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陰的,
像是即將哭泣的面容,
心碎的聲音,
是那麼明顯清晰,
雨滴答滴答的下了,
脆弱的心也同時開始哭泣。
二年級上學期一開學,華璋就發現了一件很不幸的事——周玉佳終於受不了的搬出宿舍了,而更不幸的是,那個糊塗房東竟然允許柳芙的男朋友接續周玉佳住進來!雖然這是男女合住的宿舍沒錯,可還是要分房吧?
二話不說,華璋也馬上整理自己的行李搬到卓爾帆那兒去了,而卓爾帆亦面不改色地讓華璋佔用他半張床、半間浴室、半張書桌、半個書架、半個電視、半個冰箱……他們就這樣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
好笑的是,交往到現在半年多了,她卻還不知道他到底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只知道他的工作時間相當自由,卻又很複雜;是商業方面的,可又包含了電子科技、服裝、娛樂、建築、股票,甚至廣告傳播等等。
每次她問他,他都說:「上班啊!」
華璋雙眼一翻。「廢話,誰不知道你是在吃人頭路的啊!我是在問你,你到底是在哪家公司的什麼單位,擔任什麼職務,譬如財務、營業或公關部門的經理或課長或外務之類的,為什麼你的時間能夠那麼自由,上班時間居然還能在外面到處亂晃?」
卓爾帆的視線依然凝注在電腦螢幕上,華璋雖然看過很多次各種不同的內容了,卓爾帆也從不迴避她,但是,她卻一點兒也看不懂,因為她念的是日文系,將來打算從事日文翻譯工作。
卓爾帆兀自敲打著鍵盤。「文捷會cover我。」
「又是文捷?」華璋火大地叫道:「為什麼你所有的事他都要參一卡?嘎?你們不會是同性戀吧?」
「他有未婚妻了。」
「有未婚妻又怎麼樣?」華璋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很多同性戀都會以結婚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性向,有未婚妻又怎麼樣?」對!搞不好她也只是卓爾帆的煙霧彈而已。
「我不是同性戀,」卓爾帆漫不經心地說,雙眼盯著剛出現的表格仔細研究。「我又不想跟他做愛。」
「那……你們是柏拉圖式的戀愛!」華璋硬拗道。
卓爾帆按下單鍵,螢幕上立刻變換成另一張圖表。
「我不愛他。」
「那你為什麼要讓他干涉你那麼多事?」
「他是我的好朋友,從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幫我了。」卓爾帆慢條斯理地說:「只要我不喜歡的事,他都會盡量幫我承擔下來,你知道我常常發燒,有他這樣幫我,我才能安心工作。」
「你……」華璋才吼出一個字,便又突然噤聲,而後改口道:「你有他的照片嗎?」
「書架最上層的第三本相簿。」
華璋立刻去拿下來翻開一看,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而越往下翻,她的眉宇就越緊一分。裡面的相片並不多,除了幾張卓爾帆的單人照之外,其他的全都是他和另一個男人的合照,而且,所有的合照都有一個共通點。
那是一個高大漂亮的男人,比卓爾帆稍微高了一點點,卻比卓爾帆結實健壯許多,透露著健康色彩的黝黑肌膚、露出一整排白牙齒的爽朗笑容,和白皙單薄的卓爾帆恰好形成明顯的對此。
而這些合照最大的共通點就是——那個高大的男人總是親熱地摟著卓爾帆的肩頭,而且用憐惜的眼光注視著神情淡漠的卓爾帆。從三分頭的高中時代,到如今的西裝筆挺都一樣,那個男人總是摟著他、總是用憐惜的眼光凝視著他。
真的沒有問題嗎?
不久,華璋又發現卓爾帆的交際應酬越來越多了,到後來,他居然開始不回家睡。雖然一開始時是她要他多參加一點交際應酬,以走出他自設的孤僻藩籬,但是,有需要積極到這種程度嗎?她現在是不是要升級為看家老媽子了?
「真有那麼多客戶需要應酬嗎?」她忍不住又開始質疑了。
這晚,卓爾帆難得的沒有應酬,也許是因為她輪休,所以,他特意空下來陪她的吧!華璋還是盡量讓自己往好的方向想。
「不只是客戶,還有一些文捷朋友的聚會。」
卓爾帆才剛洗完澡出來,正要穿衣服,華璋就趕緊上前去幫他擦乾頭髮。以卓爾帆的體質而言,即使是八月的大暑天,他還是會很「正常」的三不五時地感冒發燒一下,何況是十一月的深秋時分,天涼氣寒,如果不小心一點,他立刻會卯起來燒給你看!
