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步走過波臨身旁冷冷地睨她一眼,隨即停在玉玲瓏的面前,探視著她的傷。
雖然傷口不少,但多虧玉玲瓏懂得武術、懂得自保,刀刀皆閃過要害,僅傷及皮肉。
朱熹宣自懷中拿出金創藥,無視玉玲瓏的掙扎替她上藥,再拿出一套潔淨的衣裳要她換上。
「波臨!」
趁玉玲瓏走至屏風後換衣裳時,朱熹宣邪佞地坐在蓆子上,一雙詭眸毫無情分可言。
對於波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想不到她竟是這般地回應他!?
就算是胞妹,也無權這樣對待他的愛妃。
愛妃!?
一想到這,朱熹宣全身一僵,一雙犀利的眼眸不禁瞠大望著屏風後的玉玲瓏。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時候她從玉環彬的妹子身份,變成了他的愛妃!?
朱熹宣斂下眼眸,正欲理出頭緒時,卻讓波臨打斷……
「我又沒有做錯。」波臨不甘願地望著他。
打從他一進入帳內,他的一雙眼睛便一直放在玉玲瓏身上,壓根兒沒有正眼瞧她,這算什麼?
她是由皇上指婚下嫁給陔王的公主,不論權貴、身份,她皆勝她幾分;論及情愛,她在多年前已愛上陔王,並在心中對自己起誓今生非他莫嫁,而他,竟是恁地對待她?
她不甘心!
她可是由八人大轎,一路風風光光地下嫁南京應天府,她怎能輸給一個小鴇兒!
「住口,你居然還不認錯!」
一見到波臨毫無悔改之心,朱熹宣更是氣急敗壞!
若不是他今日回來的早,又豈知玉玲瓏會落得什麼下場?
一思及此,朱熹宣不禁怒由心生,一雙陰鷙的眼眸更顯得冷肅驚人。
「本來就是,我可是個公主,更是王爺的正妃,她憑什麼跟我一爭王爺的寵幸;況且,她不過是個鴇兒罷了!」
發現朱熹宣根本是站在玉玲瓏邊,更是令波臨忍不住撒潑。
「玲瓏不是個鴇兒,本王不許你這麼說她!」
朱熹宣一雙眼瞳殘虐地綻出詭邪的眸光。
雖然玲瓏是他從玉色樓帶回來的,但這並不代表她是個鴇兒……就算是,那又如何?
若真是他愛上的人,他便毫不在意她的出身、她的過去;他要的是未來,是明天,那些他來不及參與的過去對他而言,不具任何意義。
「她是、她是,本公主說她是,她便個是鴇兒!」
波臨一耍起賴來,任誰都抵不住她囂狂的脾氣。
她這麼地愛他,而他卻對她不理不睬,他未免欺人太甚!?
「放肆!你貴為公主居然口出穢言,開口閉口都是鴇兒,還像話嗎?」
朱熹宣怒不可遏,一掌擊在身旁的小木桌,小木桌應聲而裂,成了他發洩怒氣的犧牲品。
朱熹宣儼如一隻憤怒的狂獅,一雙怒目直視著波臨,瞧得她心裡直發毛,卻又止不了口舌上的叫囂。
「誰教你的心中只有她,直到現下還不願意與我圓房。」
波臨絲毫不懂羞怯,只管將心中難解的情緒傾瀉而出。
「你!」朱熹宣欲言又止,極為驚詫她毫無羞怯的表現。
皇上心中到底是在打什麼算盤,竟然利用波臨,活生生地扼殺波臨一顆純真的心;若真要他的命,又何需兜這麼大的圈子?
他實是怒得無話可說,只能無奈地緊握雙手,任由青筋浮現。
「王爺……」
穿好衣裳走出屏風外的玉玲瓏,當然也將所有的對話聽進耳裡;想不到他居然還未同公主圓房,這是為什麼?
她可以感覺到王爺對波臨有一股說不出的溺愛,這份感情她絕不會看錯,可是,他居然不曾碰過公主……
這一份感情,是怎樣的情感?
