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她的祈求,水面上竟真的有了反應。不過,那反應的強烈程度又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兩處氣泡咕嚕咕嚕地翻滾個不停,又等了好一會,兩顆腦袋一前一後地冒了出來。
她先是一喜,「無極!」又是一驚,「……張、副、將!」
兩人上了岸,簡單處理了身上的水草,就在巖邊談起事情的原由。
「張副將,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夫人她……」
張勇感激地道:「多虧了朱姑娘幫忙,阿蘭他們母子均安,被我安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
她展顏,「那就好。」
慕無極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
想到自己曾出賣過九王爺,張勇不禁慚愧地別過頭。
朱芝芝則打著哈哈轉移話題,「這些以後再跟你解釋,先說說你怎麼遇見張副將的吧。」
其實,對於張勇的怪異,慕無極並非毫無察覺。只是,他惜才,也敬重張勇,才處處給對方留餘地。
見她如今有意避開此話題,便也不追問,只將經過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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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剛才在水底下拴住他腳踝的東西就是張勇的手,兩人碰面之後,張勇示意他跟他走,但他怕朱芝芝著急,這才要張勇先同他一起回來。
「這麼說,水下果然可以出去?」
張勇點頭道:「說來也巧,我帶著妻兒路經附近,卻在上山時看見一批人馬鬼鬼崇崇。我攔了一個,在他身上發現了景王府的徽章,又想到此處為王爺回京必經之路,所以一路跟蹤,這才確定他們要對王爺不利。
可是我到山頂時晚了一步,眼看他們將巨石推落山崖。我瞧那幫人馬不停蹄地跑到這裡,守著這條水流,才想這下面會不會有什麼秘密。沒想到一潛下來就碰到王爺了。」
慕無極神情卻不見輕鬆,反而沉凝著臉,神色複雜看著他,「張副將,既然外面有人守著,你下水前,一定和他們動手了吧。」
張勇爽朗一笑,「幾個雜碎,不在話下。」
「張副將的神威我自是知道的,可是,我不認為我五皇兄的人不會如你說的那般容易打發。」
他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朝張勇行了一禮。
「張副將冒險來救我們,我和芝芝都非常感謝。如果不是你來得及時,就算我們出了這山洞,只怕也要死在那些殺手手裡。可是,」他話鋒一轉,「可是張副將不該不顧惜身體,還瞞著我們硬撐。」
張勇身形一僵。
見他不吭聲,慕無極無奈歎氣,「張副將想讓本王親自動手嗎?」
朱芝芝微訝,以為他誤會什麼,正想上前說話,卻被攔住。
他開口道:「芝芝,你看不出張副將受了傷嗎?」
她這才發現並非洞內光線幽暗,張副將的確臉色慘白。看來無極沒猜錯,張副將以寡敵眾,一定付出慘重的代價。
慕無極上前扶住張勇盤膝坐下,從背後灌輸內力給他。
「王爺……一會您還要帶朱姑娘穿越潭底……不應該浪費真氣。」
「這裡不是軍中,沒有主帥和將士,我總不能眼見朋友寒氣浸身,而袖手旁觀吧。」
朱芝芝此時也看出張勇的傷勢,不禁擔憂地道:「張副將你就別說話了,保重身體要緊,要不我拿什麼跟尊夫人交代?張副將不為自己,也要為家裡著想,你一家剛剛團圓,要是因為我們出了什麼岔子可怎麼辦!」
「王爺、朱姑娘……張某戴罪之人……」
「認真運功!」慕無極額頭冒汗。
他在這邊拚死拚活,他倆倒是敘起舊來了?
半晌,將張勇體內寒氣驅盡,兩人又自自調息一會。慕無極突然沒頭沒腦道:「那些都過去了,本王都不在乎,你還惦記什麼。」
張勇心頭一熱,幾乎說不出話來。
朱芝芝在旁邊歎氣。這傢伙果然什麼都知道:到底他還瞞了她多少事?
「張副將,我們涼王殿下很掠長裝傻的。」她訕訕地瞄了慕無極一眼,「很多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提,又或者說,他是根本不在乎,所以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你這頭心心唸唸,他卻根本想都不想,不是很冤?
