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義仲預料中的一樣,源賴朝果然非常震怒。
讓他生氣的不只這一件,還有主持祭典的某人,突然之間中斷了祭祀,從祭典之中逃走了的這件事。
主持者不見人影,連祭品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個是他好友,一個是他男寵,若說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誰也不信!只是那明顯應該為此事負責的男人偏偏此時又責備不得——興兵造反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籠絡他尚嫌來不及,又怎麼會因為這種小事跟義仲翻臉?
但是要源賴朝平白忍下這口氣來……
他做不到!
陰沉著臉,源賴朝怒視著正坐在下首處的源義仲。
源義仲知道他極為不悅,卻沒有打算道歉,只是早早就做好了承受哥哥怒氣的準備。看著源賴朝那滿面的怒意,義仲握緊了拳頭,低下頭去。
無論是多麼嚴厲的責罵,都會毫無怨言的去聆聽的。
因為,那是違逆了哥哥心意的懲罰。
然而,源賴朝卻誤會了。
無論怎麼看,源義仲那副樣子,都像是擺出了一臉「就是我做的,你責備我好了」的倔強表情,令源賴朝更是升起了警戒心——看他那握緊雙拳的模樣,該不會是心有不滿,暗自忍耐吧!在這個時候……如果因此而把他逼急了,影響到自己的「大計」,那實在是不智之極。
在心裡將孰輕孰重相較了一番之後,源賴朝強行壓下心中的不愉快,改為和顏悅色的對義仲道:「……這件事,就算了。我也知道,勉強你殺掉那個……那個人,是為難你了。」
沒想到源賴朝並未對他責罵,反而如此輕易的就「原諒」了他,源義仲愣了一愣,抬起頭來,感激的道:「哥哥!」
源賴朝揮了揮手,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
「算了,不要再提了。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吧,不要因此,而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
「是!」源義仲鬆了一口氣,隨即想著,哥哥為何會那麼堅持要殺死光曉……說起來,原因無非是因為光曉令其丟了顏面所至,只是忍不下這口氣而已……無奈之下,令光曉重返平安京,實在是不得已,直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只是,有神宮硯道陪在他的身邊照顧,縱使不安,亦算稍有慰藉。
或許……很快就能再重聚了吧!
源義仲如此的深信著。
早知道哥哥會這麼簡單溝通,那光曉又何必那麼急匆匆的離去?
……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判斷路程,神宮應該帶著他剛剛離開伊豆的邊境吧!可會一路平安?
一想到光曉,心臟就不期然的微微抽痛起來。
難過般的抓著胸口的衣服,一股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
「光曉……」源義仲憂心忡忡的用著誰也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自語著。
「義仲……」
「御苑?」聽見御苑光曉好像說了什麼似的,神宮硯道看向依偎在懷裡的他。
「義仲,對不起……」他雙目緊閉,動了動嘴唇。臉上帶著些許的歉意,淺淺的笑了。
「在說什麼呢……」神宮硯道微微苦笑著拂去他面上的亂髮,他也毫無所覺。
還在昏睡吧……因為義仲那混在茶水裡的藥。本來是大夫開出調理御苑那無法入睡的虛弱身體的藥粉,意外的見效卻被誤會是「毒藥」而令彼此都在對方面前吐露心聲……
只是似乎有些遲了呢!如果更早一點知道對方的心意就好了……
在那種情況下被迫分開的兩人,實在是太可憐了。
而且……神宮硯道有些不忍的看向御苑光曉……
他的臉色太過蒼白,就算在明亮的日光下也不能增添一絲紅潤,嘴唇也乾枯了——他本來就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了,這些日子又病得死去活來,容貌更形清減,下巴都尖得能戳死人了……
……義仲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對待他的!如果是自己,絕不會令他淒慘至此的!
神宮硯道憤憤不平的想著。
只是……義仲終於明白了御苑的心意,真是太好了。
這樣子的話,御苑也能安心了吧。
至少,與義仲之間那單行而又無望的感情而終於有所結果了。
縱然此時分離,但總有一天,會再度相見吧!
