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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之約 第七章 作者:雙雙
    「很漂亮的一個地方,對嗎?」他們已經開了半小時的車,來到一個靜靜矗立在陽光下的小城鎮,「我聽潔亞說過,當地人都愛光顧山坡上那家小小的餐廳。」

    她朝韓磊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棟迷人的白色房子坐落在矮樹叢中,聳立在小山坡上,從那裡可以俯瞰大部分的村舍。但卻沒有一條寬闊的馬路可以直達那裡,有的只是一條崎嶇蜿蜒的泥土小徑通向寬廣、拱形的店門,看來要嘗到美食就只能徒步上去。

    「來吧!」他扶她下吉普車,很自然又握著她的手往前走,她的粉頰立刻泛紅,有如嬌艷欲滴的玫瑰。

    「你的臉怎麼紅得這麼厲害,曬傷了嗎?」韓磊轉身面對著她,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我沒事,我們趕快上去吧,我好餓。」芷嵐低下了頭,避開了他的觸碰。

    幾分鐘後他們來到了這間小飯館,穿過白牆中敞開的門,進入庭院。許多桌子散佈寬大的庭院中,燙得平整的乾淨白桌布及做工細緻的木椅上灑著點點陽光,樹木圍繞在庭院的四周,幽靜的環境讓芷嵐感到異常舒服。

    大部分的桌子已坐了人,當他們一跨進門檻,臉上掛著微笑的餐廳老闆隨即快速地走到他們身邊,他那急速的態度有點戲劇化,但他的歡迎態度卻是毋庸置疑的。他領著他們來到了花園安靜角落裡的兩人桌邊,馬上就折返,手上多了一份大且華麗的菜單,遞給韓磊,那謹慎的態度,就像為一個很重要的朋友服務,而且還堅持用該店特藏的葡萄酒招待他們。老闆熱情而親切的態度,讓芷嵐對這家飯館增添了不少好感。

    「要我為你點菜嗎?」她瞄一眼菜單後很快地點點頭,龍飛鳳舞的字體令她一籌莫展。韓磊向站在他身旁一位體型龐大、臉頰紅潤的女侍點菜,點完菜後,她帶著羞澀的微笑匆匆離去,留下他們兩人獨處。芷嵐抬眼瞥見他深邃的眸子正緊盯著她。

    「你點了什麼菜?」韓磊過於熱切的注視讓她感到不安,只好提出話題來打破這尷尬的一刻。

    「都是這裡的一些特色風味菜,你應該嘗一下的。」她鬆懈地點點頭。

    過了沒多久,菜陸陸續續地上來。在嘗遍了所有的菜式後,芷嵐不得不承認,韓磊在吃這方面果然很講究,上次在酒店所嘗到的食物已教她難忘,然而這一次的食物卻更是美味無比。

    「哦,韓磊,這裡的菜實在是太棒了,你介紹的這個地方真的很不錯。」她由衷地讚賞。

    「很高興你喜歡,我好像只有這一方面才能得到你的認同。」韓磊譏諷地笑了一下,低下頭啜飲老闆堅持送來的葡萄酒。突然他的手橫過桌子握住她的左手,「我有些話想要告訴你,但你在回答之前要先考慮一下。」來了,她的疑慮是正確的,難怪她一個下午都覺的不安。他可能已經厭倦他們之間的協定,現在想要好聚好散了。

    她不覺移動了一下,猛地把手抽出來,這個突兀的舉動使他眉頭緊皺。

    「在你發脾氣之前,先聽我把話說完。」他的聲音冰冷,她感覺到他正艱難地壓抑著怒氣。他再度握住她的手,力度之大讓芷嵐不覺地蹙起了眉頭,而他嚴肅目光也使她不敢妄動,「你曾指控我自負,但我只是誠實地說出我的感覺,僅僅表示你根本抗拒不了我。」

    她的臉頰火燒般地漲紅,可是他的眼神認真,低沉的聲音像絲般的光滑:「單身對我來說,呃,似乎越來越不方便了,每次出席宴會我都需要一個我可以信賴的女伴,但我已厭倦僱請別人幫忙或找……」

