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在做什麼呢?
看著星子一閃一閃,她淡淡的笑了。因為小時候郎築瑪在動歪腦筋時,眼睛也是這樣一眨一眨的……
「叫她把窗關了吧,這樣要感冒的。」司機老楊坐在街角的汽車裡轉頭對身邊人說著。「你看我們每一次來她都比上回看到的更瘦一些,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她活該。」郎築瑪這麼說著,但表情卻是滿般愛憐。
「有你這樣的人嗎……」老楊低聲嘟嚷著。「每個月都要來一次,每次就在樓下看,每次看完回去又憂鬱半個月,根本像女人每個月那個……」
「年紀都多大了啊還講這種嗯心的話!」郎築瑪拿起電話。「待會兒不准說話,要不我封了你的嘴。」
「知道,知道,你慢慢打,我外頭涼快涼快去。」老楊微笑著,然後一溜煙就出了車子,在一個暗巷裡抽起菸來。
而倚在窗口邊的契冬青,在聽到電話聲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狂奔到沙發旁。
「Hello?」
「契冬青,在幹嘛哪?」郎築瑪凝望著屋裡人的身影,嘴角含笑地說著。
「在看電視。」契冬青緊緊握著話筒,生怕電話掛了她就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是嗎?」郎築瑪掩飾住心中的笑意。「最近身體怎麼樣?」
「老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契冬青的腦子就像被稻草塞住了,只能傻傻地回答著郎築瑪的問題。「你呢,好嗎?」
「還不就那個德性!」郎築瑪伸伸懶腰。「公司的人都挺想你的,有回來的打算嗎?」
是啊,公司的人都想她,那他呢?
有回來的打算嗎?那表示他並不一定要她回去……
「再看看吧。」契冬青淡淡地說著。
其實她知道自己有好多事想向他傾訴,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但是,一年半了,她依然說不出口。因為她依然記得當初郎築瑪向她求婚時那個令人傷心的理由,也記得她當初一句話也沒留給他,悄悄的一個人遠走他鄉……
「隨你便。」郎築瑪在心裡罵著契冬青的悶葫蘆個性,但卻又同時心疼她的獨立及堅強。「記得好好休息,沒事別開窗。」
「我知道。」
是的,知道他要掛線了,而此次一掛,她又要等一個月才等得到他的電話……
「那就這樣了,Bye!」
「Bye——」
慢慢的放下電話,契冬青又走到窗戶旁,任冷風刮過她的臉龐,將她的淚滴凍得透徹冰涼……
如果可以忘了他,她不會這麼苦。但沒有如果,事實證明她永遠也忘不了他,縱使她曾以為距離跟時間可以遺忘一切,但一年的分離怎抵得過二十年朝夕相處的深情?
曾以為他要與張菁瑤成婚,只因責任使然而讓他轉而向她求婚。但後來她才知道,雖然他與張菁瑤拍了婚紗照,卻永遠不會與張菁瑤成婚,因為張菁瑤是個變性人。能與一個男人拍一組美麗的婚紗照,是張菁瑤一生最大釣願望,而善解人意的郎築瑪當然不會拒絕,也不會對外解釋一切。
因為他早知道、也刻意保護張菁瑤的秘密,而這一直是他對朋友的道義,他最標榜的道義……
「你現在就帶她走吧,求你了!」望著契冬青的身影,老楊真是心疼得揪心不已。
「現在不是時候,你以為她為什麼要一個人千里迢迢的到這裡來?如果我現在就衝上去帶她走,那她這一年多來的苦讀不全白費了?就算她不怨我,我也會怨我自己!」郎築瑪長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著。「而且,我都等了這麼久了,不差這剩下的兩個月……」
「是啊,兩個月……」老楊扳起手指。「台北倫敦來回飛機票兩次,國際電話費、租車費、住宿費、因私誤公費……」
※※※
靜靜的走在校園裡,契冬青的背包裡放著她的MBA畢業證書,昭示著這將近六百個夜以繼日的奮鬥,終於已走到了盡頭。
當初她毅然決然的拋去一切來到倫敦,為的就是那一紙能讓她提高自信、能讓她徹底離開郎築瑪的方式。但如今,這紙證書她得到了,她才發現自己錯了,因為就算在那痛苦傷悲的日子中,她的選擇依然代表了自己的潛意識,只因這個學位是她能幫助他的唯一方式。
接下來她該怎麼做?聽從導師的建言繼續留在這裡深造?抑或故作灑脫的回到台北,然後突然出現在優質電腦公司,告訴郎築瑪現在的她已經有能力幫助他,讓他們的公司更上一層樓?
