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我總算找到你了。」電話一再被人轉接,總算讓佟知彗找到好幾天都找不到人的王文瑞。
(知彗?)電話那頭傳來心虛的招呼聲。(我正要找你呢,你倒是先找上門來了。)
「是嗎?我可是已經找了你好幾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王大院長的人,真不知道你這幾天到底是跑到哪裡去了,居然忙到連回我電話的時間都沒有。」佟知彗沒好氣地吼著,壓根兒忘了自個兒是在辦公場所打的電話。「你明明知道我每天都會回孤兒院的,不是嗎?」
她以為他能逃到哪裡去?她不只是打電話,還天天到院裡報到,然而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閃她,竟讓她一連幾天都找不到人!
真是可惡透頂,他居然避她這麼久,簡直是活膩了!
(那一定是院裡的總機小姐忘了交代。)他傻笑想矇混過去。
「院裡什麼時候有總機小姐了?」她冷哼一聲,劈頭又是一陣怒罵:「王文瑞,你居然不告訴我,我真正的長腿叔叔是向惜,還跟著裴令慊一起騙我,你是活膩了是不是?」
她已經很久沒這麼生氣了,這全是拜他所賜!
(向惜?)呃……到底是誰洩密的?
「你不會告訴我,當年在孤兒院和你一塊長大,一起在颱風夜把我抱回孤兒院的人你都忘了吧!」她笑得可迷人了,然而冷眸裡卻是一片寒意。「你想起他了嗎?要不要我告訴你他的特徵?」真是王八蛋!
(知彗,你的脾氣怎麼一點都沒改,你這個樣子,向惜會對你很失望的。)他嘿嘿地乾笑著。
「你總算承認了。」
真可惡,居然騙了她這麼多年!
她打小時候便知道自己有個長腿叔叔叫作裴令慊,直到現在才知道他是借用了別人的名字;倘若不是她太過於眷戀他的體溫、記得他的氣味、記得擁抱他的感覺,她說不定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那個抱住她的人叫作向惜。
(這不是承不承認的問題,而是當時向惜年紀也小,所以只好借用他大哥的名字,你也知道他的身世也是有點問題……)斂去幹笑聲,王文瑞的聲音聽起來正經多了。
「是這樣的嗎?」有這麼單純嗎?
不是因為他怕丟臉,所以才不敢用真姓名面對她?
她也怕自己會不敢面對,所以她奮發圖強,只希望他可以再見她一面,讓他知道其實她也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天知道他是向惜!糗態都被他看透了倒也無所謂,只怕他還會再次地否定她、不願意讓她靠近他。
這幾天來,兩人確實是住在一起、一起上下班,但是她卻沒有感覺到兩人間的親近;他好像有意無意地閃躲著她,那種感覺令她感到很無助,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在心上,讓她難受極了。
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感覺了,可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發洩這種心情。
(知彗,其實你根本不需要在乎這種事情,不是嗎?)王文瑞打了個呵欠。(你的長腿叔叔到底是誰重要嗎?最重要的是你以後的生活,其他的都不重要。)
「誰說不重要?」她又吼了聲,威力足以媲美巡弋飛彈,一旦鎖定,立即擊向目標,把王文瑞炸得粉身碎骨。「我對他……我對他……我總不能連扶持自個兒長大的人都不知道吧!」
唉,現在的她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把對長腿叔叔的那一份愛慕轉移到向惜身上了。
天啊!她為什麼會這麼濫情?可也不能說她濫情,畢竟當初她只針對人,又不針對名字,她所眷戀的是他的身體……
不對、不對,不是身體,而是他的體溫和氣味。
可是喜歡他又如何?他又不喜歡她。
倘若真要她成為他所期待的那種大家閨秀,至少要給她三年以上的時間,她才有辦法矯正體內的惡劣因子,只是他願意等她三年嗎?
唔,好煩喔!打電話給王文瑞倒也不是要興師問罪,只是想乘機發洩而已,孰知她一點發洩的快感都沒有。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說起話來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
她支吾其詞,才打定主意要告知他自己的心情時,一道冷漠的聲音不偏不倚地打進她心底——
「佟小姐,現在是上班時問,可以請你下班後再聊嗎?」
她回頭一看,果真是總裁秘書晉時城。
喝,他沒有腿嗎?怎麼走起路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就連開門的聲音她都沒聽到?
「我不跟你說了。」快速地撂下話,佟知彗連忙掛上話筒。
真是的,打個電話都不到一分鐘,他犯得著像是捉犯人似的瞅著她嗎?什麼總裁秘書,根本就是總裁在同仁身邊的抓耙子,難怪他在公司的人緣會那麼差,原來是為了這一樁。
「佟小姐,我昨天晚上交給你安排的行程表,你做得如何?」晉時城不帶感情地問。
「呃,我……」完蛋了!她居然笨得讓他抓住辮子。
她哪有時間做什麼行程表?她白天忙著在公司裡學習業務處理,晚上又得到孤兒院幫忙;一天二十四小時裡頭,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大概只有昏睡過去的那六個鐘頭。
如此一來,她哪有體力和時間再做額外的工作?
