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定時被灌下藥湯,各種補品更是輪番上陣。
每當她露出苦臉拒絕繼續被當成豬餵養的時候,那些被派來伺候她的婢女便哭喪著臉對她說,這全是王爺的命令,她違抗了不要緊,反正到頭來吃苦受罪的是她們這些小奴才。
迫於無奈,段茉兒只能繼續把自己當豬,每天躺在床上忍受著灌喝湯藥補品的滋味。
不出半個月,她腰圍肥了整整一圈,臉色比從前不知紅潤了多少倍,再這樣吃下去,她保證自己會變成大肥婆。
在陳太醫再三的保證下,李玄臻終於相信她的身體已無大礙,大發善心的解除「飼養令」,還她自由之身了。
親眼見證四王爺把自家二小姐寵成無價寶的香香,每次見段茉兒腰間那圈小肥肉,都忍不住調侃她真的很有繼續當豬的本錢。
幸好在她被「圈養」的日子裡有香香作伴,兩人平日裡鋤鋤土,種種花。時不時找幾個婢女和她們一起在王府後花園放紙鳶。
這樣悠閒的日子過了沒多久,一向閒不住的段茉兒便動了心思,想帶香香出府轉轉。
最近洪陽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李玄臻每日在宮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偌大的四王府則留給明軒全權負責管理,當段茉兒提出想和香香出府走走的時候,他倒是沒多做刁難。
之前四王爺有令,如果她真想出去散心,由著她出去就是,反正有暗衛暗中守護,安危問題倒是不必擔憂。
得到明軒的首肯,段茉兒和香香兩人帶足了銀兩,換了一身尋常老百姓的衣裳便興高采烈的結伴出府。
這次沒有大批僕從小廝跟著,兩人在京城裡的大街小巷逛得十分盡興。
香香見識到京城的繁華,忍不住驚歎連連,「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京城就是比咱們盛陽氣派。小姐你瞧,這緞子手感多好,買上一塊,回去我給你做幾件肚兜。」
雖然四王爺在吃穿用度上並沒有薄待小姐,可太過隱私的東西,就由她這個貼身丫頭來為小姐操心了。
香香手很巧,段茉兒從小到大穿的小衣小褲,幾乎都是她親手裁製的。
段茉兒仔細摸著這綢緞莊裡的每一匹布料,和香香認真挑了幾個顏色,大手筆地買了好幾塊布。
香香自認自己貌醜,所以平時很少打扮自己。
而她以前在段府的時候,段夫人看得緊,每月只能從賬房領二兩銀子的月錢。
如今卻不一樣了,臨出盛陽的時候,她爹給了她一把可觀的銀票,來到四王府後,李玄臻也送了不少金葉子金豆子給她零花。
所以這次出門,她也給香香買了不少料子和首飾。
香香推著不想要。自己本來長得就丑,再穿得花稍,豈不是成了醜人多作怪?
段茉兒卻不理她的推拒,私自作主買了好些希罕玩意強塞到她手裡。
一主一僕正開心的時候,就聽香香低叫一聲,拉著她躲在人群裡,小心指著不遠處一個紫衣青年道:「小姐,你瞧那人眼熟不?」
段茉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那紫衣男子身寬體胖,二十多歲的年紀,懷裡還摟著一個打扮妖艷的姑娘。
仔細一瞧,那紫衣男子背後正是京城有名的怡紅院,不用想,也知道被那紫衣男子摟著的女子就是怡紅院裡的姑娘。
段茉兒想了半晌,只覺得那紫衣男子十分眼熟,好半晌之後,她終於想起,低叫一聲,「金元寶?」
香香用力點頭,「我看著也像金元寶。」
這金元寶不是別人,正是盛陽喜客來飯館老闆金富貴的獨生子。
當初盛陽城裡有四大惡霸,金元寶就是其中之一。
這金元寶十分好色,人長得又矮又胖,再加上人品不好,即使家裡有幾個錢,盛陽城裡的姑娘也沒有人樂意嫁他為妻。
大概兩年前,金元寶看上了張家小姐,死活非要娶那張姑娘為妻,張姑娘抵死不嫁,他便趁那姑娘出門不備時,把人給玷污了。
那張姑娘失了清白,絕望之下上吊自殺,她的父母抬著棺材去衙門告狀。
原本金元寶做了畜生般的事情該被抓起來坐牢,可金富貴為了保住兒子,出手大方的送了幾千兩銀子給官老爺討人情,他的命就這麼被保了下來。
他爹擔心夜長夢多,官府一句「罪證不足,隔日再審」之後,金富貴便急忙托人將兒子送去別處。
沒想到事隔多年,竟讓段茉兒在這裡遇到金元寶。
這胖子真是和他爹一樣不討人喜歡,被他爹花了重金保下小命也不知道改邪歸正,到了京城照樣花天酒地褻玩姑娘。
「小姐,金家父子都不是好東西,還是少惹為妙吧。」
「怕什麼,咱們可是有王法的,況且你之前不是說過,金富貴已經被抓進大牢了嗎?金元寶沒了他爹當靠山,相信也沒什麼真本事。」
「可是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香香還想再勸,段茉兒卻已經跟了過去。
無奈之餘,她只能跟著自家小姐偷偷尾隨在後。
那金元寶的確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伙,個子矮還胖得離譜,五官被臉上過多的肉擠得聚在一塊兒。
他懷裡摟著的姑娘看上去也像是上了年紀的,兩人不知要去哪裡,一路上有說有笑,聊得好不愉快。
