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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歲不分離 第三章 作者:紀真
    待她將裴容謙送到家中,又等大夫替他診治過,餵他吃了藥,這才坐在他的床邊,輕輕撫著他臉上的傷。

    「容謙哥哥,一定很疼吧!都是我害了你。」

    「這事錯又不在你。」他勉強漾出微笑安慰她。

    隋緣低著頭。「可是就因為那天我在酒館裡打了他,他尋不到我,這才遷怒在你身上的。」一時又恨恨道:「那個該死的畜生,竟然下這麼重的毒手,將你打成這樣。你看著好了,我一定不會就這麼饒過他。」

    裴容謙聽了,拉了她的手說道:「緣兒,快別這樣,這件事王爺既已經作了決斷,那就到此為止,以後別再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不許再去找人家麻煩。聽到了沒?」

    「可是……」

    「緣兒,」裴容廉沉聲道。「你不聽我話了?」

    隋緣小嘴一扁,不甘不願的說道:「好嘛。」

    「這才乖。」裴容廉勉強笑了笑,又說道:「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了。王爺派人來催了好幾次,你還是趕快回去吧!反正我也沒事了,不過是些皮肉傷罷了,你用不著擔心。快回去吧!別又惹你爹不高興,嗯?」

    隋緣見他也有些困乏了便點點頭,帶了人回王府去。

    一進大廳,隋王爺便道「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非要我派人去三催四請的才肯回來麼?」

    「容謙哥哥為了我受了那麼重的傷,人家當然應該要多留在那兒一會兒,看看有沒有怎麼樣嘛!」她沒好氣的說道。「有什麼好催的!」

    「為了你?」隋王爺問道。「說到這裡,我還沒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容謙一向安分和氣又怎麼會與龍盛榮那種人結怨?」

    隋緣見父親問起,只好將那天在灑樓發生的事照實回答。「龍盛榮定是要找我尋仇,但又找不到,所以就把怒氣發到容謙哥哥身上去了。」她道。

    「我說呢!」隋王爺怒道。「原來是你在外頭惹是生非!」

    「又不是人家的錯。」隋緣不服。「人家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難道這也錯了?」

    「你還嘴硬……」

    王妃在一旁溫言勸道:「王爺,緣兒也是因為看不過龍盛榮調戲人家,這才好心要出頭教訓他一番,也並非是好玩惹事,王爺您也不能怪她一個人啊!」

    「你……」王爺見王妃倒戈相向,一時也無話可說,便道:「都是你將她寵得不像樣了,誰叫她一天到晚往外頭跑,才會遇上這些事來!」

    好了,好了!且別管這些。「隋王妃索性址開話題,忙改口問道:「容謙有沒有怎樣?傷得嚴不嚴重?」

    「怎到不嚴重!」隋緣拉著母親說道。「那個姓龍的都將容謙哥哥打得吐了血了呢!」

    「真的?」王妃驚道。「這個龍盛榮怎麼這樣壞!」

    「就是說嘛!」隋緣又故意說道。「偏偏爹也不替人家主持公道,還一個勁兒的包庇那個壞傢伙。」

    隋王爺怒道:「我已經打他三十大板了,還要怎的,難不成真要依你說的,砍了他的手嗎?」

    隋緣小嘴一撇,說道:「哼,就算是真砍了他的手,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隋王爺聽了,登時沉下臉,說道:「緣兒,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那你和龍盛榮又有什麼不同?還不是同樣是公報私仇、枉法濫刑。」又道:「倒是你也該好好反省一下,看看你剛才在大牢裡的樣子,像個潑婦罵街似的大叫大罵,哪裡還有半點郡主的樣子?」

    隋緣也不理會,扭頭說道:「人家要回房去休息了。」然後便轉身回房去。

    王妃只得又勸說道:「他們倆從小一塊兒長大,緣兒見容謙被人欺負,自然是氣不過,一時衝動了些,也是人之常情。況且緣兒本來就是個急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隋王爺搖頭歎息道:「真是。」半晌又對王妃說道:「其實我倒不是怪她今日為容謙出頭。只是……你也該好好管管緣兒,雖說她和容謙從小感情就好,但如今兩人都大了要好也得有個限度。這點,不用我說你也該明白的。」

