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兩人在林中獨處的時間過久,以至於她不得不面對貼身丫鬟曖昧的目光,偏又苦於沒辦法解釋。而鳳烈陽自然不會好心的幫她說明,他甚至還刻意誤導,這讓她恨得牙癢癢之餘,卻也對他無可奈何。
「小姐,你又在想那個人了?」紅梅端茶進房就看到主子手裡拿著一本詩集倚在窗前,眼睛卻望著窗外出神,不由得出言調侃。宋微涼無力的撫額,難得嚴肅的板臉喝斥道:「紅梅,不要亂說。」
她垂首應聲,「是,奴婢知錯了。」
「將茶放下,你出去吧。」此時她只想一個人待著。
「是。」
紅梅退出去,房內便又只剩下她一個人。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宋微涼輕輕地歎了口氣。今天的天氣跟她的心境真的很像,有點陰沉,也帶著壓抑。京城是不能待了,一方面爹拿她們的婚事當政治籌碼,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鳳烈陽,她承認自己是有些怕他的。
他行事不按牌理出牌,視禮教於無物,尤其她感覺兩人的關係就像貓與耗子,他似乎以戲弄她為樂,她當初實在不該主動招惹他的。
落到強盜手中,說不定還比較容易脫身,悔不當初啊。
她鬱悶的將手中的書冊蓋到臉上。事情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樣兩難的境地啊?突地,後院的馬叫聲讓她吃了一驚,那是藏雪的嘶鳴,而它可是那個男人的坐騎。這讓宋微涼頓時從軟榻上跳起來。它要是出事,那人豈會輕饒了她。來不及多想,她急忙朝後院跑去。
只是人才踏進後院,就聽到她大姊的質問聲。
「三妹,你來得正好,這個畜生是你帶回家的,我現在要你一句話。」
「發生什麼事了?」她難掩訝異地看著幾個家丁手持棍棒圍在馬廄前,而她大姊則略顯狼狽地被兩個丫鬟扶著站在不遠處。
宋薇薔怒道:「我只是瞧這畜生長得還不錯,伸手想摸它一下,誰知道它竟然敢踢我。」
無奈地看著她,「這馬認生,我帶它回來時就跟馬伕講過的。」
她哼了聲,「誰知道是不是你這丫頭故意的!」
宋微涼啞然,同時心裡也不免感到好笑。大姊這些年被她整得真是越來越多疑了」
「現在大姊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她發誓自己真的沒有嘲笑的意思。可聽到宋薇薔耳中就不是那麼好受了。
「三丫頭,你別太過份,我一定要爹替你找個最差的婆家。」
呃,這樣的報復真的有意思嗎?她淡淡地笑了笑,「大姊,有時候做人厚道一點才會有福報。」美人的歸宿多半是不如意的,她真想這麼告訴她。
「給我打,狠狠地打。」宋薇薔對著家丁下令。
「住手。」宋微涼連忙出聲制止。打狗也要看主人,這馬的主人她可惹不起,只怕連爹也未必惹得起。
「給我打。」宋大小姐不甘示弱。
「你們敢?」宋三小姐出聲恫嚇。
幾個家丁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平日大小姐作威作福、頤指氣使,府裡沒有人敢吭聲,可今天向來低調的三小姐卻一反往日作風,態度強硬的與大小姐槓上了,這讓他們心裡頓時沒了主意。
「三妹,你今天的態度很不一樣啊,這馬是你情郎的?」宋薇薔狐疑地看著妹妹。
宋微涼沉下聲道:「大姊不要亂講。」
被妹妹難得的冷肅嚇了一跳,然後她忍不住更加的生氣。「我是你大姊,你竟敢斥責我?」
「未經主人許可就擅自處置別人的東西,是大姊失了家教在先,小妹才會與大姊爭執在後。即使鬧到爹那裡,也不是大姊想怎樣便怎樣的。」宋微涼毫不客氣地回敬。
宋薇薔感覺這個妹妹今天似乎有些咄咄逼人,氣勢上下意識地軟了幾分,嘴上卻仍然不服輸地道:「既然是別人的,為什麼不趕緊還給人家,反而養在我們家的馬廄裡?」
說得真是太好了,她也想還,可問題是,馬的主人似乎並沒有領回的意願。「大姊說的對,小妹會盡快將馬還了。」她適時的放低姿態。
「哼,最好是快點。」宋薇薔憤憤地甩袖離開。
家丁一見主事的人走了,也一哄而散。
宋微涼走到馬廄前,藏雪伸過頭在她肩上蹭了蹭,似乎很高興她來看自己。她伸手摸摸它的頭,心中感慨不已。如果它的主人也像它一樣好馴服就好了,她也不會如此焦頭爛額。
只是,今天既然發生這樣的事,盡早把它還回去是勢在必行,否則大姊一定抓住她這條小辮子不依不饒的。
