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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一月(下) 第十五章 作者:橘子
    「世事真是難料……姐。」

    「競選還正開始呢!我那白癡的姐夫怎麼辦?」

    「我早告訴過你,別對自己太自信……」

    ***

    清晨。純淨的陽光照進了狹窄的車內,晃著趴在方向盤上的臉頰。

    崔嘉賀在一片安靜寧和的氣氛中,睜開了眼。

    眼前,迷迷糊糊的是一片亮麗的綠色,輕輕的搖曳著,發出閃閃爍爍的耀眼光芒。

    這一覺睡得很不舒服。他的手臂枕得沒了感覺,渾身上下都酸痛不已。他揉了揉因為趴睡而腫脹的眼睛,記起了此刻身處何處。

    他在墓地中,車道的兩邊,都是大大小小交錯著的墓碑,他旁邊放雜物的箱子裡插著幾份報紙,偌大的黑體字寫著震驚政界的刺殺慘聞。

    對了,大小姐去世了,昨天是她下葬的日子。他在晚上的時候陪著張靖辰到了這裡,待到傍晚。

    晚到……他後來都睡著了。

    啊!他忽然像想起了什麼,迅速的趴在車窗上向外看。

    張靖辰仍在前一晚站的地方,連姿勢……都沒變過……在他睡著的時間裡,他就這樣站了一整夜?

    晚秋的早上,已經漸漸的轉涼。有露水凝結在張靖辰的頭髮上,沾濕了他的外衣。

    周圍很安靜,他聽見隱隱約約的,女孩子的聲音……

    「靖辰……這裡……」

    「快啊……媽媽要生了喔∼靖辰。」

    「靖辰,別哭啊!還有我呢……媽媽走了,還有我陪著你呢……」

    靖辰……

    遙遠的聲音,他好像在哪裡聽過。但是太久了……久得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這個墓碑上貼著他姐姐的照片,但是他總覺得,那不是她……是他的母親……

    他的眼前晃過人影,讓他迷惑。

    他一直站著,想著……想弄明白,那張臉,到底是他姐姐的,還是母親的……

    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太過耀眼的光線反射過光滑的碑,晃得他眼疼。

    張靖辰低下頭適應了一會兒,不遠處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他想要側耳再聽,可是再也聽不到女孩稚嫩的聲音。

    他又站了一會兒,想起這天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開,這才起身決定離開。他抬腳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因為站得太久,腿有些麻了。

    他姐姐的葬禮辦得風光而隆重。數百名賓客到現場哀悼,光是記者就圍了好幾圈。

    他坐進車裡,下意識的縮起身子,靠向冰冷的椅背。崔嘉賀從前面把開會用的檔案遞給他,永遠有條不紊的聲音,提醒著他近日的日程安排。

    「會議在十點開始。下午兩點您和陳先生約好了生意,就是那天在聚會上認識的陳先生……」

    但是適時響起的手機聲打斷了他的話。張靖辰接了電話,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

    崔嘉賀從後視鏡中,看著了他異常陰沉的臉色。

    他隨意的應付了幾聲,之後收了線,他從後視鏡中望向他的眼,說:「先回家。」

    崔嘉賀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他將車子停在門口的時候,只看見醫生從屋裡走出來,張靖辰和他說了幾句話之後就直衝樓上而去。

    崔嘉賀將車停好,再出來的時候看見了禁,才從她口中得知,是安羽甄在上午的時候,在浴室裡暈倒了。

    「現在沒事了吧?」

    「嗯。叫醫生來看過了,只是之前的傷風沒好加上沒吃飯餓暈的。」禁坐在高高的檯子上,用柔軟的皮子擦著手中珵亮的槍管,漫不經心的說著。

    「少爺上去看他了?」

    「這還用問嗎?」禁扯了扯唇角,頭也沒抬。

    「……」

    「嘉賀……別打他的主意。」禁像是覺察到了什麼,停了停動作,吊起眼瞥著他,「除非,你想讓少爺親手殺了你。」

    「他是少爺的弱點。」

    「我知道。」當初還是她接的命令幹掉他呢!「相信我的話,嘉賀,如果那時我開了槍,現在絕不會坐在這裡和你說話。」

    雖然那時是張靖辰自己的命令,但是就連她也說不準,真的做掉他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等著她。

