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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男人(下) 第十章 作者:李蘋
    護士解開橡皮繩,在體檢單上寫下數據,「這樣就可以了,你的血壓有點低,大概留心一下注意飲食跟生活作息就可以。」

    尹青彥拿到體檢單後,先到藥局找讓汪彥君擦的藥,他也不知道該買什麼,所以隨便抓個店員問。店員漲紅臉幫他找藥跟結帳,心裡想著「這種問題還真敢問這麼大聲啊」。

    「啊,還有保險套。」尹青彥又回到櫃檯說。

    「『醫院』的藥局沒賣保險套。」店員忍不住強調最前面那個名詞。

    尹青彥聳聳肩離開,搭電梯到這個老舊的綠色醫院一樓,大門旁就是急診室,一輛救護車正聒噪地從他眼前疾駛而過。

    「血壓降到七十/三十了!」車門「刷」的一聲打開,滿身是血的人躺在擔架上被抬下來。

    站在門旁的婦女掩住眼睛,她嘴裡說著「忌諱忌諱」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嘔吐聲;高大男子扶著盆栽,激烈嘔吐下的眼睛已經泛紅。

    「年輕人,你沒事吧?」婦女反射動作地將手拍在男子肩上。

    「不要碰我!」尹青彥的嘴角還滴著唾液,不能也不想轉頭的他,對著盆栽的泥土大吼。

    「唉唷,怎麼這麼凶啊!」婦女拍拍自己胸前,瞪了那個不識好人心的背影一眼才離開。

    暗紅的,濃稠的……

    突然湧上的暈眩擊倒了尹青彥,他只能坐在大門邊休息。人來人往的醫院,每個人都側目看向這個大型障礙物,也有不少人向前詢問,但都被極度不適的尹青彥罵跑。

    他足足坐了十多分鐘,才使上力氣扶著門邊慢慢站起,自嘲地笑了聲,「不是太大問題……?」

    雖然眼前的生活、身體上的不適都是那麼令人懊惱,但他想到在家裡的汪彥君,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今天雖然很冷,但出乎意料的有陽光,現在才注意到的他想趕快回家,或許可以趕上看夕陽,於是他匆忙到便利商店買保險套後,隨手招輛出租車。

    出租車上的廣播是台語的,說些什麼他也聽不懂,然而司機突然跟他說起話:「應該要下雨了。」

    明明就出太陽。尹青彥心想。

    「冷氣團一離開就會下雨啦!」

    尹青彥根本沒回應任何話,就只聽到司機在那邊自言自語,他想要快點回去擁抱那個溫暖的身體。漸漸地,司機講些什麼都跟廣播一樣,進不了他的腦海。

    身後沒有一絲絲反應,司機忍不住問:「聽不懂國語嗎?」他從後照鏡偷瞄這個年輕人,奇怪,應該是台灣人啊,剛剛地址還講得挺標準的!

