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跑……她不顧腳下是泥土、是青草,還是柏油路面,她只想逃開那斷人心腸的情景。
她飛奔到雙腳疲乏酸痛無力,最後頹喪地坐倒在村莊裡的一堵咾咕石牆下,雙臂緊緊地環抱著頭。
心底的淒苦傷痛好深好重,讓她幾乎無法喘息。
驀地,從牆的另一方傳來了廣播飄揚出的旋律--
……我因為你會睡不著,墮進無意間設下的圈套,就算是難也不想逃
踏上了不歸路一條,不會跪下向月老求饒,就算是痛我也會笑
月老祂看不到、祂聽不到,祂忙得不能為你祈禱
我猜祂早已把我們忘掉
啊……月者祂看不到、祂聽不到,你自己幸福自己去找
別等到年老才發現我的好……
音符和悸動心弦的歌詞穿透了她的痛苦,小紅流著淚,靜靜聽得癡了。
深刻動人的歌詞簡直是為她的心境而譜,只是注定成雙成對享受幸福的是那一雙天上來到人間的謫仙,而不是她這個平凡無奇的傻女孩。
如果注定她的愛只能成為天空中斷了線的風箏,那麼她還有什麼可傷心的呢?
只是一千句一萬句的安慰和開解,卻怎麼也敵不過這一刻的心痛!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她環抱著自己,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如果再看見他倆相擁,她想她一定會瘋掉的。
該離開藍島嗎?
小紅疲倦地回到度假村。
「婇兒,給我一個星期的假好嗎?」她對著櫃檯後的藍婇要求道。
「小紅姊!」藍婇嚇了一跳,「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搖頭,「我只是有點累,想休一個星期的假,到處走走。」
「只是這樣嗎?」藍婇美麗的眸子裡透著深深的關懷,「那為什麼剛剛我哥會像瘋了一樣地衝進來,向我追問妳的消息?」
她腦中轟地一聲,但仍努力維持面無表情。「也許是想要追殺我吧。」
「我不明白。」藍婇困惑的問道。
因為她撞破了他和任笑羽復合的好事,說不定他是惱羞成怒之下要來殺她滅口的,哈哈。
儘管心裡這麼想,小紅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沒關係,不用明白。」她微微一笑,笑意像飄零在秋風裡的落葉。「就這樣,我休完七天假就回來了,給妳造成麻煩我很抱歉。」
「不,不會,妳安心休假吧。」縱然不知道內情,但藍婇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情。
「謝謝。」話一說完,她就走了。
藍婇心情沉重地低下頭,再也無心專注在帳本上了。
一定是哥哥和羽娘的事。
她倏地站起來,想去找哥哥好好問個清楚時,任笑羽笑吟吟的晃進大廳。
「妳!」她一見任笑羽就心頭火起。
任笑羽本能退後了一步,防備地盯著她,「姻女,妳總是愛找我麻煩。」
「我叫藍婇。」她嚴肅的糾正道,「緣童姻女已經是前生的事了,妳也不是過去的羽娘,清醒吧,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們腳底踩著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我和哥哥也是全新的開始,不會再遭受妳愚弄了。」
任笑羽臉色變了變,語帶幽怨的說:「我從頭至尾都沒有故意傷害你們的意思,我只是為了愛……這一切都是為了愛。」
「如果妳那種自私的行為也叫愛的話。愛並沒有那麼輕賤不值錢,不要侮辱了這個字。」
任笑羽瑟縮了下,隨即深吸一口氣,「妳阻止不了我們的,我和緣童是彼此相愛的,任誰也拆散不了。」
「我那個笨哥哥總有一天會發覺,到底誰才是真正愛著他的那個女孩。」藍婇淒涼地笑了,她頓了頓,語氣又復堅定的說:「但只要我在的一天,我絕不會允許他再度自我毀滅。」
任笑羽絕美的小臉浮上一抹淡淡的哀傷,「妳真的恨我,是不是?妳根本沒有辦法體會我的心情,我發狂般想要擁有愛,得到愛的心情……」
藍婇心一酸,冷冷地道:「莫以為天上地下就只有妳一人懂愛。」
她何嘗沒有嘗過愛,又失去了愛?