問題是……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她要去哪裡找鳳烈陽?他可以隨時出現在她面前,她卻除了他的名字,便對他一無所知。
鳳姓,乃是國姓——宋微涼猛地怔住。國姓!他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貴氣,無意之中散發出來的迫人壓力。這一想,她的手足在瞬間冰冷。
鳳烈陽,以他的年齡來看,難道會是……她伸手摀住心口。先皇的胞弟,當今皇上的皇叔,肅王千歲?空氣突然之間變得稀薄起來,宋微涼腦袋出現片刻的空白。
如果是真的,他真的是肅王……天啊,喜怒無常、暴戾無雙的肅王千歲誰人不知。
當年年方十六的肅王承先皇遺旨輔佐剛滿週歲的幼皇登基,朝中生亂,這位年輕的攝政王眼睛都不眨的血洗京城,將意見相左的幾位朝臣悉數滅門。
經此一役,朝中再無人敢對肅王攝政有異議。
雖說這幾年隨著小皇帝長大,他不再過問朝事,但威懾猶在,就像是大家頭上懸著的一把劍,隨時有可能掉下來,讓人身首異處。
她真希望是自己猜錯。應該是錯的吧,傳言中肅王不近女色至今未娶妻,有人說是因為身有隱疾,也有人說是他性好男色,而她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鳳烈陽沒有隱疾,所以應該是她猜錯了,她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五月初五,是京城權貴們一年一度的遊園會。
通常會在郊外的皇家別苑舉行,參加的對象大都是尚未婚配的權貴子弟與閨閣千金。
在宋微涼看來,這根本就是變相的攀親大會。
而非常不幸的,今年她也是參加者之一。
爹為了這次的遊園會特地為她們姊妹準備了新衣首飾,而她也不得不一改平日樸素打扮,換上色彩艷麗的華服。她不喜歡插得滿頭珠翠,所以只戴了兩、三件首飾,等到了客廳,跟大姊那華麗燦爛的打扮一比,她頓時黯然失色起來。
美人、精飾、華服,她相信今晚大姊一定是最光彩照人的一位。
想低調就跟著大姊,完完全全會被她遮住光彩。想到這裡,宋微涼忍不住微微彎起嘴角。
這樣挺好的!當宋家的轎子在御苑外停下,宋微涼下轎後才恍然明白一個道理——沒有最華麗,只有更華麗。眼前一個一個打扮得猶如開屏孔雀的千金小姐們,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而且脂粉味有些過濃,她是不知道別人的感受,但是她覺得呼吸起來有些艱難了些。
她以為自家人是要共進退的,原來不是,看著大姊飛入那一票花蝴蝶中,宋微涼無言了片刻,然後淡定地緩步踏上台階。
御苑中是不容許帶家僕的,無論身家多麼顯赫,都只能隻身入內,對於這點她倒是沒什麼異議。畢竟這裡是御苑,有御林軍守著,應該是最安全的了。
而且來的又都是一些達官貴人及其家眷,縱然平日放縱,素行不良,在這裡總是要裝模作樣的,所以,沒有哪家干金會替自己的安危擔心。
琴棋書畫,以文會友,世家子弟,官家小姐,看起來真是好和樂。
宋微涼倚靠在欄杆上,遠遠地看著,並沒有加入其中的意思。
只要挨到散場,她就算功德圓滿。
抬頭看天,一彎新月斜掛在天際,黑色布幕上零落地點綴著幾顆星子,給人一種空曠而悠閒的舒適感。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中的團扇,她希望時間可以過得快一點,不然,她都有些困了。
一雙大手毫無徵兆地攬上她的腰,瞬間喚回宋微涼渙散的心神。
竟然有人不要命的敢在御苑放肆,她覺得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
熟悉的嗓音帶著淺淡的笑意傳人耳中,她的心非但沒放下,反而提得更高了。鳳烈陽!他出現在這裡,至少證明一點,他果然是權貴之人。至於是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肅王千歲,她一點也不想去證實。她怕萬一是真的,她的心臟負荷不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呢?」他不答反問。今夜的她較之以往多了幾分艷麗,少了幾絲出塵的味道,讓人感覺她終於是人了,而不是隨時會乘風而去的仙。「遊園會。」她想歎氣。
