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是在整我。」
向惜性感的唇上叼著一根煙,整個人幾乎要埋進牛皮製的沙發裡,瞇起惑人的深邃魅眸直視著倚在檀木辦公桌旁的裴令慊。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裴令慊笑得迷人。
「你應該很清楚我當初所學的並不是商業管理,如今你硬是要我幫你分擔工作,那不是擺明了刁難我?」向惜挑起濃眉睇著,突地發現他的笑容有點刺眼,而且帶著蓄意傷人的意味。
他是個製作人,要他成為一個商人,這之間的距離會不會差太多了?
「沒辦法,現下所有的人就屬你最閒,何況……」裴令慊突地帶笑湊近他。「這可是你該承擔的,別忘了,即使你不打算改姓裴,但是你仍然擁有裴氏集團的優先繼承權,倘若你不接受,又該找誰?」
「我既然沒改姓裴,就代表我對裴氏的一切沒興趣。」向惜吐了口煙霧,顯得意興闌珊。
誰希罕一整個家族傳承的企業?
在好幾年前,他就不敢奢望這一切。倘若是在二十年前告訴他這件事,他大概會高興得跳到屋頂上去;但二十年後再告知他這一切,感覺彷彿已經超過期限了,他沒有半點心動。
他很開心自個兒多了一群家人,但並不代表他會接受突來的財富,他已經長大了,有能力讓自個兒過得衣食無憂,壓根兒不需要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壓力。
光想到裴氏集團旗下的眾多下游公司和子公司,他就覺得厭煩。
「你該不會還想把這一切都丟給我吧?」裴令慊挑眉瞪著他,十分不以為然。「我替你守著裴氏已經守了十幾年了,沒興趣再玩下去,更何況,我雖然姓裴,卻跟裴氏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理該由你來接任。」
「誰說的?你既然已經娶了姿瑩,就算是我的妹婿了,你敢說你跟裴氏一點關係都沒有?」別以為他真會傻傻地任人宰割。
以往是他懶得與人爭辯,但是現下可不同,更何況裴氏如此龐大,他還沒傻得會將自個兒的下半輩子都耗在爾虞我詐的商場裡。
「那你的意思是?」
「你找別人吧!曲懌這陣子不是閒到不行嗎?」推卸雖不是美學,卻是逃避責任的最佳方法。
「他忙著創作,正在閉關中。」
「那就找桓愷。」反正兄弟這麼多個,他總會找到一個替死鬼吧!
「他度蜜月去了。」裴令慊好整以暇地睇著他,等著看他還想將這份責任推到誰的身上去。
「什麼時候去的?」可惡,居然沒告訴他,要不他也會跟著一道避難。
「今天早上,為了不讓媒體知道,所以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出關了,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那……」看著裴令慊誓在必得的凌厲眸子,向惜不禁冷汗直流。「現下到底還有誰在公司?」
忻一定沒空,悰根本連談都不用談,至於恂……
「據我所知,只有你最閒。」裴令慊索性告訴他答案。
「我最近才又接了一件工作,我實在是……」這一次真的不是借口了。「更何況我一點也不懂這些商業程序,甚至不知道裴氏到底是以何為主的集團,你不可能找我這個門外漢充數,不是嗎?」
「沒關係,我還有幾天的時間可以好好教導你,至於你剛接下的那份工作,直接推掉不就好了?」
「話不是這麼說。」
「我只是想帶你可愛的妹妹出國散心罷了,你該不會連這一點都不願意成全吧?」又不是要他扛下整個裴氏。
「可是……」真是狼狽,早知道自個兒的口才這麼差,當初就應該念中文系,用不著學得舌綻蓮花、口若懸河,只消讓他可以說得出「不」字,就算大功告成了。
「等著吧,我會好好地安排這幾天的功課表,你千萬別以為自己可以僥倖逃過。」裴令慊笑容可掬,然而眸裡卻是不容置喙的堅定。
向惜睇著他,只能無語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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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他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向惜紅著一雙迷人的眼,提著大包小包的公文往停車場邊走邊咒罵著,心裡有千言萬語無人可以傾訴。
提報單、申購單、公文表、會議表……對了,會計部送來的上半年度預算表,他還放在辦公室裡……向惜看著自個兒的愛車已近在眼前,實在擠不出半點力氣再走回辦公室。
思忖了半晌,他帶點賭氣意味地開了車門,將手上的兩大包重物丟到後座,自個兒則坐進前座,拉開快把自己勒死的領帶,點上一根煙。
「可惡,雖說他的年紀比我大,但好歹我也是他的大舅子,他怎能這樣待我?」吐出一口煙,轉開冷氣,驅走燥濕悶熱的氣流,卻驅不走心裡的煩躁。「可惡,有什麼壞事都落在我頭上。」
嘖,以往有忻和悰讓他欺負,怎麼今兒個他卻被欺負得這麼慘?難不成是現世報?