這麼想著的神宮硯道,絲毫也沒有預見到,在前方的平安京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樣的未來……
由於是第一次多帶一人,白天的時候憑借秘寶「定向之卷軸」,夜晚則使用式神,卻也比想像中更快的到達了平安京的附近,當式神化為紙片翻飛而落的時候,眼見尚未到達「平安京」這個目的地的神宮硯道立即明白,已經到達了平安京的結界邊緣了。
並非以城牆為界限,而是以皇宮之中的陰陽寮為中心點,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將平安京及平安京周邊都嚴密保護著的「平安之結界」。
古往今來,阻擋了無數魔物、保護了平安王朝的這個由陰陽寮代代相傳的結界……只是簡單的式神,自然是無法穿越的。
將寫有目的地的紙片放回了懷中,扶著御苑光曉,神宮硯道有些為難起來。
要怎麼將他帶入平安京?眼下兵禍將至,雖然賴朝殿尚未起兵,但總已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平日裡悠閒不已的平安京,城門處的守衛,也森嚴的多了。
正為難處,御苑光曉,醒來了。
幾乎是從神宮硯道的懷中跌出去般的,御苑光曉勉強站穩了腳步,抬起頭看著眼前這熟悉的景物……
「這裡……是……」艱澀的從口中吐出幾個字,御苑光曉愣住了……
眼前巍峨的城門,筆直延伸的朱雀大道……這裡不是伊豆!難道……自己竟然、回到平安京了嗎?
「這裡是平安京,御苑。」
「神宮大人……」聽到熟悉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御苑光曉吃驚的回頭:「怎麼……你……」
「是我帶你來的。」
「哎?可是……我不是在伊豆麼?義仲呢?」明明之前還跟他在一起的……
是啊……那個時候,自己明明喝下了那「茶水」的……可是,竟然……沒死麼?
義仲那時的遲疑,是看在眼裡了的。夠了,這樣就夠了,有他片刻的遲疑,已經證明了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不是沒有一絲份量的……真的已經足夠了,所以才會毫不猶豫的喝下那茶水,如果他不忍殺自己為那位公主報仇卻在內心掙扎……義仲的為難、義仲的痛苦還有自己殺死那位公主的罪,就都由自己的死亡來結束吧,無疑他是怨恨著我的吧……但是卻沒有說出來讓我知道,如此溫柔的義仲竟也說了喜歡自己……即使是死也死的心甘情願不是嗎?
「義仲並沒有來。」
「是嗎……」御苑光曉抿了抿嘴唇,難過的低下頭去。是嗎?義仲他……沒有來嗎?果然是生氣了吧!生氣自己對他的不信任……再加上自己又是、又是殺害他妹妹的「兇手」……會有這種結果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神宮硯道看到他那副悲傷不已的樣子就知道他一定又在想一些什麼有的沒有的了。受不了之餘仍得好言寬慰:「御苑,不要再想了,義仲他可是萬分慎重的把你交託給我了呢!這樣你還會難過嗎?」
「真的?」御苑光曉猛然抬起頭來,驚喜不已的問道。「可是……那位公主的事……」
「當然是真的!優曇公主的事,我想,義仲他已經打算忘記掉了吧……所以,打起精神來行不行?你這個樣子……實在太丟臉了!」
「對不起……但是我還以為、還以為義仲他……」
「絕對沒有那回事!義仲他還說啊……」
「咳、咳咳……」還未等神宮硯道回答,御苑光曉突然間咳了起來,並且越來越厲害。
「御苑?」神宮硯道關切的上前扶著他,御苑光曉渾身無力,虛弱不已的靠著他慢慢的坐倒在地。「沒事吧……」
「我、我沒……」話也沒有說完,御苑已經支持不住的再度暈了過去。
神宮硯道大吃一驚,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御苑光曉的身體,竟然已經差了這種地步!焦急的呼喚著他,突然自兩人的身後傳來了一聲蒼老的呼喚!
只見一輛正要進城去的牛車停了下來,掀開了牛車前的垂布,傾了半個身子出來的中年男人,正訝然的看著兩人!