「張副將,你我相交交的是真心,這就夠了。」
她眼波一轉,「九王爺至理名言,小女子銘記在心。」
「知道就好!」慕無極也不跟她客氣,「既然如此,以後要多多尊敬本王,別再在本王面前囂張。本王好多想出幾句至理名言教教你。」
朱芝芝冷笑,手肘毫不留情的一拐,「給你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
見兩個年輕人笑鬧,張勇心情也頓時輕鬆了不少。九王爺平時雖然看似漫不經心,但實際上什麼都看在眼底,只是不點破。
他太小看九王爺了。
「對了,王爺、朱姑娘,我如今已非副將,你們以後直接叫我張勇就好。」
「那怎麼行?」朱芝芝搖頭,「你比我年長,我叫你張大哥吧。」
沒等張勇點頭,慕無極就搶先道:「張大哥,就這麼叫了。」
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會揀便宜!」
「王爺,這怎麼行……」
「哎,你就別推辭了。還看不出來嗎?他從小到大就沒這麼叫過別人,正覺得好玩呢,隨他去別跟他計較了。」
慕無極狀似訝異,「這你也知道?」
「我是誰啊!」
張勇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對活寶。當初在蘭州時,王爺雖然有時候略顯鬆散,但多數時候是很沉靜的。讓他不禁要懷疑,眼前這個動不動就和人動嘴的九王爺真的是他本人嗎?
只能說,愛情帶來的改變真是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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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休息片刻,終於準備下水。
過去執行任務時,朱芝芝是潛水過,但一聽要潛那麼深,又沒有潛水的設備,她難免心裡有些忐忑。
慕無極自然注意到這一點。
「你躲那麼遠幹什麼?」
朱芝芝嚇了一趟,「你走路都沒有聲音啊!人嚇人嚇死人,知道嗎?」
「你害怕了?」
「害怕?」她的反應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哈、哈!誰害怕了,我只是看看『泥巴圖』放好沒,要是不小心弄濕的話,就白忙一場了。」
切,是誰剛剛還拍胸脯保證東西絕對萬無一「濕」的?
慕無極好笑地看著某人言不由衷的丫頭。
「那可有意思了,不害怕,你這麼大反應幹麼?」
「我……」大腦飛快地組織詞彙,她又開始發揮特長,不著邊際地瞎扯。「因為我喜歡潛水呀!一想到可以游到那……麼深的地方,我就激、情、澎、湃!」
慕無極瞭解地點點頭,「好,那你繼續『澎湃』吧。待會你可跟緊我。張大哥有傷,我得照看他,沒治時間管你了。」
儘管在心裡用刀吹了這男人一百八十多下,朱芝芝還是面不改色的笑道:「好啊,你照顧好張大哥。」
嗆死你算了!
憤憤地轉身,沒注意慕無極憋笑憋得快得內傷。
張勇想得很周到,行動前帶了一條很長的繩子,這樣就能避免他們在水中被衝散了。
朱芝芝雖然還是有些膽怯,但也知道此時自己不該給慕無極添麻煩,只能拚命深呼吸,撫平緊張。
他看在眼裡,又是無奈又是窩心。
還說他總愛瞞著她,她自己不也是什麼也不說?
事實上,張副將對她的感激從何而來,他沒有半點頭緒,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一定私底下為他想了許多,也做了許多。
總說他笨,其實她才是真正的傻姑娘。
忽地,他想到一個幫她放鬆的辦法。
「芝芝?」
「有事說事。」朱大小姐張嘴就沒好口氣,站在岸上練千斤墜似的一動不動。
碰了釘子,九王爺也不氣餒,端著笑臉自己湊過去。
「你剛才是不是問過我關於內功的問題?」
果然,朱芝芝眼睛一亮,「對啊,我問你,你剛剛替張大哥療傷的那一招叫什麼?這就這樣一推,張大哥身上就開始冒熱氣了,好神奇!」
簡直跟電視劇裡的大俠沒兩樣了。
「哪個?」
朱芝芝說到興頭,渾然未察陰謀的味道,她學著他的樣子,雙手畫個大圓,又向前一推。
「就這個。」
「噢!」慕無極點頭,「我知道,是不是這樣……」
話音未落,他朝朱芝芝身後一推。
撲通!
下一秒,某人一頭栽進水裡。
狼狽地冒出水面,朱芝芝抹了把臉上的水,不可思議的看著慕無極。
她,盜仙朱芝芝……竟然這麼容易被暗算了!