「文捷說,既然我願意參加應酬了,不如多和一些朋友交往比較有益。」
是沒錯,但是……怎麼又是那個該死的文捷?他到底是什麼人物啊?不會是背後靈之類的吧?
「喂!爾帆,我實在很懷疑耶!如果那個文捷叫你去死,你會不會去死啊?」雖然她也為自己竟然因為另一個男人吃醋而感到很可笑,但華璋還是忍不住酸溜溜地這麼說。
卓爾帆卻連皺一下眉頭也沒有地回答,「他不會叫我去死的。」
「你就這麼相信他?」
「是的。」
華璋咬著下唇沉默片刻。
「都是他陪你去參加那些交際活動的嗎?」
「當然。」卓爾帆理所當然地回道,隨即又補充道:「我的日程表全都是他安排的。」
「是嗎?那麼……」華璋遲疑了一下。「最近你沒有回來睡的時候,也都是到他家過夜的羅?」
「嗯!」卓爾帆穿好衣服後,便直接爬上床,然後用遙控器打開電視。「他知道我在外面會很不自在,所以,盡量把活動安排在他家裡舉行,如果結束得太晚的話,他就叫我乾脆睡在他那兒。」
華璋拿了吹風機也跟著上床跪在他身後幫他吹頭髮。
「你常去他家?」
「從國中到大學時代,我都是住在他家的。」卓爾帆注視著電視慢吞吞地說。「甚至在國中時代,我都是和他住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
睡……睡同一張床?那個……不曉得除了睡覺之外,還有沒有做「額外」愛做的事?
越想她心裡越覺得不舒服了,「如果……」華璋感覺自已的身軀有點僵硬。「如果我要你在我和他之間選一個,你會選擇誰?」實在是超級可笑的,人家是要男朋友在兩個女人之間選一個,她卻是要男朋友在一男一女之間選擇一個!
有好一會兒,卓爾帆都沒有發出聲音,彷彿他根本沒聽到她的問話似的。直到華璋正想再重複一次問題時,他才徐徐地轉過頭來凝視她,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眸海依舊深不可測。
「你為什麼這麼問?」
華璋關掉吹風機,同時不安地咬了咬下唇。「我……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的心目中,誰的份量比較重一些嘛!」她很老實地回答,而且直視著他,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的不安,然後告訴她一個令她滿意的答案。
「可是,你們兩個是不一樣的呀!」
我咧——這算什麼鬼答案?廢話!她當然知道他們不一樣啊!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嘛!所以,她才更想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難不成……難不成這傢伙是雙性戀,很貪心的想來個腳踏兩條船、左擁右抱?在文捷那邊備受寵愛,在她這邊就享盡女性溫柔?(她的血液裡好像沒有溫柔的基因吧?)「你真的沒有辦法選擇嗎?」
卓爾帆又沉默了好片刻才說:「我不明白你到底要我選擇什麼?」
OK、OK!她明白了,兩個人的份量一樣重,所以,他無從選擇嘛!真是有夠笨的傢伙,連說句「善意的謊言」也不會嗎?
那現在她怎麼辦?
順其自然嗎?