但他還需要她嗎?還需要嗎?是她自己離開他的啊……
這六百多個日子,她與他之間就只剩電話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她的去向,只知道在她安住下來的第三個星期三,她接到了他的電話。
一個簡短得不能再短的留言,卻將她的心整個打亂。從此後,他就那樣冷冰冰的一個月一通電話,留給她幾句雲淡風輕的問候。
儘管每回的談話依舊短暫,但卻總將她自以為平淡的心海掀起一陣波濤。由網路上得到的資訊讓她明白,他現在生活的很好,公司儘管曾經受創,但在他的努力下很快的重振聲威,而張菁瑤依然是他得意的左右手……
好冷……看著口中呵出的白霧,契冬青抓緊了衣領。
「契冬青,恭喜你了!」突然,一個溫暖的懷抱貼在契冬青的身後,她的身子被一件大大的外套包在懷中。
「你……」契冬青詫異地轉過頭去,看著頭頂著雪花的郎築瑪面無表情的望著她。「你怎麼來了?」
「我不能來嗎?」郎築瑪淡淡的說著,但動作卻與話中的冷淡截然不同,他出乎契冬青意料的在她的臉頰印下深深一吻。「難得有機會能見識到國外畢業典禮的盛況,我來開開眼界。」
傻傻地感覺著臉上溫熱的唇瓣,契冬青真的不懂了,他怎能言語這樣冷淡,但卻又對她做出這樣親膩的舉動?除了他上回酒醉之時,他從未對她有這樣諭矩的舉動。
「好冷,走快點!」緊緊摟住契冬青,郎築瑪無視她眼中的納悶及不解,逕自親密地貼著她一同向前走去。「你來倫敦這麼久都沒好好逛過大街吧,我也沒逛過,所以我決定在我離開之前讓你陪我一起逛逛!」
「你什麼時候走?」聽到這話,契冬青低下頭去,有些落寞地問著,因為他的言語冷淡得幾乎讓她落淚。
「明天下午的飛機。」郎築瑪淡淡說著,然後硬將契冬青塞進一部汽車裡。
「所以你的工作就是給我當導遊,帶我好好的逛一逛!」
「嗯。」契冬青順從的點點頭。
她知道他必定是來開會的,但他竟願意在這樣忙碌的行程中抽空來看她,她有什麼理由不好好的與他共度這得來不易的短暫時光?
就這樣,郎築瑪開著車先帶契冬青到一個小餐廳隨便吃了頓午餐,便又風風火火的拉著她逛遍了倫敦的大街小巷。他們還停在一個河岸的咖啡屋,讓香醇滾燙的咖啡溫暖了他們的四肢百骸,郎築瑪不斷的說著話,聊著他們共同的朋友,但就是不聊自己。
但這一路上,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來,到這兒來!」在下午四點時,郎築瑪將契冬青塞入了一家高級服飾店,而在他們進去後,服飾店店長居然在門口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試試我幫你訂好的衣服,我有事出去一會兒。」
「你……」契冬青有些不捨的拉著郎築瑪的衣袖,生怕這一個快樂而浪漫的午後就要在這裡劃下休止符。
「你給我好好的待著!」郎築瑪故意皺起眉命令著,但在看到她怯生生的眼眸時,他再也無法隱藏自己的情感了。他將契冬青抱到身前,額抵著額。「聽好了,我說過我會回來,回來後再不讓你離開我身旁。」
知道他在說謊,知道他明天就得走,但看著一股深情在他眼波中流轉,契冬青輕歎一口氣,緩緩放下手,然後望著他一步一回頭的離開了店門。
「小姐,請來試試這些服裝,郎先生都幫您選好式樣了。」郎築瑪走後,店長笑容可掬的來到契冬青身旁,一手則指著一旁排成一列、拿著衣服的店員們。
「這麼多……」契冬青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這一切。
「郎先生說了,只要契小姐喜歡,連我們都可以帶回家!」店長笑瞇瞇地說著。
換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契冬青在覺得自己快被店員轉暈之後,終於,郎築瑪再度踏入了店門,而此刻他身著一套深藍色西裝、長外套,臉上掛著一抹神秘的微笑。
「真漂亮!」望著契冬青一襲白色低胸晚禮服,郎築瑪的眼神更顯深邃。
「你……」聽到他的讚美,契冬青有些手足無措。「我還是換回原來的衣服吧,比較方便。」
「不准換!」郎築瑪輕斥著,但眼中滿是笑意。他回頭望著店員。「麻煩你們把剩下的衣服送到我住的飯店。」
「好的,郎先生,我們衷心期盼您下次的光臨。」店長笑得嘴巴都閉不上了。
「走吧!」為契冬青披上一件米色大外套,郎築瑪挽起她的手。
「去哪兒呢?」契冬青真的愈來愈不明白郎築瑪了,他為什麼會突然沒有知會她就出現在他眼前?又為她買了這些華貴服飾,他明天就要走了不是嗎?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到我那兒坐坐!」