    王妃心中一動,不由得想起那日在梅花林中看到的景象。

    原來連王爺也看出來了。

    「王爺的意思是……」她問。

    「九月初七皇上聖誕,雖說四十還不算是大生日,但也算是個整數,京裡一定會大肆慶祝一番的,我也該上京去走一趟才是。」他又說道:「這次我是想帶著緣兒一塊兒上京朝賀。緣兒也十七了,趁這個機會到京城去看看也好,除了京師的朝臣之外,我想外地的親王大臣也都會趕到,也許可以遇到一個適合的人家,好替緣兒早點定下。」

    王妃說道:「需要這麼急嗎?」

    隋王爺點頭道:「十七,也不算早了,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婚姻大事反而由不得自個兒做主,總要聖上准了才成。女孩兒們若是年齡到了,又沒有婚配,少不得得由宮裡指婚,到時若選配的人不好,咱們也無話可說。再不就選進宮裡侍候。我想,你也不希望這樣吧!所以,我才想早點帶她上京去。說起來,官家子弟只要人品不錯,就算好的了,要是兩方又合意,再請對方上奏聖上恩准,多半就沒問題。」他頓了頓說道:「咱們也只有緣兒一個女兒,只要不叫她選入宮裡,縱然是嫁得遠了,以後要見個面總是不難,你說是不是?」

    隋王妃點點頭。「嗯,這樣的確是比較妥當些。」又歎道:「真快,一晃眼緣兒都十七了,可是我怎麼捨得,咱們只有這一個孩兒……」

    「女大不中留,就算再捨不得,也不能將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啊!」隋王爺說道:「我打算七月就動身上京去。」

    隋王妃低頭不語。半晌才道:「這幾天恐怕她也沒心情,不如先擱著吧!我再找個時間跟她說一聲就是。」

    「你只說我要帶她上京去玩,其餘的且先別提。」

    「我知道。」王妃低聲應道。

    ☆☆☆

    「緣兒,」王妃見隋緣又換了男裝打扮,便問道:「你又要去哪?」

    「我去看看容謙哥哥。」

    「他好多了吧?」

    「嗯!這幾天已經好多了。」她回頭吩咐小丫頭秋蕙提了雞湯跟著。「小心點兒提,別潑了。」

    「等等!娘有話跟你談。」隋王妃拉著隋緣坐下,說道。「緣兒,前幾天你爹說今年聖上過四十歲生日,是個整壽,也算是大事。分散在各地的皇親官員,少不得都要上京去祝賀一下。過一陣子你爹也要準備動身了,他還說,你也好幾年沒上京了,不如今年就帶你一塊去京城走走,你覺得如何?」

    「真的!我也可以上京去嗎?」隋緣聽了興奮不已。

    隋王妃笑了笑,說道:「怎麼,你很想去嗎?」

    「我當然想去啊!人家都好幾年沒去了呢!」她想了想,說道:「有七、八年了吧!我記得京城裡好熱鬧的,不管是宮裡,還是王府都是又大又漂亮,還有好些我從來沒見過的有趣東西呢!」

    「既然你也想去玩玩,那再好不過了。過幾天就讓奶媽替你開始打點打點上京要用的東西。」又點點她的鼻子說道:「還有,這幾天你也別太野了,有空時也該把宮裡的那些規矩複習複習才好,那麼多年沒用了,只怕你都忘光了。可別到了京裡,還是像個野丫頭一樣,什麼都不懂,胡說亂闖的,那可會讓人笑話咱們府裡沒家教呢!」

    隋緣吐吐舌,笑道:「就是這點麻煩得很!好好的,也不知是誰,哪弄來那麼多規矩呢?沒的惹人嫌!」她說著往外頭走去。「娘,還有什麼咱們回頭再說吧,我要先去容謙哥哥那裡,不然一會兒雞湯涼了就不好了。」

