫人可都是京城裡有名的悍婦,自家的相公雖然都是高官,但是全被管得死死的,見到妻子就像是耗子見到貓,只敢瑟瑟發抖。
顧炎低頭看了石墨一眼,危險地瞇起眼睛。「你知道這件事情多久了?」他有一種被蒙在鼓裡的強烈感覺。
石墨的頭垂得更低。「打從芷娘姑娘嫁進來那天起,屬下就聽覺爺提起了。」
他輕鬆地將責任推在皇甫覺身上,之後表現出一臉詫異。「主人,難道覺爺沒跟您提過嗎?」
他的問話,換來顧炎一記冷冷的瞪視。
婦人們仍舊圍著芷娘,確定了寶貝乾女兒沒事後,全都鬆了一口氣。
「我早說過不該把芷兒留那麼晚的,該趁著天還亮著,就讓她回去才是。她可急著要回顧家呢,根本不肯留宿。」陸夫人找了張椅子坐下,用紅色汗巾擦擦汗。大概是體型較福態的關係,她稍稍一動就汗如雨下。
「你還說,你還不是捨不得讓芷兒回去,硬是留著她用晚膳,才肯把那些藥材給她。」葛夫人揮了揮手。
「芷兒突然出嫁,大夥兒都慌了手腳,好不容易見著她,當然會問東問西啊!」司馬夫人也在桌旁坐了下來,想起先前聽來的事情。「我聽說,先前那個拐騙芷兒的媒人,不知被誰掛在城門口,乾嚎著直哭,一張臉不知被甩了多少耳刮子,腫得像是個紅麵包子。」她嘖嘖稱奇地說道,倒是很高興惡人有惡報。
芷娘詫異地瞪大眼睛,想起在拜堂時,她因為藥效而全身無力,那媒人還低聲威脅,說事後要賞她耳刮子呢!是誰聽到了那些威脅,特意為她報仇的嗎?
腦海裡忽然浮現魅影的身影,她連忙用力甩甩頭。他只會可惡地欺負她,哪裡可能會為她出氣?再說,那天拜堂時,媒人威脅的聲音好小好小,他怎麼可能聽見?
陸夫人拍拍芷娘的手,一雙眼睛又往顧炎身上瞧,皺著眉頭打量他。「小子,我可警告你,芷兒被人用計嫁了過來,她生來死心眼,以為拜了堂就該是你的人,昨天還不斷地替你說好話。你要是稍微欺負了她,我就拆了你的骨頭!」她張牙舞爪地說,把芷娘護在懷裡。
古夫人挑剔地搖搖頭。「瞧瞧你的臉色,慘白得難看呢!我說陸夫人啊,我看昨天給芷兒的那些稀藥,怕還是不夠,這人是該要好好地補上三年五載,看看身子骨會不會變得壯一些?」
陸夫人連連點頭,為了乾女兒的終身幸福,她可是不惜血本。「是啊是啊,可真要好好補一補,等會兒我叫家裡那死鬼,把要給皇家的補藥給留下來。反正坐在龍椅上那個昏君身子好得很,三天兩頭就跑得不見人影,那些藥材給他是浪費了。」
此時,收到消息的皇甫覺正端著茶盤,低著頭想扮成僕人再來看看好戲。顧炎的那些岳母們找上門來,如此精彩的戲碼他怎能錯過?當陸夫人嘴裡大力數落著當朝的「昏君」時,他的腳尖恰巧踏入花廳。
只是,皇甫覺剛好又聽見背對著他的顧炎,喃喃地說了一句話。「那個昏君,不如喂毒殺了他乾脆!」顧炎以極低的聲量說道,雙眼裡迸射著危險的光芒。
皇甫覺的動作僵了僵,敏感地察覺到某種危險的氣氛。他當機立斷地馬上掉頭就走,根本也不敢再動什麼偷聽的念頭。他十分懷疑,要是現在出現在花廳中,顧炎會狂怒地撲上來宰了他。
石墨轉過頭去,剛好看見皇甫覺迅速離去的背影。他讚歎地搖搖頭。「覺爺,您真是識時務啊!」他低聲說道,不敢讓顧炎發現。
情況大致底定,陸夫人拍了拍芷娘,突然覺得餓了,她轉過頭去看著顧炎,嗓門奇大地嚷著。「我說藥罐子啊,過門是客,我們大清早的來這裡看芷兒,算算也是她的乾娘、是你的岳母,你就不曉得該招待招待嗎?」
顧炎還沒開口,就先咳了起來,眾多的婦人們紛紛開始搖頭,懷疑寶貝乾女兒會不會年紀輕輕就守了寡?看這藥罐子的模樣不差啊!但是那身子實在太處,瞧瞧這會兒,還沒說話就盡只是咳。
那咳嗽聽得也古怪,聽進耳朵裡,倒像是在連聲大笑。可憐吶!年紀輕輕的,就不知得的是什麼怪病?
