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鴻吐了一口氣,伸了伸腰,覺得骨頭都快散了,右手畫圓似地揮了揮,然後換左手。
今天花了一整天整理庭院,拿著大大的花剪修剪花木的枝葉,一天下來才發現已經腰酸背痛了,而且光在偌大的庭園裡跑來跑去,他就流了不少汗。
其實大宅院也是挺煩人的,別以為平常看來美輪美奐,可都是要用不少的人力去維護的,雖然說朱家裡忍者、廚娘等有的沒有的人是挺多的,不過每人各司其職,偶爾才請他們幫幫忙,就算每個人都一起參與,工作量也是挺可觀的,別說爬上爬下,光太陽的熱力就快教人吃不消,渾身黏呼呼的。
不過偶爾一次也挺好玩的,看著所有的人忙進忙出、有說有笑,平常要大家聚集在一塊並不容易……朱家忍者的身手,更是令人歎為觀止,只瞧見他們靈敏的跳上跳下——根本不用像他用爬的,累死了……方祈晴也跟著在庭園裡湊熱鬧,拿著掃把掃那些被剪下的枝葉,臉曬得紅紅的,小小的身影跑來跑去……奇怪,不是認真在做事?怎麼對她的蹤影那麼清楚?
朱青鴻蹙起眉,緩緩走向自己的房間,開了紙門,從櫥子裡拿出乾淨的袍子,再拿了一個木盆,裡頭放了盥洗用具。
他打算趕緊去洗個熱水澡,浸泡在放滿熱水的大木盆中……光用想的,就覺得渾身的筋骨舒服多了。
一邊走,一邊用手揉捏酸疼的後頸,帶著略微失神的疲累、拖著腳步推開浴室的門,又關了起來,才轉身一陣氤氳襲面而來,還有……沖水聲……右手仍在門上,左手所拿的木盆子卻落了地,發出「匡當」一聲!
全身一僵,他動彈不得!
朦朧裡,他瞧見她錯愕的轉過身來,靈活的大眼睛眨了眨,臉頰因為澡室的溫度漾著紅,雙唇微啟……她也瞧見了他,羞紅了臉,連忙用小毛巾遮掩著。
時間像是靜止了。
細緻的頸項、渾圓小巧的柔軟、漂亮的腰線、修長的雙腿……那分明是成熟女人的身體。
總之,該看見還有不該看見的,他全都看見了,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了起來。
「方……祈……晴:」朱青鴻緊握著雙拳,難得地咬著牙,清晰的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你是該死的不知道門鎖的功用嗎?」他暴吼,右腳無意識的向前跨了一步,卻像踩著了什麼,濕滑的地板讓他一路滑了進去,尷尬的倒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眼尾的餘光瞧到那害他變成如此的禍首——一個仍在旋轉的肥皂。
「青鴻哥,你……還好嗎?」她擔心地欺近了他,蹲在他身邊詢問著,看到他摔得很慘,使她暫時丟去了羞怯。
朱青鴻漲紅了臉,狂跳的心讓他無暇去感受身上的疼痛,他將臉偏向一旁,卻聞到從她身上傳來的陣陣肥皂香。
該死!她竟然靠了過來,教他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
就這麼躺在那,活像條擱淺的魚。
而且還……呼吸困難!
「你……你……不要再靠過來……非禮勿視……非禮勿視……」有別於剛剛的暴吼,他現在的音量甚至比平常說話還來得小聲,活像被人用刀子架在脖子上威脅著,後面的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說來穩定自己心跳的?
「可是我擔心你呀!」她的聲音飽含擔心,一隻手護著毛巾,一隻小手開始在他身上探著。「有摔傷哪了嗎?」她柔聲的問。
「咚!咚!咚!」
他明顯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就像雷聲那麼大,呼吸的功能就像要停止了。
她柔軟的手帶著襲人的清香,圍繞他的嗅覺。她溫熱的體溫從她的手傳到他的身上,迷惑著他的觸覺,還引發一股……激動!
「你是該死的聽不懂嗎?叫你離我遠一點。」他抓住她那仍帶著水滴的手,然後甩了開來。
「青鴻哥,你是不好意思看到我的身體嗎?」方祈晴小小聲地問,小臉紅得不能再紅。
這該死的,他好不容易才甩開剛剛瞧見的影像,現在全都回來了!