「玲瓏……」朱熹宣側眼望著坐在他身旁的玉玲瓏,眼瞳不復方纔的盛怒,只餘幾分無奈。
「她究竟是哪一點讓你動心,難道我所做的一切你都看不出來?」
波臨見到朱熹宣瞧著玉玲瓏的神情已經瞭然於胸;她只是覺得自己並不比玉玲瓏差,為何他卻不願意對她好一點?
就算是一個敷衍的笑容又何妨?
「夠了!」朱熹宣低聲斥喝。
***
這不是她的錯,錯在他……錯在他無力扶正這個傾圮的亂世王朝……
最可恨的是皇上不該在得知所有的真相之後,竟使出這般傷人的把戲玩弄著波臨。
好歹……她是自個兒的妹子呀,他怎能與她圓房,豈能有非分之情?
是流著同樣血緣的妹子,要他如何向她開口說明一切,要他怎麼做才能讓她知道,他們不能相愛!
這一切唯有等待戰事平定,待他回朝再向皇上請罪。
他寧可如皇上所願捨去官爵,永生不再踏入京城,只求皇上放他一條生路,讓他求得一生的平靜便已足夠。
為此,他得下定決心捨棄南京城的百姓;從此以後,南京的一切都將與他毫無瓜葛,他再也無力守護,年少的心願,就隨風而逝吧。
「我不甘心!」
波臨絲毫感覺不出朱熹宣的心痛,只顧將自己的感受一徑地倒在他的傷口上。
若是她真的輸了,也得告訴她她究竟輸在哪裡,讓她輸得心服口服才行!
「你憑什麼不甘心?愛情這玩意兒原是無法可循的,你不甘心什麼?」朱熹宣放聲暴喝。
她一句不甘心就打算扭轉頹勢;她一句不甘心,就打算改弦易轍;她一句不甘心,就能夠顛倒乾坤!?
若是這麼簡單,他又何需為難自己,令自己難過?
玉玲瓏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早已忘記昨兒夜裡的事,反倒是專注地望著朱熹宣痛楚的側臉。
朱熹宣並不愛波臨,然而卻另有一股不同的情感在他心頭壓抑。
這是為什麼呢?
「我不管,我不管!」波臨執拗地道。
「這一切豈是你能決定!」
朱熹宣倏地站起身,一雙漆黯的眼瞳危險地瞇起,眸底藏著怒濤。
「本王尚未同你論起方纔的罪,你居然膽敢與本王喳呼囂叫,眼底可還有本王!」
皇室就是有這般不知世間疾苦的人,才會導致百姓如陷地獄。
朱熹宣一步步地走向波臨,眼看他渾身燃起毫不掩飾的怒意,更是令玉玲瓏膽戰心驚,趕緊起身制止。
「王爺!」
這下子玉玲瓏可顧不得什麼身份不身份的,柔荏的身子一個箭步擋在波臨之前。
她仰起一雙美目直看進朱熹宣的眼底,瞧著他盛怒中的寒冽冷漠。
「走開,本公主不需要你。」
波臨毫不領情地推開玉玲瓏。「況且,王爺不可能傷我的。」
波臨仰起一雙挑釁的眼眸直視著朱熹宣,儘管他的臉色冷肅得像是要將她一把捏碎,她仍是咬緊牙關地望著他。
「是嗎?」
朱熹宣見她不知好歹地推開玉玲瓏,冷冷地揚起一抹詭笑,大手緩緩抬高,將要擊下之時——
「王爺。」靳潼已然恭敬地立在帳前。
「已經處理好了嗎?」
朱熹宣將本欲發招的大手斂於身後緊緊相握,以防他在不知不覺中出手殺了波臨。
「屬下已完成王爺的交代。」他的聲音低沉,毫無抑揚頓挫。
「進來。」
朱熹宣怒瞪了波臨一眼,便拉著玉玲瓏走到蓆子坐下,無視波臨的存在。
靳潼得令,踏著步伐走進帳幕等候朱熹宣的命令。
「王爺,有何指事?」
朱熹宣看他一眼,隨即將邪肆的眼眸瞄向波臨。
「將公主帶回她的帳包,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她離開一步!」他絲毫不在意波臨的怒眸瞪視。
「我不要!」
波臨在靳潼走近她時一把甩掉他的大手。
「大膽!」
波臨一見到朱熹宣驀地黯沉的眼眸,委屈地扁了扁嘴,一雙清澈的眼眸盈滿淚水。
「我知道我錯了,王爺別趕我出去……」剔亮的淚水滑落臉頰,楚楚的模樣不禁令人揪心。
朱熹宣不容置喙地以眼示意,要靳潼將波臨帶離這裡免得又危害玉玲瓏;玉玲瓏一看波臨,心中不禁一歎——
既然同是傷心人,留她在此又有何妨?
