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奎臉上突然一痛,嚇得跳了起來,旁邊的客人和服務生都詫異地看著他。
「坐下來吧,你嚇到其他人了。」
尹子浩一邊說著一邊向水珠投去一個不贊同的眼神,沒料到水珠居然還衝他做了個鬼臉,於是不小心笑了出來,而應奎本來就又驚又委屈這個時候又看到他的笑,於是憤憤不平地以可疑的小媳婦語氣埋怨道:「人家這樣你還笑……」
「抱歉、抱歉……」
尹子浩清了清喉嚨,本來真的好想忍住笑意,但是水珠這個時候又故意把應奎面前的咖啡推倒,那咖啡色的香液差點就要毀掉應奎身上那條白亮光新的褲子了。幸好應奎的反射神經不錯,這才逃了一劫。
「怎麼回事,這個茶座跟我犯沖嗎?」
「好了,你就安穩地坐好吧。」
這句話,是對應奎說的也是對仍然想要惡作劇的水珠說的。
只見應奎疑神疑鬼地坐了下來,而水珠也乖乖地坐直了身子——畢竟她還是很客戶至上的。而且……他剛剛對她笑耶,意味著他接受她出沒在身邊了嗎?
「對了,你說有話要說。」
「嗯嗯……」應奎虛應著,仍然四處張望著,十分具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精神。
「那你可以說了嗎?下午我就要去為新片做宣傳了。」
「你說你下午就要走?那我過來這邊不是白來了嗎?我還想要你為我做做嚮導什麼的好四處遊玩一下……」應奎首先想到的還是自己的吃喝玩樂,不小心地跑了題。
尹子浩只好指著腕上的手錶,提醒道:「距離出發時間還有一小時又二十分鐘,我要抽出半小時回酒店收拾行李,所以你還有三十分種。」
「不是還有五十分鐘嗎?」應奎不甘願地叫。
「因為我回去酒店需要時間,好了,你只剩下二十分鐘了。」
「你坑人啊!剛剛不是說還有三十分鐘嗎?」
「再說下去就只剩下十分鐘了。」
應奎一時語塞,深感誤交損友,不敢再亂說話被扣除時間,於是長話短說又精闢得無厘頭起來:「不行了。」
尹子浩一愣,霎時想不通他指的是什麼。
「加我十分鐘的時間我就把話說清楚。」
應奎不愧是商人,挨打的局面似乎就要扭轉了過來。
「好,你說。」
「聽說,不行了。」
仍然是那樣無厘頭的話,尹子浩只好歎了一口氣,豎起投降的手,「好吧,時間都還給你,再外加你三十分鐘,合共一小時的時間,你儘管說吧。」
應奎笑了,但是他的得意卻沒有維持得太久,臉上很快就換上了難以一見的認真表情,以沉重的語氣說道:「上次已經想要告訴你了……近一年,她總是反覆地發燒……我們已經找了許多國際有名的腦神經專家為她診視了,可大家都說……她的時間不多了。如果可以,抽點時間回去見見她吧,見見我的妹妹應雪……」
應奎的話一字一句地打進尹子浩毫無防備的心坎裡,他似乎還說了許多的話,關於為什麼「不行了」,關於為什麼「她沒有時間了」,還有、還有許多尹子浩想要細聽卻無法聽清楚的話。而其實,他真正聽到的只有一句話——應雪要真正地離開了。而關於後來他是怎麼與應奎道別的,他是怎麼回到酒店的,還有他參加的宣傳酒會裡記者們問了些什麼,而後來為什麼一大堆的記者都追著他跑,至於他的經理人為什麼氣急敗壞地告訴他只給他休息三天的時間一切容後再說,他實在也想不起來了。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那個人造沙灘上獨自坐著。
而她,一直擔心地跟在他的身後。
「不是叫你離開的嗎?」他的聲音沒有半點生氣,有的只是無力的絕望。
水珠蹲在他的身邊,試著向他表達關心:「可是我的任務就是陪在你的身邊啊。」
「你是害怕錯過了勾魂的時機,是吧?」
他的眼睛突然向她看來,她不禁一愣,只覺得那種帶著譏笑的深寒視線筆直地刺入了她的心房。有點疼,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自覺地,在這樣的注視下對他坦白:「不是的,我的任務是在這一年裡守護你……」
「然後在一年後奪去我的性命是吧?」
對於他咄咄逼人的打斷以及冷漠輕忽的眼神,她咬了咬唇,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十分的委屈。
「被我說中心事了?不用介意,並不是你的演技太差勁,而是我的守護天使早就把你會出現的事情告訴我了。所以,你儘管在一年後來奪我的魂魄吧,我毫無怨……言……」
讓他的聲音由譏笑高昂變得吞吐詫異的是那突然從她眼角滑落的淚珠。
「我只是想為你提供最優質的服務,儘管一年後我還是會勾你的魂魄,也希望你在被我守護的時間內能夠度過最難忘的日子……」
他伸出掌心,想要接住從她臉頰上滑落的淚珠。可是,那淚珠卻透過他的掌心墜落……
於是,他握緊了拳頭,再次露出譏笑輕蔑的表情,用冷淡的言辭說道:「原來死神就是以這種魅惑人心的方式來哄騙世人的嗎?真感謝你讓我見識到了。」
「為什麼你要曲解我的意思?」
水珠難過地抬起眼簾,命令自己直視他的冷漠,豆大的淚水掛在眼眶下盈盈欲滴,好不可憐的樣子,害他幾乎無法把話說全。
「難道不是嗎?你們張開結界,強行驅逐了我的守護天使。」
水珠愕然,根本不知道有這種事情。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沒有人會喜歡死神的……」
失去溫度的聲音從水珠的口中滑出,讓他咬了咬唇,眼中的溫度更低了。
