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內侍已經將新龍袍做好了,他每天忙裡忙外幾乎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得了空,還得試試新做好的龍袍是否合身。
他原本就生得俊朗非凡、氣質懾人,如今龍袍加身,更讓他顯得高貴不凡,如天神降世。
段茉兒呆呆坐在不遠處瞧著,雙手不由自主的撫向還平扁的小腹。
最近這陣子,她害喜的狀況越來越嚴重,食慾不太好,精神也不太足。
她已經確定懷了李玄臻的孩子,而孩子的父親,如今就要登基為皇。
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可她卻覺得,那個人離她似乎越來越遠。
那個曾經與她在盛陽城嬉鬧的男人已不復見,他即將正式踏上屬於他的人生軌跡。
而她呢,將來又該何去何從?
「茉兒,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看著他君臨天下之姿,突然覺得這個男人讓她有些敬畏害怕起來。
從今以後,他就是皇帝了,不但所有的臣子見了他要三跪九叩,就連是她,也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為所欲為,視宮裡的規矩如無物了。
可是轉念一想,皇宮大院是屬於他的天地,既然她這天音族傳人無法和帝王長相廝守,那麼宮裡的諸多規矩對她來講,也沒有意義了?
想到這裡,她突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充滿了無奈與悲傷。
在李玄臻探究的目光中,她點點頭對他說:「這身龍袍穿在你身上很有氣勢,也很好看。」
「再如何好看,也不及你奪人眼眸。」
「唉,你真是的,馬上就要當皇帝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正經?」
李玄臻笑道:「誰說當皇帝的人就一定要正經的?」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細心替他整理著袍子上的皺摺,又把他腰間的玉珮逐一掛好。
「我送你的那塊鳳凰血玉還留著嗎?」
她點點頭,從香囊裡將血玉拿出來,「我仔細保存著呢。」
他大手將她的小手連同香囊包在掌心中,「好好留著,不許弄丟,這是一個深深愛著你的男人,對你一輩子的承諾。」
她臉一紅,覺得他話裡有話,又猜不出箇中原因,只能點頭承諾,她會將玉收好,並會小心珍藏一世。
「茉兒,你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多想了,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心事?如今你就快要做皇帝了,一想到大銘王朝千千萬萬的百姓能有一位好皇帝,就覺得很開心。」
這時,有內侍過來傳話,說白丞相有事求見。
李玄臻點了點頭,換下龍袍,待他正要離去時,段茉兒喚住他,突然對他道:「答應我,一定要做個造福天下、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他回頭瞅了她半晌,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搖頭,轉身走了。
段茉兒盯著他的背影良久,直到淚水模糊視線時,才慢慢回神,緊緊捏著腰間的香囊,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幾天前,她將香香打發回永安村伺候爹娘,雖然臨走前那丫頭哭得淅瀝嘩啦,但在她執意堅持下,香香還是哭著離開京城了。
李玄臻曾問,為什麼要送香香離開?
她說香香的父母年事已高,總該讓女兒回去盡盡孝道,況且香香真的很久沒回老家了。
對此,李玄臻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隨她開心就好。
今天是他正式登基為帝的日子,滿朝文武都去奉和殿參加登基大典。
段茉兒也在這天收拾好行囊,趁眾人忙亂時,偷偷出了皇宮。
由於今天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京城裡家家戶戶都放鞭炮來慶祝。
她見整個京城熱鬧非凡,心底有幾分苦澀,但一想到大銘的老百姓從今以後能過上快樂的生活,一切也都值得了。
算了算時辰,登基大典應該快要結束了,她這才找了輛馬車,將隨身帶著的行李放進車內,坐了進去。
前面趕車的車伕問道:「姑娘想去哪裡?」
坐在車裡發呆的段茉兒仔細想了想。要去哪裡,她還真不知道?
她索性對車伕說:「天涯海角,你就隨便走吧。」
那車伕又問:「姑娘一個人嗎?」
她點頭,想了想,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許以後會有第二個人。」
「既然姑娘想天涯海角的流浪,為何不與心愛的人一起?」
「心愛的人啊……」她笑了笑,目光朝皇宮的方向望去,「我心愛的人,他每天都很忙,恐怕沒有時間與我天涯海角的流浪。」
「你走了,他知道嗎?」
她沉吟半晌,喃喃道:「此刻,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你甩下他一個人走,就不怕他知道後會生氣?」
段茉兒終於受不了的瞪著那車伕的背影,微怒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煩吶?趕你的車快走吧,我又不會不給你銀子,囉囉嗦嗦的,廢話真多。」
那車伕突然轉過身來,「不囉囉嗦嗦,怎麼知道你想偷偷背著我逃跑?」
看清對方的長相後,她嚇了一跳,「李……李玄臻?你怎麼在這裡?」
他眼一瞇,唇邊勾出一記冷笑,「我若不在這裡,又怎麼能抓得到我的逃妻?最可恨的是,我這逃妻的肚子裡,還有了我的孩子!」
段茉兒大驚,「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該死的是,你從來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我!段茉兒,你這次的禍可是惹大了……」
她見狀,嚇得轉身就想逃,卻被他一把扯住,用力揉進懷裡,沒來得及掙扎,小嘴就被吻住,力道非常大。
她嚇得在他懷中縮成一團。
李玄臻生氣了,這絕對是最可怕最嚇人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的吻又重又狠,肆無忌憚的蹂躪著她可憐的唇瓣,直到她小聲哭著求饒,才被好心地放開。
他居高臨下冷眼瞪著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怒道:「還敢再逃嗎?」
她繼續哭,嘴唇被親得很痛,不知道是不是腫了,而且他的力氣好大,彷彿她再不聽話便要把她活活捏死似的。
見她不答話,李玄臻低頭,再次吞噬著她的唇瓣,許久才放開,他又厲聲問:「還敢不敢逃了?」
見他還要再壓下來,她用力搖頭,氣喘吁吁回道:「不敢了不敢了,你別再過來,我喘不過氣了……」
「那你要向我發誓,以後乖乖聽話,有什麼心事必須馬上對我說,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必須馬上問我,不准再一個人偷偷煩惱,不准私下做對不起我的決定,不准再趁我不備離開我,你要再惹我生氣……」他雙眼一瞇,「我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輕易原諒你,聽到沒有?」
她聽見他一串的不准,楞了好半晌,最後被他惡狠狠的語氣一問,才忙不迭地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李玄臻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才乖。」
段茉兒被迫待在他懷裡,半晌後才小聲地問:「你人在這裡,那登基的那人究竟是誰?」
登基的那人還能有誰?