    尹青彥還是沒回應,司機摸摸鼻子,自討無趣地閉嘴。

    他不喜歡高雄,滿街機車亂鑽,生活在當地的人隨便穿著一雙拖鞋就出來了,不夠繁榮的關係,不管想去哪都有一段不長不短的路。

    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帶汪彥君出國,而不是躲到台灣的另一端。

    應該一開始就這樣做了,他跟汪彥君同居的消息就算讓尹力知道,尹力也不可能讓他在國外自生自滅。

    但如果出國,他就沒辦法同時擁有那棟房子與汪彥君了。他腦子裡堅持的就是同樣的景象——房子,汪彥君,房子裡面必須住著汪彥君。

    「到了。」

    夕陽只剩下邊緣,天空被灰黑色佔領,還是來不及了。尹青彥失望地付了車資。

    屋內,空寂被響起的開門聲干擾。

    腳步聲先繞到浴室,水聲停止後的腳步聲,逕直走到房內,燈光亮起。

    「彥君……彥君!」接著聲音後的是在肩膀上推動的手。

    「你回來了?」在叫自己的那個聲音,是汪彥君又愛又恐懼的迷惑來源。

    「我要抱你。」尹青彥寬大的雙手,直接由肩膀處將他抱起半身。

    汪彥君聽到撒嬌般的聲音響起。

    「眼睛張開啊。」尹青彥的髮梢還若有似無地滴著水,「我要抱你。」

    他將臉蹭進汪彥君的頸邊,人的體溫好溫暖啊。

    爹地的長手,是用來推開他的擁抱。

    媽咪的手,只會用在打他。

    嚴肅的爺爺的手,永遠都是扶在枴杖上,只會威嚴的說:「青彥。」

    奶媽的笑容跟做飯給他吃的手,會在六點時抽離。

    只有汪彥君,會隨時隨地的擁抱他。

    尹氏的孩子如果父母不愛,那就沒人會去接近了;就像高價的陶瓷過於昂貴,反而沒人敢觸碰。

    學校除了來找尹青彥打架的學長,還有不敢靠近他的同學,更多的是自己不屑一顧的人。為什麼根本不認識自己,就能說出「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呢?

    唇無意間觸碰到汪彥君的肌膚,他感到身體熱了起來。昨天的感官記憶在身體的中心點復甦,讓他無法忍耐地問:「可以嗎?」

    「不可以。」雖然還沒詢問,但反射動作已經先讓汪彥君講出這三個字。

    「可以。」尹青彥惡作劇地將手伸進汪彥君的腿內。

    「尹青彥!」瞪大著眼睛的汪彥君,撐起上身往後退。

    尹青彥咬了咬下唇,朝汪彥君撲過去。

    天真而又帶著慾望的眼神,怎麼可以同時存在?汪彥君看著他湛藍的眸子失神。

    在感受到自己的中心被握住時,他開始強烈地推打上方的胸膛。尹青彥驚訝汪彥君的反應,猛烈掙扎得好像是第一次跟他做愛。但是沒掙扎多久,便讓尹青彥進入了。

    如果能再拖延一下,或許尹青彥會發現,汪彥君的一切反應都是那麼不合邏輯。

    「啊……」

    被進入的不適感讓汪彥君停止掙扎,身上人正帶著戲謔的神色,低頭親吻他。

    尹青彥將汪彥君那瘦得跟手臂一樣的右腳,高舉在自己肩頭,向前挺。汪彥君想閃避卻又無處可逃的模樣讓他興奮。

    尹正在時尹青彥會欺負汪彥君,前些日子他甚至會毆打他,但汪彥君現在已經是他的東西了,所以在「保護及愛惜」的心態下,尹青彥仿照著尹正當初的模式來對待汪彥君。

    尹正抹的香水,尹正用的保險套,尹正愛的人……全都在懷裡了。現在,他就是那個他所羨慕的爹地,他是擁有者,同時也被擁有的。

    「不要……不要碰那裡……」汪彥君掙扎地想將埋在自己胸前的頭推掉,鎖骨上應該已經好的舊傷不知為何……一陣陣地痛了起來。

    他緊閉著眼,身體卻像離水的魚般顫抖。

    好冷。

    汪彥君醒過來,他拖著腳走到浴室,大腿上有乾涸的白色顏料,要衝乾淨。

    門外衝進人是打開蓮蓬頭才沒多久的事,男人幫他沖洗並抹藥時,汪彥君像定時的機器完成任務般,停止活動。

    「真是……」尹青彥望著在浴缸內閉起眼睛便沒睜開,呼吸平順的男人。

    他將男人撈出水面,被正面抱著的汪彥君雙腳分開掛在他腰際,像貓一樣蓬鬆的頭髮,在他背後搔癢著。

    那個一夜情的陌生人留下氣味,讓他轉變。

    他像動物——發情前不知慾望,發情後是縱慾而又無法違抗身體本能。

    他不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接下來的兩天,或許是身體認命適應的關係,尹青彥吃藥後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適,倒是汪彥君發燒了。

