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紅的鼻頭……長長的睫毛在晨風中顫動,勾起的雙唇隱約微笑著,彷彿心情大好。
這不是那書獃嗎?什麼時候跑屋子來睡在他旁邊,還大方自在地把腦袋放在他胳膊上?
抬手,龍焰不甚滿意地看著自己恢復了人形的健壯手臂上蓋著一條破舊的摞著無數補丁的薄被。
想當然,這是那書獃的東西。他龍焰要蓋也不會蓋得如此寒酸,這種破東西還當寶貝的怕是只有書獃一個而已。
不過……看他那麼窮,應該只有這一條被而已罷,所以才出來同睡——沒心眼的,野獸是可以相信的麼?他不知道他是老虎麼?一身皮毛比他的破被厚實多了,要他做這種多餘的事?
「嗚——好漂亮的老虎啊……呼呼……」
忽然說起夢話,伸出兩條纖細瘦弱的手臂呼號,施文心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吵死了。」
龍焰冷著臉,看施文心自說自話。
「啊?誰吵?在下?……對不起哦……」
施文心反手拍在龍焰赤裸的胸膛上,辟啪作響。
他在做夢,一個好溫暖的夢。他夢見自己靠在大白老虎身上,欣賞著秋風捲葉落,晴空飄流雲。
不用管米還能吃到幾時,也不用想著要到集市上賣畫,不用急著找冬天的飯錢——真的好幸福,閒暇的時候才能感受四季更迭的美感,而事實上一到秋天,他就要開始擔憂往後的日子,已經不知多少年沒有好好欣賞過秋色了……
老虎配著藍天和金黃的大地最漂亮了,白老虎哎——很難得的。
他大聲地告訴老虎說它很漂亮,可是不知是誰說他吵,嗯,是老虎吧!因為是做夢,所以老虎也會說話。
「對不起哦……」
笑著反手,打在老虎毛茸茸的身上,辟啪響著,委實讓他覺得很高興。
等……等等……
老虎身上不是有毛嗎?怎麼會辟啪地響?而且手上的觸感也不對,沒有毛茸茸的感覺,反倒好像打在什麼柔韌堅實的東西上面,雖然也是熱的,溫暖的,但感覺卻是大相逕庭。
轉過身,終於模模糊糊睜開眼,施文心看見一片古銅色的肌膚。原來是人的身體,怪不得和老虎不一樣。
伸手,摸一摸,捏一捏。果然是個人!
什……什麼?人?什麼時候老虎變成人了?施文心赫然跳起,抓著破被子,一雙總是瞇起的眼睛瞪得老大。
是人,為什麼是人?
而且還是個強壯的的男子?
施文心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的龍焰,這男人居然一絲不掛地半躺在地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你……你是誰?」
施文心小心翼翼地丟下被子,蓋住那男人的「重要部位」。
「我?靠著我睡了一夜,還不知我是誰?」狂而冷酷的磁性嗓音讓施文心心中一抖——剛才在夢裡好像也聽過這個聲音,是了,就是那個說「吵死了」的聲音。
「在……在下靠著你睡了一夜?」
他幾時這麼豁達跟個人貼著睡覺?他從小讀書,知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怎麼可能跟個大男人——好,就算不是女子,跟個什麼都沒穿的男人一起睡怎麼可能?他只和那個私下裡偷偷叫「爹」的老院士一起同床而已啊……
「昨……昨天在下明明是跟一頭白虎共眠,又……又怎麼會跟尊駕睡在一起……這,在下委實不知……」
龍焰從鼻中哼出一聲笑。
不怪書獃,平常人怎能接受由虎變人的異像?不過這個書獃真是有趣,和白虎的他在一起就大大咧咧什麼都好,怎麼一見了變成人的他,反倒怕起來了?
不管他,他是書獃,若要解釋只怕是說上十天半個月也說不清楚,現在既然他恢復了,就該按昨夜想的,把這個書獃帶走了事。
「書獃子,你叫什麼名字?」
施文心正惴惴地偷眼看這個男人,發覺對方既強壯又帥氣不算,竟還有一頭及腰的銀白長髮,而且……有一雙碧綠的眸子。
昨天的那頭白老虎眸子也是綠的……老虎有綠眸子就很稀罕了,但人也有綠眸子的嗎?
