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
月,很冷。
夜林裡,人聲雜沓。
「呼、呼……」從練雪的紅菱小口中不斷逸出的急喘聲,加上倉皇胡亂奔跑著的腳步聲,在寂深的林裡,清晰的讓人難以忽略。
原本瑩雪白皙的嬌顏,在冷月飛光下,成了毫無血色的死白;一對黑亮如星燦爛的大眼裡滿是恐懼,彷彿背後有著厲鬼惡煞正在追著她。
雪兒,走!趕快走!快走呀!
「呀!」教地上突起的小石一絆,練雪頓時撲跌了出去,但她隨即撐起身子,繼續往林中的更深處奔去。
就算她明白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湖綠色的衣上,染上朵朵腥艷的紅花;右邊袖子被撕破,滑嫩如脂的藕臂暴露在外,上頭多了好幾道被樹枝刮出的血痕;頭上的飛髻整個打散,如瀑的長髮自由的飛揚在夜空中,卻像風中被吹的捲曲錯摺的黑簾——她也只能跑、跑……直到背後的夜魔不再追來……
雪兒,別管我們,去找觀波,快走!
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中,似乎仍可以聽到一向最疼自己的大哥淒切的呼喊聲,練雪的眼中,又是淚花紛飛,讓眼前的暗暗林道更加的模糊了。
在淚眼朦朧中毫無方向的竄逃著,對她或許危險,但對緊追在後的「惡鬼」們,更是一大考驗。
「追、快追!東西一定在她的身上……」嘶啞的叫聲中,是得意的急切。
那個聲音是……
耳中聽到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嗓音,練雪一咬唇,以左袖胡亂的擦過雙眼,提起身上最後的一絲氣力,跌跌撞撞地跑離林道,纖細的身影,很快的隱沒在暗夜叢中。
「可惡,這丫頭還真會跑!」追兵之一不耐煩的咒罵出聲。
「還呆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快追上去,等到天亮後事情一爆發出來,可就麻煩了。」嘶啞的聲音再度智起,只是這回語氣中多了一絲急躁。「練家丫頭不會武功,跑不遠的,快追!」
只見五、六名黑衣大漢立刻閃身進了樹叢中,朝著練雪消失的方向追去。
至於前方的練雪呢?
不斷從身旁飛逝的草葉劃過臉頰,帶來陣陣的刺痛感,她知道自己的嫩頰上,現在一定是像被貓兒抓花了似的,慘不忍睹,但離她越來越近的簌簌撥草聲,正告訴著她已經快被迫上,說什麼也不能在此刻停下來的……
「看到人了!」身後一聲大喝,有如從地獄裡傳來的勾魂索命聲。
練雪心一震,腳下步伐更加的凌亂。不聽淒淒風鳴,不想哀哀悲嚎,不覺步步針氈,此刻的她,腦中唯一能想的是——跑、跑、跑!
冷不防,一陣大力襲來,拽住了她的手,往旁邊一甩,頓時她像是尊無力無神的布娃娃般,被甩至一旁的樹幹上,再如軟泥一般滑落。
「啊!」痛……
仰躺在地的練雪只覺五臟六腑似乎因這一甩,全數從胸腹間爆出,葉隙間皎亮的月慢的被眼前蔓延的黑影吞沒。
「爹、娘……」氣若游絲的輕喚斷斷續續,鼻中滿是濕草清氣,大地有如磁石一樣,緊緊吸附住她的身子,更有甚者,也將吸盡她所有意識。
「喲!仔細看,這女人長得還真是不錯。」三名男人圍繞在練雪身旁,其中一人蹲下,粗魯的揪住練雪襟口,將她上身提離地上寸許,蠻力的扳過她的頭,湊向月光。在見到練雪雪白的嬌顏在月下晶瑩剔透,不掩傾國絕色,再往下看,破衣上隱隱約約可見她一身肌膚細如凝脂,頓時色慾大起,手上一鬆,任由練雪再次摔落。
