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類接觸結果如何?」
「什麼叫第一類接觸?」衛沃嚳趴在床上枕著手機問道。背部的傷口讓他暫時無法仰臥。
「就是……」威廉局長突然被問住,答不出話來。「總之,今天見到她之後你覺得如何?她的失憶有可能是裝出來的嗎?」他改口道。
「不知道。」他有氣無力的回答。
「什麼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啊。我和她才相處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你想聽到什麼答案,舅舅?如果答案這麼好找的話,過去一個星期來,你們不早就找到答案了,還需要我接下這個秘密任務嗎?」他輕聲歎息的說。
「但是我以為你至少會發現一點我們察覺不到的蛛絲馬跡。」一頓,「真的沒有嗎?」
「沒有。」他頹然的說。
事實上在今天之前他也一直以為只要能和她面對面,他絕對能從她身上發現一些別人發現不到的蛛絲馬跡,結果沒想到他竟也慘遭滑鐵盧。
「看樣子你這回可能碰到對手了。」
「我一點也不稀罕這類的對手好嗎?」他回答道。「白白淨淨、柔柔弱弱的,連替她取了個暫時用的名字,都能讓她高興地像個小孩拿到糖果似的。你真以為我喜歡這樣的對手?」
想到她柔弱的模樣,衛沃嚳便忍不住想要歎息。
「你替她取了名字?」
「要不然呢?難道你要我叫她『得失憶症的小姐』嗎?」
「你替她取了什麼名字?」威廉局長似乎對這個話題蠻有興趣的。
「幹嘛問這個?」
「你該不會叫她蘇姍吧?」
衛沃嚳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為什麼這樣問?」
「你真的叫她蘇姍?」威廉局長以分不出驚訝或驚歎的語氣叫道。
「小潔。」他突然開口說。
「什麼小潔?」
「我替她取的名字叫小潔。」
電話那頭停頓了五秒左右。
「不是蘇姍嗎?」威廉局長以懷疑的語氣問道,「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念念不忘前女友,所以—」
「舅舅,你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事的話,我累了,想休息了。」他緩慢地打斷他道,語氣雖平和,但卻很明顯地表現出他想掛電話的念頭。
「唔,好吧,那你早點休息。記得保持聯絡。」
「嗯。再見。」
將手機蓋關上,衛沃嚳將手機丟往床的另外一邊,然後將臉整個埋進枕頭裡。
蘇姍。他的前女友,也是他這輩子唯一承認愛過的女人。
他和她已經分手七個月了,他以為自己可以釋懷的將對她的情感遺忘,沒想到聽見她的名字,他的心還是會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淒苦感受。
他們在一起長達五年,並且一直以為可以在一起一輩子。
可是從他正式成為警察局裡的一員,並且不時帶著大小傷回家後,他們的關係就變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總是落著淚說她討厭看見他受傷,他為此喜悅無比,因為他知道她是真愛他。然後慢慢地她的說法變成不喜歡過著擔心他受傷的日子,再然後變成她希望他能換個工作做,最後則是要他在工作與她之間選擇其一。
為了他的工作的事,他們從意見相歧到爭吵到冷戰,最後走上分手的一途。
他們在分手時仍愛著對方,所以他對她始終無法忘懷,也對她存著一分歉意。因為如果他願意放棄他的工作的話,他們也許還會是人人稱羨的一對。
不過想是這樣想,如果時間能夠重來的話,他懷疑自己下回真能捨棄工作而選擇她。
輕歎一口氣,他頹然的翻身,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背上有傷,而痛得自己齜牙裂嘴。最慘的還是剛剛被他丟到床的另一邊的手機好死不死的正好被他壓在傷口處,讓他痛上加痛的只差點沒破口大罵。
沁著冷汗,他翻回俯臥的姿勢,惱怒的將床上的手機揮到地上去。
痛他可以忍,他只希望背上的傷口不要因剛剛的意外又裂開才好,否則他肯定又會被霍華醫生臭罵一頓。
一想到醫生那張臭臉,他就忍不住想呻吟。
上帝保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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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上帝一定很早就上床睡覺了,所以才會沒聽見他的請求。
衛沃嚳一覺醒來就知道完了,他背部的傷口肯定是裂開來了,除了裂開之外,肯定還發了膿,因為他正在發燒,額頭上還佈滿了汗水。