可是她已經認了,接受了,相信「命底注定」這四個字。
現在的她,只要能找回二十八對佳偶重系紅線,並幫助更多的世間男女得到真心擁有真愛,她於願足矣。
「我不跟妳多說了。」任笑羽倔強地抬起下巴,臉上揚起夢一般的笑意,「今天晚上我要和緣童……就是藍瑟,一同吃晚餐,我要回房好好妝點自己了。」
藍婇恨得牙癢癢的,真想隨手抓點什麼往她後腦勺扔去。
但是一來她的教養使然,沒法失控出手傷人,二來就算砸傷了任笑羽,也只是讓她多了個理由去找哥哥哭訴乞憐罷了。
滿腹的怒氣無處發洩,她正想到廚房對著麵團痛揍出氣,恰恰好失魂落魄的藍瑟踏進大廳。
「婇兒,妳瞧見小紅了沒有?」他俊臉有一絲落拓。
「你在對我說話嗎?」藍婇忍不住嘲諷,「我曾經有個好哥哥,但他打從昨兒個起就中邪了,人話聽不進,只有妖精能把他支使得團團轉……先生,你是哪位啊?幹什麼跟我說話呢?」
藍瑟一怔,又好氣又好笑又疲憊地說:「婇兒,別說笑了,現在我沒有精力跟妳開玩笑。」
她心頭怒火竄燒,「那當然,你現在只有精力跟任小姐開玩笑了。」
他深深地蹙起眉頭,「妳是怎麼了?發什麼火呢?」
「你又接受了羽娘嗎?」她直截了當的問,俏臉鐵青。
他有些尷尬,輕咳一聲,「婇兒,這件事妳不要管,我自有主張。」
「你今晚要跟她吃晚餐?」她又問,步步進逼。
他訕訕地點了點頭,遲疑地道:「只是一頓飯……」
「是啊,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她怒極反笑,「我早該知道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
他臉色難看了起來,低斥道:「妳瞎說什麼呢?什麼新人舊人的?妳把哥哥當作是什麼樣的人了?」
「無可救藥的人。」
「婇兒!」
她一揚頭,嚴峻地道:「怎麼?想打我嗎?最好一拳把我打昏,這樣我就不用眼睜睜看著你又重蹈覆轍自走絕路了。」
「妳不懂。」他拳頭緊緊地捏握了下又鬆開,勉強控制住勃發的絕望與怒氣,「我認為這是月老原來的意思,祂讓我在千年後又再見到羽娘,或許是要讓我們明白,真正的愛是要歷經考驗才能堅定璀璨發光……祂老人家再給了我和羽娘一次機會,或許我們復合後就可以回到像以前那樣的日子了。」
「為了回到天上,所以你寧願離棄人間的一切?」她的語氣裡有說不出的震驚和苦痛,「包括小紅姊?」
「小紅……」他眼神閃過一抹遲疑,隨即振作了,「我很感謝她打開我心底的結,讓我重新嘗到快樂的感覺,但是她並不是羽娘,我也未曾愛過她,我很喜歡她,但那種感受是不一樣的。」
藍婇眼神盛滿了悲哀,「如果你寧願這樣自欺欺人,我也無話可說了,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你會後悔的。」
「婇兒,請祝福我,妳知道我最希望得到妳的祝福,我最在乎的也是妳。」他握緊妹妹的手。
「我不能。」她輕輕甩開他的手,直直走向廚房的方向。
藍瑟的俊容瞬間崩垮了下來。
他不懂,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步田地?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小紅呢?小紅現在人又在哪裡?
他突然瘋狂地想念起和她一同說說笑笑的時光。
要去哪裡呢?
小紅拎著輕便的行李,卻不知道天地之大,何處是她容身之地?
她的父親早逝,母親也在她出社會後放心地嫁給初戀情人,兩人已經搬到美國去了,雖然不至於斷了音訊,可是她很清楚,媽媽重新開始新生活,和她是越走越遠,緣也越來越淡了。
如果她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反而會惹來一陣尷尬吧。
小紅坐在前往澎湖本島的快艇上,看著地平線那頭隱約出現的土地和建築物。
就在澎湖窩上七天吧,走走看看,努力卸下酸楚絞擰沉甸甸的心情。
她白小紅是一條好漢,面對幾次無疾而終的戀情,她頂多難過一天就痊癒了,這回也一樣,她會好起來的。
小紅的臉龐籠罩著濃濃的抑鬱,她渾然不知這次情傷是完全不一樣的,這次的傷口,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
她放在紅色美樂蒂背包裡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她隨手接起,「喂?」
「小紅,妳跑到哪裡去了?」電話那頭大吼大叫的是藍瑟。
藍瑟?大吼大叫?她呆了一呆,實在很難把他跟發飆怒吼連結在一起。
「我放假。」她強忍著喉頭的酸苦,淡淡地回答。
王八蛋!你怎麼可以抱她?你怎麼可以那樣緊緊地抱著她?
小紅也想大叫,想要發瘋般地怒罵他一頓,可是就算罵了又怎麼樣呢?