    「你還是先歇會兒去吧!我說少爺一時半會下不來。」禁慢條斯理的說著。

    他對他重視的程度,遠比他自己想的,要深得多……

    「不吃不喝,你想用這種方法,引我過來?」

    安羽甄才恢復了一些意識的時候,就聽見耳邊傳來這樣惡魔的聲音。

    他的頭還有點暈,渾身無力。他想起來自己是在浴室裡暈倒了,卻沒料到,這不起眼的事竟然把已經有一星期沒見面的他給招來了。

    「你還挺有心計的,安羽甄。懂得用這樣手段,讓我注意你。」張靖辰坐在沙發裡,冷冷的笑著。

    他知道他已經醒過來了,自從那日從「張氏」回來之後,他就一直是這個死樣子,讓他看了就厭煩。

    那天,他惹火了他,於是他把他丟在「張氏」的門口,逕自揚長而去。

    他只是想羞辱他一番,來平復自己心頭的怒火。然而他卻又忍不住犯賤的派人在張氏的附近看著他,以防他出什麼意外。

    晚些的時候下起了大雨,他特意打去電話,讓「張氏」的大門晚關了一個小時。但是也是直到嘉賀按他的要求,把渾身濕得像落湯雞一樣的人帶回來的時候,他才知道,他竟然連躲也不會躲的在外面一直淋了一個小時……

    那天晚上安羽甄發起高燒,害他不得不連夜把醫師找來家裡,折騰了大半夜才穩住他的病情。

    之後他像小孩子一樣在他的懷裡哭鬧著,又拉扯著他的衣服不讓他離開。他知道他很難受,但是他的耐性被磨光了還是忍不住開始吼他,這個受了委屈的小人兒就抽噎著將燒得紅通通的臉蛋埋進他的胸口。

    他很奇怪,白天他的怒火,竟會因為他小小的動作,而消失殆盡。

    他蜷縮在他的懷裡磨蹭著,很久才平靜下來,安靜的睡去。

    然而第二天,當他的燒退了之後,當他的意識清醒過來之後,他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冷漠的推逮了他們的距離。

    他不再依賴他,不再和他主動的說話,不再向以前一樣,時不時像小孩子一樣的撒嬌。

    他知道,那日的舉動傷害了他,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傷口有多深,他的高傲讓他不想去知道。

    於是他們之間,本就脆弱得禁不起碰撞的關係,又開始潰然的崩塌。

    真諷刺。他有時候,覺得自已真是犯賤了,才會把他接到家裡住,自找麻煩。

    「已經醒了嗎?別和那些不識趣的女人一樣,跟我玩這套把戲,我不稀罕。」

    沒有回答。對於張靖辰這樣的冷嘲熱諷,安羽甄早已麻木了。

    他躺在床上,靜靜的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靜靜的聽著。

    他跟自己說,該對他死心了吧?他還能對他奢望什麼,他已經被他傷害得夠了……真的夠了……

    他知道他內心的孤獨,知道他強硬殘酷的外表下,有著怎樣脆弱的靈魂。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原諒他,縱容他,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漸漸的忘卻,以為這樣就可以填補他心裡的空缺。但是在做過那麼多結果卻只是給自己帶來越來越重的傷害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這麼偉大。

    他沒有偉大到不計報酬的付出,他想讓他快樂起來,卻發現自己原來是這樣的微不足道,不足以有資格分享他的過去和感情。

    他所做的一切,抵不上李顯萸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那個人甚至不需要做什麼,他的存在,就已經在張靖辰的心裡,佔據了所有的空間……

    他嫉妒!他在嫉妒張靖辰的弟弟……嫉妒瞭解張靖辰的一切的他的弟弟!

