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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水長流 第七章 作者:於佳
    一向冷淡的常府大門口站者一道一僧和一糟老頭,不就是徐老頭那幫人。老頭子瞧了瞧常府的大門,又轉過來緊張兮兮地瞅著道士、和尚,「怎麼樣?情況怎麼樣?」

    「有鬼氣。」道長輸了捻鬍鬚。

    「有妖氣。」住持摸了摸光頭。

    徐老頭嚇得都快趴下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道長拂塵一揮,「斬妖。」

    住持佛珠一轉,「除鬼。」

    徐老頭也失了主意,只能聽憑他們的差遣前去叩門,「水公子!水公子,我是對門的徐某人啊!我來拜訪。」

    此時的長流正在後院侍弄著他的芹菜秧子,根本沒聽見前院的任何聲響,倒是在臥房裡睡午覺的隨水的妖精耳朵一下子感應到了門外的情況。她那隱形的軀幹飛快地移動到長流的面前,在這一小段路程中她己經用法力召集了全府院的丫環、家丁和僕役,浩浩蕩蕩一大家子,忙忙碌碌地做著各自手中的事,伊然一個大戶人家。

    長流收拾好一棵芹菜再抬起頭時就看到一個文靜的小丫頭拎著水壺立在他跟前,他有些迷茫地自言自語,「這是怎麼回事?」

    「隔壁的徐老頭,也就是你未來的泰山大人帶了一個道士,一個和尚上門拜訪來了。」

    空氣中傳來隨水的聲音,雖然看不到她的身形,但長流知道她就在跟前。這幾日她都是這樣跟他交流的,他也習慣了只聽音不見影的生活,還充斥著一種神秘感呢!

    長流沒再耽擱,這就準備出門迎接客人。隨水上前一步用無形的身體攔住了他,「你不能就這樣去,徐老頭帶來的那個道士、和尚有點修行,他們己經算出了你是鬼,這次上門是來求證的。如果被他們發現你是鬼,你不僅娶不到徐家醜八怪,還有可能被他們那些個稀奇古怪的招術打得魂飛魄散,到時候你恐怕連鬼也做不成了。」

    「可我不能永遠這麼躲著啊!」只要他還想娶鏡花,就必須得面對這些關卡。

    一想到他有可能會永遠地消失,隨水的心就湧上了絕無僅有的恐俱,她寧可永遠不懂人類的情愛也不要他受到一點點的傷害。「死鬼,放棄吧!」

    雖然看不到她那雙藍盈盈的眼,可長流卻感覺出了她的擔心,是為了他吧!她這個任性的小妖精竟然會為了她口中的這個「死鬼」擔心,就是她的這分擔心讓他感到很溫暖,一向冰冷的鬼身體就像點燃了一把火,心被烤得暖烘供的。

    「隨水,別為我擔心。」他伸出手,正好扶住她的肩膀,真是一種莫名的默契啊!「我遺憾了百年,再次見到酷似水月的鏡花算是上蒼給我的憐憫。然後天又把你派到了我的孤獨歲月中,是你!是你讓我在百年後可以再一次擁有情愛。這幾天我常想,或許你的出現才是上蒼給我的機會。即便是為了你,我也不能放棄和鏡花之間的這段感情,我不能錯過這次機會,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愛情就這樣從我鬆開的手中沉人深不可見的水底,就像百年前一樣。我不能忍受這樣的結局,你明白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一想到那可怕的結局,隨水還是忍不住要掙扎。「即使你今天解決了這兩個道士、和尚,即便你順利地娶到了徐家醜八怪,可你們朝夕相處,她一定會發現你的真實身份,到時候你還是一樣會有危險啊!」

    「如果她真的愛我就不會計較我的身份。」他篤定這一點,全憑他對愛的定義。雖然,他對鏡花本身並沒有如此肯定,但他還是堅持這樣去想。因為走到這一步,他花了百年的時間。為了減少隨水的擔心,他玩起了並不擅長的玩笑。「其實除了不能見光,走路是飄的,我跟凡人就沒什麼差別了,你說是吧?」

    她很給面子地點了點頭,在他看不見的空間裡。心裡盤算起該怎樣保證他的安全,以她的法力對付這些凡胎肉體的道士、和尚是不成問題,可她卻不能暴露身形,更不能讓長流的鬼身份被證實,這下子可其難為她了。