「那麼多東西,怎麼可能做得完?」他不禁又抱怨了聲。
重重地歎了口氣,呼不出瘀在胸口沉重的鬱悶,又受不了自個兒不斷地哀聲歎氣,只好開始轉動方向盤,往停車場出口處而去;然才一出門口,屋外的傾盆大雨立即像瀑布似的掩去路景。
「不會吧!」他將車子停在坡道上,挑起眉睇著眼前的大雨。望著高溫的路面因為雨水的沖刷而飄起煙霧,混著他叼在嘴邊的裊裊煙圈,遮住了他的視線。
剛才明明還熱得要死,現在卻下起大雨來。
昏天暗地的,壓根兒看不出剛才陽光四射的光彩。
也好,下點雨,感覺上就沒那麼閃了,反正這種典型的夏季氣候,全都是一個樣。
捻熄了煙,關上車窗,他慢慢地將車子往前開,迅捷地往右拐,直往寬廣的大道馳去,讓雨水如石塊般打在擋風玻璃上,他卻不放慢速度,一心只想趕緊回到家裡,洗去一身的疲憊。
眼看可愛的小窩就在不遠處,等著號志改變,他隨即往左轉欲進入一條巷子裡,孰知車身才拐進巷子,迎面而來的竟是一輛逆向行駛的機車。
他倏地踩下煞車,將方向盤往右打,輪胎在雨濕的路面上打滑,險些撞向右手邊高聳的圍牆;煞車聲刺耳得教熱鬧滾滾的大街霎時安靜了下來,趕著下班的人們不由得在大雨中停下腳步。
向惜瞪大雙眼,直視著雨水在擋風玻璃上形成的小小瀑布,這才突地想起剛才那輛機車,隨即打開車門往外走,管不了大雨打濕了他的身體,連忙往左走去,查看翻倒在路面上的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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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向惜眼睛一轉,發現一個女孩子摔倒在地上,他大手一撈,隨即將她摟進懷裡,想要查看她的傷勢。
「王八蛋。」佟知彗掀開蒼白的唇瓣小聲咒罵著。
「小姐,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瞧她睜不開雙眼,向惜更心急了,連忙將她打橫抱起,想將她置於自己車子的後座。「我先帶你上醫院。」
該死!早知道他會更小心一點。實際上錯不在他,只是他認為自己仍需負道義上的責任。
「誰要去醫院?你這個王八蛋!」佟知彗倏地睜開眼,劈頭開始怒罵:「你這個人到底會不會開車啊,居然開車撞我,你是不是活膩了?王八蛋,不會開車,你不會搭公車還是坐計程車嗎?」
滔滔不絕的怒語自佟知彗口中逸出,隔著滂沱大雨注視著眼前的男人,她頓時發覺他有點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但此刻她卻想不起來。
「小姐,你知道自己逆向行駛嗎?」向惜好聲好氣地解釋著。
眼前的女孩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眼熟,最令他感到熟悉的不是她的美顏,而是她的聲音和說話的口吻,活像個小太妹似的,和她的外表一點都不搭調;拋開那種古怪的感覺不提,他實在不想把事情鬧大,而且他想盡快將事情處理好,不只因為他很累了,更因為後頭已經排了一堆車子,正等著通行呢!
