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皇上降恩典,放明折,親自為十六弟慶王朱縋和孫將軍府上的將兒小姐做媒。
一月後,慶王朱縋大婚。
眾藩王來賀,肅王親自送嫁,將新嫁娘送到十六弟手中。大婚當日,肅王還不忘取笑他:「還說什麼雖未出家為僧,卻心如止水,與出家人無異——結果呢?只見了我這位姨妹一面,便癡纏上了。」
朱縋只是笑,再不辯解。
這六年來,甚至更早以前,從他數年前大雨之夜初次自宮門口見到孫將兒開始,所有有關他們彼此的記憶都由他一個人獨自珍藏。
新婚之夜,揭開大紅大紅的喜帕,朱縋已是不能自已。
「將兒……將兒,你知道,我等你很久了嗎?」望著她,他癡癡地念叨著,「將兒啊將兒,我等這一天太久太久了,久到我以為用盡這一生也得不到這一刻,久到我以為我要用這一世的孤苦換下一世你回眸的一瞬。」
她看著他,只是笑。
羞怯怯地笑,傻傻地笑,靜靜地笑,笑她這個夫君好沒羞沒臊,笑她這個夫君好癡纏,笑她這個夫君竟然對她一見鍾情後,將她愛到命裡。
羞歸羞,臊歸臊,可她也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在見了慶王一面後,面對他的求親,她就毫無猶豫地答應了。姐姐還糗她,之前王爺姐夫給介紹了那麼多公子大人,她一個都不見,聽說這麼個王爺求親,忙不迭地就把自己給嫁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月老繫在他們腳踝上的紅線?
如果是,那就讓他們把彼此拴在一塊,今生永無分離。
喜燭燃著,他們和衣躺在喜床之上,躲在他的肩窩子裡,再沒什麼地方比這裡更讓她感覺溫暖、安逸。
「王爺……」
「叫我『朱縋』。」如從前一般,連名帶姓地喊他。
直呼他的名諱?這樣好嗎?她試著喚了聲:「朱縋……」沒想到這一出口還真奇怪了,好像她這樣叫過他千遍萬遍似的,她竟絲毫沒有陌生或彆扭的感覺,「你真的不介意我沒有從前的記憶嗎?」
介意?為什麼要介意?她能回到他的生命裡,他還有什麼好介意的?
「你自己介意,是嗎?」他猜透了她的心。
「大病初癒的那會子,我總想記起過去的種種。可越是想記起,越是想不起來。後來皇上哥哥來瞧我,他問我:過去很重要嗎?為什麼一定要記起?想想手邊的快樂不是很重要嗎?我覺得他的話很對,便不再拘禮於已經丟失的過去。」
而後,皇上一道旨意,領他去肅王府,找到了現在的她。
「這樣就好,這樣就足夠了。」朱縋摩挲著她的脊背,安慰她,更是安慰自己,「想不起來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不介意,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介意。」
讓他做一個畏首畏尾的親王也好,讓他做一把永遠不被開封的寶劍也好,哪怕是讓他做一介山野村夫都好,只要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只要她好端端地活在他的懷裡,怎麼樣都好。
如果只有懂得畏懼,才能幸福,他願意做一個懦夫。
愛,本就是該小心翼翼對待才是。
皇權至上,無可侵犯。
好的,至上吧,神聖吧,於他又有何干?
他們兩個人的美好生活才剛剛開始,他的幸福至上,他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再去侵犯。
躺在盤龍繡鳳的錦床上,他悄聲問她:「可是將兒,你當真一點點也憶不起從前了嗎?」
「嗯。」她輕輕頷首,默默道,「我只記得自己愛用艷紅艷紅的鳳仙花膏子擦指甲。」
他緊緊地將她納入自己的懷裡,在她看不見的臉上已是淚如泉湧。
三日後,明成祖的書案前多了一份慶王上奏謝恩的折子,折子內附了一塊金黃的錦繡帕子,裡面包著半塊龍鳳玉玨。
朱棣認得此玉,正是那位孫夫人臨去前手裡攥著的那塊……
—全書完—
「尋情記」系列還有——
涉及南唐後主李煜、小長老江正的故事——《醉年書》;
涉及康熙朝末年九子奪嫡的故事——《何夫子》;
涉及東漢長公主和硬脖子縣令的故事——《公主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