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現代,墨西哥某小島,美國阿拉斯加,台灣 >> 日久生情,患得患失 >> 索愛浪蕩子作者:金吉 | 收藏本站
索愛浪蕩子 第一章 作者:金吉
    身為一個頂天立地、昂藏七尺的男子漢,朱巖桐對自己的中文名字相當不滿意。

    巖桐,這兩個字拆開來是不錯,都挺有男子氣概的,但合在一起就大有問題──一個大男人,竟然和那種生著嬌艷花蕊的草本植物同名!這都要怪他那無緣的老爹。

    朱巖桐是朱家唯一的男兒,上頭四個姊姊,是朱家老爺和幾任老婆所生。原本相命的說,朱老爺這一生是不會有兒子了,迷信的朱老爺倒也看得開,在每個女兒出生之前,就依當季盛開的花朵為她們取好名字;當第三任妻子懷了朱巖桐時,他照例給「小女兒」取了名字,卻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去世了,朱巖桐連申訴的機會也沒有,就此讓這個他視為羞恥的「花名」跟著他一輩子。

    當然,名字可以改,不過朱巖桐那個壓根不懂中文的義大利籍母親,卻尋死覓活地威脅他不許改了父親給他的名字,於是朱巖桐只有含著淚接受這個悲慘的事實。

    所幸,他的大半生都在國外度過,不太有機會用到中文名字。

    讓朱巖桐這麼討厭自己名字的原因,還有一點──他始終認為自己不夠陽剛的長相,都是拜名字所賜。

    小時候經常被誤認為女孩子,多少人對他的長相讚歎不已,以為看到了像小天使、瓷娃娃般的小女生,上幼稚園時還有一卡車不長眼的男同學為他爭風吃醋──當然,那些不長眼的傢伙後來全都被他飽以老拳──上天至少給為了名字而心理不平衡的他一點小小補償,從小他就特別會打架,看似清瘦卻滿身怪力,從此他在學校就像個山大王,再也沒人敢招惹他。

    說了那麼多,只是要解釋在這陽光明媚、風和日麗的午後,朱家大宅裡傳來殺豬似的悲慘哭號是何原因……

    「不!」連續以四國語言、三種方言高聲抗拒,最後還是換回了屋子裡所有人都能夠聽得懂,卻腔調生硬的中文,「你……你們不可以這麼對我!」

    朱劭亞修長的眉揚起,嘴角勾著一彎冷笑。

    「小舅,這可是你答應我的。」鋒利而泛著白光的刀片,輕輕地在朱巖桐頰邊滑過,「你想反悔嗎?」

    朱巖桐被四個孔武有力的警衛和傭人壓在躺椅上,火大地吼道:「我是答應過你,要為你即將發表的男裝做代言人,可是我沒答應過你要把我的寶貝鬍子剃掉!」

    他的鬍子!他留了好久,才有這麼Man、這麼性格的落腮鬍,更是他搖滾巨星Vincent的註冊商標,如果被這小子給刮去,他還用見人嗎?

    他死都不想再頂著一張小白臉!

    「可是我覺得你的鬍子很礙眼。」簡直就像流浪漢一樣邋遢!「而且跟我的品牌形象不合。」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敬老尊賢?我是你舅舅耶!」

    「外甥替舅父清理容貌,傳出去人家只會認為是美談。」朱劭亞微笑著,眼神卻高傲得像在說──本少爺肯替你刮鬍子,你就要偷笑了!

    朱巖桐與這些外甥相處,向來沒什麼長輩的威嚴與形象,年齡差距不大是其一,但主要也是他自己不正經的個性所造成的。

    朱劭亞眸中泛著冷光,舉起剃刀,朝著朱巖桐逼近……

    朱巖桐,享譽國際樂壇的搖滾天王、一代巨星,從小立志當一個聲音比人大、拳頭比人大、力氣比人大的堂堂男子漢,這一刻卻只能屈辱地閉上眼,暗自吞下男兒淚……

    頃刻。

    大廳裡,朱巖桐一個人面壁而坐,背影像個悲慘的小孤兒。

    朱劭亞早就洗淨雙手,猶如帝王般,在沙發上優雅地蹺著二郎腿,耳上戴著藍芽耳機與人談公事,壓根不把角落裡陰慘慘的那尊身影放在眼裡。

    「吃水果了。」女主人的聲音輕柔似春風,秦芹一身寬鬆的水藍色裙裝,端著水果來到大廳。

    朱劭亞立刻結束通話,拿下耳機,起身取走妻子手上的銀製托盤。

    「妳怎麼自己端過來了?」才將盤子往桌上放,朱劭亞就忙不迭地牽起妻子的手,謹慎小心得怕她缺一角似的,扶著她坐在沙發上。「不是跟妳說過,妳有孕在身,不准妳拿比筷子還重的東西嗎?」