一下課,華璋立刻衝向五樓,日文系三年級的周玉佳就在那兒上課。
「學姊,幫一下忙好不好?」一看見周玉佳正要走人,華璋連忙上前去逮人,並將她拉到一邊去咬耳朵。
「什麼事?」
「那個……」華璋緊張兮兮地左右看看,再小心地更壓低了聲音問:「你認不認識什麼同志?」
周玉佳柳眉一挑。「同志?你為什麼認為我會認識同志?」
華璋唉地歎了一聲。「我不是認為你一定認識啦!我只是問問,如果你不認識,那我就只好再去找別人問羅!」
周玉佳瞇起眼注視她半晌。
「先告訴我你找同志幹什麼?」
「這個……」華璋尷尬地搔搔後腦勺。「其實,我是需要一點意見啦!那個……我的男朋友……呃……我想搞清楚我的男朋友到底是不是同性戀,或者是雙性戀之類的。」
「你的男朋友?」周玉佳訝異地瞠大了眼。「你怎麼會有這種懷疑呢?」
華璋歎了口氣。「當然是有原因的嘛!」
「哦!」周玉佳沉思片刻。「好吧!那你下午還有課嗎?」
華璋搖搖頭。「沒啦!本來是有的,但是調到下星期了。」
「OK!那就跟我走吧!」
一個鐘頭後,華璋跟著周玉佳來到公館的某家書店,一踏進去,華璋立刻知道這是一家專門服務同志的書店,因為裡面有九成都是關於同志方面的書籍,而且,裡面的客人都是男一堆、女一堆的。
只見周王佳熟稔的和他們打招呼,然後對著其中一個女孩子指著華璋說了些什麼,那個女孩子笑著點點頭。不久,三個女孩子和周玉佳、華璋一起來到附近的茶藝館裡,隨便叫了幾樣小菜和兩壺茶。
「你為什麼懷疑你的男朋友是同志?」那個和周玉佳並坐在一起的女孩A,一開始就單刀直入地問。
頭一次見識到真正同志的華璋,忍不住一直暗暗觀察她們,感覺她們似乎和平常人也沒什麼不一樣嘛!正在暗忖間,女孩A直爽的問題猛一下就殺過來了,她這才回過神來。
「啊!那個喔?就是……」
華璋足足講了十幾分鐘,才把所有的疑點詳細敘述清楚,然後就恭恭敬敬地等待判決。
只見那四個女孩子相互拋著眼色,也咬了幾下耳朵,接著,又是女孩A率先開口問:「你們有正常的性生活嗎?」
哇嚷!怎麼一開口就問這種勁爆的問題啊?
不過,既然是她來請教人家的,她也不好不回答吧?華璋只好赧然地點點頭。
「他會跟你吵架嗎?」女孩B跟著問。
華璋想了想。「好像從來沒吵過耶!」
「那他常常說愛你嗎?」女孩C緊接著問。
咦?這個問題就……「呃……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周玉佳詫異地重複道。「怎麼可能?那你怎麼會跟他上床的?」
我咧——說話怎麼這麼粗魯啊?
「那個……很自然就……就……」
四個女孩子互覦一眼。
「在他的說法裡,他和那位好友的關係到底有多深?」女孩A又問。
「從國中到大學時代裡,爾帆都住在文捷他家,而且,國中時期他們甚至住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華璋娓娓道來。「爾帆所有的事情文捷都有參一卡,無論是生活或工作,甚至是交際方面,連買衣服、車子、安排行事歷這種事,也都是文捷負責的。」
「哇!管得可真多啊!」周玉佳喃喃道。
「就是說咩!」華璋心有慼慼焉地連連點頭不已。「還有啊!他們的合照永遠都是兩個人親親熱熱地摟在一起,那個文捷看著爾帆的眼神也是那麼曖昧,很難教人不懷疑啊!」
「可是,他晚上都是跟你在一起的吧?」女孩C反駁道。
「但是,他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呀!」華璋立刻又駁了回去。「而且,最近他也常常晚上都不回來睡了,我問他,他說是在文捷他家過夜的。」
「這樣啊?那就……」女孩B聳聳肩,沒有再說下去了。
「還是不能確定。」女孩A卻又這麼說。「其實,男孩子跟女孩子一樣,當他們的交情真正深刻到某種程度時,也是會好到令戀人妒忌的地步。根據你所說的,他們至少有十幾年的交情了,差不多等於兄弟一樣,他們相互之間會關心干涉到那種程度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嗎?」華璋懷疑地斜睨著她。
女孩A笑笑地接著又說:「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有了戀人,而且都同居了,那麼,那個兄弟也該知趣的退場了吧?」
華璋聞言,不由得大皺其眉。正也是她在說,反也是她在說,想面面俱到也不是這樣子的吧?
「那……到底是怎麼樣?」
四個女孩又相互覷視片刻。
「抱歉,我們還是不敢肯定!」周玉佳歉然地道。
哇靠,搞了半天,挖了一大堆隱私,她們居然敢給她這種答案?
真是不想活了她們!
「嗯!或許還有一個辦法你可以試試看。」女孩A突然湊到華璋耳邊嘟囔了幾句。
「什……什麼?」華璋驀地變色,失聲尖叫。「叫我去……才不要呢!我寧願搞不清楚一切,也不要去幹那種事!」
死也不!