「我怎麼不知道妳放假?妳快回來,我並沒有批准妳放假!」電話另一端的藍瑟可沒有這麼好脾氣,他暴跳如雷。
「我跟婇兒說了。」
「但妳沒有跟我說,妳知道我有多擔心妳嗎?我還以為妳想不開,以為妳……」他的喉頭像梗住了一團硬塊,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聲音,「妳……小紅,我想跟妳解釋今天發生的事,妳回來……好嗎?」
她心弦一震,滿懷又苦又酸又甜的滋味齊湧而上,「解釋什麼?」
她可以再對他抱持著一絲絲的希望嗎?
藍瑟啞口無言,沉默了半晌後才輕輕歎了一口氣,「妳先回來好嗎?」
小紅的心驀地一沉,「沒有什麼好解釋的,對不對?你沒有必要對自己的行為向我解釋,對不對?」
「小紅……」
她深深吸口氣,唇角揚起一抹苦笑,「老闆,一星期後我一定回去上班,你放心。還有,你的私生活原本就不需對我多做解釋,你實在太客氣了,再見。」
「小……」
小紅迅速按掉電話,沒有再讓他第三次的叫喚響起。
就算叫了她的名字一千一萬遍,又能改變什麼呢?
幾秒鐘後手機又因來電而震動起來,她索性關掉電源,扔回袋子裡,硬下心腸不去想他會有多麼心焦難忍。
她要用這七天的時間揮慧劍斬情絲,將他們之間若有似無的情愫砍得一刀兩斷乾乾淨淨。
最好是能得了失憶症,忘掉一切,重新開始……
快艇很快抵達馬公度假船港,小紅踏上碼頭,環顧著四周淳樸充滿海洋氣息的建築物,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我會振作起來的。」她對自己說。
馬公市比她想像中的有意思又漂亮,在地人也很親切熱情,她步行到一家臨近海港的飯店投宿,登記住房後,她走進佈置樸素卻不失舒適的客房,把行李扔在一旁,拉開面向海港的窗簾。
滿天彩霞靜靜地照映在海面和層層屋宅上,她佇立在窗邊良久,情不自禁地回想著,在藍島時,這個時候她正忙碌著為客人們送上美味餐點,而藍瑟則會偷偷拈些點心塞進她嘴巴裡,像在餵食一隻小寵物,更像是在填飽心愛女孩肚子的模樣……
她鼻頭酸楚了起來,連忙揮去思緒,抓過背包往外衝。
先吃飽再說,沒有力氣如何療傷?
於是小紅旋風般地一逛了好幾家有名的小吃店,吃了一碗排骨酥面,一客燒肉飯,還買了兩支烤得焦黃香噴的雞肉串,最後還去吃了一杯水果刨冰。
她將自己的肚皮撐得飽飽的,這才拖著飽足卻疲憊的身體回到飯店,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可是半夜,她甦醒過來,肚子絞疼著,痛得她冒了一身冷汗。
她跌跌撞撞地衝進浴室,趴在馬桶上吐得摧肝瀝膽般,全身抽搐痙攣著,彷彿要連整顆心都嘔了出來才甘願。
好不容易將胃裡的東西全數吐出,只剩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抽噎嘔出胃裡的酸水,她這才虛軟地倚著馬桶哭泣起來。
長夜漫漫,她何時捱得到黎明天亮?
