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芝芝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應該斷了他的念,可狠心的話卻堵在胸口,只是想想便有想哭的衝動。
最後,她咬著唇,眼角不受控制的濕潤。
「傻子,為什麼非要說出來?」
有些事,沉默才是最好的,一旦說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何必呢?
車廂內,慕無極直視朱芝芝的雙眸。
「如果不說,你是不是準備逃避一輩子?」
如果不是她突然說要走,也許他真會任由她裝傻下去。而今,說都說出來了,反倒輕鬆。
「一輩子?」朱芝芝苦笑的搖搖頭,「那你來說,我不逃避怎麼辦?我怎麼保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一輩子能給你!」壓抑的苦悶似乎找到發洩的出口,她大聲質問。
「芝芝……」慕無極心疼地擁緊她。
「你讓我說!我來得莫名其妙,睡個覺也能莫名其妙睡死半個月,下一次呢?
誰能保證我不會莫名其妙地回去!那你呢?你怎麼辦?」
如果承認愛他,當她走了以後,他要怎麼辦?誰來繼續愛他,她又怎能容忍別人來代替她愛他……
「我等你!」
朱芝芝怔住,抬起頭,對上慕無極無比認真的眼睛。眼眶中的水霧,讓她眼前的事物有些模糊,唯一清晰的,是他眼神中堅定的光芒。
「我不能去找你,因為我知道自己找不到。所以,如果你消失了,我會一直等著,等著你回來。」
他當然可以現在就占卜兩人的未來,但如果答案是分離,他就會接受嗎?不,他不會,可他也不會違抗天命,因為他不想由於自己的私慾而連累她,所以他會用盡一生等待奇跡發生。
「……你這又何苦?」
「芝芝,我只問你,如果你可以決定回家或留下,你會怎麼選擇?」
朱芝芝沉默。
一邊是至親,一邊是深情的愛人,兩個都是她的全世界。
她要怎麼選擇,或者說,她要怎麼放棄?
不可否認,她喜歡慕無極,很喜歡,想依賴他,甚至想保護他。看到他難過,她也難過;見他開心,她比他還開心……可是在她成長的時空,分分秒秒都是她存在的見證,在那邊,她活得踏實而愉快,有親人、有朋友,她可以確定她愛那個世界。
如果她可以選擇……
這問題問的好,問得乾脆,問得明白。
既然難以割捨,又何必折磨他人呢?
閉上眼睛,朱芝芝用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狠狠地掐滅了慕無極的期待。
「我選擇回家。」
望著男人漸漸黯淡的雙眸,她心痛地別過頭。
為什麼,要讓她來選啊?
◎◎◎
接下來的路,氣氛變得苦悶起來。
歸期越來越近,兩人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自那天以後,兩個原本無話不談的人一下子變得像是陌生,客客氣氣。更多的時候,慕無極像是刻意和她保持距離。
他甚至開始騎馬,而不是和她擠在馬車裡聊天。
朱芝芝覺得,這樣也好,他們兩個都需要靜一靜。又或者,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不清不楚的開始,不明不白的結束,發生的,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過程……
這樣一想,心裡又是一陣難受。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那個答案傷他有多深,可是她沒辦法騙他。
她真的很想家,她不想永遠留在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
況且如果她給了他希望,一旦她離開,他怎麼辦?真讓他永無止境的等下去?
烏雲壓得天色灰濛濛的,就像天空下兩人的心情。
要下雨了?
朱芝芝把頭探出窗外,冰涼的水滴打在她臉上。她趕忙朝慕無極的方向望去,見他也伸手感受著雨滴。
「無極,下雨了,你快上車!」
兩人好幾日沒有說話,朱芝芝這一聲呼喚讓慕無極心上漏跳了一拍。
「我……」
轟隆!