    不管怎樣她都一定會計他安安全全地存在下去,即便是拼了千年修行也在所不借。

    小妖精不知道,愛的第一步就是保護,拼上性命地保護所愛一一這是發明愛情的人類永遠都做不到的境界。

    「出去吧!管家已經把他們請進了大廳。」隨水撥了撥海藍色的發,用他不可見的手引領著他一路前行。

    無形的牽引聯繫著一鬼一妖,瞬間的感動讓長流撒開人間的那些個禮教啊規矩啊,全憑感覺他伸出手反握住她的。掌握得剛剛好,冰冷的大掌圍困住溫暖的小手。她訝異地回望著他,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她反握住了他的手,告訴他:「隨水就在長流的身邊。」

    脈脈無語中,是誰在感動誰,己經不那麼重要了。

    ——***※***——

    打從長流步入大廳,徐老頭的視線就沒離開過他的身體。他是越看心裡越踏實,這個未來女婿比他都像個人,怎麼會是鬼呢?一定是那個道士串通和尚來騙他的銀子。可他又狐疑著,人家好歹也是修行之人,應該不會吧?

    即便徐老頭內心如此掙扎,他還是在介紹了道長、住持之後客套地拉著他聊家常,不想讓他看出任何不祥的端倪。長流倒也配合,三個人一個鬼就這麼喝著茶,聊著天,全然無事。

    在這平靜的外表下道長和住持已經開始了他們的計劃,他們決定先用含了符咒的水來試試長流的身手。按照道家的說法,鬼遇到染了符咒的水是會全身疼痛的。道長這就準備上了,他希望長流能疼個半死不活,這才好證明他的道行高深啊!說不定皇上都能因此事聽到他的名聲,到時候金銀珠寶根本是享用不盡嘛!

    他那點心思想會逃過隨水的耳目,她按兵不動地蹲在長流坐著的那張太師椅背上,惟有藍盈盈的妖眼在肉眼看不見的角落閃出一道危險的光芒。

    道長走到長流的身邊,裝作不經意地將含了符咒的茶盞潑到他的身上。「不好意思,是我一時失手。」他如是說著,眼神卻緊盯著被水潑上身的長流。

    長流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卻並未依照他們期望的那樣疼倒在地。他只是撣著衣襟上的水漬,一邊讓管家為道長重新換上一盞茶。

    道長一副失望的樣子,他哪知道那盞含了符咒的水在潑上長流身體的時候己經被隨水去除了符紙,變成了一盞平凡無奇的茶水。

    其實即使她不做這些,長流也不害怕什麼符水。他曾經研究過,所謂的符水根本就是將燒過的紙灰泡進水裡,除了髒了點與普通的水根本沒有任何區別。在他變成鬼後的那幾年,他曾經極端厭世,不想生存下去。偏偏他已經成了鬼,無法再死一次,於是他就喝了幾碗這種符水,可借什麼事也沒有,那時候他還埋怨了這沒用的符咒好一陣子呢!

    住持見道長的計策失敗了,頓時又生一計。拿起佛珠,他念起了驅魔咒。這回效果比剛剛的符水好多了,長流像他所期望的那樣捂起了耳朵。幸虧隨水處於隱身狀態,否則住持恐怕要更得意了,因為小妖精也受不了地堵住了耳朵孔。

    不過他高興得太早了,長流掩上耳朵可不是因為魂魄被咒語震住了,那純粹是因為他覺得住持的喃喃自語實在是擾人清淨。

    「我本不想打擾住持的修行,但你能不能念小聲一點。我想不僅是我本人,恐怕就連徐老爺和道長也有些消受不起吧!」

    住持看看道長,瞅瞅徐老頭,再瞧瞧長流,尷尬地收起了佛珠。他還安慰著自己,這個鬼法力高強,作為一個得道高憎我要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長流倒是絲毫不見緊張,他悠閒地喝著茶順便等待他們下一步的行動,有時他還將身體向後靠一靠,因為知道隨水就在他的背後,那是他們互相安慰的舉措——他知道她懂。

    有那麼一長段時間,大廳裡誰也沒有說話。道長和住持打著除鬼降妖的如意算盤,徐老頭在衡量著長流的真實身份,以此計算自己在金錢方面的利弊。長流靜候他們下一步的舉措,惟有隨水全力以赴地準備對付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

    大廳外艷陽高照,太陽毫不吝嗇地將燦爛揮灑給這片宅院,決不會因為它供養著妖鬼而有絲毫的差別。

    陽光!