但聽到龍焰的問話,他還是不自覺地回答:「施文心,施捨的施,文字的文,心願的心……」
「施文心?」
龍焰說出這個名字,感覺頗為順口。雅致的名字,配這個書獃到也合適。
「啊?」
以為龍焰是叫他,施文心應了一聲。
「喂,記住,你以後就是我的妻子。」龍焰站起來,破被掉在地上,他向前兩步,一把揪起施文心的衣領,「聽到沒有?」
「啊……?!」可憐施文心剛經歷白老虎莫名其妙換成面前威武帥氣的男人的打擊,如今被提得雙腿懸空不著地,面對著赤裸裸的龍焰,全然不能瞭解方才龍焰話中的意思。
「我是說,你,施文心,做我的妻子,懂了?」
邪邪一笑,龍焰低下頭,咬住那雙因茫然而張開的菲薄唇瓣。
他被親了……被親了……
小時候這個書院還沒那麼蕭條的時候,也偶爾有鄉中男女到院裡來幽會。
男人女人,親熱地聊天,然後就慢慢靠在一起,雙唇相接……他不知道那是在做什麼,只知道也是不該看的,於是立刻轉過臉,滿面通紅。
後來,才知道這是男女心許之時會做的事……不過那些都是往事,現在而今眼目下,他被這個強壯得可以一把捏死他的男人抓住,唇上覆著的,是那個男人的兩片唇。
「嗯……唔啊……」
他想推開那個不知名的男人,用上吃奶的力氣,根本動搖不了那男人半分。
蜉蝣撼大樹,螳臂難擋車……現在他就好像蜉蝣和螳螂,而對方就是大樹和滾滾而來的巨車。
與別人肌膚相親已經是讓人羞慚的事,又何況是唇與唇的碰觸?他……他要如何是好?
施文心的掙扎讓龍焰越發地不耐煩了。
從來沒有人讓他如此費神——在魔域中,他只要勾勾手指就自然有人送上門來,不論男女,誰也不會抵抗他。
這個書獃竟然不停地捶打他的胸口。
明明已經被他一手抓起吻住,竟然還打他,雖然在他來說不過是蚊子咬一樣,捶一捶還舒暢筋骨,但不該是現在。
「我要你知道,做我的妻子就應該要迎合我。」
離開施文心的唇,龍焰發覺自己竟然留戀那一抹滿帶生澀的香甜——這書獃一定從來不曾與人親熱過,被他吻住時候居然還睜著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既然書獃不知道,他可以教他……反正他認定了施文心是自己的另一半。
「尊駕……尊駕是否弄錯了,在下熟讀四書五經……男人是可以做妻子的麼?」施文心勉強說著話,一張臉紅得彷彿成熟的柿子。
這個男人在做什麼?一開始就說要自己做他的妻子,可是男人只能娶不能嫁,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嗎?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視無忌憚地親他的嘴?
「我沒有弄錯,你就是我的妻子,沒得商量。」
龍焰覺得越來越煩了,這個書獃非要問出個好歹來嗎?老實照做不就得了。
「可是,可是這於禮不合,也沒有過記載……」
施文心正說著,忽然發現龍焰倒提起的眉,瑟縮了一下,想向後退,卻被龍焰繞到他身後的長臂困住。
「禮是什麼?法是什麼?對火魔帝來說那些什麼都不是,看清楚,我叫龍焰,你的丈夫,記下我的名字,文心……」
文心,文心,文質冰心——果然是個好名字,話未說完,龍焰已經被面前紅著臉的施文心的雙唇吸去了心神。
他好甜——沒人碰過的果實,青澀的反映,讓他想起來就熱血沸騰。
他從來不忍耐自己的慾望,如今,他想要他。他是天給他的另一半,也是他應該擁有的甜美。
「好吧!龍兄……你聽我說,我是男人……唔……」
再一次,龍焰吻住了他。
龍焰……龍一般的火焰……這個男人的名字是這樣的意思嗎?他真的會放火,在他的身上放了一把火,從四片唇交接的地方蔓延開了去……
沒有人如此對待過他呀,沒被人抱過,沒被人親過,也沒有這麼密實地貼在一個人身上。
從唇與唇結合的地方,有一片軟軟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舔吸著他的唇瓣,彷彿試探一般地撫著他的齒齦,靈活彷彿蛇樣地,卻又溫柔如水,讓他不自覺地鬆開因緊張而緊咬的牙關。
那個東西進來了……緊緊纏繞住他的舌,他害怕,想後退,但卻被阻止,被包裹翻攪著,入侵他口中每一寸地方。
好熱……
不自覺地,施文心閉上了眼。
既然不能抵抗,那就隨他去吧……他索需夠了,也許就會放了他……至少,不會再流連在他的口中,讓他彷彿燃燒一般地虛弱灼熱。
「這樣才對。」
察覺到施文心停止了反抗,任憑他親吻,龍焰挑眉一笑,放開他的唇,卻把他緊緊壓在自己肩頭。
「跟我走。」
他這再次一吻,確定這個書獃的滋味的確甜美一如想像,他想要他,不僅是吻,他要施文心的身體,還要他的心。
但身體是先要得到的,按照人界的觀念,女人忠實於第一個得到自己身體的男子,那麼他就要做那第一個得到這書獃身體的人。
施文心是他的,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他龍焰從來說到做到。
「走?可是這裡是我的家。」被用力壓在龍焰的胸前,狂猛的氣息幾乎讓他不能呼吸……但施文心還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他可以發誓自己在今天早上睜開眼睛之前根本不認識這個叫龍焰的男人……為什麼事情會變化成這個男人要娶同為男人的他,又為什麼會變化成這個男人還要帶他走?