    「早點回來。別玩得太晚了。」王妃叮嚀道。「倘若你爹回來見不著你,又該挨罵了,知道嗎?」

    「知道了。」她揮揮手。

    轉眼到了裴家,裴母一見隋緣又提了大補湯來,不禁失笑。

    「小郡主,您今兒個又提了什麼來?難不成又是十全大補湯?」

    「是竹參雞湯。」隋緣笑道。「前兩天容謙哥哥才說天氣熱了不適合喝那麼補的東西,所以我今兒個就換竹參雞湯來。我奶媽說竹參是涼補的東西,多喝也不會上火的。」又問道:「今個兒容謙哥哥好點沒?」

    「好多了。」

    「那我進去看看他。」

    裴母微笑道:「只怕他在睡覺,還沒醒呢!」

    「是麼?」這樣她倒不好意思進去了。於是便把雞湯交給裴母。「那我就不進去了,雞湯交給您、麻煩您替我跟他說一聲,就說我來過了。」

    「好。」裴母說道。「你要不要坐一會兒?」

    「不用了。」

    隋緣先遣了小丫頭回去,自個兒就在外頭晃了幾圈,不知怎麼,總之,沒見到裴容謙就渾身不對勁。

    算算時間,他也該醒了,於是又繞回裴家,但是總不好意思再往前門進去。想了想,就悄悄地從後花園翻牆進去,直接溜到裴容謙窗外。本想看看他就走,但見他已醒,正倚在床上看書。

    她掩嘴輕笑,在窗外輕聲喚道:「容謙哥哥。」

    裴容謙聞聲,一時嚇了一跳,四下張望,卻見隋緣笑嘻嘻的立在窗外。

    「緣兒,怎麼是你?」他失笑道。「幹麼站在外頭?鬼鬼祟祟像個賊似的,進來啊!」

    他一面放下書,一面走到窗邊。

    她搖搖頭。「人家剛才已經來過一次,不過裴伯母說你在睡覺,所以我就先走了。這會兒又沒頭沒腦的跑進來,那多不好意思。」她一時也不知怎麼解釋才好,便說道:「可是我還是覺得過來看看你比較好,所以就從後花園子翻牆進來,正好見你已經醒了。」

    裴容謙見她純真情摯,又聽了她這些毫無修飾的真心話,心裡一暖。便拉著她的手,說道:「見到了又如何?」

    隋緣一時也答不上來,只覺臉上有些熱辣辣的,只好傻笑著。「見到了就好放心了,還有怎麼樣?」又道:「對了,我帶來的竹參雞湯,你喝了沒?」

    「喝了。」裴容謙也一笑。「多謝你了。」

    「你明個兒想吃些什麼呢?我再給你帶來。」

    裴容謙忙搖手笑道:「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千萬可別再帶什麼補品來了。」

    「哪有什麼麻煩的?反正是廚子弄,又不是我弄。」隋緣笑道。

    「這樣更不好。」裴容謙正色道。「想那廚子要張羅你們那一大家子的吃食,也是夠忙的了。你是大小姐當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所以不知道別人辛苦。其實像你當主子的,有時也該體恤體恤下人才是,不然你想,以後誰還替你賣命?聽我話,別沒事再給人家添麻煩了,何況我什麼也不需要的。」

    隋緣本是好心,誰知卻受了他一頓排頭,登時低了頭,小嘴嘟得老高。

    裴容謙搖頭苦笑,又捏捏她的臉。

    「我是教你呢!」見她一頭的汗,便拿了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擦,柔聲說道:「這會兒日頭正毒呢!你沒事就別在外頭東跑西跑的了。當心中暑。」

    「嗯,」她應著,又說道:「對了,我方才出來的時候,我娘跟我說,我爹這次上京,也要帶著我一塊兒去。」

    「上京?」他一愣。「上京做什麼?」

    「聖上生日,百官都要上京去朝賀啊!」

    「喔,是麼!」他的聲音稍微沉了一沉。

    「京裡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呢,我這趟去也會替你帶一些回來。」她喜孜孜的說。「你若想要什麼,只管跟我說。」

