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彥君撐著酸痛的下半身想起來時,身旁的一股蠻力讓他又倒下去。
「你要去哪。」尹正說。
明明是疑問句,尹正說起來卻反倒像肯定句,汪彥君有種哪也去不了的感覺。
第一次做到失去意識……強烈的性愛讓他負荷不了地暈過去。「水……」沙啞的嗓音不是他原來的聲音,是做愛及掙扎後造成的。
尹正起身,摸黑翻找冰箱後卻只找到啤酒,他遞了一罐過去。帶著憤怒發洩的情緒做愛後,只剩下後悔與空虛。
汪彥君接過後大口的喝了一半。「婚禮什麼時候?」
「下個月。」
「確定還要跟我維持關係?」
「你說呢。」
「一次五千。」
「……什麼意思?」尹正表情開始變得難看。
「做一次五千。」
深吸一口氣,尹正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啪」的一聲,汪彥君伏倒在榻榻米上,手上的啤酒罐滾到牆腳。
「……說過我不當婚姻的第三者,既然你要繼續,那我只能當男妓了。」汪彥君木然地盯著啤酒罐,「從今以後,我們的關係只有錢來維繫。」
「難道你以為同性戀真的可以結婚生子嗎?」尹正除了被激怒外,他也為汪彥君的話受傷。
他是多麼的想留住他,想跟他在一起,想要一起床就能擁抱他……有些人就算結婚也無法得到的東西,他卻只能給他這個,汪彥君為什麼不懂?
「我不以為。」汪彥君也非常的想要小孩過,他也愛小孩那軟軟的膚觸,甜甜的牛奶味,及只依賴他的笑容。
他不會要求別人只能愛他,然後沒有後代。但他不當婚姻的第三者。
「那為什麼要拿我結婚的事做導火線!?」
「我說過……我不當已婚人士的──情、夫!」汪彥君想憤怒的說完這句話,但是他的唇卻抖得厲害,讓他沒法如願。
「你愛我。」尹正蹲下身,挑起汪彥君的下巴,看進他琥珀色的眼瞳中。
「我曾愛你,」汪彥君忍著那股他壓在心底的情緒浮上水面,一樣直視著尹正海藍色的眼瞳。「但已經不是愛。」
曾經,他渴望那雙看著自己的海藍色寶石。
「不,我會讓你承認你是愛我的,也依然愛我。」尹正低低地說:「在那之前,錢會匯到你戶頭……所以,你現在是不是應該做你應該做的事?」
聽到尹正的話,汪彥君僵硬地將自己的唇湊上去。溫順而卑賤的動作讓尹正表情扭曲,他又再度壓住汪彥君,讓身下人疼得連呻吟都無法發出。
汪彥君閉上眼睛,試著想他還沒長大,媽媽還沒去世,他還沒……遇見尹正。
但是他的心……有點痛……
為尹正的話。
為自己毫無尊嚴的愛情。
***
汪彥君回到學校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頂著大大貓熊眼的他瘦了很多,因為縱慾及幾乎沒進食的關係。
「靠!你終於來學校了!」杜風要不是看在汪彥君似乎不舒服的分上,他差點上前掐住他。「跑哪去了?去你以前住的地方跟公司也找不到你!手機也放家裡,我差點報警了耶!」
汪彥君微微一笑,他知道杜風找他。
要不是尹正還在他身上,要不是他光裸著,他絕對會拿掃帚出去趕人。門鈴響到他都想衝出門叫他別按了。
「有一點私事。」汪彥君一說完便疲憊地趴在桌上,「點名幫我一下,周公在叫我了……」
「你……」杜風看出汪彥君的疲憊及不尋常,他只好忍下所有的疑問,乖乖幫他代點名。
汪彥君睡到中午才醒來,離下課只剩十分鐘。
「這裡又不是旅館……」杜風嘀嘀咕咕地抱怨,「真的不舒服就回家,不然去醫務室……」
汪彥君睡眼惺忪地問:「啊,你說什麼?」
「我說不舒服去躺著比較好啦!」
「我沒有不舒服,只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完了!」汪彥君突然地大叫,跟教授說休息的聲音前後響起。
「怎麼了?」
「翻譯的東西沒有送去公司!完了完了!」縱使被尹正弄得頭腦像糨糊一樣,但是汪彥君的乖寶寶責任感隨即提醒他,這是前天就該做的事,他簡直想將自己撕一撕丟到垃圾桶。
翻譯的合約沒送到公司……影響簽約……公司會損失……
他在無止盡的懺悔時,杜風賊笑地說:「我要吃鼎泰豐。」
「你去吃,我不餓……」等下要怎麼主管說明呢?會被大大的罵一頓吧?