第二天,小紅蒼白著一張小臉,勉強到飯店的餐廳吃早餐。
噫,一樣是飯店的自助式早餐,藍島上的食物不知道比這裡的可口幾十倍。
她在嚼著白吐司的當兒又失神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敲了敲頭,「搞什麼?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吃過飯後,小紅背著背包在街上亂走。
順著指針,她來到一級古跡的天後宮,在看到香煙裊裊,古典慈雅的古廟時,她突然又有想哭的衝動了。
這次不是傷心而哭,而是莫名的感動與震撼心情,就像是屢遭波折磨難的遊子終於回到家鄉與母親的懷抱中,那樣緊緊相繫著的一種怦然與溫暖感受。
她走進廟裡,虔誠地拈香跪在慈眉善目的天後娘娘尊前。
「媽祖娘娘,求求禰保佑所有的人身體健康,平安喜樂,也請禰幫助我早日自癡情緣孽中解脫,讓我能夠不再愛他,不再想他……恢復我平靜無波的心情,每一天、每一分鐘只是孜孜不倦地努力工作,不再惦念著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她不知道媽祖娘娘會不會笑她心願許得太混亂,但她是真心誠意的。
也許現在唯有寄托於神跡,才能夠讓她浴火重生。
恭恭敬敬地拜完了媽祖娘娘,她戀戀不捨地走出天後宮,深吸一口清新中夾雜著淡淡檀香的空氣。
不管怎麼樣,她都覺得好過許多。
接下來當她逛到馬公的中央老街時,甚至還能笑著跟賣十全大補藥膳蛋的老闆娘聊了幾句,並在四眼井中汲了桶清涼沁心的井水洗洗臉。
呵,她這半個小時內都沒有再想起他。
只是當她經過一家旅行社,看見張貼在玻璃門上,某家國際知名雜誌介紹澎湖與藍島的報導時,她情不自禁呆呆地站在那兒,直到把整篇文章讀完。
記者訪問了俊美無儔的藍瑟,他深黑微藍的笑眼在鏡頭下展露無遺。
她心頭一跳,連忙別過頭去,不敢再看,否則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太陽漸漸升高,氣溫也變熱了,她抬頭看了看天空,判斷約莫是近午時分了,肚子有一點點餓,嘴巴卻是渴得不得了,她乾脆走回不遠處的飯店。
沒有理由放著飯店的開水不喝,還多花一杯飲料錢的道理。唉,雖然這兩個月在藍島是領優薪卻很少花用到錢,所以攢了七、八萬塊在身邊,但上次的慘痛經驗讓她瞭解到乞丐也得存三年的米糧,因此她得好生攢度著用錢。
從亮燦燦的外頭走進吹著冷氣的飯店大廳,她忍不住打了個機伶,就在這時,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緩緩走近她。
在她還眼花撩亂頭暈目眩之際,他溫柔地開口輕喚:「小紅。」
她腦袋轟地一聲,隨即嗡嗡然地迴響著,好半天不能反應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過一天未見,他好像清減滄桑了不少,尤其眉心處深刻的皺折痕跡,更是緊緊揪住了她的心,惹得她胸口一陣不捨的悶疼。
不不不!白小紅,妳在幹什麼呀?
她悚然驚醒,後退一步,防備地瞪著他。
藍瑟心痛地凝視著她,憐惜地端詳著她滿臉的憔悴之色,「妳昨晚睡得不好,是嗎?」
整晚靠著馬桶邊吐邊哭,有可能睡得好嗎?
但是她一點也不想告訴他,事實上,她現在也不想看見他……幾乎啦!
「我現在放假,老闆,你有何貴事需要親自出馬拿人?」她淡淡地問道。
「我是來帶妳回去的。」藍瑟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彷彿怕一眨眼,她又會不見了。
她咬了咬下唇,堅持地說:「我有七天的假期,你不能勉強我現在就回去工作。」
「天殺的!我並不是要把妳帶回去工作的!」他懊惱地低咒一聲,焦躁無奈地爬梳過黑髮。
小紅驚異地瞪著他,印象中從沒有聽過他罵粗話。
「既然不是,那我有權利繼續留在澎湖。」她昂起下巴的說。
「小紅……」意識到飯店櫃檯小姐好奇地看著他們,他二話不說將她拉進電梯,撳下九樓的按鈕。「我們到房裡談。」
「我才不要跟你到房裡談,沒什麼好談的……」小紅突然怔了怔,納罕地叫道:「你怎麼知道我住九樓?你調查我?」
「我連問都沒有開口問,櫃檯小姐的腦波並不難接收搜尋。」藍瑟輕描淡寫地回答。
她一愣,隨即氣紅了臉,「你又濫用法術,侵犯人權。」
「擁有法術就是在必要的時候使用,否則要來作甚?」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一見到他,她從原先的驚喜震撼、氣急敗壞到啼笑皆非,一顆心剎那間轉了幾十種滋味,如果心臟不好還真受不了。
小紅僵硬著臉不說話,直到走出電梯,掏出鑰匙打開門,正想說「私人房間,請止步」時,一抬眼卻望入他眼底的寂寥與感傷,攆人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她只能暗暗歎了一口氣,由得他進房來。
「這房間和妳在藍島上的房間根本不能比,妳住得慣嗎?」
「屋寬不如心寬,至少在這裡我住得心安理得。」
他焦慮地看著她,溫言懇求,「妳還是不願原諒我?」
「藍老闆,你太客氣了,我們之間談不上原不原諒。」小紅走到小茶几邊,沖泡了一杯茉莉花茶。「你想喝點什麼嗎?咖啡還是烏龍茶?」
「妳喝得慣這簡易茶包泡出來的茶嗎?」藍瑟努力想要說服挽回她的心意,幾乎是心慌意亂地道:「回藍島吧,我把我珍藏的碧螺春統統繳出來給妳,我……」
她沒有看他,強抑著波瀾洶湧的心情,慢條斯理地替他沖了一杯咖啡。
「有情飲水也甜,我需要的不是那些物質上的享受。」她頓了頓,苦澀地續道:「但是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人生,我們都不能強求對方,對不對?」
他情急地抓住她的小手,「可是我需要妳……」
她一顫,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眨巴著眼看著他,結結巴巴的說:「什、什麼?」
是在作夢嗎?她竟然逼出了他的真心和示愛?