自然是這輩子怎麼也鬥不過李玄臻的李玄逸。
此刻,奉和殿內,身穿龍袍頭戴皇冠的他正一臉陰沉的接受百官跪拜。
雖然此時他真正當上皇帝,可臉上卻沒有任何登上皇位的喜悅。
三天前,他依舊被關在那天牢裡等候發落,結果那個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當時李玄臻的身後跟了兩個小太監,小太監的手裡還捧了一壺酒。
李玄逸並不傻,他知道一旦老四登基,對方定然不會容他繼續活在這世上。
如今他失了一切和老四斗下去的本錢,那麼活在這世上也沒什麼意思。
所以當李玄臻命小太監倒一杯酒給他喝的時候,他幾乎是想都沒想,接過酒杯便一飲而盡。
本以為酒液下肚後,他會七竅流血死亡,結果卻看見李玄臻好整以暇的站在他面前笑問:「這梨花白好喝嗎?」
他瞪了他一眼,怒道:「要殺就殺,少說那麼多廢話!」
李玄臻冷然一笑,依舊負手而立,「殺死你多無趣,事實上我比較想看到你被我操控卻又無法反抗的下場。」
「你在說什麼?」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剛剛你喝的那杯梨花白中,被我下了『束命』,老五你博覽天下奇書,對『束命』應該並不陌生吧?」
當「束命」兩個字說出口時,李玄逸臉色大變。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這是蜀山唐門在幾十年前便已絕跡的奇藥,用劇毒並不足以形容它,這東西比劇毒更加駭人!
一旦被下了「束命」之後,如果半年內不服用解藥,就要承受天下間最痛苦最難以忍受的折磨。
曾經有人中過此毒,下場就是被折磨了整整四十九天,最後死的時候,身上的骨頭和肉已經徹底分家,變成了一攤血水。
唐門傳人大概也覺得這藥過於歹毒,所以才命令後世子孫,從此不得再將「束命」流傳於世。
不過,這毒倒也不是不能解,只要每半年能服用一次解藥,那麼中毒者平時的身體健康是不會受到任何威脅的。
當李玄逸得知李玄臻在剛剛的酒裡下了這種藥,忍不住臉色大變,氣得渾身發抖。
「老四,沒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中的歹毒!」
李玄臻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皇位、權勢,從來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這麼多年來,之所以會耐著性子陪你玩奪權遊戲,也是因為漫長的歲月裡,實在找不到比你更有趣的東西來打發時間,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他突然間笑得很滿足,又說:「我已經找到了比你更好玩的人,所以很抱歉,咱們之間的追逐遊戲,只能到此為止了。」
「老五,『束命』發作的模樣不用我說你心裡也該有數,如果不想受折磨,從今以後,就乖乖做個好皇帝,我會派人隔六個月送一次解藥給你,如果你能挺過五十年,那麼『束命』對你的控制也會自行消失。」
「當然,在這五十年裡,你若是做了什麼讓我覺得不開心的事,那麼很抱歉,我只能不顧兄弟之情,親手送你去黃泉路了。」
李玄逸震驚極了。「你是說,你要把皇位讓給我?」
李玄臻笑道:「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要當皇帝嗎?我雙手奉送,你對我磕頭謝恩吧。」
「我呸!你不要的東西,我也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了,這場比賽的最終贏家,從來都只是我而已,至於你這個輸家,沒有資格說要或不要。」
「老五,我只是想告訴你,這皇位,當我想坐的時候,它輪不到你,當我不想坐的時候,你才有機會拿過去玩。」
說完,不理會他已經快要氣爆的樣子,李玄臻心滿意足的邁著小方步,走出天牢。
李玄逸回過神來,看著滿朝文武百官對他行跪拜大禮。
放眼望去,那些大臣沒有一個人能引起他繼續鬥下去的興趣,就連一向被他視為大剋星的白珞,也在幾天前辭官,打著告老還鄉的幌子,雲遊四海去了。
他這皇位坐得還有什麼意思?
李玄逸支著下巴,憤憤不平的在心底咒罵,咒罵李玄臻、咒罵白珞,甚至咒罵自己。
誰讓他技不如人,最終慘敗在老四手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