    「現任的女友……」芷嵐直言不諱。

    「沒錯。」在他承認時,芷嵐注意到他高高的顴骨下似乎有抹微紅,但很快就消失掉了。她以為那只是她自己的錯覺。

    「還記得楊思嗎?」韓磊繼續說下去,「與她那樣的人相處不僅耗時而且磨人,我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種瑣事上。我只想讓自己的生活能步入正軌,而且有穩定性。」

    他每講一個字,她心中的怒氣就增添一分,他何必這樣拐彎抹角地說這些話,既然他不提出來,就讓她來說:「你不滿意現在的訂婚狀態?」

    「也可以這樣說。」

    本以為自己能很堅強地接受他的話,但沒想到當聽到他如此直接的回答時,她仍然無法承受那錐心的痛苦。芷嵐顫抖地準備拔下手上的戒指,眼中的淚水已忍不住要崩堤而出。

    「我想你嫁給我。」

    「啊?你在說什麼?」她無法想像這句話會從他口中說出,她驚訝地注視著他,顫抖延伸到她的四肢。

    他通過她的手感受到她體內的戰慄,並認為這是發自她內心的驚恐所造成的。怒意迅速從他體內升起。他驀地放開她,身體往後靠,眼神熾熱宛如復仇天神。

    「嫁給我有那麼可怕嗎?」他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我們之間根本沒有愛情,怎麼能結婚。」

    他痛苦的大笑使她退縮。

    「我講的是婚姻,不是愛情。」他的身體往前傾,眼睛盯著她,「我知道你很有才華,我並不反對你婚後有擁自己的事業,而且我還會支持你。」她無言地瞪著他,「我們雙方都會有一定的個人空間,你可以有自己的車子、銀行帳戶等等,在經濟少上完全地獨立且享有相當的保障。」他直視她的眼睛,「我只有一個條件,你我要同床共枕,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會在我身旁。」說完這段令人震驚的話後,他一口飲下他那杯葡萄酒,「你覺得怎樣?」

    「這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的優渥條件。」她顫抖地說,「但為什麼選擇我?」

    「我不想舉辦什麼選拔賽。」他的臉部及聲音毫無表情,使她無從分析,「在你很年輕的時候我就認識你,我可以信賴你。不幸的是我對其它認識的女子沒有這份認知。」

    「是嗎?我該為我能得到韓太太的頭銜而慶幸嗎?」她的怒火已頻臨爆發點。

    他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芷嵐。

    「韓磊,我們在談的是婚姻,是神聖,聖潔的婚姻。而你的語氣彷彿在談的只是一樁交易一樣,一樁有利與你我的交易。這實在是太瘋狂了。」她震驚地望著他,他黝黑、神秘的五官沒有一絲溫暖與慰藉,「我感激你之前幫我擺脫了困境,但我無法為了報恩而嫁給你。」

    「芷嵐,這是最自然,最合理的做法。」他尖刻地說,「我可以給你一切你想要的,而且滿足你床笫間的需要。」他的語氣毫不帶感情,「你不會再落入林烈為你設下的桃色陷阱內,而且我們雙方都不會有損失。我們一定會相處得很好,而且你很清楚你需要我。」

    她突然感到全身冰冷且極端憤怒,因為他的狂妄與偏激!「你以為物質上的一切就足夠了嗎?」

    「就我看來,這應該夠了。」他以奇怪的眼神看著她,「我相信我們會配合得很好,這點我很清楚,而且感情是靠慢慢培養的,畢竟性才是重要的評量標準。」

    「可是婚姻並不是那樣的,至少我父母並不是這樣的,他們是因為相愛而結合的。」她搖頭否定了他的說法。

    「我並不否認存在為愛結合的婚姻,但在我看來大部分的婚姻差不多都只是那樣而已,」他仍然固執自己的看法,「而且你放心我會遵守如承諾,讓你有足夠的個人空間,並且我會忠誠於我們的婚姻。」

    「但我們之間仍然不存在著愛。」因為你並不愛我,芷嵐在心中補充。發現他深色的眸子正緊緊盯著她蒼白的臉,「韓磊,你愛你的妻子,你愛羅芸嗎?你的第一次婚姻是因為愛而結合的嗎?」自從他們轉入這個話題以來,這問題已困惑她很久。