唉,這是不是可以叫做屋漏偏逢連夜雨呢?如果那個女人失憶的事從一開始就是個幌子的話,她現在不管是橫著走、倒著走、邊唱邊走,或者是殺了他再走,他大概都只有束手就擒、認命的份吧。
思緒猛然一頓,衛沃嚳赫然睜大雙眼,轉頭看向房間門的方向。
他側耳傾聽,房門外一片沉靜。
她該不會早在他昏睡的時候就已經趁機跑了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忍著渾身的不適,迅速地從床鋪上爬起來,然後拖著蹣跚的腳步走到房門前,開門走出房間,走到樓下去。
從三樓到二樓到一樓都看不見她的蹤影,屋裡一片沉靜,就像一座空城一樣。
天啊,衛沃嚳再也忍不住失笑出聲,也不管自己粗暴的動作會引發另一波劇痛,一屁股就坐進客廳的沙發裡。
「哈哈……」他仰著頭,將手臂壓在雙眼上,笑得不能自己。
才一天的時間而已,沒想到他就把秘密任務給毀了,看樣子他這個警驍悍將之名這回肯定是毀定了,哈哈—
「叮咚!叮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讓他倏然止住了自嘲的大笑聲,懷疑地轉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怎麼會有人來按門鈴?該不會是舅舅吧?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得面對這一切。不過早來晚來還不是都要來,舅舅現在來也不壞,至少還可以送他到醫院去。
他一邊自嘲的苦笑,一邊咬牙忍痛的從沙發上爬起來,拖著腳步走到大門前去把大門拉開。只是大門一開,他就呆了。因為那個他以為早趁他昏睡之際逃離這裡的女人正低著頭,絞著手指,渾身透露著尷尬的站在大門外。
「對不起,」她低著頭小聲說,「我看今天天氣不錯,所以走到外面,可是回來的時候門卻反鎖了起來。」
她說著忍不住怯怯地抬起頭來看他一眼,接下來卻猛然睜大雙眼,瞬間驚慌的衝到他身邊。
「你怎麼了?為什麼流這麼多汗,臉色為什麼這麼蒼白,你哪裡不舒服?」她有些驚慌失措的看著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關心、擔憂加慌亂的神情讓衛沃嚳迅速地從呆愕中回過神來,傷口的疼痛與身體的虛弱感也迅速地變得清晰而深刻了起來。
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踉蹌了一下,整個人虛弱的必需靠到門板上才勉強站得住腳。而她更是驚嚇地在一瞬間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一張臉變得比他還蒼白。
「衛先生!」她驚叫道。
「我沒事。」他虛弱的輕扯了下唇瓣。
「我先扶你到沙發上坐下,你可以走嗎?」她憂慮的望著他問道。
他點點頭。
她立刻小心翼翼地將他扶回客廳,扶到沙發上坐下,然後迅速的抓起幾桌上的電話撥號。
突然間,他的手伸來將剛剛撥通的電話切斷。
她懷疑地轉頭看向他。
「還不到叫救護車的程度。」他說。
「可是……」她看著他蒼白又佈滿汗水的臉,一臉擔心。
「冰箱裡個冰枕,你可以幫我拿過來好嗎?」他請求的說。
她猶豫了一下,立刻轉身走向廚房,不一會兒便一手拿著毛巾,一手拿著冰枕,邊將冰枕裹進毛巾裡,一邊迅速的走向他。
「我扶你躺下來。」她將冰枕放到幾桌上,伸手幫他道。
衛沃嚳對她搖了搖頭。「我坐著就行了。」
「我覺得你躺下來比較好。」她以堅定的神情看著他說。
衛沃嚳意外的輕佻了下眉頭。「不是我想躺下來,而是躺下來可能會讓我比我現在更難過。」他說。
「為什麼躺下來會讓你更難過?」她看著他問道。
他輕聳了下肩膀,卻因扯痛傷處而忍不住表情扭曲的瑟縮了一下。
「你轉過去。」她突然開口道。
衛沃嚳沒想到她的觀察力這麼強,這麼快就發現他的問題出在哪裡。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後,動作僵硬的轉身背對她。
「我可以把你的衣服掀起來嗎?」她問他。
「嗯。」他輕聲應道,接著馬上感覺到她小心翼翼地將他的衣服下擺由下往上的慢慢掀了起來,之後便是她猛然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抱歉,嚇到你了。」他歉聲道,知道自己此刻的背部肯定不太好看。他忍著痛伸手想將衣服拉下來,卻猛然聽見她令命的對他說:
「別動。」
他微楞了一下,微微地側所轉頭看她。「怎麼了?」他問。
「你趴下來。」她忽然堅定的對他說。
「什麼?」他愣了一下。
「趴下來。」她又說了一次,緊接著說:「家裡應該有急救箱吧?你放在哪兒?」
聽見急救箱三個字衛沃嚳大概就知道她想做什麼了。
「在樓梯下那個五斗櫃的抽屜裡。」他無聲的輕歎了一口氣,開口告訴她,接著便在沙發上移動的俯躺了下來。