「你也要去,要去幫我排隊。」
心情惡劣的汪彥君努力將自己的家教表現出來,「我為什麼要幫你排隊?」
「因為我幫你接了暴怒的電話,然後在半夜幫你送稿子。」杜風吹吹口哨,瞇著眼故作無賴樣。
汪彥君驚訝地看杜風,然後感動的牽起他的手緊緊握著,「謝謝!真的謝謝!」
這下反倒是杜風不好意思,「反正我在熬夜做稿子啊……只是買宵夜時順便送的……」
「走吧。」汪彥君拉起杜風的手腕,示意他起身。
疲憊且一到學校就睡的汪彥君,一直沒注意到自己的脖子及身體有著明顯吻痕,這時前傾的姿勢讓POLO衫露出了點胸膛。
而杜風也是這時才看到,他驚愕那為數不少的吻痕,同時卻因聯想到汪彥君做愛而瞬間臉紅。
汪彥君疑惑地想,對方視線所在的地方有什麼不對?意識到尹正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後,臉比杜風更紅了。
為了沖淡兩人的尷尬,杜風自己笑著說:「有女朋友都不說的?真不夠朋友。」
汪彥君低著頭小聲地說:「快點,你不是想吃鼎泰豐?」
杜風看到他的反應,想逗人的情緒反倒一擁而上,「不過,你馬子的佔有慾也太大了?這麼露骨……」
老實說,他挺好奇汪彥君的戀愛對象是什麼樣的人。
這些日子的相處中,他對汪彥君的印象是靦腆又盡責,而且沒什麼慾望,如果說真要拿什麼來形容他,那大概就是水吧。
汪彥君縱使清清秀秀長得不錯,但老是將那副丑眼鏡掛在臉上……如此一來,要有戀愛運還真難。這樣的人要自己主動追求異性不太可能,應該是女方發現汪彥君的好而倒追的。
他突然想到在PUB時,汪彥君是不戴眼鏡的……而這麼大膽又顯眼的吻痕……
「改天約出來見見啊。」身為同居人加朋友,是有必要幫他鑒定鑒定。別是汪彥君這麼乖巧,卻交了個奇怪的對象就不好。
「嗯……」汪彥君含糊地答了一聲。
兩人的對話在摩托車發動後告止,但杜風在路上卻不知為何,一再地想起那天來找汪彥君的人……前後的片段拼湊起來,杜風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至於為何有這樣的感覺,杜風沒有深思下去。
今天人不算太多。
汪彥君懷著心思排隊,但一直到快排到他時,打開皮包才發現裡頭沒錢。他紅著整張臉小聲地對杜風說:「那個……你先過來排隊……我去領一下錢。」
明明說要請客,卻到這節骨眼才發現皮包沒錢,汪彥君覺得自己真的太沒誠意了。
「沒關係,我先墊。」杜風大笑,但打開皮包才發現也沒錢。靠,昨天宵夜後忘記領錢。「呃……我也……沒帶錢。」
兩人相視大笑,汪彥君笑得肚子都疼了。轉身看看附近也沒有提款機,汪彥君便將提款卡交給杜風,小聲地說:「你幫我領吧,密碼是0000。」
「不用啦,我領我的沒關係。」杜風尷尬地搔搔頭,幫別人提款好像不太好。
「是我說要請客的,怎麼可以讓你領?反正裡面沒多少錢,你不用避諱。」
「你也是月光族?我們來比比誰比較窮!」月底銀行戶頭空空如也。
「對啦對啦!快點去,快要輪到我們了。」
趕緊騎著摩托車去提款的杜風,領完錢明細表出來時,本來想看看剩多少好笑汪彥君,卻反倒被上面的餘額嚇到。