「乾娘,您別欺負他。」芷娘邁開腳步,急急走到顧炎身邊,擔心地看著他,伸手撫著他的背,有些疑惑地看見他嘴角微揚。
「芷兒,這麼快就急著幫他說話了?」司馬夫人取笑道。
她低著頭沒有回答,只是拍著他的背,溫順地站在他身旁。她的確很喜歡溫和的顧炎,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旦想起旁人嘴裡提的熱烈情愛,她就會想起那個神秘邪惡的魅影。
不!她不能夠想魅影,只能夠一輩子依戀溫柔的顧炎!她用力咬咬唇,握緊了顧炎的衣袖。
石墨拱手為禮,往前踏了一步。說真的,要不是先前知道真相,看見這票娘子軍們來勢洶洶的模樣,他也差點想要奪門而逃。「各位夫人,早膳設在偏廳,請各位移駕用膳。」他恭敬地說,領著幾個吱喳說個不停的婦人往偏廳走去。
☆☆☆
人群散去後,兩人才真正有了獨處的時間。
花廳裡只剩下芷娘與顧炎,她不斷輕拍著,直到他的咳嗽停止,之後體帖地端來一杯溫茶,小心翼翼地伺候他喝下。
她靠在他身邊,就會不斷聞到那股不屬於她的水粉香氣,雖然她有些困惑,卻也不好意思開口問他。
「顧爺,好些了嗎?」她小聲地問,發現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她只稍稍接觸,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
顧炎點點頭,在心中喝叱自己不能再緊盯著她不放,但是他的目光就是無法離開她,飢渴地吞噬著她美好的容貌。
她知道自己有太多事情沒有解釋,率先開了口。「請原諒我先前沒跟你說明這一切。乾娘她們疼我寵我好多年了,但再怎麼說我總是風塵女子,讓人知道高官夫人們疼著我,這樣對她們的名聲實在不好,所以我求著她們別把事情張揚出去。」
「所以,你表面上是領了花箋去陪酒,實際上只是去陪你的乾娘?」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衝動地將她美麗的小臉捧在手中。
辛家等幾個高官想要羞辱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反倒是送了個稀世珍寶;芷娘美麗善良,又被那些娘子軍們當成掌上明珠,放眼京城裡,怕是沒有第二個女子有她這麼驚人的勢力背景。
「嗯,我先前被騙,嫁進你這裡來。她們連著幾天尋不到我,焦急得差點把飄柳院拆了,後來才知道我嫁入顧家。我怕她們繼續擔心下去,才匆忙想去解釋。」芷娘握緊雙手,輕聲細語地解釋著。
「你昨天就是去見她們?」他看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是的,我原本想早點回來,但是乾娘們把我留得好晚。」她想起回家路上被魅影劫去,他在那石室裡對她所做的一切。她實在沒有辦法說出口,她沒有辦法告訴任何人,那個魅影是如何吻遍她身子的每一處……
「回家的路上沒事吧?」他的雙眼有著奇異的光芒。
芷娘雙手一抖,像是被窺見了內心的秘密。她有些顫抖地搖搖頭,擠出一朵微笑,握住杯子的雙手有些不穩。
「沒……沒有事,我只是在小巷子裡跌倒了,才會把那包珠寶給丟了。」她深吸一口氣,想起在銅鏡裡瞧見自己頸子上被吻出一塊痕跡,她掩耳盜鈴地伸手蓋住。
顧炎看在眼裡,明瞭了幾分,但是她這麼單純美好,他忍不住逗弄她的衝動,稍微靠上前去,握緊了她的雙手。「沒事就好,以後可別走小徑了,小徑裡常有惡人,你要是遇見了,那可就糟了。」他瞧見她羞得臉兒通紅,心神不禁一蕩,想起她在他唇舌下嬌吟的美麗模樣。
「你不要擔心,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芷娘吞吞吐吐地說道,心裡有好深的罪惡感。為什麼當他靠近她,她滿腦子裡卻都是魅影觸摸她的情景?
「我怎麼能夠不擔心,你是我的妻子啊!」他眼裡帶著笑,瞧見她的臉愈來愈嫣紅。
或許在真相大白後,他的惡劣會讓他嘗盡苦頭,但是瞧見她為那魅影如此羞煞的模樣,他偏偏又在心裡感到萬分驕傲。
看來,這個愛哭害羞的小女人,並不是完全討厭魅影的「欺負」呢!
她牽住他的手,先是用力把腦子裡奇怪的綺思甩開,接著對他露出最真誠的微笑。
「我不會離開你的,絕對不會。」她如同宣誓般地說道,下定決心把魅影逐出腦海。
他們都是沒有親人的人,被人戲弄所以成為夫妻。但是,她不在乎那些開端的緣由,只是認真地想要做好他的親人、他的妻子。若不是有那個邪惡的男人來混淆她的心思,她的心就已經篤定了。
一瞬之間,溫熱的暖流滑過顧炎的心間,如同收到一項珍貴的禮物。他戲玩她的情緒陡然消失,從那雙清澈的眼睛裡,他看見她的真誠。
在面對著魅影的誘惑時,她也堅持為顧炎守著身子。他是何其幸運!即使自己偽裝得這麼懦弱,她仍專心一志地想守著他。
芷娘牽起他的手,模樣很是自然。「走吧,若是不跟乾娘們一同用早膳,她們可是會不高興的。」她微微笑著,牽住他手的姿態,像是願意牽住他一輩子。
冬日裡的陽光變得溫曖了,灑落在顧家的每一處,顧炎跟隨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美麗的身影,聞著她淡淡的馨香,溫柔的感動流淌在他心中。
他的心,第一次有著溫和的情緒;是她如水般的雙眼,融解了他心中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