他聽見她走開的聲音,聽見她開抽屜和關抽屜的聲音,然後又聽見她走回來的聲音。
「我知道傷口可能有點恐怖或噁心,如果你覺得有點害怕的話,其實用不著這樣做。我身體的抵抗力還不錯,只要讓我睡一覺它自動就會痊癒了。」他閉上雙眼,盡量以充滿精神和無所謂的語氣輕鬆的對她說道。
「把頭稍微抬起來一點。」
他睜開眼,就見她拿著冰枕以一臉堅定的神情彎著腰對他說話。
他將頭微微地抬起,她立刻將冰枕塞到他額頭下方的位置上。
「枕著。」她說。
「謝謝。」
「你知道自己發燒的原因嗎?」她忽然蹲到他身邊,以溫柔的語氣問他。
「大概知道。」衛沃嚳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苦笑。
「那我現在可以叫救護車嗎?」她徵詢的看著他。
他輕輕地搖了一下頭。他若去醫院的話,她一定會跟著去,而現在的她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曝露在人群裡,讓那些想救她或者是想殺她滅口的人有機可趁。
他搖頭的動作讓她的秀眉忍不住輕蹙了一下,但臉上的表情卻在一瞬間變得更加堅定與決絕。
「你的傷口一定要處理,如果你堅持不肯去醫院的話,只能由我動手幫你處理。可以嗎?」她目不轉睛堅定的直視著他的雙眼問道。
衛沃嚳突然發現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再像昨天或五分鐘之前柔弱又不知所措的她,而是完完全全地變成了另一個人,變得堅定、冷靜、能幹,而且亮麗到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可以嗎?」等不到回答,她又問了他一次。
「你不怕嗎?」他回神問道。
「我處理過很多類似的傷口,已經習慣了。」她自然而然的回答道,隨即將目光轉到他背上的傷口,皺眉道:「不過因為你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了,所以處理起來可能會麻煩一點,而且會有些痛,你忍得住嗎?」她又將目光移回他臉上。
「你……」衛沃嚳看著她,欲言又止的開口又閉口。
「如果你怕我無法處理的話,我們就到醫院去。」她認真的盯著他的雙眼說道,一點異樣的神情都沒有,就像是絲毫都沒發現自己剛剛說了一些像是已經恢復記憶的話一樣。
「你動手吧。」衛沃嚳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驀然開口道。
她看著他,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從蹲著的姿勢站了起來。
「我的動作會盡量快,你忍一忍。」她告訴他,接著便打開裝備齊全的急救箱,將所需要的一切醫療用品拿出來排放在桌面上。
「忍耐一下。」她忍不住又對他說了一次,然後便動手開始處理他背上的傷口。
她用急救箱裡全新的剪刀先去傷口上縫合的手術線,然後用力的在他傷口旁壓迫著,將裡頭帶膿的髒血擠掉,直到血色從帶點灰白色變成鮮紅色才停手為他上藥和包紮傷口。
她知道他一定很痛,因為他整個背都弓了起來,但是他卻連一聲都沒吭,還盡量讓自己的身體固定在同一個位置上,方便她處理傷口。這個男人是個讓人佩服的硬漢,鐵錚錚的硬漢。
「好了。」她帶著佩服的語氣,輕聲道。
「謝天謝地,還有謝謝你。」衛沃嚳睜開眼,勉強的扯了一抹不太像笑的微笑在蒼白的臉上對她說道。
她對他搖了下頭。「你要在這裡躺一下,還是讓我扶你到床上去躺?」
「爬到三樓嗎?雖然說出來有點丟臉,但是我現在可能沒有爬樓梯的力氣。」他虛弱的微笑道,因為他的力氣都用光在剛才的忍痛裡了。
「我說的是一樓的房間。」
「一樓的房間?」衛沃嚳眨了下眼睛,覺得腦袋突然變得不太靈光。
他是痛昏頭了嗎?要不然他怎麼記得在一樓裡只有一間房間而已,而且那間房間從昨天晚上起就已經變成她的房間了,不是嗎?真是這樣的話,哪裡還有多餘的房間可以讓他躺呀?
「我扶你到我房間躺下,躺在床上會比躺在沙發上舒服。」既然他做不了決定,就讓她替他做決定吧。「可以起來嗎?」她問道。
「你房間?」原來他並沒有痛昏頭,只是沒想到她指的房間竟是她的房間而已。「謝謝,不用了,我……」
「我待會兒要打掃客廳,你躺在這裡會讓我沒辦法專心工作。」她忽然打斷他說。
他愣了一下,只好改口道:「那只好煩麻你扶我到樓上去了。」
「你還在發燒需要人照顧,睡在一樓我比較好照顧。」她又說。
衛沃嚳楞楞的看著她,終於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決定權了。
他呀,還真是徹底被她柔弱的外表給欺騙了。這個女人—不管她失憶的事是真是假,她絕對不是一個柔弱的女人,絕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