    他終於明白他的姐姐那日歇斯底里的發洩,他終於也淪落到,像個失寵的女人一樣,無理取鬧到自己都厭惡的地步。

    他已經,再也不想說什麼,再也不想做什麼了。

    「不說話?」張靖辰走了過來,皮製的鞋底沉重的敲打著地板。他走到他身邊,停了下來。

    「說話!你聾了嗎?!」他瞇起眼,忽然猛的將床上的他一把拽了起來。

    他不接受他不聽他,不看他,不感受他!忽略他的存在!

    他從未像對待他這樣對待過任何人,他已經夠縱容他,夠寵著他,他還想要什麼。他討厭貪得無厭的人,就算是他,也一樣!誰也別想奢望他不想給,可能也給不起的東西。

    「想用這種方法去死?」

    和那個女人一樣……想用死來強迫他記住他嗎!

    可笑!他扯出冷冷的笑容,說:「為我甘願去死的人已經很多了,你不是唯一一個。」

    手裡的身體軟綿綿的,虛弱得像是沒有一絲力氣,曾經紅潤的臉蛋,此刻也一片慘白,那雙眼裡空洞絕望的神色讓他看得心疼……

    他忽然無法再面對他,只有狠狠的將他丟回床上,背對著他發出指令:「一會兒,把桌上的粥喝了。我會讓人看著你,灌你也給我灌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昭示著張靖辰摔門而去的怒氣。

    安羽甄靜靜的躺在床上,淚水終於流了出來。他抽泣著,慢慢的蜷起身子,縮向床角。

    心裡很冷,那是被他傷害的永遠也無法彌補的空洞……他終於親身體會到,安澄志當時的痛苦。他對澄志的傷害,得到了報應。現在輪到他,被拋棄的時候了……

    ***

    張靖辰以為自己花了眼,但那坐在是階上,抱著大大的兔子玩具,正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的男人,漆黑閃亮的發,精緻如畫的五官——確實是他當初拋棄的——安澄志。

    這個認識讓他驚詫,因為他記得那日明明將他丟到了文義翔的地盤,他不相信他能夠安全的逃脫,他也不相信經過了文義翔的折磨,他還能安然的,坐在這裡。

    他走了過去,腳步並不輕,但是那個似乎正一心關注著手心裡小鳥的人,連頭也沒抬一下,毫無防備。

    「安澄志。」他終於忍不住叫他的名字,他覺得尷尬!竟然要他主動叫他才能得到他的注意力!

    這個太過鎮靜的男人終於抬起了頭,明亮的大眼睛裡,閃著迷惑的光芒。

    他是在叫他嗎?安澄志眨了眨眼,確定男人的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可是他明明不叫那個名字的……他認識他嗎?!

    眼前這個居高臨下正用一種不太友好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男人,由於背著光,他的臉隱在黑暗裡,他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卻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

    那是由心底深處傳來的寒氣,繼而迅速的佔據了他的身體。他恐慌的開始四下尋找那唯一可以讓他安下心來的身影。

    「不記得我了嗎?」那個男人蹲下身來,與他的視線相齊,然而這樣的舉動,卻並沒有讓他覺得安全多少。

    他看見了他的臉,那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漂亮的臉,細緻而冷漠。

    他沒見過他……他再次對自己肯定。但是那樣俊美的臉,卻讓他的恐懼,來得更加強烈。

    他懦弱的轉過頭去,不敢再觸碰他的目光,可是他的下巴立刻被裹著皮革的修長手指捏住,硬生生的轉了回去,冰冷的皮子磕得他疼。

    「我是張靖辰,你不記得了?」

    彷彿來自地獄般冰冷的聲音,震得他的心都顫抖起來。他一定在哪裡聽過這聲音,但是他記不起來,記不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他發出細細的乞求,掙不開他的手指,只有下意識的抱緊懷裡軟軟的兔子,那上面,有萸萸的味道……

    萸萸……萸萸呢?!萸萸在哪裡!