    「我倒不需要什麼。」他淡淡的笑了笑。「你會跟王爺去多久呢?」

    「我也不清楚。」她聳聳肩,說道:「不過這路途遙遠一來一回,個把月跑不掉吧!」

    「喔!」他沉吟一會兒,說道:「好了,你快回去吧!一會兒王爺見不著你,又要生氣了。」

    隋緣點點頭,登時一躍,翻牆而去。

    裴容謙只望著她的身影發愣。

    「謙兒。」裴母喚他。

    他忙回頭。「娘。」

    裴母問道:「我好像聽見你在跟誰說話?」

    「喔,是緣兒。」他隨口說道。「她怕我無聊,所以拿了本書來給孩兒。」

    「是嗎?」裴母點點頭,坐了下來,忽然又歎了口氣。

    裴容謙問道:「娘,怎麼了?好端端您為什麼歎氣?」

    裴母說道:「謙兒,你一向是個乖孩子,什麼都好,打小就沒讓娘操心過。誰知如今長大了,反而倒要替你擔心起來。」

    裴容謙聽出母親話中有話,忙站起來,問道:「娘,是不是孩兒做了什麼,惹娘不高興了?」

    「為娘沒什麼不高興的。」裴母說道。「娘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兒……你和小郡主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就算娘不說,你也該明白才對,咱們和王府到底身份懸殊……

    裴容謙低頭不語。

    「小郡主、小郡主!」裴母輕輕地說。「這麼多年來,雖然她總是伯母、伯母的喊我,可我從來沒有忘了自個兒的身份,仍是喊她小郡主。可是謙兒你呢?」

    緣兒。他一直都喚她緣兒。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由得猛然一震,恰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原來自己早忘了彼此的身份,或是一直故意忘了這件事呢?她是小郡主!小郡主啊!

    裴母繼續說道:「謙兒,你爹不是跟你說過,一個人最重要的便是要認清自己是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是個打鐵匠,就要像個打鐵匠,當個大夫,也要像個大夫。咱們和小郡主的身份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裴容謙只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裴母歎道:「娘看得出來,你對小郡主動了真情,對不對?」

    「娘……」

    「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可是娘知道你心實專情,我若再不提醒你,只怕你會愈陷愈深……」

    「娘不用再說了。」裴容謙轉過頭說道。「孩兒知道您的意思……」

    「你明白就好。」裴母見兒子神色黯然,也是心疼,便柔聲道:「千萬別再陷下去了,否則將來你們兩個只會更痛苦的。自古多情空餘恨,相思最苦,為娘的不希望你也受這樣的苦。你知道嗎?」

    裴母離開後,裴容謙獨自想著,他想起那天的事……只見她氣沖沖的闖入大牢裡救他,那樣森然威嚴的氣勢,以往雖不常見,但那的確是緣兒。在眾人面前,可不儼然是一派郡主高不可侵犯的架勢。

    而我不過是個升斗小民罷了!長此以往,又怎可能永遠跟她走在一起呢?母親說得對,我們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日後也只可能漸行漸遠。

    緣兒啊!你知道嗎?即使如今你待我情深義重,但也許將來咱們倆連做朋友也很難了,你知道嗎?

