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請放心,朱姑娘雖然傷重,卻好在都未傷及要害。之所以昏迷,主要是一路帶傷奔波,失血過多。得立即清洗傷口,進行包紮。」
將朱芝芝安置在他房裡後,慕無極差人送來熱水,除了軍醫外,他將其餘人喝退,由他親自先替她擦拭身體再由軍醫接手。反正「王妃」的謠言他已散播出去,軍中也沒有他信得過的男子,只有自己硬著頭皮上陣。
墨汁一去,白淨的肌膚立刻呈現在眼前,他原本還擔心自己會心猿意馬,卻在看清楚傷口後深深地抽了一口氣,一顆心涼去半截,什麼心思都沒了。
她潛入時被西蠻軍發現了!
她竟然正面和那幫蠻族對上!
老天,真是萬幸!
在軍醫完成包紮的工作也離開後,慕無極不知道是第幾次感謝老天,讓她活著逃回來。
「見到我用得著這麼痛苦嗎?」
黑亮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睜得老大,神情頗為委屈。
慕無極有一瞬間失神。
他想過一千種方法來教訓她的膽大妄為,想過一萬種說法罵到她再也不敢衝動行事,但好不容易盼到她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顫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臉龐,口中喃喃道:「你還活著嗎?」
他像是在問她,更像是在問自己。
朱芝芝只是傻傻地笑,笑著笑著,眼角便不禁有些濕潤了。
是,活著,她也才剛剛知道自己還活著。
◎◎◎
在西蠻軍營的時候,她都嚇傻了,身上的傷疼到麻木,卻還是拼了命想活著回來。她想,如果知道敵營嚴密到這麼誇張的地步,大概他求她,她都沒膽來。
最最不該的,就是對自己的技術太有信心。要是死在這裡可怎麼辦?死得不明不白?這樣一想,忽然胸中湧現一股不服氣,她非要活著回去不可。
因為只有她活著回去,這驚險的一晚才有意義。
那時候那樣的害怕、那樣的恐懼,她都沒有哭。
現在她卻忍不住想哭,哭給疼她的人看。這樣的淚,才讓她覺得流得有價值,因為有人會心疼。
「以後不許再這麼胡鬧!」
「我……」下意識想反擊,但在觸及他警告的目光後,她聰明地選擇閉嘴。
「對了,你快扶我起來。」突然想起某事,朱芝芝又道。她險些誤了大事!
「你現在的樣子還想起來?」
他的語氣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說了天大的笑話!
「我這不沒事了嗎?軍醫不也說了,要害都避開了。」
慕無極很給面子的鼓掌,「是,『盜仙』大人真是好樣的,既然如此,一會本王也在自己身上開個洞,要從前面貫穿到後面,最好可以透光的那種,然後再澆上墨汁,製造出一種血肉模糊的感覺……沒關係!你別擔心,反正避、開、要、害了呀!」最後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你說的是『耳洞』吧……」對上某人殺人的目光後,她識相地改口,「我錯了,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嗎?可是你總得讓我把探聽到的消息寫下來吧。」
「消息?」怪不得西蠻人把她傷成這樣,看來她果真在人家地盤上撒野了。
「你這個主帥活該被人罵,對戰事一點都不關心。也不想想,憑我的能力,如果沒有什麼收穫,怎會平白無故被傷成這樣?」
那個「墨汁偽裝法」是笨了些,但確實是這種條件下最管用的方法,這幫外行人一定自以為是在笑她笨了。
「你真的……」
「牛尾山偷襲確有其事。」
其實這件事,她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衝動。
還好,西蠻人也使用漢語,不然她去了也是白搭。
「具體時間是本月二十三日。在此之前,他們打算誘敵將兵力集中到東門,然後出其不意進攻西門,牛尾山接應突襲,包抄城內。」
慕無極身形猛地僵住,「你再說一遍,是哪一天?」
「本月二十三,對了,說起來,來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這加農炮的日子怎麼算,二十三是哪天?」
「……明天!」
◎◎◎
旭日東昇,為即將出戰的大軍籠罩上一層像勝利一樣的鮮艷色彩。
狂風飛捲,旌旗招展,北國大軍氣勢磅礡,連日來的養精蓄銳似乎都在這一刻得到體現。
原本嘛,這才是金戈鐵馬的戰場上應有的景象。十年磨一劍,為的也不過是出鞘那一日,鋒芒萬千。
所以,當大軍整齊地列隊接受校閱時,即便厭戰如慕無極,即便看戰爭片多如朱芝芝,也不免被沙場男兒的氣魄所震懾。
所謂驚天地、泣鬼神,也不過如此吧。朱芝芝心想。
怪不得邊塞詩都寫得豪邁壯闊,怪不得將士們保家衛國能夠拋頭顱灑熱血。強大的氣勢總是能夠激盪人心,總是能使人平空生出勇氣。軍旅生涯苦雖苦,卻是最適合血性男兒酬壯志的地方。
單是這樣看著,她已覺得豪氣頓生。
而慕無極此時,也是神情肅穆,眉宇間是平日絕對看不見的凜然鄭重。
他昂首闊步地站上高台,將手中的寶劍高舉。「北國的勇士們,今日就是與西蠻人決一死戰的時刻,你們準備好了嗎?」
「殺!殺!殺!」喊聲震天價響,連城樓彷彿也被撼動了。
「聽著,我們要畢其功於此役。國家國家,我們衛國便是保家!殺退外敵,便可以回家與妻兒團圓,我們應該怎麼做?」
「殺!殺!殺!」
「好!大家記住,此戰我們只能勝!」他目光炯然,「傳令下去,出發!」
「出發!」
氣壯山河的吶喊是血性男兒衝鋒陷陣的口令,是英雄豪傑壯志飛揚的熱忱。如果戰爭不可避免,那麼,他們將用血肉之軀築起一道銅牆鐵壁,為親人守護家園。
有了這份信念,他們便是一支不敗之師!