    「哼……安澄志,你還挺會裝的。」望著那雙湧上水氣的大眼,盛滿了慌張無措的神情,張靖辰的心被重重敲了一下,憤怒迅速的湧了上來。

    他忍不住用力捏著他的下頷,看到手中的臉蛋聚起痛苦的表情,漂亮的唇委屈地抖著,溢出細微的呻吟。

    啪!他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咬著牙吐出一直的猜測:「你喪失了記憶?!」

    「放開我……放……」

    啪!又是一個巴掌,打得那懦弱的男人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安澄志?!」

    他才不信,他喪失了記憶!

    他才不信,曾經跟在他身邊的奸詐冷血情人,變成現在這副頭腦白癡的模樣!

    他才不信,那個費盡心思,連自己的哥哥都要殺害的殺人犯,會露出現在這樣無辜單純的眼神!

    他不信!

    他一直暗地裡派人在找他,因為他聽說沒有人發現他的屍體。他在找他,為了那個只不過陪他上了幾回床,連自理能力都沒有的殘廢,他竟會找自己丟過的東西……他的人找了幾個月都沒發現的東西,竟會讓他在無意間,這樣平常的碰見。

    但是他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怎麼可以,在幹過那些令人髮指的惡行之後,還能夠平平安安的坐在這裡,在接受了對他最殘忍的懲罰之後,還可以安然無損的活著,在背負著弒兄的罪惡下,還可以天真的忘掉一切,露出如此平和甚至滿足的神色!

    那他算是什麼!那安羽甄又算是什麼!

    「忘了?」他忽然一把揪起他的領子,瞪著他害怕的眼睛,狠心的收緊了勒在他頸子上的雙手,「你以為忘了,就可以逃避一切嗎?!」

    就算你現在真的什麼都忘了,和初生的嬰兒一樣純潔,一樣無辜,我也照樣能一手掐死你!

    「你不記得我了?也不記得你那個沒用的哥哥了?」

    「放……放開……」

    「你毀了他,讓他現在像個廢物一樣,躺在床上等死,你都忘了?」

    你都忘了?!你真該看看他現在的樣子,現在這副生不如死的德性!他癱在床上,就連爬上輪椅也要用半天的時間……

    你真該親眼看看,是不是那樣就會讓你想起些什麼!你的哥哥,他為了你和我作對,他為了你憎恨我……而你竟然將這些都忘得一乾二淨。

    那我為了你而背負著他的恨,又算是什麼!安澄志,你該死!

    我後悔了,後悔那日沒有親手殺了你,而讓你有了幸運的可以忘卻的機會。

    你實在不配活著的,你把痛苦丟給了其他人,自己逃脫了懲罰,活得無憂無慮。

    我之前為了你的哥哥找你,只是想向他證明,你還沒死。我想那樣他會不會對我寬恕一些……

    我想以他那樣容易原諒別人的性子,會不會這次也可以再實現在我身上。只要你沒死,那個容易滿足,容易應付的小東西,就會像以往一樣的,回到我身邊。

    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不能允許你沒有痛苦的活下去,我不能忍受你露出稱心如意的笑容……那些不應該讓你得到的。

    憑什麼在你可以快樂地享受著陽光的時候,另一個人卻連門也出不了只能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像見不得人的老鼠一樣,忍受著良心的折磨,背負著你犯下的罪過。

    不公平,安澄志。你該後悔讓我撞見的。

    就算是為了安羽甄,這次我也不會饒過你,這次我要親手送你下地獄!