搞屁啊!居然叫她……呃……反正都太過分了吧?
華璋咕噥著把腰果蝦仁重重地放在折疊式小餐桌上,順便狠狠地瞪了卓爾帆一眼。
都是這個傢伙的態度實在是太曖昧了,才會害她這麼頭痛!
卓爾帆注視著她忿忿地轉回去舀湯。「你怎麼了?」
不怎麼了,只不過是很想發飆而已!
「你管我!」
卓爾帆沉默的望著她把湯端過來放下,並在對面坐下,見她沒有再說什麼,他才端起碗筷來開始吃飯。
兩人默默地吃了好一會兒後,華璋突然問:「那個文捷沒有替你在聖誕節安排什麼交際活動吧?」
「我不知道。」
這個遲鈍的傢伙!「我不管有沒有,反正聖誕節你要陪我就對了!」華璋冒火地說。反正卓爾帆在屬於情人的聖誕節那天是歸她「管」的,那個文捷別想佔用!
「好。」
沒錯,的確是歸她管了,聖誕夜的那天中午,卓爾帆就因為發燒先從公司早退回家了。結果,該是甜甜蜜蜜的聖誕夜,還有,該是開開心心的聖誕節當天,全都在卓爾帆昏睡當中度過了,而負責「管」卓爾帆吃藥時間的正是華璋。
該死的文捷,在聖誕節前一個禮拜卓爾帆就開始加班,既然卓爾帆的工作日程都是他在安排的,那麼,肯定是他不高興她先預定下卓爾帆的聖誕節,所以,才故意讓卓爾帆因操勞過度而發燒的!
對,絕對是這樣沒錯!
不過,她死也不會認輸的,就像女孩A所講的,就算他們只是親如兄弟的關係好了,文捷也沒道理這樣阻撓他們吧?如果他反對她做卓爾帆的女朋友,至少也該有個令人心服的理由吧?他們甚至沒見過面呢!
咦?對喔!她跟卓爾帆交往這麼久了,為什麼她和卓爾帆所謂的最要好的朋友居然從沒見過面?既然那麼要好,為什麼文捷從來不到卓爾帆的家裡來吃頓飯,哈啦一下什麼的,而總是卓爾帆到他家去「過夜」?是因為有她在「不方便」嗎?
正在書桌前準備期末考的華璋想到就問,她立刻回過頭來,趴在椅背上盯著卓爾帆問:「為什麼那個文捷從來不到你這兒來?」
書桌被手腳快一步的華璋佔用了,卓爾帆只好在床上看他的文件。
「我不要他來。」他頭也不抬地說。
「為什麼?」
「我不喜歡。」
答案很簡單,卻不由得令人天馬行空的更往歪處想了!
文捷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耶!他都在文捷家住過那麼久了,怎麼會不喜歡文捷到他家來呢?是因為擔心她和文捷爭風吃醋地卯起來吵一頓嗎?
華璋思索片刻,而後盡量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提議,「那約個時間到外面聊聊嘛!」無論如何,先和那個人面對面的聊聊,深入研究一下再說,總不能她單方面這麼死死的認定,也得給對方一個申冤抗辯的機會吧?
「時間上可能不太好配合,」卓爾帆很實際地說。「因為他要替我分擔很多工作,所以,他比我更忙。」
「那……他總要吃飯的吧?」
「他都在公司裡邊吃邊工作。」
哇塞!聽起來那傢伙不但是卓爾帆的最佳拍檔,還是個萬能機器人呢!不過說到底,他們就是不可能有機會見面就是了!但是,這可難不倒華璋。
「你們公司寒假有請工讀生嗎?」
「暑假才有。」
暑假啊?還要那麼久……可也沒辦法了,她又不能莽莽撞撞地衝到他們公司去找人。聽說,卓爾帆工作的顧氏集團是富士比排行榜上前十名之一的世界性大財團,所以,管理守衛異常嚴謹,平常人不是那麼容易進得去的,她也不想為難卓爾帆勉強夾帶她進去,就只為了看一下她的「情敵」……呃!是還不確定是不是情敵啦!不過,還是很可疑就是了!
好吧!她就再忍耐一陣子好了。
可是,忍耐也有個界線吧?