輕咬著唇半晌後,契冬青點了頭,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帶她去哪裡,只要能在他身旁多待一分鐘,就算天涯海角她都相隨。
況況風郎築瑪口中「他住的地方」竟是一個五星級飯店的總統套房,這完全出乎契冬青的意料之外,她傻傻地跟著郎築瑪的腳步,然後讓他幫她脫了外套,拉開椅背,開始了一頓美妙的燭光晚餐。
「張嘴!」每道菜一來,郎築瑪就會這麼說。「你太瘦了,要好好補補。」
「我自己來吧!」契冬青受寵若驚的紅了臉頰。
「不行!」郎築瑪根本不理契冬青的抗議,右手拿著叉子,左手則輕輕撫弄著她的雙唇。「來,乖。」
他的手指那樣火熱,他的眼眸那樣溫柔,契冬青完全沉醉在夢幻的情境裡,只能微微輕*紅唇,然後望著郎築瑪一小口、一小口的將食物輕放入她的口中,看著郎築瑪將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傾入她的柔唇。
「有畢業晚餐,當然不能少了畢業舞會!」等侍者全退下之後,郎築瑪站起身來,向契冬青伸出一隻手。「來,過來陪我跳支舞。」
凝視著郎築瑪半晌,契冬青終究還是站起身子,聽著房內傳來柔柔的樂聲,將手交到他的手上。
月色撩人,但契冬青的心更火熱,她半夢半醒的踏著節拍,卻不知自己整個身子都被郎築瑪環在懷中。
「知不知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在音樂聲中,契冬青耳旁傳來郎築瑪磁性的嗓音。
「知道,來開會。」契冬青黯然的回答著。
「錯了,」郎築瑪有些生氣的停住腳步。「你竟然不知道我來幹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望著他薄怒的眼脾,契冬青有些痛苦、有些不解的低下頭。
「我是來懲罰你的!」郎築瑪抬起契冬青的臉狠狠地說著,可望著她的眼眸卻盈滿水光,再無考慮的將她的唇緊緊覆住。
他的唇既熱情又充滿佔有慾,熱切地渴求著她口中的芬香,一陣暈眩後,契冬青閉上了雙眼,感覺著郎築瑪的一身熱力全傳入自己體內。
彷彿要將契冬青揉入自己的體內似的,郎築瑪不斷吻著她,卻又無比的輕柔,包含著她曾由他那裡得到過的所有寵溺。
「我知道我不告而別不對,但你明天就要走了,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別再傷害我了,我受不了!」在郎築瑪的唇終於離開之後,契冬青雙眸隱隱閃動著水光,直視著他。
「來不及了,你以為我來是幹什麼?」郎築瑪的話狠心決絕,但他的舉動卻與言語絲毫不符,他愛憐地輕吻著契冬青的頸項、鎖骨。「是,我明天就要走,但前提是你必須跟我一起走!你一天不走,我就待在這裡等你一天。你想十年不走,我就綁你走!」
「你……」契冬青為他不輕易表現出來的強烈情感震驚。
「別再告訴我你聽不懂我的意思!」郎築瑪的唇愈來愈往下,遊走在契冬青雪白而又豐挺的美麗弧度邊緣。
「我……」
「你不告而別就那樣走,想過我的感受嗎?走就走了,為什麼每回跟我通完電話就哭?明明對數字沒轍,又為什麼非念MBA?」
「你知道的……」
「該死的!」突然,郎築瑪低咒了起來。「然後你今天又打扮成這樣,分明是想破壞我的自制力!」
「是你讓我穿這件的。」契冬青委屈地說著。
「是我嗎……」郎築瑪怔仲了一下,然後低笑了起來。「是啊,是我啊,是我,所以我應該負全責。」
「築瑪……你……」契冬青在被郎築瑪一把抱起後,慌亂地摟著他的脖子嬌呼著。
「老天,你的聲音真好聽……」郎築瑪將契冬青放倒在床上後,手輕輕隔著柔軟衣料撫遍她的週身,最後停在她的唇上。「契冬青,你聽好。」
「什麼事?」契冬青輕歐雙唇緩緩問著。
「明天就跟我回去!」郎築瑪抬起契冬青的臉直視著她。
「我……」望著他澄澈的眼眸,契冬青知道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了。
是的,她要回去,回到他的身旁,不管他今天所做所為是出自哪一種情感,可是能擁有他這種情感,她一生無憾了:…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這才像話。還有——」郎築瑪更嚴肅的說著。「你愛我嗎?」
「我……」契冬青再也沒有任何壓力了,如果他有勇氣知道答案,她就有勇氣告訴他正確答案!