    「我說過不要再提她的名字,她跟我們現在所說的事沒有關係!」他把杯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聲音之大讓周圍的客人也為之側目。

    韓磊還愛著羅芸,那激憤的態度任誰也能看出他還愛著她。這個認知讓芷嵐心酸不已。羅芸在他心中永遠佔有一個特殊的位置,而這個位置只有他才能觸碰。

    「抱歉,韓磊,我真的不能嫁給你。」

    「我的字典裡沒有『不能』。」他的聲音冰冷、嚴肅,「你再仔細地考慮一下,星期三再答覆我。」

    「這毫無意義。」她淒涼地說。

    「我說過再考慮一下。對你我是勢在必得的。」

    韓磊的堅持並沒有讓她覺地窩心,只讓她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她只是因為她並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對他言聽計從,投懷送抱。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家嫁給他的,這只是征服,佔有,並不是愛。

    余後的時光,他們之間皆無言。在這溫暖、洋溢芬芳的花園內又多坐了好一會兒,韓磊突然站起來,拋下一句話「走吧!」就獨自一人走向大門。

    芷嵐也只有亦步亦趨地跟上去,不然她根本無法回到旅館。

    「這不是我們回旅館的路線。」走到半路的時候,芷嵐才發現這與來時的路線完全不同。她警戒地瞥了韓磊一眼。

    「我並沒有說過要回去。」韓磊完全忽視她的質疑,「只好委屈你再忍受我這個討人厭的同伴一會兒了。」說完後眼睛看著前方。

    他嘲弄的語氣讓芷嵐不禁雙眉緊蹙,他又在發什麼脾氣?只要有稍稍不順他的意思就亂發脾氣,她沒義務在這裡當他的出氣筒:「沒關係,反正我已忍受了這麼天,也不介意再忍受多幾個小時。」她還以顏色。

    「那真叫我不勝感激。」他的語調尖酸。

    「我們究竟要到那裡?」看見越來越偏僻的山路,讓芷嵐的心越為緊張。

    「怎麼了,害怕了小貓咪?放心,我可不捨得把這麼漂亮的未婚妻賣掉。」

    經過了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當落日的餘輝慢慢地籠罩到大地上,,樹影的輪廓漸漸地模糊時,他們來到一個隱藏在群山間的小城鎮。韓磊將車停在一個小型廣場的中央,他們之間一路無話,氣氛緊張。

    「你很熟悉這個地方嗎?」芷嵐驚訝地向四處張望。這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小城鎮,夜色覆蓋在寧靜的街道上,到處都察覺不出有任何的人跡。

    「裴軒住這兒,他就是幫我找房子的那位朋友。」她點頭示意想到他提過那個人,他繼續說,「我曾向他說過會抽空來看他,他跟我提過他想見你。」

    「見我?為什麼?」她看著他,驚跳了一下。

    「只是禮貌性的拜訪,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把我地未婚妻介紹給我朋友,就這麼簡單。」他的聲音繃緊。

    「他住在哪裡?在這小鎮上?」

    韓磊點點了頭,指向一扇看起來像舊修車場的大門,旁邊高大的白色圍牆沿街而下:「他擁有這個小鎮內惟一的酒館,這裡大多數居民在10點後都會聚集在這裡。現在還早,你有時間可以見見裴軒——他是個怪人。」

    韓磊用力敲門,一把仿如孩童般的聲音在門後傳來:「紫珊,我是韓磊。」門迅速打開,芷嵐看到的不是小孩,而是一個嬌小的女人。見到韓磊後,她熱情地投入他懷中。

    「這是他的妻子。」韓磊解釋,芷嵐無言地點點頭。在看見紫珊投入韓磊懷中的那一刻,她的心難以忍受,她暗罵自己愚蠢的感覺。

    「你好,我叫紫珊。很高興韓磊終於肯把你帶來介紹給我們認識了,我期盼這一天期盼很久了。」說完,向芷嵐蕩起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你好,我叫芷嵐。」她的心因紫珊的話而悸動,韓磊一直都惦掛著她?