不過一瞬間的遲疑,閃電飛馳,一記巨雷緊隨其後在雲層中翻滾而來。震耳的響聲蓋過了慕無極的回應。大雨傾盆而下,天與地的界線霎時變得模糊,豆大雨滴吹打在臉上,竟有些疼。
夏日的雷陣雨往往來得快,去得也快,可這一場卻意外的持久。
離前面的城鎮還有一段路,一行人就近找到一處山洞避雨。眾人苦等多時不見雨停,只得從馬車裡取出工具,在洞口生火取暖、烘衣服。
天色越來越暗,看來,今晚是要在這兒過夜了。
早有人收拾好兩塊乾淨的地方給主子安歇。
慕無極剛要坐下,卻發現朱芝芝還在洞口張望,雙手抱臂,瑟瑟發抖。她裙子是乾的,上半身卻濕了一大半,髮梢還滴著水。
一定是剛才在馬車上叫他時淋到的吧,他不動聲色取了件乾衣服,遞了過去。
「換了吧。」
聞聲,朱芝芝心頭一緊,忍不住暗暗埋怨,可總管跟她說話了。只是,她心底也清楚自己怨得沒有道理。
一時間,不知道該用什私表情面對他,她便抱著衣服站在原地。
以為她在為難無處更衣,他指著山洞深處道:「你進去換吧,我在這守著。」
「啊?謝謝。」
臉微微有些不燙,她低著頭逕自跑了進去,再不敢回頭。
這山洞比她想像中要深得多,但卻出奇的筆直,周圍沒有能遮蔽的物體。她只得沒命似的跑,跑了好半天。直到洞口的光線已經十分微弱,她才意識到自己離大家太遠了。
◎◎◎
於是她停下來,盯著手裡的衣服,好半晌沒有動作。
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是說了句話,為什麼她會這麼反常?
抱緊衣服,她緩緩地蹲下身,將臉埋在胸前。好難受,心裡好難受……
以前慕無極總是圍著她打轉,她還不覺得。如今,他好幾天對她不理不睬,她突然覺得心像空了一半一樣,只想和他靠近一點、多說一些話。可是,站在他面前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每當那個時候,她總是很難受。
為什麼會這樣?她只是想家而已,她只是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然而,看到慕無極難過,她又好不捨、好心痛。
老天爺!誰來告訴她,她到底要怎麼做……
怎麼去了這麼久?
慕無極苦等在洞門,卻遲遲不見朱芝芝的人影,心中不免有些擔心。想要進去看看,又不知道她究竟跑了多遠,萬一撞上她換衣不是尷尬?
左右為難間,也只有繼續苦等。
洞外大雨磅礡,閃電不時將洞口附近映得慘白,接下來又是震耳欲聾的響雷。
這樣的天氣,窩在王府裡真是最舒服不過了。
心裡忍不住又把將他弄到蘭州的三皇兄咒罵一番。
不過,若不是那道旨意,他恐怕也不會遇到芝芝,不會知道看似無慾無求的自己其實也有貪心的一面,奢望著可能並不屬於自己的人。
慕無極回頭,發現洞的深處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真的太久了,不祥的預感突然盈滿心頭,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轟隆一聲巨響,卻並非來自天際,而是從坡頂傳來。
一身泥水的侍從從洞外慌慌張張地跑進來,「王爺,山頂有巨石滾下來!」
他一驚,面色嚴峻。「快!離開這山洞,東西都不要了,所以有立刻出去!」
於是,在慕無極的指揮下,一干人等迅速離開,並將馬車先行駕到不遠處的原野上。
「王爺,快走啊!」
他心急如焚,卻始終不見朱芝芝出來,便一把搶過火把,把來人推出去。「你們去聯繫這裡的官員,我去找朱姑娘。」
「王爺!」
不顧眾人的阻攔,他向山洞深處奔去。幾乎在他轉身的同時,背後一陣轟然巨響,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牢牢堵住洞口。
慕無極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若是他再晚離開一步,怕是早被砸成肉餅……
芝芝?芝芝怎麼樣了?
想到那個人,又是一陣心焦。
火焰微弱的火把是這洞內唯一的光線,他小心翼翼地前行,凝視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不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是的,那聲音很輕,若非周圍極靜,他絕對注意不到,那是芝芝這種輕功高手特有的腳步聲。
「芝芝?」他試探性的呼喚。
腳步聲一頓,接著加快了佔用率,像是開始奔跑。
「芝芝,是你嗎?」
拐角處,淺色裙擺露出一角,接著,朱芝芝整個身影現了出來。
見到確實是慕無極,她晶亮的眼眸寫滿驚訝。
「你怎麼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