見他沒有回答,她更小聲的說:「反正都看到了。」
該死!那影像更清楚了,大腦就像停擺,他只能暗自咒罵相同的字句。
「青鴻哥……」她又喚了聲,而他仍是沒有回應,她靠近了他,放下了那條其實也沒什麼功用的小毛巾。「這樣就沒問題了,現在能告訴我,你哪裡跌傷了嗎?」
她……她……她竟然又靠了過來,將雙手覆在他的眼上……那香味、那溫熱的觸感更加的明顯與強烈了,誰說這樣就沒問題了?
問題可大了!
是!他是看不到她了,不過腦海的畫面卻開始定格播放,而且還是每處的特寫……他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腦裡竄。
突然門外一陣騷動,像是有幾個人正在推擠,須臾,一個聲音傳了進來,「小少爺,是我們,剛剛聽見你的吼聲,是有什麼事嗎?」
該死!朱家的忍者沒事那麼厲害做什麼?
他這模樣能被瞧見嗎?還有……她……還裸著身子……「沒事!沒事!你們快去忙你們的。」他急急地說,卻發現有一股熟悉的暈眩襲來。
糟!千萬別選這個時候……但是他馬上瞭解到什麼叫作天不從人願,很快的,他漲紅的臉開始轉青,唇也逐漸發白,身體發冷……「青鴻哥!」
他還聽見她著急的尖叫……「笨女人……」他無聲的咒罵,她這麼一叫,那些忍者肯定衝了進來!
對,她的確是女人而不是女孩。
完了,那些忍者衝了進來,以後他哪有臉見人?
等等!她身上還沒有穿著衣服,怎麼可以……思緒斷了,跟著他一同被埋入黑暗中……***
「青鴻哥……」小小聲、試探的喚著。
朱青鴻眼皮略微動了動,眉微微挑起,那聲音……好溫柔,像是在誘惑他,要他趕緊張開眼。
「青鴻哥……」又是一聲呼喚,只是這次添了點哭音,而這聲音……好像能揪痛他的心。
蹙起眉,他緩緩睜開了眼。
「你醒了?太好了!你突然就昏倒了,真是嚇壞我了。你要不要喝水?」方祈晴用手抹去眼眶中的淚水,吸了吸鼻子,漾出一朵花般的微笑,喳喳呼呼的嚷嚷。
好吵!
這是他醒來的第一個想法,剛剛昏迷時那種感覺成了疑惑——自己方才怎麼會這麼想?
「青鴻哥,喝茶!」她小心翼翼地端了杯水來,傾著身,跪在他的身旁。
無意間,視線對上她微敞的衣襟,雖然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可是,該死!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幻想力有多好!
不對!
並非是幻想力,該說是記憶力……他的的確確看過她裸身的模樣,就在浴室裡。
怎麼開始口乾舌燥了?
他誤闖了進去,然後……然後他全部想起來了。
「青鴻哥,水……」方祈晴再喚了聲,手上的水杯又向他遞近了一點。
「你……你有沒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坐起身,而她手上的那杯水就這麼落了地,水浸濕了榻榻米。
「呀!」她輕呼,忙搶救那已經翻倒的杯子。「水都倒了!」她喃喃念著,匆匆忙忙用袍子的袖口擦拭倒出的水。
「先別管那杯子,我問你——」他將她拉了過來。
「可是——」她仍望著那灘逐漸滲進榻榻米的水。
「方祈晴!」他沉聲喚著,聲音透露不耐。
「喔。」聽到他大喊,她這才乖乖的面向他,不過仍是偷偷瞥了一眼那杯子。「青鴻哥,你不渴嗎?水倒了耶,那我再去倒一杯給你!」眨了眨眼,她馬上就要站起身。
「誰規定昏迷的人醒來一定要喝水的?我有說我要喝嗎?」朱青鴻沒好氣的說道,制止了她正要起身的動作。
是!他是口乾舌燥沒錯!