他拿著提款卡跟領到的兩千塊回到鼎泰豐時,汪彥君已經排到第二個,他賊笑地道:「喂……這張提款卡要好好收好吧?」
「怕什麼……」汪彥君接過錢及提款卡,不經意瞄了眼明細上的餘額後,臉色卻開始難看起來。
5,090,314。工整的計算機字體排在上面,他瞪著那張比手掌還小的紙,上面的確是個大數字。
汪彥君沉默下來,一直到買完小籠包都沒說話。杜風雖奇怪他的反應,卻也不知道該問什麼。
「你先拿著,我打個電話。」將小籠包遞給杜風,汪彥君冷著一張臉說。
「好。」杜風看著汪彥君走到遠處打電話,似乎在跟對方爭執什麼,但他也聽不太清楚。
「銀行裡的錢是怎麼回事?」電話接通,汪彥君質問著另一頭的人。
正在將合約做最後潤稿及審視的尹正,雖是如此重要的事,但汪彥君的來電一響起,他連猶豫都沒有便接起。
縱使對方開口第一句話便叫心情壞了三分,但他漠視心底那股騷動,用平靜的口吻道:「這筆錢會一年轉一次給你,我跟你的交易期限是─一輩子。」
連拿著電話的手都顫抖起來,汪彥君猛地掛斷手機。
「SHIT!SHIT!」他無法克制的,低罵幾句髒話洩憤。
仰望天空好一會,努力將自己的眼淚逼退,才回到杜風旁。
他就是看準尹正高傲的自尊心,才會說出那樣的話及條件;為什麼,為什麼被激怒的反倒是他?
五百萬。
這個數字激怒他了。
汪彥君打電話跟公司告假後,便一整天都窩在房間內,什麼事都不想做的他,連以往總是畫不膩的圖也沒動筆。電話一到晚上便不停響起,覺得煩躁的他便乾脆關機跑出去晃晃。
在便利商店選飲料時,還碰巧遇到正要回家的杜風。杜風一看到他手中的麵包,忍不住搶過後放回原處。
「就知道你會亂吃。」杜風揚揚手中的塑料袋,「吶,炒飯。」
咧開了笑臉,汪彥君拿過杜風手上的綠茶,搶前到櫃檯結帳。
「請抽一個。」態度良好的店員拿出一排東西,要兩人抽。
汪彥君疑惑地看看那排東西,「這是什麼?」
在後頭的杜風忍不住大聲揶揄:「俗啊你!HelloKitty磁鐵啦!」
汪彥君白了後頭的人一眼,道:「不用了……」
話還沒說完,杜風趕忙插嘴:「你不要我要,等等別收!我要抽!」
汪彥君故意發出不齒的笑聲,在旁邊說:「HelloKitty……你真的很丟臉耶。」
話一說完,後頭排隊的兩個小女生便發出竊笑,杜風也不太在意地搔搔臉,很是氣定神閒地說:「告訴你……我只剩0二、七十八、九十九沒收集到,收集完畢後我要把它貼滿我們的冰箱!」
汪彥君做個鬼臉,馬上反駁:「不要吧!」
杜風賊賊地笑了兩聲,「這叫HelloKitty的報復。」
兩人邊吵邊往外走,身後的小女生結完帳後追上他們,竟然交出剛拿到的磁鐵,想贈與杜風這陌生人;剛好其中一個是杜風所缺的七十八號。
女孩害羞地說:「可以跟你作個朋友嗎?」
眨眨那雙不正經的眼睛,杜風斷然地道:「我有女朋友了。」
女孩發出不滿的抗議:「只是作朋友。」
「精神上的也不行,我女朋友可凶的呢。」杜風一說完,便大方地拉著汪彥君走人。
反倒是汪彥君吃驚地問:「你有女朋友?怎麼都沒看到你帶著出現?」
「你還不是一樣?見吻痕不見人影。」杜風反駁。
「我……」汪彥君啞口無言,自己是不能「帶」,難道杜風是「帶」不出來?