他真的不能明白,就算他打不過這個男人,但好歹也要弄清楚究竟吧!
「家?你是說這種破落得牌匾都快掉了的地方?」龍焰轉頭看看這所老舊書院,「就是住在這種地方,你才會長成這樣瘦弱的身體。」
他不喜歡太瘦的人,如果要抱在懷裡,還是有肉比較好,這樣才不會好像抱著一堆骨頭。
「我……不是我想長成這樣……」
一直以來過的都是春夏飽秋冬饑的生活,他就算想長得壯實一些都不行,這種事不是他想就可以的。施文心咬著下唇,唇紅腫而敏感,因為方才龍焰的吻。
他的牙齒在唇上咬住,滾起一陣陌生的戰慄……
他方纔,好像覺得跟這個男人親吻也很舒服的樣子……暖和得感覺不出清晨空氣的微冷。
他是不是太不守禮?如今老院士已經不在了,不會好像當年告訴他不該偷看男女交往一樣告訴他是非,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該什麼不該……
他有些迷惑啊!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男人,好像觸動了他心中某些沉睡著的部分。
他因此而覺得羞慚,面紅髮熱……
「看來最首要的問題就是要把你養胖一些,這樣晚上抱起來才會舒服。」龍焰在施文心思前想後的時候突然感慨起來。
「啊?什麼?」施文心沒聽見他的話,茫然地問道。
「你的話真多,太囉嗦了,你先睡吧!等你醒來,我們就到另一個地方去。」
「為什麼?」
「為什麼你總是在問為什麼?你的床上連張像樣的被子也沒有,怎麼睡?」
「我天天都那樣睡啊……」施文心咕噥著,不想讓龍焰蔑視他的貧困。
「多話,睡吧!」
忽然被龍焰捧起臉,正對上那雙碧綠的眸子,明明是淺色的綠,卻深邃得好像要將他吸了進去一樣。
「睡吧……」
聲音……是龍焰的聲音……好好聽……
施文心身子一軟,跌入龍焰懷抱之中,龍焰一笑,將睡過去的他攔腰抱起。
他可不想在這個破木頭屋子裡要了施文心的第一次,看看地上的破被子,姑且不論他們做了激烈運動後有沒有可以御寒的被褥,只怕這屋子裡的床跟屋子一樣老朽,說不定還會嘩啦一聲全部塌掉,光是想都覺得通體惡寒。
他龍焰既然要定了施文心,自然要讓他過上好日子,如他所說,養肥一些才好抱,就算只為了這個,也不能讓這書獃繼續在這個地方跟秋風一起發呆。
但現在帶書獃直接去魔域又怕他適應不來,而且他龍焰天生不是個解釋事情的料——一聽到書獃的那一大堆問題,他就煩得頭都要爆掉。
如今之計,最好是先找個舒服地方,把書獃洗一洗,喂些東西吃,然後就讓他做了他火魔帝名副其實的妻——雖然是個人,還是個書生,但這個另一半並非全無用處,反倒是大大的對他有利——魔人如能找到自己注定的那個對象,只要與之交合,只要沒斷氣,無論多重的傷勢都能回復。
打定主意,左手彈出響指,龍焰瞬間便穿上了一身雪白的綢緞華袍,而他的銀白長髮也幻化為漆黑顏色,眸子變成深褐——那群先前陷害追殺他的仙道恐怕還在找他,他當然是不放那些傢伙在眼裡,不過他可不想有人打擾了他與書獃的好事。
抱著睡死的施文心,龍焰一轉身,只見一陣白色旋風掠過,書院前再沒了二人蹤跡,只有那塊搖搖欲墜的書院牌匾,終於被這陣旋風刮斷了最後的支撐,轟隆一聲落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