    「紫珊,裴軒在那裡?我好久沒見他啦。」

    「在裡面等你們好久了,現在還在嚷嚷你又失約了,快點進來吧。」隨後紫珊帶上了門,領著他們來到了內室。

    裴軒是個高大、輪廓分明的人,臉上凹凸不平,可是閃著頑皮光芒的深色雙眸,卻是難以抗拒地迷人。芷嵐立即明白為什麼這兩個男人會成為朋友。

    「老友,這就是你的心肝寶貝?」他的視線掃過她粉紅的嬌顏,讚許地向韓磊說,「你是個幸運的男人!」他重重地在韓磊背上拍了一下。

    「你也是,紫珊是個好女人。」韓磊回敬地在他的背上重拍了一下。裴軒用力點點頭,笑得咧開了嘴。

    「是啊,是啊,我們兩個都走運,但怎樣說我的運氣都比你好一點。我和紫珊已有兩個小孩!」他伸出兩根手指頭,「你們可也要加油!」紫珊臉上的羞怯表情使他哈哈大笑,逗得韓磊也苦笑了。

    他們喝了好一會兒酒,裴軒解釋他們每晚都有烤肉會:「你們留下來做我的嘉賓,好嗎?」他熱情地說,「烤肉會很精彩,你們一定要留在這裡看一下。」然後他轉向了芷嵐,慢慢地對她說,「芷嵐,你可要好好地勸勸這個工作狂,不要這麼拚命地工作,要勞逸結合,……生命就是如此,我想只有你才能說動他。」

    「我盡力。」芷嵐則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動,很不自在。她突然衝動地想要告訴韓磊這位愉快、友善的朋友,事情不是表面上那個樣子,他們並不是真的訂婚,她根本沒有這個能力能勸服他。但這絕沒有可能,韓磊絕對不會允許她說的。

    「他常提到你,芷嵐。」裴軒繼續說,「是該收網的時候了……」

    「裴軒,我想你第一個客人上門了。」韓磊冷冷地打斷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到耳邊。裴軒離開後,芷嵐轉向韓磊。

    「你經常向他提到我?」她脫口問道。

    「當然,」韓磊面無表情,「裴軒知道你父親是我的好朋友,我經常提到你們。」

    「噢,原來是這樣。」她感覺失望而洩氣,只是因為父親的關係,所以才提到她。

    「好了,我們也去幫他們忙把。我想你也沒試過如何去準備這麼大型的一個聚會吧?」韓磊拉起她的手走向裴軒和紫珊。

    幾分鐘後,他們拿著紅色的陶杯以及晶亮的刀具開始擺桌子,為今晚的盛宴做準備。長型的房間漸漸坐滿了人。裴軒在芷嵐和韓磊的面前擺了一大罐有著深色泡沫的酒,事後證明相當味美。

    「愉快嗎?」震耳的音樂聲讓他無法不扯大嗓門說話。

    「哦,韓磊,這裡實在太棒了,我從沒有見過這麼熱鬧的聚會。」酒館裡所有的人都手拉著手跳著舞,盡情地高歌。

    直到午夜,客人悶才開始離去,韓磊在她身邊悄悄低語:「芷嵐,該走了,回去還有一段路程。」他似乎像她一樣不願離開裴軒的神奇地方,她在他懷裡動了動,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持續下去。

    他們向裴軒和紫珊道別,紫珊塞給她一個小巧美麗的木雕娃娃:「給你,希望你跟韓磊能製造出強壯的嬰兒。」

    「謝謝。」芷嵐不知所措,身旁的韓磊正極力忍著笑,全身抖動。尋坐進吉普車她就轉向他,雙頰上仍是一片困窘的嫣紅。

    「這是怎麼回事?」她僵硬地問。

    「我想那是一個送子娃娃,」韓磊冷靜地回答,聲音中微微的顫抖洩露了笑意,「紫珊仍然相信古老的傳統,其實沒有什麼意思,她以為是在幫你罷了。」

    「她顯然誤解了我們之間的關係!」她與韓磊之間一切都是假的,只是一場鬧劇,看來紫珊的好意要付諸流水了。

    「嘿,不要這樣嘛!」看著芷嵐紅霞滿佈的小臉,韓磊輕笑出聲,「不要這麼介意,紫珊只是關心我們而已。而且如果你接受了我的求婚,我想這個送子娃娃就可以派上用場了,你難道不知道我願意付出一切來擁有你的小孩嗎?」