「我愛你……好愛好愛……」
靜靜等待著接下來有可能的尷尬,但這卻沒有發生,她睜眼一看,看到的卻是一個笑容滿溢的郎築瑪。
接下來的事就像夢一樣,契冬青任他柔柔地吻著自己的髮梢,然後拿出一個戒指套入自己的中指。而後,郎築瑪再無顧慮地緊擁懷中人,用全身的情感去撫弄著她、逗弄著她,直到懷中人的喘息再也無法平靜,嚶嚀聲緩緩由她口中流瀉而出,他微笑望著那張如花般嬌羞的臉,往前挺進,讓他倆的身體與心靈相合而為一……
「我真傻,早該這樣做了!」輕撫著散落在枕上的秀髮,郎築瑪歎了口氣。
「早早吃了你不僅省了機票錢,也省得天天對你魂牽夢繫的吃不好、睡不下。」
「你胡說什麼?」契冬青羞澀地說著。
「才沒胡說、錯就錯在我上回沒直接把你吃了,要不哪有後面這麼多麻煩事?」
郎築瑪想起往事,實在懊惱得不得了。
「你……」想起那一個甜蜜而憂傷的夜晚,契冬青吃驚了。
「我什麼我,你以為我郎築瑪那麼沒有格調?我本來想把事情都解決後光明正大的娶你回家,哪知後來又發生那麼多事?」郎築瑪歎著氣。「要不是怕嚇了你,我那天就吃了你。」
「可是……」契冬青不解地問著,如果真是這樣,他為什麼跟她求婚時要說那些傷人的話?「為什麼?」
「到現在你還問我為什麼?」郎築瑪狠狠地吻著契冬青。
「我……」許久許久之後,契冬青終於再度開口。「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怎麼想我的,哥兒們?還是……」
「你真的好傻,我都說過要照顧你一輩子了,你還為這事心煩!記不記得當初我對你說的話?」郎築瑪愛憐地吻著契冬青的眼、眉。
「記得……」契冬青有些難受地說著,她怎麼忘得了呢?「你說想娶我的原因是因為我是你哥兒們。」
「你錯了!」郎築瑪溫柔地笑了。「我說的是——誰要你是我哥兒們。」
「那不是一樣?」
「當然不一樣!」郎築瑪直視著契冬青美麗的眼眸。「聽好,我今天仍然要說一樣的話——誰要你?是我,哥兒們!」
「你……」聽著郎築瑪將他慣常掛在口中的話換成了另一種句式,契冬青的眼朦朧了起來。
「是的,我要你,從小到大都未曾改變過!」望著契冬青眼中的淚水,郎築瑪愛憐地輕吻著那美麗的露珠。「要你,不為別的,只因愛你……」
「那你那天為什麼不說?」契冬青又哭又笑,更氣他的傻。
「那天你哭成那樣要我怎麼說的出口?」郎築瑪歎了一口氣,然後更深情的吻住她。「而且你都拒絕我的求婚了,我還有什麼臉說?所以,今天你要補償我這一年半來的所有精神損失……」
屋外白雪片片,屋內卻春意正濃,遙遠的星空上,星子不斷眨眼、眨眼……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