    頓時,他只覺得心痛如絞。

    ☆☆☆

    此次隋緣與父親一起上京為皇上賀壽,由於路途遙遠,隋緣又少出遠門,故而一路上也是甚感疲累。

    不過待到了京師,眼看街市繁華、人煙阜盛,真的非別處可比,一時興奮之心又起,滿腦子只想著玩,也就把路上的車馬勞頓給拋在腦後了。

    隋王爺車隊一進城,便有至交老友順親王郭平派了府裡的人前來迎接伺候。待在京城的這一段日子,隋王爺及隋緣帶著童僕,便暫住到順親王府裡。

    「長齡老弟,你可來了。我盼了你好幾天呢!」順親王哈哈笑道。「這一路上還好走吧!」

    「還好!還好!」隋王爺打揖朗笑道。「平兄,嫂子,這回小弟又來府上打擾了。」

    「說的這是什麼話!你們來得正好,最近京城裡可是熱鬧得緊。」順親王說道。「我前個兒還跟老金幾個聊起你,他們一聽你要來高興得很呢……哎喲,這個標緻的小丫頭是誰啊?」他注意到了跟在父親身後的隋緣,喜得上前拉了她的手,笑道:「真是小緣兒麼?長得這麼大了!」

    隋緣盈盈一笑。「郭伯伯好,郭伯母好。」

    「嘖嘖嘖,我說長齡老弟你真是好福氣。」順親王一面拉著隋緣的手,一面對隋王爺笑道:「當年給你娶到了個美貌無雙的夢亭公主,已經夠讓人羨慕了,誰知如今生個女兒,竟也是這樣的一個美人胚子,這樣的福氣還真是叫人眼紅啊!」

    隋緣聽了登時紅了臉。

    「平兄別太誇她了!」隋王爺笑道。「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而且她平時在家可調皮得緊呢!連我都頭痛。」

    「我說長齡,你有這樣乖巧美麗的女兒還說頭痛,未免也太不知足了吧!要換作是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順親王妃也過來拉著隋緣細細端詳,笑道:「人人都說咱們京城裡的第一大美人是蕭國公家裡的女孩兒。原先我瞧著,也覺得長得是不錯。可是今個兒又看見了緣兒,就發現咱們緣兒可比她還勝三分呢!」又開玩笑道:「說起蕭家的女孩兒也是命好,去年才給挑進宮裡,今個兒年初就封為貴妃了。如果趕明兒聖上見了緣兒,還不知要封個什麼呢?」

    隋緣聽了,不覺一驚,忙縮了手,躲到父親身後。

    隋王爺聽說,心中也不悅。強笑道:「嫂子真愛開玩笑。」又回頭哄著隋緣道:「你郭伯母同你說笑的。爹怎麼捨得將你送進宮裡去。」

    眾人復又說笑幾句,便先回房休息,稍晚王府又設宴接風,自是不提。

    話說隋王爺這次雖然帶著緣兒一塊上京,但卻不打算讓她晉見聖上,怕的就是會讓聖上看上了。後來聽了順親王妃這一番話,他就更篤定絕不讓聖上有機會見到隋緣。因此只與隋緣各處訪友作客,並不帶她上朝或到後宮晉見太后、太妃等。

    ☆☆☆

    過幾日,正好蕭國公家裡宴客,幾乎京師裡重要的王公大臣及其親眷都邀請到了。隋王爺父女自然也在其中。

    眾賓客之中,尤其以隋氏父女遠道而來,自然備受注意。只見隋王爺忙著與眾人寒暄周旋而不得閒。

    隋緣只在外頭招呼一會兒,便與其他女眷們在內室裡聊天。只是她畢竟人生地不熟的,很快便覺得乏味。因此趁人不注意,就悄悄的躲開了去。

    她在國公府裡隨意逛著,下人見她衣飾華美,且今日客人甚多,想她必也是其中之一,故也不甚在意。由著她隨處走著。

    原來這國公府邸佔地甚大,後花園裡更是小橋曲徑、臨台樓閣,一工一木,皆出自名手雕鏤,無一不雅,十分秀麗。她只顧著欣賞園景,不知不覺往深處走去,再走一段才發現自己迷了路。本想找個人問問,正巧僕人們都在前頭,一時之間,竟尋不到半個人。忽然一抬頭,見前面有三株合抱在一起的參天大樹,她不由得想起自個兒家鄉的松樹林來。