    「抱歉,我一點也不知道,」她極力使聲音保持平穩,「看來紫珊給錯對象了,我不會跟你結婚,我一點都不想和你共享快樂。」她說出來的話比原來想講的更狠、更殘酷。聽到這些話後,她注意到韓磊臉上的神情變得僵硬,她明白自己想傷害他,想要抹去他所感受的愉快。

    「不要這麼快就下結論,我說過星期三再給我答覆!」他瞪視她良久,然後不發一言地發動引擎,他的臉孔冰冷,嘴角嚴肅。

    我討厭他,討厭他的獨斷專橫,討厭他對她的不尊重。這些思緒一路上盤踞在她腦海裡,一回到旅館芷嵐就搶先下了吉普車,未跟他道一聲晚安就回了房間。

    數分鐘後,她的門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她穿過房間輕柔地問:「誰?」

    「韓磊。」他的聲音平靜。

    「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談吧。」她現在根本不想再見到他。

    「女人,趕快把這該死的門打開!」她聽出他語調裡的強烈怒意,遲疑了一會兒後,她不情願地拉動門閂。「有什麼事?」她只打開一條門縫。

    「老天,把門全部打開,否則我要硬闖進來了。」很明顯地他的耐性已達到極限,她用力把門全部打開。

    「韓磊,不要這麼過分!」

    「到底是誰過分,先是一聲不響地回了房間,然後又防備深嚴似地不讓我進來,女人,你到底在搞什麼?」

    「如果你想來跟我吵架,那抱歉我無意奉陪!晚安。」她再度趨前關門,可是他很快地用手抵住門把,一手摟著她的腰,把芷嵐禁錮在他懷中,一手托起她的下顎,使她無法不面對韓磊的怒容。

    「老天,不要這麼歇斯底里。」他的目光殘酷,「我只是要來告訴你,我在門下發現張紙條,卡爾要我們明天一大早就到工地去,有很多問題,我只是要來問你八點鐘能否準備好?」

    「我想可以。」她強迫自己把話從顫抖的嘴唇間吐出來。

    「很好。」他低下頭審視她明亮的眼睛,鬆開了手,然後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那麼,八點整見。」

    他對著她摔上門。她足足站了一分鐘,腦筋一片空白地瞪著光亮的木門,他生氣,他憑什麼在生氣?該生氣的人是她。芷嵐風憤怒地上了床,想在睡夢中忘卻今天所發生的所有不快。

    第二天早上八點,儘管昨晚幾乎沒睡,在韓磊敲門時她已一切就緒。她立即把草圖和設計檔案挾在腋下步出房門。

    「早安。」她盡量讓聲音保持輕快,希望眼睛下的化妝品能幫她掩飾暗影不要讓他察覺到她一夜無眠。

    「早安。」他沙啞地說,接過挾在她腋下厚重的檔案夾。她注意到他銳利的目光在她眼下的黑影處逗留一會兒,然後又轉開,點頭示意要她跟著走。

    他們在緊張的沉默中,駛向別墅。他們將車開到房子旁停下,卡爾立即走近吉普車,急急地領著他們走向一堆曝曬在陽光下的水管及器材處,很明顯地卡爾誤解了一幅草圖,芷嵐在向他解釋後,讓韓磊去講明細節。

    一輛載運混凝土的重型卡車正轟隆隆地駛向已成形的游泳池。芷嵐看到卡爾又把他的兩個小孩帶來了——因為他的妻子又懷了雙胞胎,產期就在這兩天,她現在無法應付這五歲的男孩和四歲的女孩,只好讓卡爾先照顧著