「喔!」練雪痛得悶哼出聲。
「嘿嘿!趁鄭爺還沒到,老子先來快活快活……」男人涎著臉,伸手便向練雪胸前探去……
「陳老二,你想壞了規矩?」一聲沉喝有如力鞭一道,讓陳老二硬生生的將伸到練雪胸上的毛手縮了回去。
「呃……鄭爺。」陳老二轉過身一臉討好。「我們抓到人了。」
「人有沒有抓到,還需要你來告訴我?」被喚做「鄭爺」的中年男人瞇起了眼,這群沒有用的傢伙,美色當前,什麼都給忘了,要不是看他們是到處流竄的賊寇,難教人分辨來歷,說什麼他也不會僱用這批沒大腦的烏合之眾。
在鄭爺的厲視下,陳老二悻悻的站起身。不久前他才見識到眼前男人毫不留情的殘辣手段,那股狠勁,讓他們這群亡命之徒看了也心底發毛。
就在同時,鄭爺的斥責聲傳進練雪耳內,像是盆冰水淋頭而下,驚回了她遠颶的神智,然後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在她體內湧現,助她擺脫了全身疼痛不堪的箍束。
練雪半坐起身,撐著身子,緩緩的往後退去,直至整個背都貼上樹幹為止。
「雪兒,何必這麼固執呢?把東西交出來吧。」鄭爺走向前,好聲好氣的勸道。只是臉上在殘殺之後余留的凶戾之色,卻讓他口中的話顯得毫無可信之處。
練雪緊咬著唇,一語不發。
「雪兒……」鄭爺仍試著誘哄。
練雪鬆開唇,抬起水眸,恨聲道:「你認為我還會乖乖的聽你的話嗎?鄭、伯、伯。」齒間慢吐出的一聲一句,宇字含血、含淚。
望著眼前的鄭行義,她從小叫到大的「鄭伯伯」,練雪心裡百味雜陳,不解、驚懼、陌生,以及更多的……恨。
刻意忽略她語中的嘲諷,鄭行義仍故作大方,「就衝著你這聲『鄭伯伯」,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就讓你安然離開,讓你們練家有個後,也算是我看在跟你爹這多年來的情誼上,給你們練家留下最後血脈。」
遭逢滅家巨變,練雪一反平日的柔美嬌態,嗤笑道:「好個『多年情誼』。」面色一整,語中有著不容質疑的堅定,「爹連死都不願將東西交給你,你休想要我現在交出。」
她不會告訴他的,他費盡心思想要的練家寶物——爹口中的絕世寒碧——早在十數年前為了救中毒的爹一命,已成了一塊普通的綠色石頭,之所以仍妥善珍存,為的不過是紀念贈石的恩人罷了。就算她今夜也會與親愛的家人一樣,死在眼前這個看似和藹可親,實則狼心狗肺的人的手下,她也要在黃泉下,笑看著他為了得不到的虛幻中的寶物而寢食難安,抱憾終身。
鄭行義臉色一變,「丫頭,別逼我。」
練雪索性閉上眼,束手就戮。
鄭行義怒眼爆眶,「你……」他一提掌,冷笑道:「好,很好!我就將練潮捧在手心的心愛『梅兒』送去給他作伴,讓你這個好女兒繼續孝親承歡膝下。」
練雪閉目待死,因此沒來得及看到那道銀光是如何劈下,只聽得一聲痛叫,再睜眼,就見鄭行義緊握著自己的右手腕——他右手的掌心上,一根亮長銀針吞吐晶芒。
鄭行義心中大駭,「什麼人?」他連退了數步,身邊的手下一擁而上,將他圍護在中心。
眾人的眼光四周梭巡,最後,一致落在練雪身後樹旁。
梢上月西移,一道身影照現在林影中。
風,淒淒如舊。
韶梧始
「你是什麼人?」被手下護在中央,鄭行義有恃無恐,在拔掉手上的銀針後,立即出聲喝問。
黑影無聲,緩緩步入皎亮片華中,先是一雙黑履,再是一身異衫,最後,一張陰美邪魅,乍看下男女難分的臉孔映入眾人眼簾。
「美、美……美人。」陳老二渾然不覺自己嘴邊色涎橫流,一雙滿含獸慾的瞇瞇眼死盯著眼前另一張「天姿國色」的絕色臉龐。
這個人……是個女人?