他分明是在虐待她。
「佟小姐,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總裁的行程表是非常重要的,你應該在昨天晚上完成,今天一早交給我審核一次才對,現在都已經快中午了,你居然還沒做好?」晉時城不帶感情的眼直盯著她,不慍不火。「佟小姐,裴氏企業需要的是專業人才,不是怠忽職守的員工。」
「我很抱歉。」
佟知彗斂下清澈的水眸,緊咬住牙根隱忍著怒氣,不讓自己一肚子的怒火給發作出來。
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廢話說不完?
不就是一份行程表沒完成,犯得著這麼火嗎?為什麼他就看不到她這幾天來的努力,已遵照他的吩咐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了?
「佟小姐,我告訴你……」
佟知彗索性閉上雙眼,希望可以看不見他可惡的臉,最好也聽不到他聒噪的聲音,孰知一閉上眼,其他的感官反倒更靈敏了,直聽著他像是蒼蠅嗡嗡叫的聲音,像是在她心頭加入助燃氣體,讓她體內的火愈燒愈旺,眼看著就快要引發爆炸……
「其他的事,你自己多斟酌。」
不知道是他有預感,還是剛好口渴,就在她快要發作時,他便住了口,定定地注視著她。
佟知彗深呼吸著,努力地揚起隱隱抽動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給你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她咬著牙笑著,清麗的面容霎時猙獰得教人不寒而慄。
晉時城挑了挑眉,點點頭後,隨即往總裁室走去。
孰知正當佟知彗斂下虛偽的笑時,他又立即回頭。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再用心一點,希望你不會成為公司的阻力,拖累了其他同事。」
晉時城全然公事公辦的口吻,令她好不容易鎮壓下來的火焰與殘存的怒氧衝撞,霎時爆出熊熊大火。
「喂,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啊?廢話那麼多,你煩不煩啊!」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倘若不讓她發洩一點,她怕待會兒會自焚而死。「你很奇怪耶,都跟你道歉了,你到底還想怎麼樣?難道你的耳朵聾了,聽不到我道歉的聲音?要不要我現在再說一次?你這個王八蛋!」
相信她,她已經算是收斂了。
她知道在公司上班,絕對不能做出讓向惜為難的事,所以她很努力地學習,很努力地壓抑著不滿的心情,但是他實在是欺人太甚!
不等他反擊,她嚥了口水再戰第二回合。
「你真的很長舌耶!只是一件事罷了,你也可以念那麼久,你是不是特別看我不順眼,特地在抓我的小辮子?你現在抓到了可以開刀的機會,就非得要大罵特罵一頓不成?你是瘋子嗎?還是把我當成白癡?一件事情說一次就可以了,用不著說那麼多次,我的智商還有超過九十,至少還聽得懂,所以你說一次就可以了,晉大秘書!」
看吧,瞧她罵得多斯文,完全沒有摻雜半句髒話,由此可見她收斂許多了,是不?
晉時城無動於衷地睞著她,俊俏的臉上沒有一絲不堪,只是靜靜地盯著她,而總裁室的門卻在此時不湊巧的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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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知彗,你進來一下。」向惜面有難色地喚道。
佟知彗暗自咬牙,怯生生地站起身,繞過晉時城身邊,慢慢地走進總裁室,心裡忐忑不安。
是不是她罵得太盡興、太快樂了,一時忘記要控制音量?倘若真是這樣,那可糟了!
她怎麼老是在犯錯?而且一再在他面前犯下同樣的錯?這樣一來,他怎麼會相信她真的改變了?
「你到底在吵什麼?」向惜歎了口氣。
「我……」唉,他果然聽到了。
「我不是要你到公司吵架的,你知道嗎?」不知道是公司的隔音設備不佳,還是她的嗓門太有威力了,居然讓他把話聽得一清二楚。「時城會對你說教,是因為你事情沒做好,而你竟然不道歉,反倒與他槓上了?」
好不容易對她的印象好了那麼一點點,想不到今兒個卻又變成這個樣子。
她能不能再加油一點,別老是前勁滿滿、後勁不足?
「我有道歉啊!」她不禁喊冤。
真是的,早知道她道歉的時候就大聲一點,要不然他會以為她只是在無理取鬧。
她知道自己有錯,所以她一直沒有反駁,甚至也道歉了;實在是因為晉時城太聒噪了,吵得她忍不住……
事情不能單方面怪她,是不?
「知彗!」他斂笑睨著她,低沉地吼了聲。「裴令慊不在公司裡,所有的事情皆由我處理,而時城是我的專屬秘書,你卻用這種態度對他,你不覺得太無禮了嗎?」
「不是這樣的啦,我——」她急忙想解釋。
「你還想反駁嗎?」他怒喝了聲。
向惜怒目瞪視著她,大手重重地拍擊在桌面上發出巨響。
佟知彗看著他,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可惡!他怎麼可以誤解她?他怎麼可以不查明事實真相就把她臭罵一頓?這樣的他跟以往不分青紅皂白的他又有什麼不同?