    秦芹微笑,知道朱劭亞就是這種個性,霸道卻又溫柔,專制得近乎任性,卻無非是為了寵她。

    「那不是很重。」話落,吃下朱劭亞餵過來的蘋果。

    「舅舅呢?」她問道,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蹲在角落搞自閉的朱巖桐。

    「不用理他。」朱劭亞道,又叉了一塊水蜜桃喂嬌妻。

    朱巖桐真想咬手帕。

    在那樣粗魯強勢地「玩弄」過他之後,竟然當作沒事似的,還把他這個長輩當成透明人!沒良心的死小孩……

    「舅舅,來吃水果啊!」雖然對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喊「舅舅」有些怪異,不過他終究是長輩,秦芹身為朱家媳婦,可比朱劭亞禮貌多了。

    朱巖桐微側過身。

    「叫劭亞跟我道歉我才吃。」哼!

    秦芹不禁失笑。

    朱劭亞睨了朱巖桐所在的方向一眼。

    「有沒有鬍子都一樣,像個女人似的!吃不吃隨你。」他老婆親手切的水果,才不爽分給別人吃!

    「劭亞。」秦芹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不贊同他說話這麼失禮,雖然她的聲音和態度仍然溫婉,卻令朱劭亞乖乖收回其他嘲諷的話語。

    但是那句話已經刺中朱巖桐內心深處的最痛,小孤兒般悲苦的身影更加籠罩在淒風苦雨中。

    不管朱巖桐再怎麼生悶氣、再怎麼搞自閉,最後還是被架進了攝影棚,拍了幾張臉很臭的照片,即將在各大城市街頭的大型看板上出現。

    「辛苦你了。」朱劭亞難得露出和善的微笑,照片中的男人雖然一副被倒了幾千萬的憂鬱神情,不過效果意外地令他滿意。

    迥異於朱劭亞的神采奕奕,朱巖桐只是陰慘慘地瞥了他一眼,然後虛弱無力地歎了一口氣,像個幽靈似地飄走,還一邊躲躲藏藏,深怕自己這副模樣給人發現。

    真是夠了,好像他凌虐他一樣!朱劭亞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兩人才回到朱家大宅,朱巖桐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機鈴聲便響起。

    朱巖桐順手掏出行動電話。

    「我Vincent。」他習慣性地以義大利文道。

    電話的另一頭是他的經紀人。

    「Vincent,出版社那邊已經談好了,他們問你何時有空?」

    朱巖桐露出困惑的表情。

    「出版社?」

    「你忘了?你答應請人幫你寫自傳啊!連出版社都是你親自指定的。」

    呃,似乎有這麼一回事……他怎麼到處答應別人莫名其妙的要求啊?

    每到兌現承諾之時,朱巖桐都會這麼懷疑,和當初得意忘形又阿沙力地應允時完全相反。

    他皺了皺眉,「好吧!你叫他們馬上……」他忽然頓了頓,連忙改口,「不對!我這幾天都沒空,你讓他們再等等!」

    說罷,他按了取消通話,火燒屁股似地衝進屋子裡。

    他才不要拿這副模樣見人!丟臉死了!

    「做什麼?」朱劭亞對他冒冒失失地在宅子裡亂跑有些不悅,萬一動到他老婆的胎氣怎麼辦?