    眼見著手裡的臉蛋,漸漸泛上死白的顏色,張靖辰的心裡,忽然產生了莫名的快感。

    就是這樣,這樣痛苦的表情才適合你,安澄志!

    他瞇起眼,想要再用力的時候,不遠處的前方卻響起了清冷的聲音。

    「哥,別在母親睡的地方殺人。」

    手鬆開了,箝制在手裡的人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連滾帶爬的撲到了來人的身上。

    「萸萸!咳咳……萸萸……咳咳咳……」

    「哥,這麼久不見,你還是這麼沒用,只會欺負弱智。」

    「哼!我沒用?你別忘了,你自己也是我玩剩下的,親愛的弟弟!」

    張靖辰冷笑著抬起頭來,望向與自己流著同樣血液的,連出生都被他詛咒憎恨的李顯萸,他曾經為了報復殺害滿叔之仇而派人輪姦了的李顯萸。

    自從父親去世了之後,他們之間就徹底失去了聯繫。然後這並不代表著,他們之間的憎恨,會日漸消退。許久以前的錄影帶帶來的是非,以及不過十天前姐姐的去世……這些帳,他一點也沒忘。是時候新仇舊恨一起算了嗎?

    「是你殺了張冰藍?」

    「因為她的存在阻撓了我朋友的競選。」李顯萸漫不經心的說著,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張靖辰突然間僵硬的神色讓他的心裡升起久違的快感。

    「冷血的怪物……殺死你姐姐的感覺怎麼樣?」

    「姐姐?我怎麼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有姐姐了?」

    張家除了父親,誰真的把他當過人看了?!

    李顯萸悠閒的點上一支煙,好笑的瞥著自己一向自以為是,狂妄傲慢的哥哥,「別說得這麼難聽嘛!她自己想死,我只不過幫她完成心願而已。」

    「你不配到這兒來。你手上的血會玷污我母親的墓碑。」

    「NONON0∼」李顯萸盯著張靖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輕輕說著,「殺死張冰藍的不是我,是你,親愛的哥哥。我只不過殺了她的肉體而已,是你毀了她的精神……」

    「而且,你還自以為是的以為把她嫁給豪門,是施捨了多大的恩賜。你真讓我噁心,哥。玷污了媽的墓碑的是你,還敢若無其事的來祭拜媽的亡靈。」

    張靖辰,你那點底細我比誰都清楚,想在我面前裝聖人?你沒那個本事!

    「我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這個害死母親的劊子手來教訓!」

    張靖辰咬牙切齒的吼出來。

    他攥緊拳壓抑著暴竄的怒火,他只怕下一秒,他會失控的在母親的墓地裡上演兄弟互殘的戲碼。雖然,他從來不會承認,他這輩子會有什麼兄弟。

    「劊子手……」

    李顯萸偏過頭,玩味著這個詞,然後冷漠的笑了:「對,是我害死了媽,你過來殺了我呀∼殺了我給媽報仇呀!」

    不用他提醒,他從出生起,就背負了這樣的罪名。

    即使他什麼也沒做,即使他和普通的孩子一樣渴望著母親的溫情,即使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他的出生,被認為是天大的錯誤和罪過……他們用異樣的、憎恨的目光看他,好像他是什麼怪物。

    他一樣是張家的血脈,但是他卻改承了母親的姓氏。因為他厭惡他們,他不屑和他們一起。

    這是他父親的一句話帶來的結果。

    如果他知道,他的出生,意味著母親的死亡,那他寧願不要這次機會。

    他的出生是個錯誤。每個人都這樣覺得。他們不說,但是他知道。除了父親,沒有任何人對他好過。

    然而即使是父親,每當他拿著母親生前的照片黯然神傷的時候,一樣是對他殘酷的打擊。

    他一遍又一遍的被提醒,被告知——他是害死母親的兇手。他們像受害人一樣的怨恨他,排斥他。所以他也憎恨他們,信恨他所謂血緣上的,哥哥和姐姐。

    他看著張靖辰鐵青的臉色,嘲諷的笑了:「你不敢?還是不願?不想讓骯髒的血玷污媽神聖的墓碑?」

    「我不想在這裡和你吵。」張靖辰咬著牙,才恨聲的吐出這樣一句。

    今天,是母親的祭日。這裡,是母親安眠的地方。論時間,論地點,他都不想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然而李顯萸唇邊頑佞的笑容,卻讓他厭惡!