段茉兒跟了好長一段路,就見那金元寶將那姑娘帶進一處院門,院子不大,裡面也沒人把守,估計這裡就是他現在的落腳之處了。
兩人嘻笑打鬧的進了院子,由於院門只是輕掩,她們很容易就跟了進去。
「你這死鬼急什麼?等我把衣裳脫了再撲過來。」
被拉進房裡的姑娘嬌嗔一聲,接著,就聽那金元寶露出邪笑,不正經的大喊,「寶貝,給爺親一個。」
「哎呀,你這死不正經的往哪咬呢,給我輕點。」
「姐姐的胸脯好迷人……」
躲在門外偷聽的段茉兒氣惱的哼一聲,香香則摀住耳朵,羞紅了臉,拉著她的衣袖哀求道:「小姐快走吧,真是聽不下去了!」
「這死不要臉的金元寶,不給他點教訓我氣憤難平。」
段茉兒不理香香勸阻,四下尋找一圈,從不遠處找一捆柴禾,悄悄放到窗戶底下點上火。
裡面早已經脫了衣褲的金元寶正摟著姑娘發出浪叫,就聽門外有人高喊,「失火啦,快跑啊……」
當一陣嗆人的煙霧透過窗口飄進室內的時候,正沉浸在興奮中的金元寶嚇了一跳,當下想也不想,拋下那仰躺在床上的姑娘便驚叫著跑出去。
「著火了著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衝出家門的時候,他一時心急忘了穿衣褲,裸著肥肥胖胖的身子就這麼跑出家門。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見到一個赤條條的胖子突然衝了出來,幾個大姑娘小媳婦見了,嚇得連聲尖叫。
路過的男人見狀,都以為金元寶是耍流氓、調戲女人的淫賊,掄起胳膊就是一頓暴打。
可憐那金元寶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光著屁股,可沒人聽他解釋,任他哭喊哀叫,那群男人仍發了狠的揍他。
躲在一邊看熱鬧的段茉兒心滿意足的拍拍手,臉上難掩笑意,哼了哼說:「香香,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吧……」
半晌都沒聽到香香回應,她奇怪的回頭,卻見身後空無一人。
咦,香香呢?
就在這時,眼前一黑,也不知什麼東西摀住了她,一陣難味的氣味隨後撲鼻而來,下一刻,便陷入未知的黑暗之中了。
段茉兒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覺得頭有些疼,記得昏迷之前好像有人拿什麼東西摀住了她的口鼻。
雖然現在神志已經清醒,可渾身上下仍舊沒有半點力氣。
目光朝四周掃了一眼,發現房間佈置得十分奢華,甚至比起四王府更氣派了幾分。
就在她暗自思忖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的時候,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走進來的男子身材頎長,穿著華貴,定睛一瞧,她失口叫道:「李玄逸?」
那人聽她叫出自己的名諱,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在下何其有幸,竟然能讓段姑娘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是你抓我來的?」段茉兒本能向床裡挪了挪,一臉戒備。
李玄逸走到床前,用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說抓多傷情分,別忘了本王於你還有一飯之恩呢。」
她不客氣的打掉他的手,怒道:「分明是你自作主張,我從來都沒讓你幫我付飯錢。」
「呵,你這丫頭果真厲害,難怪本王的表妹每次提到你都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她自幼刁蠻成性,從來都只有她欺負人的份,幾時被人欺負過了,你倒是打破慣例,讓她嘗了苦頭,實在令人佩服。」
「你今天抓我來,是想替你表妹報仇嗎?」
李玄逸笑著搖頭,「雖然她是本王的表妹,卻還沒重要到讓本王親自替她動手教訓人,更何況她原本就太刁蠻,吃些苦頭倒也應該。」
「那你抓我來這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段姑娘十分有趣,想找你來陪本王聊聊天。」
段茉兒狠瞪他一眼,「我不想和你聊天。」
「為何?難道這個世上只有老四才有資格入你的眼?」他冷然一笑,拉過她的手,用力握在手裡,歎道:「好一雙如玉美手,肌膚勝雪,吹彈可破,容貌又生得這樣精緻細膩,難怪老四把你當成寶貝一般呵護守候了,此等佳人,本王也是十分欣賞呢。」
見他輕薄自己,她怒不可遏的抬手用力咬了他一口。
李玄逸痛得鬆手,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牙印,竟笑了,「哎呀,不僅厲害,還是個膽大包天的小辣椒啊。」
「你是壞人,我不喜歡你,你放我走,不然我咬死你。」
「壞人?」輕輕揉著手背上被咬了一口的小牙印,他哼笑一聲,問:「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世間有真正的定論嗎?」