「那又怎樣?是你撞我又不是我撞你!」佟知彗吼著。
開玩笑,要不是趕著回家,她怎麼會逆向行駛?
「那你有沒有受傷,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檢查一下?」向惜望著後頭幾乎一望無際的車陣,不得不低頭。
可惡,他簡直是遇上煞星了!
擋在這兒進不得退不得,讓甚少動怒的他幾乎快自雙眸中燒出兩道火焰。
「我不要上醫院!」佟知彗想也沒想地吼著。
她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醫院,任何人都休想逼她上醫院,更何況她根本沒受傷,為什麼要上醫院?
開玩笑,不是她自誇,倘若不是她眼明手快,在滂沱雨勢中見到他拐進巷口的車頭,瞧他車子往右衝,她便自動配合地往另一頭閃的話,只怕眼前不只是單純的翻車事件了。
真是的,有車開囂張什麼!
也不想想看,巷子這麼窄,他速度還那麼快,是趕著投胎不成?要投胎也閃遠一點,別在市區隨便捉人陪著上黃泉路。
如果不是她反應快,以往又訓練得當,早成了他的輪下亡魂了。
「那你身上有傷嗎?」向惜回頭睇了一眼大排長龍的車陣,簡直快羞愧得抬不起頭來。
這丫頭看起來長相滿分、身段滿分,可為什麼一開口,卻變成負分?真是浪費了她一張好臉蛋。「沒有。」她冷哼了聲,存心跟他槓上。
唷,撞到了人,脾氣還這麼大?
哼,反正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也不在乎再多淋一點雨,反正天氣正熱,淋點雨當作消暑,只是不知道這酸雨淋在皮膚上,會不會造成皮膚病變?
「小姐,既然你身上沒傷,能不能先把機車牽起來,如果你想要求什麼賠償,我們可以到一邊談。」向惜咬牙悶道,努力讓自己不發作;畢竟眼前只是個小妹妹罷了,他不想把事情鬧大,儘管錯不在他。
「喂,你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佟知彗倏地瞪大攝魂的水眸,雙手擦在纖纖腰肢上,毫不在意大雨已將她一身簡便的衣衫濕黏在肌膚上,勾勒出她姣美的身段。「你以為只要賠點錢就可以了事嗎?你把我當成什麼?蓄意製造假車禍好跟你勒索的犯罪集團嗎?」
王八蛋,居然把她看得這麼扁!
真不知道她以前是混哪裡的……不對,她已經很久沒混了,不能再拿出以往的太妹姿態。但他實在欺人太甚,她只是稍稍教訓他一下罷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向惜簡直是無言問蒼天,突地背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喇叭聲,他不禁也有點動怒了。「小姐,你也聽到後頭的車在按喇叭了,我們能不能先把車子停到一邊,別擋到別人的路?」
可惡,真不知道在哪裡見過她,他總覺得她說話的態度與神情,熟悉得教他感到厭惡。
佟知彗睇了他身後一眼,冷著一張臉走到那輛車子旁,吼道:「你按什麼喇叭,沒看到發生交通事故嗎?王八蛋!」語末還附贈一句咒罵,以及多句含在嘴裡不宜道出的穢語。
真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看她一個弱女子被欺負也沒人要幫她,光只會坐在車上看好戲!
「我跟你說,不管我的機車有沒有壞、不管我人有沒有受傷,我都不需要你的賠償,我要的只是你一句道歉。」佟知彗大步晃到向惜身旁,走起路來跟個痞子沒兩樣,和她一張清麗的面容形成教人椎心泣血的對比。
「要我道歉?」
向惜簡直不敢相信,她居然要他道歉!?