「王爺,就讓公主留下吧。」玉玲瓏低聲要求,小手挽著朱熹宣結實的手臂。
「玲瓏……」朱熹宣不解地望著她,她難道不怕波臨再次傷害她嗎?
玉玲瓏一雙澄澈的眸子哀愁地望進他幽邃的眼瞳。
「玲瓏……懂得公主的心思。」
朱熹宣一怔,瞬即明白她話中的意思,望著波臨梨花帶淚的小臉,他更是不捨;可若不趁現下把一切分個清楚,只怕以後……
唉,罷了!
「靳潼,你過來,別管公主了。」
靳潼聞言立即走向朱熹宣,慎重地跪坐在他的面前。
「你把今天所繪的路線圖拿來讓本王看看。」
朱熹宣拉來另一張完整的小木桌,讓靳潼將今天探訪所得的路線圖攤開。
靳潼迅速地自懷裡拿出羊皮紙,一一攤開。
朱熹宣注視路線圖一會兒,隨即沉吟,過了半晌才抬眼問著靳潼。
「靳潼,你道該如何是好?」
靳潼斂眼望著桌上的羊皮紙,隨即回道:
「無計可施。」
朱熹宣挑了挑眉,自嘲地笑了,隨即又將眼眸轉回小木桌上的羊皮紙。
靳潼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他的看法一向獨特無誤,而眼前的圖更證明靳潼的說法無誤。
偏關處於長城兩端的接點,山形險要、易守難攻;再者偏關的前頭山巒相連,周圍又有支流護城,要上偏關之前還得走上一段極為險峻的山道,縱有輕騎闖關,也是毫無勝算。
況且,韃靼士兵驍勇善戰,早已習於在此種地形活動,他所率領的輕騎更是難以與之抗衡。
這偏關……實在是難取呀……
可這關是非闖不可,光是歎息並不會改變情勢,現下該做的應是決定該如何跋山涉水,拿下偏關。
「靳潼,依你看咱們有多少勝算?」
朱熹宣淡笑著,黑瞳灼灼發亮。
許久不曾遇過此種陣仗,雖是落入困獸之鬥,卻也令他興奮不已。
戰死沙場,總比讓他老死在應天府裡來的好吧。
靳潼還來不及說明,玉玲瓏已搶先說道:
「不知己者,戰無可勝;可……既然城下已有韃靼鎮守,不管如何都是一條死路,倒不如直搗黃龍,自正門殺出一條血路,既可振奮士氣,又可乘機殺出重圍,還有勝算可言。」
玉玲瓏口齒伶俐地說著,纖纖玉指更是仔細地指出進攻的路線,令在場的靳潼和朱熹宣莫不震懾。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朱熹宣嘖嘖稱奇,不敢置信她竟是如此地聰穎敏慧。
靳潼雖然沒有開口,但驚詫的眼神已經顯示他對玉玲瓏的尊敬。
「那麼,咱們明天便可出陣。」
朱熹宣勾出一抹讚佩不已的笑,一雙炯亮的眼瞳直瞅向玉玲瓏。
一旁的波臨一頭霧水,仍是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於是……
「王爺,我明天要隨你出陣,替王爺掌旗幟。」波臨撒潑地擠到朱熹宣的身旁。
「你!」
一見到她,朱熹宣不禁又怒從中來,不悅她的無理取鬧;沙場之上,豈容她女流之輩參與。
何況,她根本手無縛雞之力,要她上戰場不過是多個累贅;畢竟,她不是玉玲瓏……
「我不管!」波臨已經忘記先前的事,不禁執拗起來。
朱熹宣氣結地望著她,而後又考慮到現實的考量,隨即沉聲道:「好。」
波臨欣喜之情尚未表現,便又教朱熹宣澆了一桶冷水。
「玲瓏也一道去,預防韃靼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