鳳烈陽發出一聲輕笑,攬著她的腰旋身躍上房頂,抱著她在橫樑上坐穩。宋微涼不得已只能靠坐在他懷裹,不敢掙扎亂動,唯恐一個不慎摔落地面。「你幾時把藏雪牽走?」既然他送上門來,正好免了她費神去找。
「怎麼了,它不聽話?」
「它讓我大姊受到驚嚇了。」雖然這不是主要原因,但她也不算說謊。
「想學騎馬嗎?」他一邊伸手把玩著她的長髮,一邊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不想。」她毫不猶豫的拒絕。開玩笑,她要是學騎馬,那藏雪就沒辦法送走了。藏雪送不走,他們之間就好像有一條扯不斷的線。
「學會騎馬,下次再被人扔下時,你就不用牽著馬趕路了。」鳳烈陽說得輕鬆自然,彷彿他下是那個將她扔在半路的人一般。
「謝謝。」她忍不住想磨牙,「我想自己不會一直那麼倒楣的。」這世上像他這樣惡劣的男人還是不多的,而她也不會那麼倒楣的淨遇到這種人。
「那如果很不巧就是那麼倒楣呢?」他湊到她耳邊張口含住那飽滿小巧的耳垂輕咬,然後順著透出淡淡體香的纖細玉頸一路吻下去。
雙手握緊,宋微涼看著相距甚高的地面,衡量著跳下去的話,殘廢的機率有多高。卻不料她腰間雙手適時收攏,耳邊傳來鳳烈陽沙啞性感的聲音,「這麼快就想走了?」他都還沒嘗到什麼甜頭呢。
「你覺得失貞與殘廢相比,哪個更好一點?」她強壓著滿腔的怒火道。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我覺得失貞好一點。」
根本不應該問他的!宋微涼不禁有些懊惱。
「你準備好失貞了嗎?」他語含誘惑地問。
「我準備好殘廢了。」這是她的答案,話出口的同時,開始掙扎往下跳。「好了,不逗你了。」他一邊制止她的掙扎,一邊保證的說。
宋微涼心頭一把火騰騰地就燒了起來。他以為這樣逗弄人很好玩嗎?以為女子的貞節是可以拿來玩的嗎?可惡!
「我還是喜歡看你生氣勃勃的樣子。」鳳烈陽看著她眼中燃燒的怒焰笑。宋微涼閉了下眼,告訴自己不能跟瘋子計較,可是,「我卻一點也不喜歡看到你這張臉。」如果可以,最好是以後再不相見。
「是嗎?」他一臉訝異,「我以為自己長得還挺好看的。」
「金玉其外。」白白浪費了一張好面皮。
「幸好你沒有說衣冠禽獸。」他不勝欣慰。
她為之啞然。做人至此,她只有兩個字奉送——佩服!「過幾天我教你騎馬。」也免得他無聊的只能在王府裡打轉。
「我不學。」把馬還給他,她就要準備跑路了。京城,是非之地,還是早走為妙。
「那只怕由不得你了。」他甚是輕描淡寫的說。
宋微涼無言以對,因為不懷疑他說的是事實。
他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這張臉喜怒哀樂都讓人看了心動,這該如何是好呢。」
「不看就好了。」她給他建議。
鳳烈陽忍不住想哈哈大笑,又念及此舉會引人側目,便強自壓下笑意,埋首在她胸前悶笑。她真是對了他的胃口,言行舉止在在讓他捨不得放手。
「放我下去,我大姊會找我的。」
「你說我們這算不算偷情?」他戲謔地看著她。
宋微涼扯了下嘴角,哼了一聲,「如果非要說的話,我以為用惡少調戲良家少女來形容更恰當一些。」
偷情?那是兩情相悅才做的事,她跟他,只是一個是耍弄者、一個是被耍弄者的關係罷了。
鳳烈陽一臉困惑地問:「我有在調戲你嗎?」
她語氣平緩地說:「你或許沒有在調戲,但是我被人調戲是真的。」
說得好,說得真是太好了!說得他心情無此愉悅,他喜歡看她一邊戒懼一邊掙扎反抗,最後不得不無奈妥協的樣子。
她豈只是不單調乏味,簡直是多采多姿,令人目不暇給。
「那我勉為其強調戲你一下好了。」他笑著勾起她的下巴,飛快地在她唇上印一吻。
宋微涼用手背擋住唇,眼神複雜地看著他。
「怎麼了?」他好心情的問。
她想問到底怎樣他才肯罷手,可她問不出,最後只能悻悻然栘開目光。「沒什麼。」鳳烈陽玩味地一笑,摟緊她的腰貼近她的面頰,不懷好意地道:「如果換作別的女子,被人如此輕薄,只怕早就尋死覓活,你為什麼沒有?」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蓋住她眼底的神情。「失節錯不在女人,為什麼女人要以死明志?」他楞了下,而後緩緩笑開。他看上的女人果然與眾不同!有人從廊下經過,宋微涼嚇得本能地撲進他懷中。
鳳烈陽無聲而笑。他一點都不擔心讓人看到,他甚至有些期待有人看到他們後的情況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