強忍著全身的痛楚,一雙眼水霧蒙然,練雪模糊間只見到一個削瘦的身影佇立在她身前頭,只不過對方背對著她,讓她看不出眼前這個人究竟是男是女。但陳老二的那聲驚艷,似乎已經給了正確的答案。
看「她」身背長劍,應是個江湖人物,但要一次面對這麼多凶神惡煞,練雪還是為「她」的安危心焦不已。
「你……啊!」練雪正想說些什麼,突然覺得心頭一悶,一口氣提將不上來,話也硬生生的被截在喉頭。
來者並沒有因聽到她的呼聲而回頭,只是斜睨了陳老二一眼,嘴角一勾,讓陳老二更加目醉神迷。
「呵、呵……唔!」仍沉醉在「美人含笑」的萬種風情中的陳老二,在一聲悶哼後,成了地上的屍體一具。
無聲無息!
「啊!」鄭行義一行人臉色立即慘白一片,人人被驚得再退三步。
鄭行義瞇起眼,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男女莫辨的無名客,以他的武功、見識,竟看不出陳老二是如何屍橫當場的。
但好不容易費心安排的計謀已經走到最後一步,怎能在這只差臨門一腳之際功敗垂成?
轉念一想,鄭行義試圖穩定自己的聲調,朗聲道:「這位……呃……」才起頭說了兩個字,他便語塞。
該稱公子,還是姑娘?
「西門雪。」幸好來者相當好心,自動招認了。低沉藏勁的嗓音,不容錯認的,雖然有個稍嫌女子氣的名字,但「他」確確實實是個男人。
只是「西門雪」三宇一出,強過青天霹靂,一時間,林中匡啷聲響不斷,圍在鄭行義四周的亡命之徒,手中兵器被嚇掉的有十之八九。
「西……門……雪……」鄭行義也難掩語氣顫抖,臉上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瞬間,每個人的心底都閃過一句江湖名言——鬼煞拘魂,冰魄索命。
西門雪,外號「鬼煞仇心」,是殺手之林中的佼佼者。但其實「佼佼者」三宇,並不足以代表他真正的排名,因為他是個獨行殺手,不列在專出殺手的「鬼影門」的殺手名冊中,加上至今無人親眼看過他動手,所以難以跟鬼影殺手們論個高低,只能就他所殺的人身上,得知他的武功絕對可稱得上是絕世無倫。
傳聞中,西門雪面貌陰柔俊美無匹,一雙邪魅黑瞳幾可攝人心魄。雖以「雪」為名,但是喜穿黑衣。慣用的暗器是銀亮長針,據說名為「冰魄銀心」。不過也聽說他背上斜背一黑色劍袋,袋外露出一截玄色劍柄,看來似乎會使劍,但他的劍,從沒人見它出鞘過!
鄭行義先是看向眼前自稱「西門雪」的男子,身後那段黑色劍柄,再瞧向自己握在左手,適才還釘在他右手掌心上的銀針,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看這身裝扮,八九不離十,眼前的人應該就是江湖中人人聞名色變的頂尖殺手西門雪無誤。
可是誰能料到呢?一向神出鬼沒的「鬼煞仇心」西門雪竟會在這種時刻、在這般暗無人跡的樹林中出現,而他又何其「有幸」,能成為「冰塊銀心」下的第一個生還者——如果他今天真有命離開這片樹林的話。
因為,傳聞中,西門雪手下從無活人。
這下局勢一變,剛剛還盛勢凌人的一批惡狼,馬上一個個成了縮頭烏龜,更有人已經準備好拔腿而逃。
鄭行義見手下漸漸後退,情勢轉為不妙,即使心中的懼怕沒比其他人來得少,但想到自己這兩年來的精心算盤即將功虧一簣,貪婪的心終究是勝過了一切。他一咬牙,低聲吼道:「不許退!」喝住了已散向兩旁的手下。
「嗯?」西門雪眉一揚,有些意外。
照理說,從剛才的反應,他可以很確定的知道,這些人絕對知道他的來歷;而在聽了他的名宇後沒急著逃命的人,可好久都沒見過了。
挺有趣的。西門雪的墨色雙瞳一抬,瞟向鄭行義。
對上西門雪鬼樣般的暗沉魅眸,鄭行義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勉強擠出話來,「西門公子,我們只是要這個丫頭身上的東西,這檔事與你無關,何不給我們一個方便?」