段茉兒也哼了一聲,「原本我並沒把你當壞人,可你趁人不備綁架了我,對我來說,你就是個壞人。」
「那老四呢?當初他使計將你從盛陽帶到京城,他就不是壞人了?」
她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我是被四王爺使計騙來的?」
李玄逸邪邪一笑,重新坐回她的身邊,「本王想知道的事情,從來沒有不知道的,我不只知道你是被老四從盛陽騙來,還知道他為何騙你。」
「段姑娘,你是天音族傳人這件事,別人或許不知道,本王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史上傳言,天音族傳人有上知天、下知地的本事,這次老四聽了白丞相的話將你從盛陽帶來,真正的目的,不也是想要利用你來幫他登上皇位?」
段茉兒不再吭聲,警覺的看著眼前這精明的男子。
論五官長相,他絲毫不比李玄臻差,可比起李玄臻,這人卻邪惡得讓她無法猜透半分。
「你不必如此防我,如果想要害你,就不會將你綁到這裡,而是直接要了你這條小命了。」
「那你抓我過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輕聲笑笑,「都說了只是想與你隨便聊聊天,你何必怕成這樣呢?莫非是怕自己在這裡待久了,老四在府裡會擔心?」
「難怪四王爺要我離你遠些,你這人果然不討人喜歡。」
李玄逸被她孩子氣的指責逗笑了,忍不住又戲弄般地捉住她急於閃躲的小手,「這麼說來,你很喜歡老四了?」
「我喜不喜歡他,關你何事?」
「當然關我的事。」他認真地點點頭,「如果你真的是天音族傳人,那麼很不幸的,一旦老四登上皇位,你們是沒辦法廝守終身的。」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白丞相沒告訴過你,關於天音族的歷史和傳說嗎?」
見她睜大了雙眼,一副等他說下去的樣子,李玄逸笑了笑,慢條斯理道:「天音族最早的能人也是個女人,當時,她愛上了一個男子,那男子胸懷大志,想要稱霸天下。為了幫助那男子稱帝,你的老祖宗煞費苦心、絞盡腦汁助他登上大業。
「結果不出所料,那男人果然在她的輔佐下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可當初承諾過要娶她為妻、相守一世的諾言,卻被那男人遺忘在腦後了。」
「你那老祖宗為了報復,隨便嫁給一個普通男子,日子過得並不快樂,沒幾年便患了重病,臨死前,她找苗人給自己的後代下了詛咒,凡是天音族的真正傳人,絕不可以和身為帝王的男子相愛相守,否則,詛咒則會應驗,受此詛咒者,男女雙方都會不得好死,死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胡說八道!」段茉兒拒絕相信他這番胡言亂語。
「本王是否在胡說八道,你回去問問白丞相便知道。」李玄逸笑得十分邪惡,「所以本王並不擔心你會影響本王登上皇位的計劃,如果老四真的喜歡你,他必然要放棄皇位,如果他想和我繼續爭下去,就只能與你終生分離。」
他哈哈大笑幾聲,又說:「還真是人間悲劇啊,這就是天音族傳人的命運,可憐你愛上的不是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想要手握天下重權的王爺。」
段茉兒用力搖頭,拒絕相信他的話。
可李玄逸如此自信,又讓她不禁懷疑這個詛咒究竟是否屬實。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外面的人道:「四王爺請留步,待奴才去向主子通傳,四王爺、四王……」
沒等那人通報,房門瞬間被用力推開。
闖進來的,正是一身官服打扮的李玄臻。
見到他,李玄逸並未驚慌,只慢慢起身,向他微微拱手,「真是稀客,四哥怎麼有空來我府裡串門?」
李玄臻冷冷一笑,「我府裡的貴客被你用卑劣的方法綁來,總該親自來接,方能代表誠意。」
說著,雙眼瞟向床上的段茉兒,確定她身上沒有受傷,才算放下心來。
李玄逸卻是一笑,「自從上次父皇大壽,親眼見段姑娘舞出那支『鳳鳥天翟』後,驚艷不已,所以一直想找機會請段姑娘來府上坐坐,今天終於將人請到,甚覺蓬畢生輝。」
「老五,茉兒是我未來的娘子,身為兄弟,你做了這樣的事情就不怕外人笑話嗎?」不想再與他說些空話,李玄臻直白的怒斥。
他微微驚愕,「原來段姑娘與四哥早已私訂終身?」
李玄臻走到床前,霸氣的將床上的段茉兒打橫抱在懷裡,「從前你不知道,我只當你腦子愚笨不懂變通,如今知道了,若再做出這種奪人妻子的事,就不要怪做兄弟的對你不客氣了。」
「看來這次的確是我過於唐突了,還望四哥見諒。」
「希望這樣的唐突不會再有一次。」
話落,不再理會對方,李玄臻抱著段茉兒逕自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李玄逸臉上帶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