    道長和住持一下子來了靈感,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住持從袖筒裡取出了一面銅鏡遞給身旁的道長。他自個兒則擋在了長流的身前,「道長覺得有點冷,想去外面曬曬太陽,真是失禮得很啊!」

    長流但笑不語,抬起的茶盞巧妙地遮住了向上彎曲的嘴角。隨水還沒來得及弄明白這其中的玄機,只見糟道長得意洋洋地步到走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懷中的銅鏡,借助它的反射將陽光引進了大廳中,這些略有些刺眼的亮光不偏不倚正對著長流的方向射來。

    他們利用了鬼見不得光的缺點——隨水暗叫糟糕,正想上前幫他。卻見長流穩穩當當地坐在太師椅裡,優哉游哉地喝著他的茶。

    這下子不僅道士、和尚和徐老頭感到吃驚,連隨水也呆了。她定睛一看——「道長喜歡玩銅鏡啊?」長流放下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地說著,「我這兒也有一面銅鏡,你要是喜歡就拿去。」

    原來他的手中也握有一面銅鏡,當反射的強光衝著他射來時,他手中的這面銅鏡恰到好處地將光線再次反射了回去,直刺得道長睜不開眼。聰明!真是聰明!隨水禁不住要鼓掌叫好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到的。更讓她想不到的還在後面呢!

    長流悠悠地站起身,緩緩地走到徐老頭跟前,平素一張笑臉此刻只剩冷漠。「徐老爺,你來拜訪我常府敞開大門歡迎,可如果你帶些不三不四的人過來……我就要考慮是否要以忙生意的名義將你擋在門外了。」

    道長最聽不得這些話,「你說誰是不三不四的人?」

    相比之下住持可就委婉多了,「我勸施主還是早日登上極樂世界,不要再徘徊在人間。」

    長流向前一步,毫不退讓地反問:「聽住持的意思,觀道長的言行,你們認為我是鬼嘍?」

    他這一問,反而問住了在場所有的人。不管怎麼說「水長流」也是富可敵國的財神爺,誰敢輕易就把他定為鬼魂,這就是財富的好處。抓住人類的弱點,長流再進一步,「既然徐老爺杯疑晚輩的身份,那麼關於我和鏡花小姐的婚事——不提也罷。」

    徐老頭一看形勢不妙,立刻堆起成垛的笑容,就差沒給他下跪了。「賢婿,你聽我說,都是這烏七八糟的和尚、道士弄出來的尷尬事。你怎麼會是鬼呢?哪有鬼能像你這麼風流瀟灑、英俊倜儻、玉樹臨風、才華橫溢、前程似錦、光耀門楣……」

    長流淡淡一笑,他都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得好。「雖然是這麼說,不過這門親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偏過頭,他威嚴十足地發號施令,「管家,送客!」

    沒再給徐老頭任何機會,長流名正言順地將他們趕了出去。大門關上的同時,一屋子的家丁、丫環和僕役也消失了蹤影,隨之顯現的是隨水那個捲曲在太師椅裡的小小身體。

    ——***※***——

    「天哪!你發起脾氣來還真像人間的大少爺,我還以為你真是富可敵國的水長流公子呢!」

    他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享受著重新找回的寧靜。「別忘了,百年前我就是大少爺。那種不可一世的樣子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時候的常公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麼一天。」他的聲音裡飄著點點憂傷,不是為了失去的榮華富貴,是為了曾經包圍在親情中卻不知珍惜的常家大少爺。

    感覺到這個話題所帶來的苦澀,隨水捉著他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說道:「剛剛真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會被強光打散魂魄了呢!」

    「不會的。」他平靜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的緊張,「我曾經試過,強光只能讓我疼痛難忍,卻無法收了我的魂魄。」

    怪了!「你怎麼知道?難道你試過?」

    他微微一楞,試著用最輕鬆的語調說起來,「我從地府回來後,發現水月出嫁了,而我的爹娘也出家的出家,死的死。我卻成了一個見不得人的鬼,還是一個孤魂野鬼。我毀了常家的百年基業,我毀了爹娘,我覺得這一切的悲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那時候我感覺孤獨的漂泊在這塵世間是上蒼給我最大的懲罰,我想自盡……」

    「你……」她掩住了口,為了他曾有過的念頭。

    像是明白她的心思,他丟開男女之嫌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總是溫溫的,讓他感覺很舒服。藉著這分溫襄的感覺,他繼續說下去。