杜風無所謂地又說:「就是我們籃球社經理,你應該看過;反正三天兩頭見一次,沒必要連其它時間都黏在一起吧。」
「有這麼乖的男朋友……你女朋友真幸福。」汪彥君低低地說,歎了口氣;哪像他,男朋友都要結婚了還藕斷絲連。
不對……尹正連男朋友都稱不上。
「應該說不幸吧。」杜風乾笑兩聲。
「為什麼?」
「我喜歡她嗎……應該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過真正喜歡一個人到茶不思飯不想的程度。她也知道我的性子,還開玩笑說反正在我真正喜歡上別人之前,她不愁男朋友偷吃。」
汪彥君驚訝地看著杜風,對他的話無法消化。他沒有過這樣的情形……他只能克制自己不要愛,而不是杜風的不能愛。
杜風又道:「我這種清心寡慾的生活態度,還被好朋友猜是GAY……真令人傷心。」
像被刺了一針,汪彥君小小聲地問:「你……你對同性戀反感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情,別人無權干涉。我只對他們開放的性態度反感。」
「做愛是每對情侶都會做的事,不是嗎?」汪彥君小聲地說,雖然現在全身都是吻痕的他說這話,連自己都心虛。
「我指的是電視上播的轟趴。」
汪彥君道:「也……也不是每個同志都是那麼OPEN的。」
他也反對多人性愛,但他有過一夜情。
他跟英緒就是先性而愛的。被寂寞逼瘋的人,能有資格推掉靠近的浮木嗎?但愛了以後,同志間的感情是那麼薄弱,搖擺的愛情下,除了肉體外,有什麼是可以抓靠的?
不能結婚的戀情……那條沒有終點的路,能用什麼樣神聖的態度對待?
想反駁的汪彥君,也陷入了這種矛盾的心情中。
跟即將結婚的尹正繼續禁忌關係,到底該如何收場?
「嗯,所以我說我無權干涉,當然不會一視同仁。」杜風打開綠茶,喝了幾口,「不過連男女間的愛情都如此反覆無常,那麼同志應該更難維持吧。」
汪彥君也打開自己的柳橙汁,心不在焉地道:「好酸。」
「是嗎?」杜風驚訝地問,他也低頭喝了一口,「還好啊。」
汪彥君瞪著那根吸管,有點不知該用什麼心情去喝第二口。他指出事實:「你偷喝。」
「我光明正大喝。」杜風又喝了第二口。
「你……」汪彥君哭笑不得地說不出話。
「才兩口,不會那麼娘連別人的口水都不敢喝吧?」
杜風光明正大的態度,叫汪彥君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了。他心一狠,把吸管含進嘴內,一副「就喝給你看」的表情。
杜風見汪彥君不甘示弱的表情,大笑出聲:「你這人真好逗!I服了YOU!」
驚覺讓激將法中招的汪彥君,並沒有注意到一旁尾隨的黑色奧迪轎車。
***
回到家,杜風一邊喊著無聊,一邊開了公司配給的手提電腦,邊吃邊玩起大富翁,一直到汪彥君吃完睡著後他才洗澡睡覺。
關燈卻因月光而有些朦朧的視線,杜風目光落在汪彥君敞開的領子裡,那些未消退的吻痕及那條疤。
汪彥君是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傢伙……腦海中唐突地出現這個奇怪的念頭。
感到舒適?好怪的形容,不過這想法確實是出自他腦袋,不自覺地嘴角輕輕勾出一點弧度。
躺下閉上眼睛沒多久,杜風就又感到頸間的鼻息……又來了。
汪彥君睡覺姿勢很多,但最常出現的,就是跟個無尾熊一樣掛在杜風身上,然後將頭湊在杜風頸間,腳跨到杜風大腿上,就這麼舒適地睡著。