「光曉?是光曉嗎?」
御苑光曉醒來了。
睜開眼睛,第一眼映入眼簾的是安倍泰親那焦急慈愛的眼神。
視線模糊了。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大量液體湧出了他的眼睛,讓他什麼也看不清。
嗚咽著移動著身體,投入了眼前人的懷裡,想說話,從嘴巴裡發出的,卻是嚎啕痛哭的聲音。
這聲音不但嚇住了自己,也嚇住了安倍泰親——除了當年他初次進京之時談及秀坊之時紅了眼圈之外,他可從來沒見這孩子哭過!
這麼多年來,不要說哭了,這孩子除了面對自己以外,對其他的人只會生疏的有禮,卻連笑容也吝於給予!那過於冰冷的態度,正如一張面具一樣,冷冷的拒絕著所有人的接近!
如果沒有自己的保護,這個看似堅強卻異常軟弱的孩子早在這看起來華麗風雅實則暗湧泥流的腐臭泥潭中滅頂了!
所以,是誰,讓這孩子有了這麼大的改變?是誰,親自剝落了這孩子那張冰冷的面具?
到底是誰?讓他完全的暴露出自己,毫無防備的展示著那脆弱的柔軟?
是那個將他帶回來給自己的神宮硯道?還是神宮硯道口中那個「告訴他,那個人要他等著他,要他一定要等著他」的那個人?
滿口他、他的,又說出這麼強勢的話,大概不是女人吧……
不過也好。在自己眼中永遠都是個孩子的他,交給女人怎麼能放心的下呢?如果是個有擔當的男人就最好了!
「看你瘦成了什麼樣子,」安倍泰親憂傷的說:「身體不好也就算了,偏偏又喜歡強撐著……你跟秀坊那個孩子性子一模一樣。」
——不,我……我怎麼可能和老師一樣呢?
那高貴、穩重、堅強,幾乎是完美無缺的老師,跟軟弱、無能的自己,完全不一樣!泰親大人這樣說,真是令人羞愧啊!
「不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安倍泰親什麼都不問,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著他。而御苑光曉在最初那無法控制的悲從中來之後,很快的就止住了哭聲。他累極了,已經哭也哭不動了。
事情好像越來越不妙了。這個身體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奇異的疲憊感像水草一樣纏繞週身。身體漲痛,好像就要整個爆炸開來一樣。
——大概,我就快死掉了吧。
模模糊糊中間,想起了麒麟曾對自己說過這個身體已經快支持不下去的話。
是嗎?已經無法支持下去了嗎?這個人生,就要這樣結束了嗎?彷彿白白的到這世界上來了一趟似的,除了後悔與遺憾外什麼都沒有留下的無意義的人生……只是,抱著如此多的遺憾將要死去的自己,靈魂真的能獲得安息嗎?
「好好休息吧。你回來的事,也得趕快稟告上皇。不過你不用擔心,陛下寬和仁厚,又素來寵愛你,想必不會怪責。我……也還要主持夏越ソ祓的祭典,今天可是最後一日了。趕不及你的生日了呢……光曉。」
「泰親大人……我……」御苑光曉正想問他是否知道母親的下落,見到安倍泰親大人之後,就想起了「母親」的囑咐。她所說的話……是否有什麼用意?要問過安倍大人才知道吧!
便在這時,屋外傳來侍從呼喚,安倍泰親歉然一笑,溫言道:「無需擔心,有什麼事晚些時候再說吧。」說完就起身了。
御苑光曉點點頭,道:「泰親大人慢走。」
安倍泰親離去,御苑光曉慢慢起身。這裡是安倍泰親的住處,也是自己幼小之時,曾經跟著老師一起住過的地方,處處都留有不可磨滅的記憶……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一景一物,眼中不知不覺的滴下了淚水。明明才離開了短短數月而已,卻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年似的懷念不已。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自己已經回來了。
回來了嗎?真的回來了嗎?……那個人已經不在身邊了嗎?