    「就算我想自盡,可是鬼怎麼可能再死一場。我從書裡看到各種各樣除鬼的招式,我一樣一樣地試,大多都是子虛烏有根本不管用。有一些還起點作用,但也只能讓我的身體感到痛苦,卻無法了結我這個鬼身體。像他剛剛用的反射光只是小菜一碟,我曾經在太陽下暴硒一日,結果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都動彈不了,我以為我就要魂飛魄散了,可惜在痛苦地折騰了一個月之後,我還是蒼白著臉坐了起來。」

    隨水心口的那分痛再也忍不住了,她拉著他胸口的衣襟,用惡狠狠的語氣命令道:「不准你再折騰自己,你是鬼也好,是魔也罷,我都認了。別忘了,我們之間有約定,你的命是我的。除非我讓你魂飛瑰散,否則你要好好地活著,沒完沒了地活著——聽到沒有?」

    她激動得漲紅了一張小臉,連藍盈盈的眼珠都波濤翻滾。看樣子,她真的很在乎他,是嗎?為什麼?為什麼對他如此用心,只為了要他陪著她隨水長流?他糊塗了。

    在糊塗中,他鬆開了她的手,讓人間的理智統治他的身軀。「看完了那些書,試完了所有的方法,我還是得繼續孤獨地飄蕩下去。那一刻,也不知怎麼了,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既然上蒼讓我這樣遊蕩在世間,那我就要好好地蕩下去,即使做鬼我也要做一個出色的鬼。就這樣,我開始讀書、習字、畫畫、種植……我開始了一個鬼的新生活。百年後,我就成了一個小妖精口中的長流。」

    他回望著她的眼,將故事的結局告訴她,神情彷彿在說一個睡前的催眠故事那樣坦然,全然不見飽經風霜後的頹廢。在她藍色的眼眸中,長流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就好似蹲在湖邊看那倒影一般清晰。

    突然她的眼神一變,好似狂風刮起。她抓著他的肩膀來回搖晃著,力道之大伯是要將他的肺都搖出來了。

    「我會讓你盡快娶到徐家醜八怪,然後等她一死,我就帶你去水域。就這麼說定了,你要是敢反駁我的意見,我就把你瑞進海裡喂浦魚。聽見了沒有?」

    長流不明白上一刻還好端端的小妖精,怎麼下一刻就發起火來。是他哪裡說錯話了嗎?沒有啊!

    小妖精也不解釋,反剪著雙手搖頭晃腦地踱向後院,踱著踱著她的身影漸漸淡開。不用說,又化為隱形的了。

    空蕩蕩的大廳裡留下長流在那兒干叫喚:「喂!喂!小妖精,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喂!」

    有回音,沒回答。

    ——***※***——

    今夜有些古怪,通常剛過二更就睡得不亦樂乎的隨水出奇得清醒。準確地說,她是想睡卻睡不著,一顆心被千絲萬縷的煩惱糾纏著,用水洗都洗不清楚。

    對著池塘裡笆映的明月,她喃喃自語:「我幹嗎緊張他的死活?我幹嗎想讓他陪我去隨水長流?我幹嗎不喜歡他跟徐家醜八怪在一起?我幹嗎喜歡他幫我梳發?我幹嗎……」

    「是呵!你幹嗎老想著那個水鬼?」

    不知從哪兒闖來一道清晰的童聲,驚得隨水遁聲尋去——是一個看起來八九歲的孩童,這個形容並不太恰當,他的全身散發著一種非妖非魔的混沌氣息。看樣子,法力決不在她這個千年水妖之下。他的額頭上還有一個幽靈一樣的標誌,頭上甚至還有一對小小的……犄角!

    她曾聽大妖精們說過,只有冥界的怪物才會長椅角,那麼他也是鬼?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小鬼頭上前一步和她並排坐到了池塘邊,逕自介紹起自己的身份:「我不是鬼,我是幽靈小鬼。」

    「還不是鬼!」她白了他一眼,看起來比他還孩子氣。

    「說了不是就不是。」幽靈小鬼認真地糾正著,「我爹是冥界的王,我是他的兒子,冥界除了我和父王再沒有誰能擁有這個幽靈標誌了,這樣你還認為我是一般的鬼嗎?」

    她搖頭,正當幽靈小鬼要得意地飄起來之時,她用話語將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不是一般的鬼,是小鬼。」

    「你……」幽靈小鬼氣得幽靈標誌閃起了亮光,突然想起父正教訓的話,他決定成大事者必要有忍耐之心,咕噥一句,「好鬼不跟水妖精鬥。」他這就說起正事,「我父王算出最近人間將要有一場大的災難,會是你發動的嗎?」