「可是,我、一刀前輩還有許多的死神們,一直都是用最虔誠的心對待每一個需要進入輪迴的靈魂,引導大家順利進入冥界……雖然曾遇到不少因為害怕而憎惡甚至詛咒我們的靈魂,可這是第一次……」
他不自覺看向她。
「遇到像你這樣徹底無視、輕蔑死神的人類,被冷漠的眼神所刺痛……還是第一次。」
水珠濕潤的眼眶一動不動地凝視著他依舊冷漠的臉,一抹顫抖的微笑輕輕地浮現出來。而她的身子,漸漸地閃出無數的光斑。
「你……」
水珠緩緩地垂下了眼簾,就在眼睛閉上的瞬間化作無數飄動的靈光,最終消失在渺渺的空氣中。
背後傳來翅膀拍動的聲響,尹子浩頹然地放下了不知何時遞起的手以及撲空的掌心。
「因為她消失了,所以你就可以回來了嗎?」
他沒有回頭,即使不回頭也知道在他背後的是什麼。
「為什麼不讓她留在你的身邊?你不是一直想要見她嗎?不是一直期待著重逢的日子嗎?」
軟綿綿的孩童聲音分不清是男是女,帶著濃濃的疑惑,每個問題都使他的眉心皺得更緊。
「很痛苦嗎?因為她忘記了你?」
他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把頭抬起,直視著四十五度的方向,使微熱的眼眶中那不該出現的濕濡緩緩地倒流回去。而喉頭滑過的苦澀,終究讓他的聲音變得嘶啞:「她還會回來嗎?」
「會的,死神就像細菌般纏人,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的任務。」
軟綿綿的童聲以極其不搭調的成熟回答了他的問題。
「見習死神953,你可來了,知道我們有多想你嗎?」
水珠前腳才踏入幽冥界死神特遣隊議事廳,就聽見骨幹們以毛骨悚然的熱情呼喚起來。本來沮喪得一塌糊塗的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環顧四周,發現身上仍然纏著許多繃帶的紅毛骨幹一號大人正坐在首席,乾瞪著某個方向。而坐在他身邊的骨幹們都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抱著自己手中的文件,正以噁心巴拉的表情注視著她。於是,她狐疑地順著紅毛骨幹一號大人的視線看去,意外地發現了坐在地上的一刀,眼中正爆發出不容忽視的殺氣。
很不妙!
水珠反射性地往後一退,什麼時候見著這些高高在上的骨幹們這麼一副狗腿的模樣了,何況她不過是一名小小的見習死神,被這樣討好著只會渾身發毛外加覺得陰謀纏身,所以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慢著,別走!」
骨幹們突然躍至她的身前,一人一手地壓制著她,不讓她往後退,其中一人更是乘機湊到她的耳邊說道:「拜託,你在這裡比較好,至少這個混蛋一刀跟我們的老大不會輕易地幹架。」
水珠錯愕地看著那個對她說話的骨幹,這個時候,耳邊一浪接一浪地響起「拜託啦」的聲音。
哭笑不得,她只好走到一刀的身邊去。
「一刀,你怎麼也在這裡?」
「是你啊小三。」
「小四呢?他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一刀一聽,直跳了起來,指著紅毛骨幹一號大人破口就罵:「還不是這傢伙,把小四踢出特遣隊了,還有、還有!他居然讓小四去加入那群娃娃兵團了,簡直就是腦袋發瘋!」
「你才發瘋,你口中所說的那個什麼小四連死神溜冰鞋都駕御不了,我不踢他走還讓他待在這邊讓那些笨蛋天使取笑嗎?要笑不如我們來笑他們,還有!你就是這樣跟自己的上司說話的嗎?」
紅毛骨幹一號大人大眼一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幾個骨幹們一見,嚇得馬上跑去拉著水珠,「拜託你,我們是要你熄火不是要你煽火啊。」
「那是說小四當天使了?」
水珠不理會他們,仍然一心問著自己想問的問題。
「是啊。」
一刀說著,雙目不離紅毛骨幹一號大人並且一下子就把衣袖捲了上來,紅毛骨幹一號大人也不示弱,一腳「砰」地踏在桌上,眼看就要大幹一場的時候,水珠突然問道:「一刀,先讓我問個問題。」
「問吧。」
一刀聽水珠這樣說,暫時把捏高的袖子放下,旁邊的骨幹們一見,都悄悄地鬆了口氣,並紛紛向水珠投以鼓勵的眼神。
「紅毛骨幹死神一號大人,我……」
「你想問的我都知道。」
紅毛骨幹一號大人的腳麻了,於是不動聲色地放下。眾人一見,以為他們不會再幹架了,便落下了心頭大石。
「為什麼他能夠看到我還能碰到我?而且他……」
「見習死神953,你要給我記著,你是一名死神。勾魂是你的責任,不管用什麼手段,你都必須達成你的任務。而這次,你的客戶的情況比較特殊,我們經過討論後決定以特殊的方式處理,必要時,允許你在人界現身。」
「現身?不是規定了我們不能與人世有交集的嗎……」
她實在想不透。難道她在人界現身跟尹子浩在一年以後的死有所牽繫?
「放心,你就跟著指示去做好了。」
「就這樣?」
「就這樣,回去吧。」
雖然心裡還是糊塗,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匆匆地離去。
至於那些骨幹們,以為紅毛骨幹一號大人和一刀不會再幹架了,便不去阻止,誰料水珠一走,一刀就發火了。
「紅毛老鬼,納命來!」
「紅毛小子,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