    「我要去旅行。」丟下這句話,朱巖桐衝回他暫住的客房收拾行李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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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個月後,西格瑪文化事業出版社。

    梳著常常讓人懷疑是用發膠黏死、一根頭髮都不會亂翹的幹練髮髻,戴著永遠反射出銳利光芒的金邊眼鏡,服裝清一色暗沉樸素又保守,白若楠一絲不苟的形象,很難跟她心軟又念舊的個性聯想在一起,但是在出版社裡,即便她的外表如此嚴肅,與她工作數年的同事卻一點也不認為她難相處。

    她只是古板嚴謹了點。

    白若楠有張頗具異國風情的臉,細挺的鼻子和略顯豐滿性感的唇,電視劇看太多的人大概會以為她是刻意扮丑,但早在學生時代,她的頭髮從來不曾長過耳下一公分,額前的劉海一律用黑色髮夾夾起,露出略寬而平滑的額頭,衣服穿得再久也不會出現不該有的皺折,服裝儀容永遠是被教官和師長公開讚賞的標準模範……

    換句話說,白若楠的老處女形象並非要刻意遮掩什麼──她是長得不錯,中等美女一個,但還不至於自戀到覺得需要扮丑才能正常生活──而是不這麼打扮,她會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穿衣服一樣。

    「若楠姊早。」一進到出版社,負責雜務的小妹就開心地向她問早。

    白若楠臉上掛著不算太柔軟的微笑回應小妹的問候──相處久了,原本覺得她笑得不夠親切的同事們,也都接受了她這種看似僵硬,其實已經很努力表達善意的笑臉。

    白若楠敲了敲總編輯辦公室的門,在得到回應後才推門而入。

    「這樣好嗎?」藍天麗一邊夾著電話一邊查閱電腦資料,一見白若楠,連忙換了另一耳接聽電話,「若楠來了,我先跟她說,等等再打給你。」然後很快地掛斷電話。

    「有事?」白若楠雖然這麼問,卻沒露出半點好奇或詢問的表情。

    藍天麗試圖擺出總編的架式,嘴裡卻不由得支吾其詞。

    「若楠,妳知道之前我們接了一個很大的案子,就是替搖滾天王Vincent編寫及出版自傳。」

    「我知道,妳安排石宇去採訪那位搖滾天王。」白若楠的態度簡直像一個不苟言笑的秘書,「半個月前那位天王卻說要將採訪日期延後。」

    藍天麗搔搔頭,一臉不知如何開口的表情。

    「沒錯,昨天Vincent又說確定這幾天已經可以再和我們接洽,他原來就沒有特別要求誰替他主筆自傳,本來我是想派石宇啦,因為他以前玩過樂團,不巧石宇他老婆竟然提早一個月臨盆,走不開,所以……」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傾身向前。「我想拜託妳代替石宇去採訪Vincent,因為公司裡只有妳和石宇有音樂相關背景,而且妳的文學底子比石宇好……」

    白若楠皺了皺眉。

    「我對搖滾樂一竅不通,應該有其他人比我更合適。」音樂相關背景?這未免扯得太遠了吧!就因為她母親是國中的音樂老師?

    「不不不!」藍天麗用力搖頭,「除了石宇之外,沒有人比妳更合適,現在這種情形甚至連石宇都不比妳適任。」

    「為什麼?」

    藍天麗一臉好像她不點頭就太沒天理的表情。

    「因為Vincent要求採訪的地點,在下加勒福尼亞半島外的一個小島,那裡算是墨西哥境內,英文不太通行,島上居民只會說印地安話和西班牙文,而我們公司裡只有妳會西班牙文……」

    最後,原本一臉沒得商量的白若楠,還是敗給自己天生耳根子軟的性格,拗不過藍天麗的哀求,接下主筆Vincent自傳的工作。

    在飛機上,白若楠把握時間閱讀藍天麗所提供的,還有她自己額外去找到的相關檔案、新聞,大略拼湊出Vincent這位搖滾天王浪蕩的前半生。

    浪蕩尚不足以形容她在閱讀那些資料時心裡的感想。

    原本,她對流行音樂和搖滾樂都沒什麼涉獵,拿Vincent這個名字來問時下的年輕男女,十個有九個會回答:搖滾天王;不過對白若楠來說,這個名字只會讓她想到印象派名畫家梵谷……

    Vincent,中文姓名為朱巖桐,父親出身於二戰時上海赫赫有名的豪門世家,是個中俄混血兒,當年他獨自帶著巨額財富渡海來台,先後和三任妻子結縭,第三任妻子正是朱巖桐的母親,一個義大利美女,所以朱巖桐只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他上頭四個姊姊,只有最小的那位──朱海棠,台灣赫赫有名的性學教祖、情色文學女王,西格瑪的王牌作家之一──與他是同母所生。這也正是西格瑪這樣一間小小的出版社,卻能夠得到天王青睞的原因。