勉強的走出了屋外,陽光耀眼的讓人頭昏目眩。
幾乎就要那樣站立不穩的倒下去,卻被來自於身後的一雙有力臂膀及時接住。長長的白髮在眼前掠過,即使那人什麼話也不說,御苑光曉也知道那是誰。
「放開我。」連生氣的力氣也沒有,御苑光曉略顯疲憊的說。
那雙手臂將他扶穩了之後,聽話的放開了他。
「幹嘛又出現……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跟你浪費時間了。什麼契約的既然你沒打算遵守那就乾脆做廢,反正我也快死了不是嗎?這樣你也自由了,去找我母親好了,我相信至少在我母親身邊你不會再做壞事了吧。」
「跟那沒有關係。什麼好事壞事只是人類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對神獸來說沒有那種概念。在下只是做我的主人希望我做的事情。」
御苑光曉冷笑起來:「什麼只是做主人希望做的事情……完全胡說八道呢!我希望你做的事情你可是完全……」
「不是那樣的。主人沒有意識到的地方,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啊……」
「什麼啊……不要再說讓我聽不懂的話好嗎?」
「主人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但是在那之前,無論如何請自己多加小心。因為在下……也許再也不會出現在主人面前了呢……倘若無法好好的保護主人,在下的存在亦沒有意義了。在在下努力的同時,希望主人也要好好支持下去……」
「竟然說這種話……以為這樣我就會忘記過去原諒你嗎?」
「不,在下沒有那樣想。只是不管是遵守主從的契約也好,還是宵恍姬大人的願望也好……主人不相信也沒有關係。那,就這樣吧。在下不在的時候,請打起精神來……再見了。」
御苑光曉不願意去觀察麒麟的臉,因此他始終無法發現麒麟眼中那深深的憂慮。
「不要讓自己受傷哦……主人……」苦笑著的麒麟化身為一道白光,投入了御苑光曉的身體之中去了。
突然其來的力量感充盈了全身。御苑光曉愣了一下,隨即恨恨的道:「誰要你多事!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別妄想了!」
「你在跟誰說話?光曉?」
正在他憤憤的大喊大叫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安倍泰親的聲音。
「……不,沒有誰……泰親大人,怎麼會這麼早就回來了?」
「是這樣的……我向天皇陛下稟報了你回來的事情,陛下很高興,希望馬上見到你……這是無法拒絕的事,所以回來接你。」
「是嗎。我很好,讓泰親大人擔心了。要進宮嗎?可是我現在這樣……」
「不用擔心,不是什麼非常正式的場合,穿這樣就可以了。」
「是,我知道了。」
坐在入宮的牛車之上,安倍泰親突然想起御苑光曉似乎有事要問,於是便提起來。御苑光曉歉然的一笑,道:「是有關於我的母親的事……不過似乎是來不及了呢……」
「你……母親……?」
聽到安倍泰親的聲音彷彿劇烈的顫抖起來似的,御苑光曉擔心的抬起頭來看著他,他的臉色也變的非常差,差到御苑光曉以為他是不是生了急病:「啊!泰親大人,您沒事吧!」
「你剛剛提到……你母親的事?你見過她了?她……還好嗎?」
「是啊……我,見過她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跟她再見面。泰親大人,母親曾經對我說,要我在我的生日之前找到你,然後你就會叫我去做一件事。是這樣嗎?可是我的生日已經過了……夏越ソ祓已經結束了吧!」自己是怎麼活著從伊豆回到平安京的雖然並不清楚,不過看來義仲並未在他的茶中下毒的確是事實——想起來就感到萬分的抱歉……對不起,竟然懷疑你……然而伊豆距離平安京遠隔千里,身在伊豆之時夏越ソ祓已近尾聲,在沒有日行千里的可能下,回到了平安京的現在……夏越ソ祓大概已經結束了好幾天了。
「不,今天才是夏越ソ祓的最後一天……光曉,是神宮大人帶你回來的,你難道不知道嗎?」
「神宮硯道?對啊……如果是他,一兩天之內回到平安京並不是做不到的事……」
「對了,你的母親她……對你說了什麼?」安倍泰親急不可耐的打斷了御苑光曉的話:「她要你做什麼?」