    看向棉被下除了內褲外一無所有的瘦白身體,他又重新將衣櫃搬回房內,幫汪彥君套上溫暖的衣服。

    帶去醫院打退燒針時,汪彥君倔強地一直想自己拿枴杖走路,但光是門診到藥局,險險跌倒的次數實在太多,看不下去的尹青彥直接將他抱起。

    將臉埋在自己胸膛的汪彥君讓人憐愛,彷彿只有自己能讓他依靠的感覺,膨脹了尹青彥的全身。

    醫生打針的當下,燒退了點,但是回到家又燒起來,不只無法進食,連藥也是吃了就吐。沒辦法下,尹青彥在半夜跑藥局後帶回塞劑。

    感覺到自己腰際的褲子被拉下,汪彥君因為發燒而暈紅的臉,終於微微睜開眼睛看向身後的人,他的琥珀色瞳孔無力地在水下閃耀著。「不要……」

    「退燒用的塞劑,一下就好。」

    邊說邊將塞劑推進汪彥君身體時,尹青彥看到汪彥君眼裡的水溢出來。

    「不要……不要取精子了……停……停下來……求求你、求你……」

    鼻涕跟眼淚造成呼吸困難,汪彥君皺著一張臉哭泣,尹青彥根本聽不懂他嗚嗚啊啊的在說什麼。

    瘦弱的中年男子,殘廢的腳,已經是成人了卻讓人用手指推入塞劑,或許在別人眼中只剩下不堪吧。

    連汪彥君也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了。

    老天爺,求您,下輩子讓我規規矩矩愛上異性,或者,別再讓我當人了。求您……汪彥君的喃喃自語,尹青彥聽不懂……或許,神聽得懂。

    如果真的有神的話。

    ***

    「尹青彥嗎?」

    身後傳來猶豫的聲音,尹青彥聽到了,但沒轉過頭。今天是吃新藥的第一天,照慣例,他仍是噁心及暈眩不斷的交替。

    「你曠課超過三分之一堂了,韓教授要你週末前『親自』將報告交給他。」嬌小的女生說完,微微偏過頭看這個始終背對她的人。

    韓奎……尹青彥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這個男人對於讓他順利拿到學分這件事,始終不願配合。

    「你、你聽到了嗎?」

    「嗯。」

    女孩離開。坐在對面吃漢堡的藍安信問:「你最近曠課數太多了吧?」

    尹青彥沒回答,在他手中剛吃第三口的漢堡,在沒心思顧及的情況下,生菜跟肉片搖搖欲墜。

    「你還好嗎?」藍安信擔憂的問。

    「……我的頭很痛,拜託你安靜一下好嗎?」

    「也不過問了兩句話。」藍安信在心裡嘀咕。

    生菜終於掉出一片,接著是第二片,最後漢堡鬆散地掉在餐盤上,尹青彥捧著頭緊緊皺起那道好看的眉毛。

    「要不要去醫護室?」

    「囉唆!」尹青彥大吼,等待噁心感消失後,他才注意到對面的位置空無一人,這時右側肩膀被輕輕碰了一下。

    「吶,水。」

    看到尹青彥大口的灌水,藍安信歎口氣說:「你賺錢是為了跟情人在一起,如果吃藥脾氣都會變這麼差,若他被你嚇到不是得不償失?」

    「他不會被嚇跑。」尹青彥說。

    「這麼有自信?」

    「對,因為他已經是我的了。」

    這句話的含意是?尹青彥像石雕般利落線條的側面,因情色的聯想而有了些微的曖昧。雲淡風輕的口吻,卻讓藍安信一瞬間臉紅起來。

    「他、他『已經』是你的?」藍安信結結巴巴地問。

    「對。」尹青彥眼尾瞄了藍安信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我的天啊!藍安信怎麼樣都無法想像兩個男人在一起的畫面,雖然他看過哥哥跟男人接吻,不過也只僅止於此,他正常的腦袋,無法接受尹青彥是不正常的事實。