「王爺!」
不顧眾人的阻攔,朱芝芝吃力地來到他身邊。
他趕忙扶住她,面上難掩擔憂。「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要你好好養傷嗎?」
「我有東西要交給你,拿著!」
不理會他飽含關心的責備,她自懷中掏出一樣東西塞到他手裡。
那是一把純金打造的匕首,上頭雕著西蠻人奉為神明的鷹圖騰,兩隻鷹眼更是各鑲嵌上一顆珍貴的藍寶石。西蠻人崇拜鷹神,認為自己是鷹的後代,所以鷹圖騰乃西蠻貴族的標誌。傳聞他們每次發兵前,都要進行祭祀大典,而祭典上的聖物便是一把純鑫打造、嵌有藍寶石的鷹圖騰匕首。
抽了一口氣,慕無極挽著她背對眾人,低聲問:「怎麼來的?」
「順手摸的!」這實在是一種不太好改的「職業病」。朱芝芝有些無奈的想。
其實單憑這把匕首,他便猜出前因後果。怪不得西蠻軍不在意她的企圖一心置她於死地。她拿了人家祭祀的聖物,讓人家怎麼打仗?
「喂!」見他遲遲不說話,她不禁有些憂心。
昨天,她偷聽完機密,又順便抄了一份西蠻軍事部署圖,剛要走,卻掃見牆壁上掛著的匕首。直覺使然,她幾乎一眼就確認,它就是五頂提示中的第二項……黃金匕。
◎◎◎
於是她想也不想就順手摸走。上次的「牛尾山」雖然對她回家沒什麼幫助,卻幫了慕無極大忙,也許「黃金匕」也有這個作用?
誰知道那些西蠻軍竟把這東西看得比軍事機密還重要,也不知道她倉卒間觸動什麼機關,他們竟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個水洩不通。
起先她還奢望他們念在她來歷不明會留下她小命審問一番,後來卻發現他們面目猙獰,拼了老命要殺死她。
現在想來,應該是這匕首惹的禍。
不過,西蠻人似乎非常敬畏這把匕首,她為了突圍拿著它亂揮,竟然沒有人敢攔她,也因此她才有命逃回來。
「喂,這個到底有沒有用?」為了它,她命差點沒了,到底值不值得啊?
慕無極怪異地瞅著她。拿了人家信奉的聖物,他們都等於要不戰而勝了,她還問他有沒有用!
他不禁要懷疑,難道她真是老天派來幫他的貴人?要不,怎麼平時看上去迷迷糊糊的,關鍵時刻盡幫大忙?
「你別不吭聲,到底有沒有用?」想急死她啊!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何只是有用,簡直太、有、用、了!」
「那就好了!」朱芝芝笑逐顏開,卻不小心觸動傷口,抽了口涼氣。
「你看你,我都說了不讓你出來了。」他趕緊小心地將她攙回軍醫身旁。
「我沒事,你快去吧。」
「嗯。」
「打場漂亮的勝仗!」
「嗯。」
「……我等著你回來。」
「嗯!」
「……王爺,該起程了。」
「嗯……啊?是周將軍啊!哈哈……」乾笑兩聲以逃避部屬冷冷的目光,慕無極意氣風發的上馬,再不回頭。
身後,周將軍不悅地瞅了朱芝芝一眼。
早說帶女人會礙事,就算是立了功的女子也不例外。「十八相送」在戰場上可不是什麼值得提倡的好戲碼。
朝陽裡,慕無極策馬而去,初生的太陽將他的戰袍映得血紅,那是勝利即將到來的預示,那是戰爭即將結束的喜慶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