    「對了,這樹這麼高,我不如爬上去看一看,不就找得到方向了麼?」她喜得雙手一拍。於是爬上樹去。

    以隋緣現下的功夫,爬樹登高對她而言,簡直就像吃飯一樣的簡單。她三兩下便穩穩當當的站在一根高枝上。尤且那樹又位府中地勢較高之處。隋緣朝下眺望。果然整個國公府盡收眼底。不但如此,就連府外附近一帶房舍遠山,也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京城雖然有趣,可是一舉一動,都得處處留心、時時留意,怕惹別人笑話,這對她而言實在早已感到不耐。此時她站在樹枝上,迎著晚風徐徐吹來,深吸一口氣,真有說不出的舒暢快活。這是進京以來,頭一次覺得輕鬆自在。

    看來京城早已不像小時候那樣吸引她了。

    其實是因為長大了,對很多事的看法就不一樣了。

    不知道容謙哥哥現在在做什麼?她想。一定又在忙著看診抓藥了,再不就是在寫字畫畫,上回我央他幫我畫的扇面,不知道畫好沒……對了,這次在京裡,我不妨去買些好筆好墨回去送他,他向來喜歡這些,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喂,你站在上面做什麼?」底下忽然有人高聲喊道。「小心點,可別掉下來了!」

    是哪個不速之客,擾了她的清夢?她低頭看著那發話之人。

    是個陌生的年輕公子,束髮帶冠、一身錦袍。八成也是前頭的客人吧!大概是跟我一樣覺得裡頭悶,才溜到這裡來。她想。

    「喂,你小心站穩了,手要抓好!上面風大危險啊!」那人雙手握成圈,又喊道:「你還是快下來吧!要不要我上去幫你一把?」

    隋緣一時玩心大起,故意相應不理,只在上頭往下瞧著,旦看他打算怎麼辦?

    原來那年輕人叫蕭世昌,是蕭國公的兒子、蕭貴妃的親弟弟,人稱蕭國舅。他雖然年輕,倒是沒有一般紈挎子弟的散漫氣息。反而做事勤謹,又頗具文采,聖上十分欣賞,如今官拜吏部侍郎。

    這會兒他也是因為前廳人多熱鬧,一時氣悶,走出來透透氣。誰知遠遠就瞧見有個人站在他家的老樹上。

    走近一瞧,居然還是個女子,只見她悄然佇立在枝頭,風吹發揚、衣袂飄飄、宛若仙子。

    蕭世昌呆呆看著她好半天,才想起上頭危險,因此要喚她下來。沒想到她卻一聲不吭的。

    「那我上去好了。」蕭世昌心想,上樹容易,下樹難,她也可能是嚇得慌了手腳。於是便高聲道:「你別怕,先站著別動,我這就上來帶你下去。」

    隋緣聽了暗自好笑,也不答言。

    幸好,蕭世昌也習過一點功夫,略有根基,兼之這樹是他從小就爬慣了的,所以手腳還算俐落,不一會兒就已站在她身邊的另一根樹枝上。

    隋緣見了,微微點頭稱許。

    這時他才看清隋緣容色照人、艷麗如花,而且嫵媚之中還帶著幾分英氣。他又呆了呆。

    「你……」話還未說,只見隋緣嫣然一笑,騰身一躍,一招「乳燕投林」翩然落地,然後往前廳方向絕塵而去。

    蕭世昌見她身法輕盈,便自知不及,只得呆立樹上,眼睜睜的看著她飄然離開。「……是誰?」

    那一張宜喜宜嗔的春風面,叫人一見難忘。

    「少爺!少爺!」半晌忽聽得有人在底下喚著。「您在上頭做什麼?」

    又是誰來擾人清夢?