虎虎雖然比較親汪彥君,但睡卻是睡在杜風的枕頭旁;汪彥君的睡姿真的是太令人不敢領教了。
在虎虎怕變成貓餅的情況下,牠轉而投靠杜風。
不知道是自己太在意還是想太多,總覺得一躺到汪彥君身旁,口水便吞不太下去,等無法容忍時,吞嚥的聲音叫他覺得有點尷尬。
越是克制聲音,卻越是覺得唾液分泌的也太多了吧?他一邊在意反而睡不著了。對於室友這個習慣引起的後遺症,讓他習慣等汪彥君睡了以後再睡。
身旁的沐浴乳香味一直傳來,是汪彥君用的蜜妮男性沐浴乳香味。他想著改天也去買一罐吧。
很香的味道呢。
***
汪彥君回到家後的第一天早晨,由於請了假的關係,他睡晚了。
杜風在室友回到家的隔天早晨,由於搭帳棚的關係,他早起了。
「SHIT!」杜風在心裡暗罵一聲,跑到廁所解決。
他想著應該是跟汪彥君同床共枕後,顧及衛生及個人感受,所以十分節制的不自己DIY,精力過分充沛的結果。
虎虎也跟著杜風起床,牠老大不客氣地隔著廁所門大聲叫著早餐快來。在廁所待了一會後,杜風怕虎虎的叫聲會吵到汪彥君,所以認命地出來幫虎虎倒飼料。
「小祖宗,我怕了你啦。」杜風歎口氣,苦著臉抱怨。
「喵!」虎虎大叫一聲算是回應。
「噗嗤……」
身前傳來奇怪的悶笑聲,抬起頭來一看,見到不知何時醒的汪彥君偷笑著。
還蓋著棉被的他,側著身體含笑看一人一貓上演的奴才記,柔軟的頭髮亂亂地散在枕頭上、臉上,眼睛跟嘴角,都是像月亮一樣漂亮的弧度。
身後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反射在他頭髮上。秋天涼風徐徐吹著,虎虎吃飼料的聲音輕巧地喀喀響。
那一瞬間,杜風有了一種平凡到幸福的感覺。
沒注意到杜風的失神,汪彥君下了結論:「你這個呆瓜。」
杜風愣了一下才吸收汪彥君的話,他將飼料收起並對虎虎說:「去找他要飼料,去找那個懶惰蟲要飼料。」
無奈虎虎還是對著他唱歌,大聲唱著肚子餓。
只得又將虎虎放到汪彥君眼前,推推牠的頭,「找他啊。」
虎虎看了汪彥君一眼,屁股一轉,又對著杜風唱歌。
「為什麼你不論吃東西、鏟貓沙都只會叫我——」經過測試後,杜風發出不平的慘叫聲。
他跟汪彥君同居的這段時間,虎虎只跟汪彥君玩,勞動工作則是只對他叫。這什麼情形來著?敢情是他倆地位根本不同?
一個是玩伴,一個是僕人?
汪彥君笑得更大聲,身體抖抖抖地反應著愉悅而不可抑制的心情,「哈哈……你到底做了什麼事,讓虎虎認定你是僕人呢?」
「我怎麼知道,我看是你對牠灌輸錯誤觀念吧?虎虎被教壞了!我強烈要求人人平等!」
「喵!」虎虎看來頗不贊同地一叫。
「可惡!你這只沒貓性的貓!我要查扣你糧食!我要封了你廁所!」杜風將貓的臉捧起,用力又搓又揉,惹得虎虎又叫又抓。
汪彥君撐起身體,將貓從魔掌中救出,他笑道:「跟貓計較的事你也做的出來?杜老大,我去買早餐,你去餵虎虎,滿意嗎?」
杜風哼的一聲,又將飼料拿出來表示交易達成,虎虎很高興僕人又交出飼料了。
汪彥君刷牙洗臉後便出門買早餐,杜風則是心情還算不錯地等著他的早餐回來。
七年前他的家也是這樣,早晨餐桌上是家人親手做的早餐,不會有惡言相向或針鋒相對,不會有動粗與哭泣,早上會有「我出門了」,晚上會有「我回來了」的聲音響起。
睡醒的時候,家人溫柔的臉龐就在眼前。
眼睛跟嘴角,都是彎月一樣地溫柔。
那才是家。
***
正想著要買中式還是西式早餐時,汪彥君冷不防被一把抓進車內。
「你做什麼?」吃驚的汪彥君看清是尹正時,車內自動鎖已經鎖上。