藍瑟眼神深邃柔和地看著她,「除了婇兒以外,妳是我最在乎也最需要的好朋友。」
「好、好朋友?」她發光的小臉瞬間黯淡了,喃喃重複,「好朋友?」
藍瑟要她做他最在乎的好朋友……就只是好朋友而已……
「妳不願意做我的好朋友嗎?」他緊張地盯著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怕驚走了她。「小紅,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的感受和想法,但是我很喜歡妳,真的很喜歡,我絕不願意生命中錯失了妳這麼好的朋友,妳幾乎是我的知己。」
她哀傷地拾眼看著他,不知自己該喜還是該悲,「謝謝你,不過我要的不只是這些,但多的你給不了,我也要不起……所以就讓我們在這裡做個結束吧。」
藍瑟驚跳了起來,呼吸急促而痛楚,「什麼結束?那是什麼意思?」
「我現在就向你辭職。」她說出的每個字不但剮疼了他,也剮疼了自己的每一根神經。
「不!」他狂吼一聲,「我不答應。」
「藍瑟……」她絕望地流下淚水,無力地搖了搖頭,「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沒有辦法忍受看見你和任笑羽卿卿我我的樣子,無論是含笑祝福還是視而不見,我都做不到。」
「我和羽娘……」他啞然了。
小紅淚霧迷濛地凝視著他,「我要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再見到你,這樣我就不會渴望你到心都痛了,卻還得假裝是你嘻嘻哈哈的『好朋友』。」
他大大一震--
藍瑟雖隱隱約約可以察覺到小紅對他的心意,但是從沒有像此刻般聽見她親口說出來。
又喜悅又酸甜的滋味瞬間充斥他心頭,他怔怔地瞅著她淚意盈盈的小臉,是那樣脆弱顰愁又楚楚動人。
「小紅,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藍瑟倏地俯下頭,閃電般地吻上她的唇瓣。
老天,他每個細胞、每寸感覺都瘋狂地渴望著這一刻,彷彿已經好久、好久了。
沒有理智,不假思索,他在這一秒間拒絕思考,恣意地隨心意而行。
小紅著迷般地閉上眼,品嚐著他的味道和滾燙的激情。
他的吻更深,靈活的舌尖輕溜進她芳唇內,深深撩撥挑逗著,她嚶嚀一聲,渾身掠過一陣輕顫,整個身子軟了一軟,幸虧被他的鐵臂攬了個紮實才沒有摔倒。
但是這也將她自沉醉中驚醒過來,小紅腦袋瞬間恢復清明,她猛地推開他,紅著眼怨憤地瞪著他。
「你沒有權利吻我。」
藍瑟的俊臉因熱吻而紅緋,藍黑眸子裡交錯著深沉的渴求與心痛,卻也有更多的自責和慚疚。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他退了一步,眼神迷離倉皇。
「你請回吧,我累了。」她背過身去,冷冷地下逐客令。
她恨自己不夠灑脫,更恨自己為什麼那麼輕易又墜入他柔情的包圍?
「對不起。」他沉痛地低語。
「你回去找任笑羽吧。」她背對著他,小手撫著猶熱的唇瓣,有些哽咽。「她才是你要的女人。」
藍瑟這才想起任笑羽,眼神越發憂傷了。
「小紅……」他勉強開口,鼻頭酸澀,「請妳跟我回去好嗎?有什麼事,我們都回到藍島解決。」
「沒有什麼好講的了。」她疲倦地吁了一口氣,擺擺手道:「再見,不送。」
「那妳休完七天的假後,一定要回來。」他幾乎已經是哀求了。
她的心一酸,低聲道:「當然,我會回去收拾行李。」
「小紅!」他倒抽一口涼氣,驚恐地低喊。
「再見。」
藍瑟頹然淒慘地凝望著她的背影,最後幽幽地道:「我會等妳回來的,希望屆時妳已經改變心意。」
她沒有回答,甚至連動也沒動。
門輕輕被打開又關上,小紅還是沒有回過頭,她就像一尊石雕像般,沉默地僵佇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