    看到藍安信活像石頭一樣,尹青彥又補了一句,「你有情人嗎?」

    「目前還沒。」

    「我有情人了。」尹青彥驕傲地說。

    「廢話,你們不是都住一起了!」

    「不一樣,我是真正擁有他了。」

    「是是是,噁心的話我不想繼續聽。」藍安信將手摀住耳朵。「什麼時候再去我家一次?」

    「禮拜五下課。」

    雖然尹青彥這種完全以自己為中心,根本不徵詢別人意見的語氣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但藍安信有時卻會覺得「啊,他就是應該這個樣子嘛」的感覺。

    一定是被那本繪本洗腦了。

    黑髮天使米米,就是這麼任性的傢伙。

    「那天我哥生日開趴,樓下可能會有點吵。」本來打算免費大吃大喝,不過想想東西可以拿上來吃,所以還是答應了。

    「我無所謂。」

    藍安信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尹青彥見狀馬上側過頭。

    「有這麼恐怖嗎?我又不是對著你打噴嚏!」太不給他面子了吧?藍安信哇哇大叫。

    「彥……我的情人感冒剛好,我可不想感冒回去。」生病期間想碰他簡直想到快發瘋了。剛嘗到甜頭卻又禁食的痛苦,還有那個燙人的體溫,他敬謝不敏。

    「還不是那天送你去藥廠!你這死沒良心的,都下雨了也不會請我進去坐坐?」說到這氣不打一處來。

    「你看起來還好。」他指出事實;汪彥君的感冒才是讓人絕對無法忽視的。

    「你……」跟他說下去會氣死人,藍安信放棄。「試藥的工作不要常做,我找別的打工讓你試試?」

    「不了。」試藥的工作,除了身體不舒服外,不管任何方面都很適合他現在的處境;不願放棄的原因,錢只是其次,能夠在賺錢的同時,待在家裡跟汪彥君相處,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或許是自己對他不再暴力相向,汪彥君不像以前這麼害怕他了,會溫柔地跟他說話。不過平時的他跟床上激烈反抗的他,還是讓人感到奇怪。

    「好逸惡勞的傢伙。」呸,藍安信鄙視。

    「嗯。」

    這麼乾脆的回應讓藍安信再度傻眼,他不耐煩地甩甩手,說:「等你身體出狀況,就知道後悔了。」

    「囉唆。」

    「換句台詞聽聽,沒感覺了。」

    「嘮叨。」

    大嬸嗎我?藍安信瞪了自己笑起來的尹青彥一眼,真是狗眼不識好人心。

    好心情的尹青彥突然問:「要不要見黑澤彥?」

    「你說見就見喔?」

    「如果我說,米米是照著我畫的,你應該不相信吧?」帶崇拜汪彥君的藍安信回家,說不定是件好事。

    藍安信詢問地挑起眉頭。

    「黑澤彥就是跟我一起住的人。」

    「唬爛也要有點水平好嘛?」

    「不信就算了,他應該還有一本畫冊,缺了最後一頁所以沒出版,你去問出版社就知道。」汪彥君失蹤後他寄的。但故事沒結局,無法出版。

    藍安信半信半疑地看那個小子,試圖從他的表情看出一點端倪……真的假的啊?

    「黑澤彥是中日混血,本名叫汪彥君。」尹青彥笑著拋下這句話,逕自丟下還在發呆的藍安信離開。

    尹青彥就是米米?米米就是尹青彥?

    米米跟黑澤彥上床了?

    「這太脫離現實了吧!」藍安信在人來人往的餐廳忍不住大叫。

    ***

    「我回來了。」

    他將門關上時,身後的「你回來了」同時響起。

    尹青彥今天心情很好,他繞到沙發前,正在看書的汪彥君不解地望著他。

    「禮物。」尹青彥將一個精緻的紙袋遞給他。

    汪彥君狐疑地拆開來,精緻的紙盒內是一雙純白的男鞋。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但是低著頭沒讓尹青彥看見。「謝謝。」