    「哥,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麼嗎?」他拉過身後畏畏縮縮的弱智,低下頭不耐煩的用他領子上掛的小手絹狠狠的抹著那張被眼淚鼻涕糊花的臉蛋。

    「你的懦弱。哥,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懦弱?」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你繼續。」

    「等等。把安澄志留下來。」

    「他?」李顯萸偏過頭,看見本來還和他並排走著的傻子,因為張靖辰惡狠狠的一句話,迅速的躲到了他的身後。背後的衣服被揪緊的感覺,讓他的心裡,也跟著緊了一下。

    他不露痕跡的,把他又往後推了推。

    「哥,他是你當初,自己丟的。他之後受了刺激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你已經有過一次機會殺他了,可惜你沒殺死。」他輕輕的笑著,彷彿在嘲笑他的沒用。「我撿著了他,現在他歸我了,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就這麼喜歡,撿我玩剩下的?」

    「彼此彼此,你還不是一樣撿了我不要的白屋?」

    此言一出,剎時一片死寂。張靖辰的臉,青一陣白一陣,難看到了極點。

    李顯熒之前說過的所有尖刻的話,都不如這一句,讓他來的難堪。

    他最重視的白屋……是他一手施捨來的……是李顯萸不要,扔給他的……

    怒火徹底焚燬了他的理智,在他能夠反應過來之前,他袖子中簡單用來防身的刀子已經滑落到他手上。鋒利的刀片割破了布料,發出輕微的響聲,紅色的液體飛濺了出來,落到了他的手上,玷污了精緻貴重的皮革。

    然而李顯萸只是頓了頓腳步,連頭也沒回一下。

    「哥,你打擾了母親的安眠。」淡淡的語氣含著卑鄙的意味,彷彿毫不在意他歇斯底里的瘋狂舉動。「我沒興趣在這裡和你打。等我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李顯萸咬著牙,撐著出高傲不屑的樣子。

    他的哥哥還是和以前一樣……就算他發了怒,失了控,也一樣能在稱號第一殺手的他身上,留下刀口……背上的疼痛折磨得他快失去意識,但是他的心裡,卻升起強烈的快感。

    張靖辰……你知道嗎?除了冷血的程度,你的確處處比我強。

    所以連父親,都怕你……你們太過相像,所以父親死也不會將白屋留給你,因為那標示著他的妥協。

    而我唯一高過你的,就是我知道,怎樣才可以傷到你……我知道你的弱點……但是你卻不知道我的,我連我的母親都可以害死……這世上已經沒有我的弱點了。

    所以你除了我的身體,什麼也別想拿到。而我,我一句話就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哈哈……

    撂下這樣的話,李顯萸再也懶得開口,摟過了一旁傻乎乎的弱智,揚長而去。

    寂靜的墓園中,轉眼只剩下了張靖辰一人,失神的望著草地上刺目的紅色,呆呆的忡愣。

    他做了些什麼……他讓母親的墓地,染上了他兄弟的血,染上了她的兒子的血……

    然而,他被她的兒子盡情的羞辱了一番,但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只有看著他有恃無恐的走出他的視線……染血的刀子掉落到地面,閃著冰冷的光芒。似乎都在嘲笑著他的失態。

    他,張靖辰,敗在了他一向鄙視憎恨的弟弟的手中……

    他轉過頭,看著墓碑上小小的照片,發起呆來。

    媽,你不該生下他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我有多恨李顯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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