而在過完年之後,卓爾帆居然開始頻頻出國了。
也不是說過去一年裡,他都沒有出國出差過,但頂多也只不過是每三、四個月出國三天而已,可現在卻是從一個月出國一趟,「進步」到十天就出國一趟,而且逗留在國外的日數也從三天變為四天,再從四天拉長到一個星期,最後居然延到十天了!
好極了,現在她不但是專門負責煮飯、洗衣的老媽子,還是清潔鐘點工人,更是隨傳隨到的應召女郎,再加上特別護士和看房子的守衛!
咦?他好像一直忘了付她薪水耶!
真是越想越窩囊,以前她一直是很精明果斷的說,然而,自從碰到卓爾帆之後,她好像專門幹些蛋白質(笨蛋、白癡)才會做的事;而且,以前她的耐性只能打出負分來,可一旦遇上對手是他,她的忍耐度立刻會自動提升到聖人境界了!
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在一切都還沒有把握時,就把自己交給他了,並且極力忍耐所有過去她絕對不會容忍的事,還讓自己始終維持在高度的懷疑思想裡,連她都覺得自己快變成多疑的老太婆了!
但是無論如何,就算愛人是注定要吃虧的,就算她愛他愛到願意無條件為他忍耐、犧牲、奉獻,然而,以她的個性來講,有些事她還是無法忍受的。
這是三月的最後一天下午兩點,卓爾帆早上出門上班時,忘了帶出去的手機就在華璋剛進門時響了起來,她立刻丟開書本、背包跑過去接聽。
「喂?」
對方沉默了兩秒。
「哦!你是文小姐吧?裴爾在開會嗎?」聽聲音就知道是個非常果決明朗的美國女人。「沒關係,請你幫我轉告他就行了,下個月中旬,我會到台灣逗留約一個星期左右,希望他能陪我住在飯店裡,就這樣……哦!差點忘了,我是雪麗,他的未婚妻。」
華璋連回應一聲都來不及,對方就掛斷了。
真是個性急的女人……咦?等等、等等!她說……她說她是裴爾的未婚妻,而裴爾是卓爾帆的英文名字,那麼……騙人!她是卓爾帆的未婚妻?!
這是怎麼一回事?
嗯……等卓爾帆回來後,她一定要好好的審問一下才行,他到底是得罪了誰,居然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可是,過了一個半鐘頭後,她剛從浴室裡洗完澡出來,又是另一通來電。
「喂?」
同樣的,對方沉默了兩、三秒。
「請問你是……啊!卓桑的秘書嗎?」這回是個溫柔典雅的日本女性。「卓桑在忙吧?沒關係,麻煩你幫我轉達一下就好了,下個月中我會到台北去一趟,我對台北不熟,所以,不知道他能不能跟我住在一起……唔!這樣就行了,謝謝你……哦!對了,我是洋子,他的未婚妻。」
華璋呆呆地瞪著手機,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搞屁啊!又……又一個未婚妻?
更誇張的是,半個鐘頭後手機又響了。
「喂?」
這次對方沉默了片刻。
「裴爾呢?」囂張的女人、跋扈的聲調、傲慢的英國腔。
華璋直皺眉頭。「他……他不在。」日文她還算行!可是英文……只能算馬馬虎虎吧!聽還可以,一想要回答,舌頭就打結了。
「嗯!又開會了嗎?好,那你幫我轉告一下,下個月他生日時我會去台灣,既然他是主人,我想,他應該會來陪我吧?」
「哦……」華璋吞了口口水。「請問你是?」
「他的未婚妻茱莉亞。」
她就知道!
三個未婚妻?
這如果不是惡作劇的話,就太……太……呃……會不會還有下一號呢?
突然間,她覺得室內沉悶得快要令人窒息了,她一刻也無法忍耐地匆匆逃離那間叫人幾乎不能呼吸的套房。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逛了好久,連餐廳都請了假沒去上班,直到九點多時,她才打電話回去給卓爾帆,幾乎是鈴一響,立刻就有人拿起電話接聽。
「璋?」
「呃……」她舔了舔乾燥的唇瓣。「爾帆,你……呃!看到我留給你的紙條了?」
「看到了,我……」
「請不必費神解釋,我不想聽你囉唆!」華璋立刻打斷他的話。「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三個女人真的都是你的未婚妻嗎?」
卓爾帆無語片刻後。
「是。」
華璋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下胸口的怒氣。
「你不會是有玩弄女人的怪癖吧?」
「不是。」
「不是?」華璋又猛地吸了好幾口氣。「她們都是你正式訂過婚的未婚妻?」
「是,她們是同時跟我訂婚的。」
耶?同時跟他訂婚的?