    「我不知道,等死人了,你再來收屍。」她現在沒情緒跟他討論這些個問題,她還不知道自己對那個死鬼的種種情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其實很簡單嘛!」幽靈小鬼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你不就是愛上那個水鬼了嘛!」

    隨水吃了一驚,「愛?你是說愛?」等等!她察覺了不對勁,「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難道你能讀懂我的心思?」

    幽靈小鬼這可得意了,「知道我的厲害了吧!我的法力可是得自冥王的血脈,果然窺得一斑吧!要知道我父王的法力那可是渺無極限,就跟……」

    他的話還未說完,左邊的犄角先吃了一個重重的「板栗」,不用說就知道是小妖精給他的教訓。她可以窺視他物的心思,她卻不允許任何妖魔鬼怪來透視她——這可是妖精守則第三章、第十七條、第六十八款上明文規定的權益。

    察覺這個小妖精不大好對付,幽靈小鬼稍稍收斂了一些,揉著自己疼痛的犄角,他還不忘瞪她。「凶!你要是再這麼凶,那個水鬼可就要跟人間的姑娘好上了,到時侯你哭都沒眼淚。」轉念一想,他擺了擺手,「我忘了,作為一個水妖精你是不能流眼淚的。果然!還真是哭都沒眼淚。」

    「你右邊的犄角感覺不到痛是不是?」隨水成脅性地揚了揚食指,這下子可把幽靈小鬼給唬住了,他向後退一步,求饒似的大叫著,「我告訴你!我現在就告訴你,你對那個水鬼的感覺就是愛,就像蒼不語對逐光,就像我對我未來老婆一樣。」

    隨水狐疑地上下打量著他,「你老婆?你老婆是誰?」

    「蒼不語和逐光的女兒啊!」他答得坦然。

    「你才多大?就有老婆了?」這是什麼世道哦?

    關於這個問題,幽靈小鬼也很洩氣,「她不是還沒生出來嘛!」

    「哈!哈哈!」隨水千笑了兩聲,決定不跟這個色魔小鬼再談下去,想他這麼色也不會懂人間的愛情,間了也是白問。她還是趕緊回房和周公約會去吧!

    「誰說我不知道?我清楚得很呢!」

    他話未落音,右邊的犄角已經吃上一個板栗,誰讓他又偷窺人家小妖精的心思呢!怕自己的犄角被她敲得掉進水裡,他不敢怠慢,趕緊說正事好早點閃神。

    「喂!你那個水鬼,我父王說他在地府的名冊己經重新註冊了,如果他不想再做孤魂野鬼,就娶個人間老婆吧!只要和他的人間老婆過了洞房花燭夜,他就能回到凡人的身軀。然後,他會跟著他婚娶的對象一起慢慢變老。最終他們會共死,然後一起去地府,再重新進入輪迴一一你聽見了沒有?記得告訴他1」

    等不到她的回音,幽靈小鬼探身向前想看看她的反應。只見她獨立水邊,一陣涼風襲過,她那海藍色的長髮隨風起舞,彷彿靈魂已經蒸空。

    心,在這一刻逃得無影無蹤。

    他會選擇什麼?和他相愛的人一起慢慢變老,還是作為一個不倫不類的鬼和她這個小妖精隨水長流?

    選擇——在上蒼給你的機會中一一選擇一一遺棄。

    ——***※***——

    像許多個清晨一樣,隨水坐在銅鏡前,她身後的長流正在為她梳著簡單卻清爽的髮式。

    梳著梳著,長流手中的桃木梳子突然停頓了下來,「隨水,你有心事。」他的口氣是箕定。

    隨水先是一楞,很快地笑開了,「我會有什麼心事?你瞎說什麼?」她藍色的眼眸不敢去瞅銅鏡中那抹白色的身影,漂移地尋找另一個焦點。

    她不說,他也不好多問,只是慢慢地為她束起發。「你也真是!教了你這麼久,你怎麼就是學不會自己梳發呢?還有筷子,你來人間都這麼長時間,還是使不好筷子,你總不能永遠都用勺子或手抓東西吃吧!

    「不會永遠……」如果他娶了徐家醜八怪,就會跟著她一起慢慢變老,他會死,會轉世投胎,她再留在人間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所以,不會再有什麼永遠,除非……

    她的心不在焉被長流盡收眼底,看得他也不覺寮起了眉頭。這小妖精是怎麼了?從前心裡要是有個什麼疙瘩,她一定是不吐不快,今兒個到底是怎麼了?生病了?