明明是她逆向行駛,害他差點撞上右邊的圍牆,他沒找她理論,她倒跟他要一句道歉?真是打人的喊救命,她是看他一副老實好欺負是不?
很遺憾的是,她看錯了,他的脾氣是好,可不代表他懦弱!
「對,我只要一句道歉。」她說得斬釘截鐵,彷彿他才是真正的肇事者。
拜託,他是傻子不成,除了會重複她的話,他還會幹嗎?
「我寧可賠償也不道歉。」他道。
向惜雙手環抱住自個兒寬闊的胸膛,斂下魅眸直瞅著她,見她粉雕玉琢的小臉蒼白一片,他仍是鐵下心不讓自個兒多餘的同情心又氾濫成災;管她面無血色,對這種刁蠻的女孩子,他壓根兒不需要客氣。
真不知道她的父母親是怎麼管教子女的,居然教育出這樣顛倒黑白的女孩!
「你……」佟知彗瞠目結舌,想不到他看起來一副老實樣,脾氣竟然那麼倔;她原本是打算只要他肯認錯,她便自認倒霉,沒想到原來他是表裡不一。「好,你不道歉,那咱們就耗下去,就算你找警察來也沒關係,我跟你耗到底了,誰也別想走!」
她豁出去了,遇到這種人,她實在沒辦法忍下這口氣,那就耗吧!反正她時間多得是。
「你……」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一股衝動想衝上前去,搖晃她那顆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腦袋。「你難道不知道後頭已經塞了很多車嗎?」
可惡!倘若不是看她年紀小,他實在……
「那又怎樣?」佟知彗不懷好意地笑著。「你要道歉了嗎?」
「這明明不是我的錯!」她到底想怎樣?
「難道是我的錯嗎?」她挑起眉,斂笑的嬌俏臉蛋有著不容忽視的傲然氣勢,倘若嘴上再叼一根煙,肯定百分之百像個太妹。但她給人的感覺又不是那麼低下,反倒有點像大姐頭,要不然就是大哥身邊的女人。
「你……」可惡!倘若她不是女人的話……
喇叭聲不知死活地再次響起,仿若按下遙控器,立即引爆他瘀在胸口的怒火。
「你吵什麼吵!沒看到我們在調解嗎?」
他知道自己不該在車流量極大的下班時間將車子橫停在路中央,但相信他,他真的也不願意,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向惜瞪著身後鴉雀無聲,彷彿停止轉動的畫面,又回過頭睇著佟知彗。
「小姐,我們先把車停到一旁,要道歉再道歉。」這是他能忍受的極限了,千萬別再逼他,他已經很久沒生氣了,也已經忘了生氣的自己到底會如何爆發,所以他不打算發作而累及無辜。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一上車就走人?」佟知彗將環在胸前的雙手放下,改搭在腰肢上。
「你……」他傻眼地看著她幾乎春光外洩的嬌軀,還沒反應過來該不該告知她的棉衫已經濕透地貼在肌膚上,甚至讓人可以清楚地看見她裡頭的白色內衣以及若隱若現的……
「穿上!」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把外套披在她肩上了。
或許他就是保守,或許他就是傳統,但是一個女孩子家在大街上不自覺地顯露出自個兒的肌膚,他實在不能置之不理。
「嗄?」她一愣。
幹嗎?他為什麼要幫自己披上外套?
唷,還是亞曼尼的。幹嗎,跟她炫耀嗎?
「你快被看光了!」歎了口氣,他就知道她會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身為一個女孩子,不,應該說是一個女人,畢竟一個女人該具備的,她差不多都有了,她應該要更懂得珍惜自己吧!
「什麼?」佟知彗傻愣愣地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瞟,突地見到自個兒不小心外洩的春光,不禁提高音調罵了句.!
「變態!」
向惜一愣,瞇起魅惑的眸,有點難以置信。
她叫他什麼?變態?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