西門雪微一挑眉,反應出入意料的爽快,「可以。」但在鄭行義暗自鬆了一口氣時,冷不防的他又加上了一句但書,「只要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鄭行義得意的笑容霎時僵住,「呃……這……」
西門雪似乎很滿意看到眼前所見,聳聳肩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那一切就看我的心情而定了。」
此時的鄭行義真是左右為難,傳言「鬼煞仇心」西門雪的心思一向難以捉摸,萬一要是回答不好,西門雪反過來幫助練家丫頭,憑他身邊這群烏合之眾,是斷斷難以抵擋的。但若不說,誰知道西門雪會不會因此動怒,將大伙殺得一千二淨。
「你考慮好了沒?」西門雪神色間已透露出他的不耐煩。
算了,反正從遇到西門雪的那一刻起,鄭行義就明白麻煩上手了。「西門公子想問什麼?」他拱手問道,神態間雖然力圖鎮定,但額上滴落的冷汗依舊洩了底。
「你和我身後的這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鄭行義一愣,完全沒想到西門雪會問這樣的問題。依常理,西門雪問的應該是他要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才對……
「我和她父親是相識。」沉吟了一會兒,鄭行義有些避重就輕的回答,畢竟殺友奪物可不是件什麼光彩的事。
「相識?哈哈……」西門雪驀然放聲大笑,含帶著內勁的笑聲震響了整個夜林,休憩中的飛鳥驚得四處飛竄,鄭行義一行人中,功力稍淺的,不由自主的伸手摀住耳朵。
樹下的練雪在笑聲響起後,也用手緊緊的蓋住雙耳,只是西門雪的聲力太過強勁,即使雙手復耳,她依舊可以清楚的聽到西門雪的高朗笑聲。
但,是錯覺嗎?練雪除了覺得西門雪的笑聲是嚇死人的大聲外,卻好似能在這陣陣笑聲中感受到一股無奈淒涼,含憤的笑聲如同擊鼓一般,一聲一聲敲進她心裡,震動整個心湖。
就在練雪還分不清自己是快被他的笑聲震碎,還是被心中狂瀾淹沒滅頂的時候,西門雪止住了笑聲。
由震耳欲聾突然轉成一林寂靜,原本仿若天下太平,閒來可聞的陣陣夜中蟲鳴,此刻卻像是響雷急電來臨前的前奏,氣氛變得深詭突兀。
再看此時的西門雪,負手而立,上仰明月,看似意態閒然,好像之前那陣驚心動魄的長笑聲是由別人的口中發出一樣。
奇怪的是,狂聲已遠,但在場的人卻沒半個人作聲。
好一晌——
「西門……公子?」看到西門雪突如其來的轉變,鄭行義並沒有因為西門雪的靜默而感到放心,他甚至可以肯定,那陣陣笑聲,簡直就是——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這種時候,有點腦袋的人,都知道該乖乖摸著鼻子,趁暴風驟雨尚未形成之前,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但顯然貪慾薰心的人,向來最容易在離寶物尺餘之處,將理智拋到九霄雲外。
「西門公子,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就請你遵守承諾吧。」忽略腦中的警訊,鄭行義打了聲招呼,舉步就向練雪走去。
練雪往後退了二步,整個人幾乎縮成了一團。
眼看夢寐以求的東西就將到手,鄭行義臉上儘是得逞的快意。「小梅兒,乖乖的,可以少吃些苦頭……喝!」
這回照樣沒人看得清楚西門雪是在何時移步到練雪及鄭行義之間。而就在鄭行義逼近之際,西門雪眼一凜,凌厲的氣勢一出,殺氣立現!