    一個發楞,一個猜測,有好半晌,他們都沒注意到院外的叩門聲,直到那聲音一陣大過一陣。

    隨水的妖精耳朵先一步接受到訊息,「糟糕!是徐家醜八怪。」她的判斷一出,滿院由幻影形成的丫環、家丁、僕役橫掃了整個空間。她的手指再一揚,長流飄在空中的身體穩穩地立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麼,她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可能是受了徐老頭的影響來一探你的虛實,你準備怎麼應付?」

    長流早料到鏡花小姐會來拜訪,他也做了最壞的打算,「除非要我陪她出去曬太陽,否則都好解決。」

    「看到她再說吧!」說話間,隨水隱去了身形,緊跟在長流身後坐上了大廳,管家則恭恭敬敬地去迎接鏡花小姐從前廳過去。

    一路行來,鏡花小姐再一次欣賞常府美景,想到再過不久自己就會成為這裡的女主人,她禁不住雀躍。欣喜之外,她的心卻因為一件事染上點點煩憂。昨日,父親帶著一憎一道吵嚷至家。僧道堅持說水公子是鬼,父親則罵他們惡意誹謗,雙方堅持不下,最後決定今日由她按照他們的步驟來試個真偽。

    行至大廳,遠遠見到心儀的身影,鏡花小姐先是道了一個萬福。「水公子……」他依舊是那樣的風度翱翱,怎麼會是個鬼呢?

    長流回了一個揖,「鏡花小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昨日家父在府上多有得罪,今日我遵父命特意過來為他向您表示歉意。」美人就是美人,連借口用得都是這樣華美精緻。偏偏小妖精聽不慣這些文言虛詞,躲在太師椅後都快吐了。

    若是以往,長流一定會覺得這副大家小姐的雅言措辭實在是太精妙了,然而不知怎麼了此刻他只感到虛偽和陣陣的不耐煩。回復了幾句謙辭,話題就此停滯不前。

    正當此時,鏡花小姐眼尖地瞧見長流手中的物件,「這是……這是桃木梳子吧?」

    聽她這麼一說,長流才低頭俯視,他出來得大過匆忙,為隨水梳發的梳子還握在手上呢!「我正在收拾東西。」他隨便找了一個借口。

    「真是一把精美的桃木梳子。」鏡花讚美起來。在心裡她思量著,桃木梳子可以辟邪,如果他真的是鬼,決不可能把桃木梳子握在手中,八成那一憎一道在作假。話是這麼說,但那一借一道出的主意她還是要試上一試,正好也可為自己的首飾盒增加一些新鮮貨色。豈不美哉!

    她真的要拉死鬼出去曬太陽——隨水感應到了她的心思。

    果然!鏡花小姐上前一步,「今日秋色極好,艷陽高照,不知水公子可否與奴家一起外出賞秋景,也不辜負這一季。」

    「孤男寡女單獨出行,這傳出去不太好吧!」不是推卻,長流是真的這麼想。

    身為大家閨秀的鏡花小姐倒顯得毫不在意,「我們都是有婚約的人了,沒有人會說閒話的。」

    長流一想,也對!可是,秋日出門是沒有理由撐傘的,外面的艷陽雖不足以要長流的性命,卻可讓他全身疼痛難奈,絕對會暴露身份,他猶豫了。

    身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觸動著他的神經,「和她去吧!我有辦法讓你安全過關。」

    是小妖精在給他信心,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是這麼簡單一說,他竟完全定下心來。他知道她會幫他,他就是如此相信她。

    揮開白色衣袍,長流走到大廳門口,抬頭仰望門外燦爛的陽光。「好,我們去賞這秋景吧!不用帶任何下人,就我們倆。」

    鏡花小姐樂意為之,撇開女兒家的羞澀端端正正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好歹那所剩無幾的閨秀氣質為她爭了一點顏面,她沒敢握住他的手,跟小妖精果然不一樣。

    二人走入陽光地帶,長流的身體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快,他倒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海的氣息——是小妖精,她就在他的身邊!等等!那氣息像是從他的上方傳過來的,她……她在他的頭頂上?

    他的感覺精確無比,隨水化作一團濃密的水氣擋在了他的頭頂上,用她那抹藍色身軀為他遮住了陽光,保他平安過關。

    一瞬間,海的氣息湧上了長流的眼,水氣上升,是因為感動和其他的情愫……情愫啊!

    一妖一鬼之間湧動的情驚,凡人豈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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