    朱巖桐的資料大多數來自於八卦雜誌和報紙,雖然媒體記者們捕風捉影的行為令人詬病,但許多證據不可能是偽造的。

    朱巖桐二十五歲以前的人生,幾乎會讓人以為是某位黑道角頭或社會邊緣人的慘淡回憶錄!他的母親在父親走後過著隱居生活,分給兒子的愛不會比陌生人多,天生反骨的朱巖桐自然無法忍受,十二歲便蹺家闖天下,在義大利街頭當小混混,偷竊、行搶、鬥毆……前科纍纍,一直到後來上頭較大的姊姊出面約束,讓他到倫敦學習他有興趣的音樂──那是朱巖桐眾多人生轉折中的第一個幸運,否則如今的搖滾天王很可能是義大利黑幫的一員。

    但是好景不常,十九歲那年,他就因「素行不良」遭到英國皇家音樂學院退學,從此又展開另一段浪蕩生涯──他組地下樂團,在演藝圈闖出了名聲,卻屢次和毒品扯上關係,頂著大明星的光環進了兩次監獄,一次是吸毒後與人暴力相向、一次是吸毒時當場被逮捕……

    白若楠再也受不了地合上文件,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這樣的一個男人,有什麼值得被記錄、被書寫?因為他的荒唐?還是因為他的瘋狂?出版一個浪蕩子的自傳,讓這個已經夠亂的社會更加糜爛、讓他的歌迷有一個不良的模仿對像?或進而把他的犯罪過往英雄化,扭曲年輕人的價值觀?

    還沒見過朱巖桐本人,白若楠已經對他打了負一百分,心裡開始考慮一見到他就立刻說明自己不願意接下這份工作,打道回府。

    記者總是這樣,負面新聞對他們的吸引力永遠勝過正面的,朱巖桐在二十五歲之後的人生轉折沒有被著墨太多,當他最後一次離開煙毒勒戒所,人生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直至成為今日的一代巨星……不過已經對他印象極差的白若楠再沒有心思去發掘個中緣由。

    白若楠之前為了古文明專題的取材來過墨西哥一次,加上藍天麗請了信得過的當地嚮導,她自己又懂得西班牙文,所以自下飛機到離開墨西哥本土,一路上都很順利。

    據說,朱巖桐這半個月來一直待在他的私人島嶼,但經過同船乘客解說,白若楠才知道雖是私人島嶼,但嚴格來說朱巖桐只是擁有島上半數以上的土地,並未趕走原本居住在島上的住民。

    每天只有早晚兩班小漁船往來墨西哥本土和那座小島。

    一上船,嚮導的任務就結束了,白若楠這才知道Vincent另外請了一位住在島上的婦人來接她,而且這位婦人還是島上少數能夠使用英文溝通的人,這讓白若楠受寵若驚。

    「Vincent是個很好的人。」婦人的名字是Grace,原來是一位教師,當白若楠向她說明可以用西班牙文交談時,婦人的話匣子就被打開了。

    「因為他,島上居民的生活品質改善很多,孩子也都能夠上學,但他卻從來不以施捨者自居。」婦人歷經風霜的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皺紋爬滿她黝黑的皮膚。「妳和他相處久了,一定會喜歡他!Vincent這個孩子風趣又不拘小節,雖然有點吊兒郎當,不過在島上幾乎沒有人不喜歡他。」

    白若楠只覺得有些尷尬,她一向不善於面對健談的人,而Grace的形容與她之前閱讀的那些資料,根本像是在描述兩個不同的人!

    報紙上說,Vincent有暴力傾向,常常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對記者拳腳相向;雜誌上說,Vincent根本還是當年那個義大利街頭的小混混,素行不良,浪蕩成性……

    Grace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Vincent的好處。

    「他老是和島上的孩子玩在一起,像個大孩子似的。」說到這兒,像長輩談起晚輩的可愛調皮之處,她呵呵地笑了起來。

    白若楠只好跟著微微一笑。

    也許,島上資訊不發達,所以他們無從得知Vincent在世界上其他地方、其他人眼裡,是怎麼樣的人吧?

    落後地方的人民必定蒙昧──白若楠渾然不覺自己已經犯了這個曾經非常不以為然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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