尹正沉默地發動引擎,車子利落地滑進車陣中。尹正不尋常的表情讓汪彥君不安,他慌張地用力扳動車門,「讓我下車!」
「不,我已經付了我該付的……你,是不是也該做些你該做的?」
「我不是你養的狗,沒有義務隨傳隨到!」
「我已經照你說的去做了!」車子危險地岔出車陣,在一旁的路上緊急煞車,「該死的!那個人是誰!?」
「什麼……」汪彥君不解地看著尹正。
他誤會了?汪彥君隨後被腦海中「誤會也好」的念頭控制住,他不想解釋。隨即他撇過頭道:「你管不著吧。」
「我們倆誰都別想先抽身。」尹正冷笑,伸手扣住汪彥君的下巴,「別想。」
「到底想怎樣?不管你腦中到底在想什麼,我有我的生活要過啊,你也是,你也是!」汪彥君打掉尹正的手,他瞪著尹正,一如尹正也瞪著他。
「對……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尹正重新踩下油門,不顧汪彥君的意願徑直往前開去。
車子目的地是棟郊區豪邸,汪彥君抱著椅座不肯下車,但還是在尹正拉扯下,一起走進屋內。
「放手!」用力甩著自己被牢牢握住的手,汪彥君低聲怒道。
尹正沒做任何反應,他將汪彥君拉進了像主臥室的地方。
反抗的汪彥君隨即被房內高格調裝潢吸引,他覺得自己好像走進雪國一樣;雪白柔軟的棉被,北歐風格的白潔傢俱,地板上鋪滿白軟地毯,雕花鋁床前卻有一座暗紅色的躺椅。
紅得突兀,又讓人不得不佩服的眼光。
身後鎖門的聲音響起,尹正走到汪彥君身邊,逼得他抬頭直視。「這是我跟林郁珊的結婚新房,她設計的,美嗎?」
汪彥君的心刺痛的跳了一下,他怔怔地望著尹正。
尹正將汪彥君摟進懷中,注視那過於清澈的琥珀色瞳孔,「你能說你完全不在意,完全沒感覺?」
汪彥君被突來的心痛弄得惶惶無措,他不知道自己正帶著無助的口吻喃喃道:「我……我要回家……」
尹正緊緊地箍住他,逼他直視自己,「告訴我,你完全沒感覺嗎!?」
「放手!」汪彥君失聲叫出來,他恐懼地發現自己聲音竟然這麼尖銳刺耳。
尹正將汪彥君整個人抱起來丟到床上,用身體上的差異壓制住汪彥君,耳語著:「這就是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在這個床上跟我做愛的你,以後還能撇的這麼乾淨?」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汪彥君雖然用力推卻尹正,但運動褲卻很輕易地被拉下來。
「我的孩子認你當乾爹,好不好?」尹正想到了半個月後的婚禮,他低低地笑道。
汪彥君沒看見尹正眼裡的苦澀。
他不想在如此潔白的房內做這麼骯髒的事,他不想在尹正跟另一個女人的床上做愛,他不想尹正未來的孩子叫他乾爹!
他什麼都不想!
遠在國外的英緒算錯了,他以為跟尹正十多年的交情已經認清這個人,認清尹正是個花花公子,不會對任何人,尤其是男孩子付出感情。
但尹正自己也沒想到,自己一旦付出便是如此熾烈,如此濃郁而讓人窒息!
到底什麼時候愛上汪彥君的?
他也不知道。
他是站在流沙中而不自知的可憐人,等到發現情人眼中只有淡然時,卻已經滅頂了。
分離後再度見到汪彥君,他甚至想就這麼將他鎖起來,讓他永遠逃不走。家族的重擔扛在他肩上,與林家的互利聯姻是絕對無法更動的事實。
父親鄭重而低沉的話,一直在他腦海迴響著——有能力支配尹家,那才有能力保護你喜歡的人。
暗色大桌上同時散放著汪彥君的資料,徵信社拍的照片。
聰明如他,怎會不知道那些照片代表什麼威脅?