    她悠閒地站了幾分鐘,看著他們玩一種自己發明的複雜遊戲。隨後她走到廚房找卡爾,想進一步解釋清楚她的草圖。

    「哦!老天,快停車!」芷嵐聽到韓磊低吼一聲,她和卡爾立即走了出來,看見韓磊正快速跑向游泳池的方向;他們望去游泳池那邊,為眼前看見的景象而感到驚恐萬分。巨大的卡車正緩緩地朝兩個孩子的方向移動,他們正背對著卡車,渾然不知地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在軟沙上畫畫。

    卡車原本是停在一個小斜坡上,下面就是一大片需要鋪上混凝土的地方。它凝聚了往下的衝力,帶有可怕毀滅力量的車輛正對著兩個瘦小的身體而去。她看到韓磊邊跑邊叫喊,可是卡車後面的水泥攪拌器聲音很大,一直到他幾乎跑到孩子身旁時,孩子才轉身,這時巨大的卡車已不過咫尺之遙。

    韓磊撲過去用手臂抱住孩子時,芷嵐只看到人影一閃,而幾乎就在同時,滑動的金屬巨物也抵達了,然後是砰然一聲巨大的震響。她驚恐地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睛,她幾乎因為眼前的景象而昏到,那輛卡車正停在為修建游泳池而挖的坑洞內,而韓磊和兩個孩子卻不見了蹤影。

    「不要,千萬不要!」她邊叫邊跑,卡爾和一些工人跟在她身邊,她望向坑洞,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洞內全是水泥,根本見不到任何人影。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然後她意識到卡爾大聲地叫著,同時與幾個工人跳進洞內。

    「韓磊!韓磊!」她聽到有人正歇斯底里地大叫他的名字,卻渾然不知那是自己的聲音。直到站在她身旁的一個工人猛搖著她,並用手拍她的臉頰,疼痛使她清醒過來。

    她看見卡爾舉起一個哭泣的孩子交給在坑洞上方的人,然後是第二個。但韓磊呢?韓磊在哪裡?即使她蒼白的嘴唇因為震驚而說不出話來,內心仍在呼喚他的名字,直到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識到她根本無法失去他……

    「我不想表現得很無助,但如果有誰能幫我離開這該死的地方,我會不勝感激。」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入芷嵐耳中,然後看到韓磊似乎是從卡車的底下爬出來,顫巍巍地站在坑洞底部,身上滿是水泥和像血跡一樣附著在衣服上的紅土。哦,他還活著!他沒有死!

    韓磊!他的名字是無聲的祈禱。芷嵐全身虛脫地跌坐在地上,韓磊仿如聽到她的呼喚似地轉身向她望去。隨後黑暗向她襲來,她只感到意識不斷地在往下沉,然後昏倒在焦熱的地上,完全不知道他大叫著她的名字,像子彈般從坑洞中一躍而出。

    「芷嵐,醒醒……」她感到臉上持續地傳來疼痛感,有人在不斷地拍打著她的臉。

    「韓磊……」她在他懷裡醒來,喃喃地叫喚他的名字,滿佈塵土的黝黑臉龐無法掩飾他焦躁緊張的神情。

    「我以為你死了。」她大哭起來。

    「芷嵐,我沒事,我連一點傷都沒有受,親愛的。」他柔聲安慰著懷中已哭得像淚人的人兒。

    「來,」韓磊扶起她,輕輕地把她抱起,把她帶到房子的陰影處。

    「我以為你沒命了,」她想起那可怕的情景,「那輛卡車……」

    「但什麼都沒發生。」他輕柔地說,「不要再去想了,一切都過去了。」他再度擁住她。

    「嗯!」她全心全意地抱緊著他,無法想像自己差點失去了他。

    「我們先回旅館,你現在很虛弱。回去以後喝杯酒,再休息一下你就會完全恢復了。孩子很安全,我也很好,沒事了,好嗎?」

    「好。」她的聲音平板,「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虛弱,我現在可以自己走了。」

    「或許。但我寧可像現在這樣親密地擁著你。」他抱著她走向吉普車。

    「韓磊。」他把她放到車內座椅上轉身離開時,她抓住了他的手臂。

    「什麼事?不舒服嗎?」

    芷嵐搖了搖頭,她仍未從剛剛的恐懼中恢復過來,想到差點就要與韓磊永遠分開,她的心一陣絞痛,她要趁自己沒改變心意之前說出來,她要和他在一起,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她愛他,她從未曾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意。