    「叫什麼叫?」他一見是小跟班長貴,便沒好氣的應道。

    「老爺在找您呢!」長貴也跟著雙手握成圈,放在嘴邊喊道:「老爺說要開席了,請您到前頭去招呼客人!」

    「知道了,我就來!」他歎了一口氣,只得下了樹,往前頭去。心裡又想到:我從沒見過她,她必是家裡的客人,我正好到前面瞧瞧去,乘機打聽一下,那位到底是誰家的小姐?於是加快了腳步,匆匆趕到前廳去。

    只可惜一整晚他都待在外廳陪著各位老爺大人們不得閒,根本連進內眷廳席的時間都沒有。

    一時看見小丫頭明月端著茶,要往裡間去,便抓了她問道:「明月,你在裡面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緣綢、發上簪著一支碧玉簪子、長得很美的小姐?」

    「有啊!」明月見他問得露骨,不由得噗哧一笑。「有好幾位呢!少爺問的是哪一位?」

    「廢話,我要是知道,還用得著問你嗎?」蕭世昌臉上一紅,又說道:「嗯……以前好像沒見過她,她也不太像一般京城裡的小姐……嗯,眼睛大大的、菱角嘴……」他努力的想將隋緣形容出來。

    其實明月早就猜到少爺問的是隋王爺之女,故意想讓他著急一下,這會兒才說道:「喔,我知道了,少爺問的八成是『嘉平郡主』對不對?」又悄聲笑道:「我瞧這滿屋子裡頭,長得最美的就是她了,而且聽說她是初到京城而已,所以以前也沒見過。」

    「嘉平郡主?」

    「我聽說她是『南寧郡王』隋王爺的獨生女兒。其他的夫人、姑娘都喚她緣兒。」

    「隋緣?啊,是了。」蕭世昌一拍手,笑道:「我想起來了,她是『南寧郡王』的女兒,一向住在雲南,這次是為了給皇上賀壽才到京裡來的。隋緣……隋緣……她的名字真特別。」又喃喃道:「聽說她母親當年是苗族公主,貌似天仙,沒想到她也長得那麼美……」

    明月見他猶自發呆,便趕著端茶進去了。

    一會兒蕭世昌回到席上,正好見父親與隋王爺、順親王在一塊兒聊著。他便故意走過去陪笑道:「小侄見過隋伯伯、郭伯伯!」

    「啊,世昌你來了。」順親王笑道。「我還要恭喜你呢!又陞官了。」

    「不敢、不敢!」蕭世昌故意又問道:「好久沒見到隋伯伯了,隋伯伯這次是一個人進京嗎?」

    「這次我帶了緣兒一塊兒上來。」隋王爺笑道:「她好幾年沒進京了,所以帶她來看看,順便見見世面。」

    「是麼?隋伯伯說的緣妹妹,小侄好像從未見過。」

    「是啊!上次她來的時候還小呢!大概只八、九歲吧!難怪你們沒見過。」隋王爺笑道。

    「那真是可惜了。」順親王在一旁打趣道。「世昌,郭伯伯跟你說,你隋伯伯的這顆掌上明珠,說她是名副其實的明珠可一點兒也不為過,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喔!光憑這點,你就該好好巴結巴結隋伯伯。」

    隋王爺哈哈大笑。「郭兄,瞧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蕭世昌也跟著在一旁說笑。

    及至宴席結束,蕭世昌跟在父親身邊送客,因見隋、郭兩位王爺走來,隋緣則與順親王妃走在後頭。便忙迎上前去,笑道:「郭伯伯、隋伯伯慢走。」又說:「郭伯母您也慢走!啊……這位妹妹是……」

    隋王爺聽說,便回過頭來道:「她就是緣兒了。」又對隋緣說道:「緣兒,這位是蕭國公的公子世昌。」

    果然就是稍早站在樹上的那位佳麗。

    隋緣微笑道:「世昌哥哥好。」她倒是一臉沒事的樣子。

    「不敢,不敢。」蕭世昌忙作個揖。「緣兒妹妹好。」

    「怎麼樣?」順親王對蕭世昌使了個眼色,笑道:「郭伯伯說得沒錯吧!」

    蕭世昌赧然一笑。

    隋緣卻問道:「郭伯伯說了什麼?」

    「沒什麼。」隋王爺笑道。「我們該走了。」他一直到現在都避免在隋緣面前談到這些婚嫁之事,也怕緣兒起疑,若在這裡鬧起性子來,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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