講哈米話?「拜託,你……你不是要告訴我,她們相互之間都知道彼此的存在,甚至……甚至還能和睦相處吧?」華璋不敢置信地說。
「她們是同時跟我訂婚的。」卓爾帆又重複了一次。
哇塞!那A有這款A代志?她們竟然都……都……那……那……OK、OK!她現在總算瞭解古人所謂的三妻四妾,他已經預定好三妻了,那她算什麼?四妾之一嗎?
她的唇邊倏地泛起一抹嘲諷的微笑。「我想……你最近大概沒有什麼特別的計畫,譬如要和她們解除婚約之類的吧?」
卓爾帆又沉默了半晌。
「沒有。」
華璋對自己重重地點點頭。「好,我瞭解了,謝謝你!」不等卓爾帆回話,她就掛斷電話了。
至少……他很誠實!
接下來就該是她自己好好想想的時候了。
四月一日,真是好一個愚人節!
華璋自嘲地笑笑,看著卓爾帆的車子離去之後,她才從大廈對面的暗巷裡走出來。回到卓爾帆的套房裡,她習慣性地先收拾環境,才迅速地整理好一些換洗衣物和所有的筆記等,裝好滿滿一旅行袋之後,她依戀地環視一圈這住了半年多的「家」,心中酸澀得想要大哭一場。
但是,她只是深吸了幾口氣,便毅然決然地背起旅行袋踏出這間曾經盛載著她滿心愛戀的房子。
接著,她來到餐廳裡,向老闆表示堅決辭職之意。並非她沒有勇氣再面對卓爾帆,而是她認為,要斷就該斷個徹底,沒必要拖個尾巴要死不活的。老闆雖然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畢竟華璋一直是個很認真盡職的好服務生,他不想太為難她,只好先把薪水算好給她了。
拿走留在餐廳裡的私人物品後,她轉到隔壁的咖啡廳裡靠窗坐下,點了一杯橙汁,黯然地凝望著玻璃窗外。
默默地看了他半年多,不知不覺悄悄地愛上了他,偶然一個機會讓他們有了更多的交集,將近兩年的時光就這麼過去,結果,她現在才發現,他們根本沒有真正的談過情、亂過愛,該死的他們甚至連約會都沒有過!
雖然她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也不後悔擁有這近兩年的回憶,但她還是為自己居然會做這麼沒有腦子的事而感到懊惱不已。
回想起來,由於他懶惰邋遢的習性和單薄多病的身子,一開始,她就很自然地沉浸在被需要、被依賴的虛榮滿足感中,以她強悍的個性,事實上也很適合這種一面倒的相處型態。
但是,也因此,兩人相處的模式一逕是那麼的單純,單純得甚至有點枯燥乏味了,根本沒有什麼羅曼蒂克的味道,更沒有什麼培養感情的機會,就算原先有些感情,也該產生彈性疲乏了吧?
然而,當她下定決心要離開他時,為何心會這般痛?會如此不捨?為何想起他時,心中的悸動會比交往前更深刻、更強烈?
她不覺苦笑。
好吧,她承認,她不但沒有彈性疲乏的感覺,甚至對他的眷戀更深切了,天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她越是看不清他心底難解的神秘,就越是沉淪在他眸底那無言的牽引中;也或許是因為他是那麼的依賴她,不知不覺中,她那份從未現身的少女溫柔情懷也被誘引出來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人類與生俱來的野性呼喚,將他們兩個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吸附在一起,而相同磁場的異性魅力,又讓他們之間的吸引力即使不加溫,也自然地升高了。
無論如何,雖然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能同時和三個女人訂婚,而那也不關她的事,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容忍這種事!人類是自私的動物,男女之間的愛情,更是自私得揉不進半點沙粒,何況是三個女人!
既然他無意和那三個女人解除婚約,那麼,她也只有選擇離開他了,讓那三個女人去照顧他吧!這近兩年的時光,就當是一場美好的回憶,她會收藏在記憶寶庫中,閒來無事拿出來咀嚼一番,畢竟,這是她的初戀呵!
她幽幽長歎。
又下雨了!
梅雨季還未到,雨卻下個不停,是在為她哭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