一聲驚喝後,鄭行義踉蹌退了好幾步,「西門公子?」語氣中滿是不解。
要知道,江湖人最講「信」一字——雖然這對他這種人來說是有點諷刺,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倒成了一個很好的借口。
「西門公子,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天雲漸漸顯露艷色,鄭行義開始顯得急躁不安,口氣中也夾雜著隱而不敢發的不滿。
負責供應練府的菜販應該快到練府了,若是不早離開這裡,製造出一個訪友他處的假象,難保沒人會查到他身上。
西門雪左手按向劍柄,緩緩將劍拔出,隨著劍身的慢慢顯現,銀光大熾,閃耀奪目。
「相識?」他口中吐出的話語,也如劍一般,冷冽逼人。
鄭行義以為他只是不滿自己先前的答案,立即改口,「我和練潮也是結拜兄弟。」
西門雪手一頓,臉色浮現一絲奇怪的笑意,「這回又成了兄弟啊……」
乍看西門雪的笑容,鄭行義還以為沒問題了,側走一步,將手伸向練雪,「好侄女,把東西交出來吧。」
練雪緊咬著唇,絲毫不覺已經將自己紅艷的唇瓣咬得破皮流血,光裸著的手臂收在胸前,整個人又向後縮去些許。
鄭行義終於失去了耐心,「臭丫頭,那我就先要了你的命!」一掌推出,擺明非置她於死地不可。
曉前灰蒙中銀電閃過,帶起一道血灑飛虹。
「啊——」鄭行義左手握住齊腕而斷的右手,撕心裂肺的哀號響徹雲霄。
被鄭行義雇來的匪寇們一看情況不對,也顧不得「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江湖交易鐵則,個個腳底抹油,想一走了之。
只是,正如之前所說的——西門雪的手下,從無活人。
練雪呆呆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而那,其實可以說是「美」的。
劍光飛舞,銀光炫目,如同水銀洩地,無孔不入,銀星閃耀處,跟隨著朵朵紅花開綻,攝住人所有目光,麻醉人所有感覺,只餘……絕然的淒異。
眨眼間,屍橫遍野,鄭行義所僱用的人,無人生還。
嚇得連一步也跨不出,鄭行義空洞的雙眼中滿佈著對死亡的恐懼,連斷腕的痛苦也感受不到,只是不自覺的以完好的左手撫上臉頰,揩拭掉臉上濕熱的液體,然後無神的看著掌中的紅熱,最後將視線移回西門雪的臉上。
「為什麼……」自己明明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了。
就在他低頭,眼睜睜的看著西門雪手中的長劍穿過他的胸膛時,他得到了答案。
「我喜歡她的名字。」西門雪平穩無波的語調,彷彿只是在說著「今天天氣很好」的閒話一般。
「可是你明明答應過……」抬起頭,鄭行義眼裡有憤怒、有不解,還有更多的不甘心……
西門雪再次的聳聳肩,渾不在意的說:「我改變心意了。」劍一抽,力一蕩,血珠飛散,劍身依舊是寒光吞吐,不染紅喑。
「你……」鄭行義恨聲未絕,身已落地。
有時候,江湖傳聞還真的有些可信度——
鬼煞仇心,只從「有心」。
收劍回鞘,西門雪轉身向練雪走去。
不過直到他蹲下身,與練雪平視,練雪臉上仍是毫無表情,竟是嚇傻了。
過了好一會兒,西門雪看她一隻大眼只是盯著他,眼神中空空蕩蕩的,不禁皺起了眉頭,伸手拍拍她的臉頰。
一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鑽進練雪鼻內,她空洞的黑瞳中終於又有了焦點。
不過下一刻,刺耳的尖叫聲讓西門雪的眉頭揪得更緊了。
「啊——」一夜連逢兩場殺戮,已經超過練雪所能承受的界限。
西門雪見她的神色接近狂亂崩潰邊緣,也懶得嘗試安撫了,大掌一劈,練雪便軟綿綿的倒在他的懷中。
以指頂起練雪蒼白的嬌顏,西門雪的眼光仔仔細細的在她臉上來回看著,似乎想看出些什麼。
此時,旭日東昇,微弱的曦光穿過葉隙間,照在練雪臉上,為她妝點出些暈紅色彩。
西門雪端詳了許久,最後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之色,右手撫上練雪的嬌嫩臉頰,口中吐出的話語滲進了懷念……甚至是眷戀。
「我找到你了,我的梅兒。」
多年的尋覓,今晨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