「慕……」還沒來得及發火,一截繩子扔到她眼前,接著慕無極和張勇相繼入水。
「芝芝,抓緊繩子,我就在你後面。」
說完,朱芝芝被繩子的力道一帶,已然入水。
霎時明白了慕無極的用心,她哭笑不得間,只有賭氣地在水裡吐個大泡泡。好吧,這樣一鬧,她確實沒剛才那麼緊張了。
水下比朱芝芝預想的要冷,才一會,就覺得手有些僵了。
因為張勇在前面引路,五顆夜明珠給了他三顆,她和慕無極各一顆。所以相形之下,她周圍就暗了許多。
隨著深度的增加,肺部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令人難受,就連眼睛也開始有些不舒服。
就在她呼吸開始困難,快要撐不住時,忽地被一股大力一帶。她一慌,水流一刻不停地灌進鼻腔。
她再也抓不住繩子,想試著回過頭來救,卻被猛地帶入一個熟悉懷抱,兩片冰涼的唇突然印上她的。光線這樣暗淡,她看不出無極現在是什麼表情。一股溫熱氣流渡進唇間,她是憑著本能汲取,肺部頓時舒服許多。
看來無極一直注意著她的情況,一發現她氣息不足了,他才用力一拽繩子,只是沒想到反而讓她嗆到。
半晌,慕無極有些依依不捨地離開佳人柔軟的唇瓣,一手攔在她腰上,用額頭抵了抵她,意在詢問。
朱芝芝會意,抱在他腰上的手緊了緊,算是回應。
如今黑漆漆的,她又丟了繩子,只有和他拴在一起了。
兩個人的重量使他們下沉的速度加快,很快便趕上繩子另一頭的張勇。張勇見他倆一起出現,瞭解地一笑,讓朱芝芝紅了臉,吸了幾口真氣,她感覺接下來好挨許多,三個沒過多久就到了石縫處。
對張勇和慕無極這種身形的人,那石縫勉強可以通過,對以靈巧見長的朱芝芝卻是輕鬆得很。
於是,她向兩人做了個手勢,自己便率先游了過去,到另一頭接應。
她等在對面,只要一有人冒頭,她就一腳蹬著石壁借反作用力向外拉,這樣就解決了慕無極和張勇在石縫間游動不開的問題。
過了這一關,接下來就簡單了,考驗的完全是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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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游,不停地向上游,光線越來越強,肺部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小。終於,腦袋探出水面,朱芝芝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氣,好像要把之前欠得全部補回來。
由於在黑暗中處得過久,陽光顯得份外刺眼,她適應著慢慢睜眼,一抬手,卻發現那顆黑暗中照明的功臣夜明珠,此刻已恢復凡身,平凡得像不起眼的石頭。
費盡力氣上了岸,三人都趴在岸邊喘著粗氣。
這一回遭遇也算九死一生,尤其是慕無極和朱芝芝,更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想他們進洞時,還各懷心思,愁眉不展。歷經此一劫難,讓他們能放下心中的顧慮,敞開胸懷接受彼此的感情。
單憑這點,慕無極非但不恨自己的五皇兄,反倒有些感激他。
朱芝芝此時則是累得快要虛脫,她底子本就不如慕無極,又受了重傷,這一趟下來又是驚又是嚇,她只覺得跑馬拉松都沒這麼累。歇息半晌,張勇來向兩人道別,「王爺、朱姑娘,張勇還得回去照看妻兒,咱們就此分別吧。」
「張大哥,你來王府可能會不方便,但以後至少記得給我們捎點消息,讓我們知道你過得如何。」
張勇感激的一抱拳。「王爺和朱姑娘的恩德,張……」
沒等他說完,朱芝芝已經受不了,「張大哥,要是你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就趕緊上路吧,這句話我實在是聽夠了。」
他一怔,隨即爽朗一笑,「好,張某先行告辭。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張勇的地方,直說便是。」
「這句我倒喜歡。」她半開玩笑道。
慕無極淡笑著目送張勇離去後,回過頭面向她,「想說什麼?」朱芝芝一邊擰著頭髮,一邊感慨,「想說,活著真好。」
是,活著真好。
有你陪伴,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