倘若不是因為自己喜歡他,她會讓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嗎?
「王八向惜,你是個大混蛋!」佟知彗怒罵了他一聲,隨即轉身便跑。
「知彗、知彗!」向惜連喊了兩聲,瞧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不禁暗咒了聲,無力地坐回辦公椅上。她到底是哪裡改變了?
光聽她那嗓音,也知道她的性子自五年前到現在都沒變過。
可惡的裴令慊居然把一切都丟給他,不管是裴氏還佟知彗。
該死,只要一見到她,他就覺得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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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佟知彗,今天又不是例假日,你怎麼有空和我們一起出來晃?」
坐在KTV裡,幾個當年一直保持聯絡的摯友接二連三地問,問得佟知彗愈發心煩。
「因為我爽。」她睨了一眼滿室的哥兒們,沒好氣地吼著,亦沒半點唱歌的興致,只是倒著手中的啤酒,一杯接著一杯,最後甚至嫌麻煩,索性拿起整罐啤酒喝個盡興。
可惡的向惜,居然不聽她的解釋!她厭惡那種感覺,彷彿被全盤否定似的,會讓她覺得自己似乎連活在世界上的資格都沒有,讓她感到無以復加的痛苦、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喂,你一直喝,等一下會醉的。」小哲坐到她身旁,搶走她手中的啤酒。
「你管我,我就是想喝。」佟知彗執拗地撥開他的手。「你該不會連請我喝酒都請不起吧?」
她會醉嗎?醉了也好。
反正她的心情真是糟到了極點,倘若不喝一點酒,她會氣得……不對,對他,她一點也氣不起來,她只會感到自卑,只會感到痛苦。
可惡!他為什麼要把她撿回孤兒院?為什麼不讓她凍死在紙箱裡?
好煩啊,好像不管她做什麼事,永遠得不到他的認同,他永遠不會正眼去看她的努力,不去瞭解她的心情。
可惡!
「走了、走了,我送你回家。」小哲二話不說地將她拉起,對身旁其餘的人喊著:「我先送她回家,待會兒再過來。」
「你可不要佟知彗給吃了,聽到沒有?」在包廂裡的幾個人嬉鬧著。
「囉嗦!」
小哲吼了聲,扶著佟知彗歪斜的身軀,走出包廂直往停車場走。
「小哲,你想吃了我?」佟知彗半醉半醒地抬眼睇著他,笑得嬌美而迷人,可那雙水眸裡皆是令人不敢放肆親近的傲慢。
「你醉了。」他輕喃著,扶著她往自己的車子走去,卻在車旁見到一抹身影,令他不禁停下腳步。「麗臻?」
「她就是佟知彗?」女孩由停車場的黑暗處慢慢地走到他身邊,一雙凌厲的眸子直睬著黏在自己男友身上的女人。
「小哲,她是誰?」
一見到女孩來意不善,佟知彗再怎麼覺得頭重腳輕,仍是死命地站直了身子,不敢趴在小哲身上。
她是有點醉,但還看得懂那個女孩眼裡寫滿了妒忌。
「我先送你回去。」小哲替佟知彗拉開車門,讓她坐進去,隨即坐進駕駛座,發動車子的引擎揚長而去。
「喂,你不管她可以嗎?」
佟知彗有點心虛地回頭瞧著那個女孩,有點不解他為何能夠狠下心不管她。
「等我先把你送回去,再找她把話說清楚。」
「可是……」氣氛很怪耶。
「不要說我了,倒不如說說你,你的心情很差,是不是和你的長腿叔叔發生什麼事情了?」小哲開著車,點起一根煙,佟知彗隨即將他叼在唇上的煙搶過手,狠狠地抽了一口,瞇起一雙迷人的水眸。
「怎麼了?」小哲豈會不懂她會如此失意是為哪樁,只是明知故問,想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罷了。「你不是誇下海口,要對他以身相許,以報答他的恩情嗎?所以當初你毅然決定考大學時,除非是你找我們,否則我們絕不會找你……你現在住在那邊,過得不好嗎?」
「無所謂好與不好,反正我是賴定他了。」她輕吐著煙霧。
誰教他要把她救回人世?既然是他救的,他就得對她負責;說她任性也好、說她刁蠻也好,但至少她的心意不是假的——因為有他,她才能撐過那一段慘澹的年輕歲月。
一開始是感激,再來變成想念,現在則是愛戀;這段三部曲的感情是何時起變化的,她根本不知道。
但誰管它是怎麼變化的?重要的是她的心情和他的反應。
可是她一直做不好、一直讓他失望,而他又老是不問清楚事實就給她扣上罪名。
車子倏地停在向惜住所的公寓前,小哲直瞅著她,望著她清麗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由得擁住她,熱切的吻隨即霸氣地烙上她的唇。
佟知彗瞪大雙眼,震愕半晌後小手開始推拒,儘管酒意未退;但她仍死命地捍衛自己的清白。
驀地,一道陰影遮去她身旁的水銀燈光線,她不禁抬眼瞅著車窗外一張妖詭冷驚的俊臉——
向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