父親放任尹正花心是故意的;他不要尹正有愛情,因為這個捧在手心的獨子,愛情只能是屬於尹家的。
兩人關係可以維繫,但只能在後代及聯姻後卑微的存在。
然後,舅舅孫道林會幫他掩蓋所有新聞,妻子的娘家會展現他們的胸懷,父親與母親當然也不會威脅到這個他愛的男孩。
因為他是獨子。尹氏財閥無可取代的獨子,尹正。
在汪彥君及家族間,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憤怒與心痛,那股他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情緒支配著他。
「不要——」汪彥君在尹正前紅了眼眶,他小小聲說著:「正……算我求你了……別在這裡……」
「求?」尹正停下動作,他舔吻汪彥君身上的疤。
「放了我好不好?我不要錢,我也不要你的愛,我會離你離得遠遠的……」
話還沒說完,怒張的凶刃已經劃開他身體。
尹正放棄跟汪彥君做任何言語上的溝通。
他專心地律動自己身體,像個執著又認真的孩子,埋頭做想做的事。很快地他找到汪彥君的敏感點,一邊碰觸汪彥君開始有反應的部分,一邊技巧地撞擊某一點。
純潔的白色被單染上愛慾的污漬,汪彥君發狠咬上尹正的肩頭,不留情的那一口,讓肩頭滲出血絲。
尹正沒前戲的性愛,也讓汪彥君滲出了血。
就身體上的傷害來說,兩人扯平。
「孩子照尹氏族譜排,第一個字是青,你覺得第二個字呢?」見到汪彥君停止了反抗,尹正又溫柔地放緩手勁。
汪彥君呻吟了聲,他艱難地道:「孩子是你太太生的。」
「我想好了,男孩就叫尹青彥,女孩就叫尹青君。」尹正開心地笑著,快解放的他加快了速度。「以後惹我生氣,就揍那兩個小鬼出氣!」
「這麼做根本沒意義……沒……」汪彥君仰著頭大口喘氣。
對在性愛中還能談事情的尹正,汪彥君覺得不管他說什麼都是像隔著牆壁一樣,那麼遙遠而不真切。
「那個人是誰?」尹正深深一挺,汪彥君叫出聲來,兩人同時癱軟在床上。
汪彥君喘息著,閉起眼睛深深地嚥了口唾液,幾分鐘才反應過來,喘著氣說:「都能查到我住哪了,不能查到他是誰嗎?」
「搬回我那住。」尹正低笑,捧起汪彥君的臉,細細淺吻。
「怎麼可能。」汪彥君不想管了,他什麼都不想了。在這張尹正的新人床上,放棄思考。
「怕你誤人子弟。」尹正吻掉他臉上的淚水。
「什麼意思?」
「怕出現第二個我。」
「杜風根本不可能……就算是,你能結婚,我為什麼不能有別的情人?」汪彥君睜開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尹正。
「你這只琥珀貓……從來都不知自己在誘惑人。」
「哈哈哈……」汪彥君聞言笑出聲,他越笑越激動,直到摻進咳聲,眼眶又有了水光,「我知道你怕什麼了……尹正,你以為只有你能威脅別人?」
尹正皺起眉頭看汪彥君。
汪彥君失態地大叫著,「我去找個新情人,無聊就找個人一夜情,對了!乾脆染病!你還敢碰我嗎?你以為只有你能傷害我嗎?你以為我就應該任你操縱嗎?!」
看著漲紅臉的汪彥君,尹正的臉色數變,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切在汪彥君心上。
汪彥君睜大雙眼看著額冒青筋的尹正。第一次,尹正第一次用這麼恐怖的目光看著他。
他是不是……是不是不認識這個人了?
還是……連自己也不認識了?
兩人無言地對視,時間好像就這麼靜止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先有動靜的是尹正,但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傷害汪彥君,而是撫摸著汪彥君的鎖骨,篤定地道:「不,你不會這樣做。」
尹正語氣裡透出的那股盡在掌握的自信,讓汪彥君難堪地頂嘴:「憑什麼我不會!」
「因為你想要孩子。」尹正看汪彥君的目光中,有那麼一點的不同。那麼的堅定,那麼的無畏。「如果沒有我,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
「你……你說什麼……」
尹正低笑道:「台灣要找代理孕母很困難,也沒有醫院願意冒吊銷執照的風險,再來則是戶籍的問題,不過,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說,沒有透過關係,想要擁有自己血緣的孩子根本是不可能!
除非汪彥君願意結婚;但以他的個性,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除了結婚外,只要你想的,我都能為你送到眼前來。」尹正那魔惑聲音侵襲著汪彥君的神智,他低頭輕輕吻上,「我的小琥珀貓……」
親情。汪彥君十分渴望,卻又得不到的東西。
孩子,柔軟又可愛的小東西,流著他的血,貌似的五官,只會依賴他,只會愛著他,永遠不會背叛他的……孩子。
腦中一片空白的汪彥君,糾結的過去與現在像鬼魅一般地慫惑著,讓他無暇去分析尹正那堅定的目光背後,隱藏的是什麼樣的黑暗面。
深深的,沉沉的,那闇黑而觸不到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