「母親什麼都沒有對我說。她只是很慎重的告訴我,只要我跟您提起她,您就會知道的。我很奇怪,這麼說來泰親大人應該很早就知道我母親的事了,但是為什麼從沒跟我提起過?難道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嗎?」
「……是啊,的確是……」安倍泰親發覺無法從御苑光曉那裡知道的更多,眼中的激動就迅速的黯然了下去。
「那件事……母親說您會讓我去做的事……是什麼呢?」
「……讓我再好好想一想吧。二十年了,原來……原來已經二十年了……怎麼會這麼快?」
牛車在朱雀大道之上行走,然後經由美福門進入宮中。陰陽寮位於大內東南方向,由於御苑光曉並未入籍陰陽寮,不屬朝臣,無需入朝參見,因此他平時入宮並不需走正門朱雀門,反而平時少人行走卻離陰陽寮最近的美福門才是他最熟悉的一條路。皇宮尚分內外,皇帝所居之內宮稱為「內裡」,仁壽殿、承香殿、紫宸殿為三宮,清涼殿、後涼殿、綾綺殿、溫明殿為四殿,尚有嬪妃居住之雷鳴壺院、梅壺院、籐壺院、桐壺院、梨壺院五捨。其餘宮人散居之所不堪詳述。牛車轆轆,來到陰陽寮之前停住,二人下來步行入內。
「還有一件事,泰親大人……」話還沒說完,「好痛!」就從指尖傳來了微微的剌痛感,輕呼了一聲,抬手看時,不知何時中指之上出現一個小小的傷口,正滲出米粒大小一點血珠。
「怎麼了?」安倍泰親關心的問道。「受傷了嗎?我看看。」
御苑光曉抬起頭看向剛剛碰觸到的東西,那裡掛著用桔梗葉打的驅鬼用的桔梗結,不知道什麼時候釘子露了出來。「不,沒什麼,可能不小心在哪裡剌到了,只是小傷口,不礙事的。」一面搖著頭,一面將傷口放在口中吮了一下,將血跡弄去。誰知道舌尖一沾到血腥氣,竟然一陣天旋地轉,渾身的力氣一下子被抽乾了似的整個人就那樣跌倒在地。
「光曉!光曉!你怎麼了?」走在前面而來不及相扶的安倍泰親不由驚叫起來,慌忙來到他的身邊將他的上身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對不起,我……我的頭……好暈……」勉強的說完這句話,御苑光曉再也支持不住,就真的暈了過去。
「喂!別暈啊!光曉!你怎麼了?」
急匆匆的將他抱進了陰陽寮,安倍泰親一面打發了侍從去稟報皇帝,一面召來了宮中的大夫。
御苑光曉已經陷入了不省人事——果然還是有些勉強吧!怎麼會突然間說暈倒就暈倒了呢?說起來早上見到他時,他也正暈迷的樣子……這孩子一直身體就不是太好,可是並不至於如此啊!難道說……難道說是因為「那個期限」……嗎?
……「那個期限」已經走到了盡頭了嗎?
一想到這一點,安倍泰親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他似有所悟的看向了正被大夫看診的御苑光曉……好似明白了什麼似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大夫在御苑光曉身上找不出什麼明顯的病因。然而他那樣緊閉著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模樣,讓人有會覺得他下一刻就會停止呼吸也說不定的錯覺。
這麼說來,果然是「那個期限」的原因了嗎?
二十年的時間……果然還是不夠,想再多拖一天,都不可能嗎?
大夫為難的離開了。無法探知病人的病情似乎暲顯了大夫的無能,在將其它人也全部屏退了之後,安倍泰親獨自一個人留了下來陪著那可憐的御苑光曉。
沒有其它人在的房間似乎顯得空洞,而那充滿了不捨的表情的人正在喃喃的說著些什麼。
「……加諸於你身上的封印即將破裂了……」安倍泰親苦笑著對毫無所覺,只是平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御苑光曉自言自語著:「二十年前你的母親加諸於你身上的封印……期限已經將滿了啊……」
他的手輕輕的描畫著御苑光曉那溫潤的眉峰,細膩的臉頰,尖尖的下巴。「這個眉毛……這張臉……為什麼卻是這麼真實呢?明明知道這一切只不是都是你母親的想像……你母親的幻想,才為你賦予的這虛構的人類的軀殼……明明知道都是假的……為什麼卻是那麼真實的呈現於我的眼前呢?明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