不過他很清楚那跟平常的口渴並不一樣。
「可是,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嘛!」
「我說我有話要問你,你是聽不懂嗎?」她真的是有本事磨光他的耐性,朱青鴻提高了聲調。
「青鴻哥,你是不是哪裡還不舒服?」她偏著頭,非常認真的問,雙手撫上他的額。
那手上還殘留著肥皂的餘香,一直擾亂他的心神。
握住了那隻手,他鎖住她靈動的瞳,嚥了口口水,「你……有沒有……」
「嗯?」她也盯著他的眼,等著他的話。
「我是說……有沒有……」他用手撥了撥頭髮,不知道要怎麼說。
「有沒有什麼?青鴻哥,你怎麼昏倒醒來後就變成九官鳥似的,講話一直重複?」
她取笑,笑得無邪。
「閉嘴!」朱青鴻漲紅了臉斥責,然後才吞吞吐吐的問:「我是說……他們……有沒有……有沒有……看到你……的身體?」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在乎她即將說出口的答案。
「討厭!青鴻哥,你問這什麼問題啦!」她忙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往他處,原本嬌嫩的小臉染上羞怯的紅暈。
時間靜止著,而兩人交握的手也像突然有了電流,溫度燙得令兩人心驚,然後猛然放開,彼此有默契的不說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朱青鴻還是忍不住想問。
「就……只有青鴻哥……你看見而已……」她小小聲的回答,頭垂得更低了,早在他人進浴室之前她就套上了袍子。
聽到這樣的答案,朱青鴻先是鬆了一口氣,倏然又想起那情景。閉了閉眼,他忙著解釋,「我不是故意的,誰教你不鎖門——」說到後頭,朱青鴻的聲音頓時揚高。
一樣的紙門、一樣的和室桌、一樣的榻榻米,但是……「這為什麼不是我的房間?」他掀開身上的薄被跳了起來。
「青鴻哥,你摔傻了嗎?因為這是我睡的房間啊?」方祈晴臉上的紅潮未褪,柔聲的回答。
「我……我……我是指……」他激動的用手指著她,深黑的眸子瞪向她,全身止不住的顫抖,那不是害怕,而是憤怒!「為什麼我該死的在你的房間?為什麼不將我送回我的房間?」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抑制自己即將爆發的脾氣,很努力的將咆哮轉為低吼。
「我怎麼知道?看到你昏倒,我都慌了,是那些忍者哥哥把你送過來的,我本來要去找奶奶,可是他們不讓我去。」她睜著疑惑的雙瞳不解地望著他,按照事實答覆。
「他們是故意的!」朱青鴻瞇起了眼,握緊了拳,從齒縫擠出這句話。
他的昏倒對朱家來說根本如同家常便飯,大家早就見怪不怪,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馬上就會醒過來,可是這回……這回他昏倒的地點……他跟她,孤男寡女在浴室裡,然後他又昏倒在……她的懷裡!
用猜的也知道別人的腦袋裡是怎麼想!
所有的人一定是等著看好戲!
他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青鴻哥,你怎麼了?」
她走近他的身邊,右手輕觸他的眉,「有什麼關係嗎?反正每個房間都很像,都有榻榻米,只要你醒了就好。」
「沒關係?關係可大了!你知道別人會怎麼想?而他們又為什麼將我送到你的房間?」
他甩掉她的手,一句句的逼問她,眼底盛著明顯的怒氣,無視於她眼眶頓時湧起的薄霧,還有委屈的神情……「這……」他用手指著她,咬著牙發出他的咆哮,「全都是你的錯,方祈晴!」他失去理智的狂吼,甩了手,轉身一把推開紙門。
庭院裡,無風,每株樹卻發出寨寒萃翠的聲響,還有幾許葉片飄落。
「看戲?」瞇起眼,朱青鴻發出一聲危險的冷笑,只是一個眼神,伴隨著一個念頭,沒有手勢、更沒有咒語……倏然!
一陣狂風在樹間竄動……不消幾秒「砰!砰!砰!」
朱家的忍者接二連三從樹上墜落,像金字塔般疊在一起。
這對向來以身手敏捷自豪的他們來說,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來不及哀號,只見每雙眼睛裡都佈滿了驚疑,大伙面面相覷。
「哼!」朱青鴻嘴角斜揚,冷冷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
而洩憤似的腳步聲就像踩在方祈晴的心坎上……痛!
「青鴻哥……」她低聲的喊著,伴隨著一顆顆委屈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