    「你還想娶我嗎?」

    有一會兒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她以為他沒有聽到她講的話,然後她注意到他全身僵硬,靜止不動。

    「娶你?」他沙啞地問。

    「是的,你現在還想這樣做嗎?」

    「是的,我的心意從未改變過。」他毫無表情令她不解。

    「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的答案。」她停頓了一下,然後鼓住勇氣說了出來,「我願意。」

    「你說什麼?」他一臉震驚的神情,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我說我願意,我會嫁給你,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她發現自己已羞得連話也說不清楚,只希望他能有些反應。

    「為什麼?」他靠得好近,她可以看到他曬黑的下巴上微小的黑色胡茬,聞到他刮鬍水的強烈檸檬味,「芷嵐,為什麼?是什令你改變了心意?」

    她在內心靜靜地回答:因為我愛你,因為我不能活在一個沒有你的世界裡,因為當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我根本無法忍受。

    「這重要嗎?」她用一支顫抖的手把頭髮往後梳,「這不就是你要的結局嗎?」

    「是的,這是我要的。」他平靜地說完後繞到車子的另一邊,在她身旁坐下,二話不說便發動引擎。他們沉默地行駛數分鐘後,他開到路旁的草地,然後熄掉火。

    她等著,因為興奮及恐懼而發抖,等著他擁她入懷,或是做些嘲諷的批評,可是他卻什也沒沒做,只把結實的雙臂抵在方向盤上,目光深遠地望著前方。

    「芷嵐,我說的婚姻代表著永遠。」他繼續說道,「不是隨隨便便在幾年內就可以結束的一項安排,而是真真實實的婚姻,你懂嗎?」

    「我當然懂。」他沒有任何表示的舉動讓她深受傷害,難道他不知道做出這項決定她要做出多大的掙扎,冒多大的險,然而韓磊卻毫無表示,她現在好想哭。

    「我不認為你真的瞭解,」他快速地瞥她一眼,黑色眼眸內野蠻的飢渴讓她震驚,「你從未和男人上過床,你根本不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韓磊,我又不是小孩!我很清楚夫妻之間要履行什麼樣的義務。」她感到自己的雙頰發燙,老天!他一定要討論這麼私密的話題嗎?

    他閉了下眼睛,搖搖頭:「你知道就好。」他的聲音粗啞,帶著赤裸裸的慾望,「所以,你已經準備好了?和我共享一張床,做我的妻子?」

    他的妻子!儘管恐慌,她的心卻還是因為他這句話而猛烈得跳動。他的妻子,一個能與他分享喜與樂,哀與愁的妻子。她一定會盡她所能讓韓磊愛上他,即使要花一輩子的時間也無妨。她之前怎麼會猶豫了這麼久?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她看著他,眼神朦朧,鄭重地說出了自己一生的承諾。

    「那實在是太好了。」他的聲音有著慣有的諷刺,他懶洋洋地靠回椅背上,閃著熱情火焰的雙眸牢牢地看著芷嵐,「那麼,我的小貓咪,我馬上就照辦,但首先有件事我要說清楚,現在你已經不能再回頭了。」他停頓一下強調,「這是你親口答應的,無論以後如何,你都要記住今天的承諾。」

    「我會的。」所有這一切已成定局,她不會再逃避了。

    「那麼現在就讓我帶你到一個可以完成這項交易的地方。」聽到他這句話,她的頭猛地一揚。

    「已經想回頭了?」他一臉得興致盎然。

    「絕不!」她眼睛穩定地迎向他譏嘲的表情。

    「那就這樣說定了。」

    他突然走下吉普車並繞到她身邊。因他突兀的舉動,芷嵐感到她一陣短暫的難以形容的驚慌。

    「我們一起去探險。」他指指一條狹小的泥土路,它通向深幽隱密、峭壁聳立的山谷。

    「我們不是說要回旅館嗎?」

    他緩緩地微笑,露出整齊的白牙齒:「親愛的,晚一點,而且是要很晚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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