    「吃過藥了沒?」

    「吃過了。」

    「那穿上它吧,我們去散步。」

    「我……我沒枴杖。」

    「扶著我就可以了啊。」尹青彥一點都不是問題地說。「只是在附近走走,今天天氣很好喔。」

    看到尹青彥那麼高興的表情,汪彥君只好將鞋子套上自己的腳,右腳的鞋子鬆鬆地套著,好像快掉下來的感覺。

    尹青彥也看到了,他說了句「等等」後便跑進房內,再出來時手上拿著外套及一雙厚毛襪跟薄棉襪。他蹲下身,將汪彥君的腿抬起來。

    「我、我自己來就好……」被握住的腳踝,讓汪彥君有種莫名的不舒服感。

    「你不要動。」尹青彥玩笑地拍了下細瘦的小腿,將左腿套上棉襪,又將右腳套進兩層毛襪。鞋子穿進後,果然剛好。

    他從沙發拉起汪彥君,手自然地扶在他的腰際。走沒幾步,汪彥君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手不要放我的腰,會癢。」

    「是嗎?」他只是將手稍稍下移,沒將手拿開。

    他喜歡這個笑聲。應該說,他已經很久沒聽過這個笑聲了。

    低下頭跟汪彥君的視線相遇,他忍不住低下頭親吻,卻被汪彥君撇過頭閃開。汪彥君視線猶疑地說:「感冒還沒好……不要靠我太近。」

    尹青彥今天心情很好,所以他不想壞了心情。「是。」他笑著說,開門扶汪彥君走下階梯。

    許久不見的陽光直接照射在汪彥君的臉上,讓他有些暈眩。從出車禍後,他多久沒有出來曬過太陽了?瞇著眼睛看遠方的大樹,他腦海裡冒出這樣的念頭。

    跟媽媽一樣,要回頭時卻發現已經無路可退。

    死胡同。

    身旁的尹青彥著迷地注視瞇著眼的汪彥君,睫毛的陰影,安置著琥珀色的寶石。他喜歡看思考中的汪彥君,他的表情,溫柔中總是帶著迷惑。

    尹青彥選的這棟房子離市區有點距離,大概四百公尺外才有另外一些零散的住戶,這周圍的曠野及大樹,只有他們享有。

    他一開始挑房子時就注意到了,他想著可以跟汪彥君一起來散步,但是一直到今天,他才想起曾經有過的念頭。

    「青彥……尹正的墓,有這麼漂亮的風景嗎?」第一次,汪彥君跟尹青彥問起尹正。

    「宗祠。沒有風景,跟尹氏大樓一樣。」漂亮而又冰冷。

    「他去世的時候,很痛苦嗎?」

    「他是植物人,」尹青彥又補了一句,「什麼痛不痛的誰知道,活著跟死差別只是心跳停止。」

    只是心跳停止。汪彥君重複了這句話。

    聽起來,是好簡單的一件事。

    植物人的靈魂到底是被困在身體了,還是早就離開身體?跟尹正的骨灰說話,他聽得見嗎?

    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把尹正埋在漂亮的地方,然後旁邊留一個位置,給自己。

    宗祠,是他無法待的地方。

    「青彥,可不可以帶我去祭拜尹正?」

    開口尹正、閉口尹正的……尹青彥賭氣地不回答。

    「拜託你。」

    「不要。」

    「讓我看他最後一眼就好。」汪彥君咬著下唇,「求你。」

    「只是一壇骨灰有什麼好看的!」尹青彥拉過汪彥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活生生的在你面前不是嗎!?」

    「這不一樣,你們再怎麼像也不是同一個人!」

    「親吻,擁抱,做愛,爹地怎麼對待你的我也照著做了,為什麼不能把我當他!」

    做愛……

    汪彥君的頭突然痛起來,在跌倒前被尹青彥實時抱著。他舉起自己的手,看了戒指好幾眼後,才平復呼吸。

    看了眼四周,「奇怪……」他歪著頭喃喃自語。

    什麼時候到戶外來的?

    「怎麼了?」尹青彥抱著那副在懷中喘氣的人,緊張地問。

    「有點冷,我們回屋裡好嗎?」汪彥君雙手抵住尹青彥的胸膛,推出點距離。

    ***

    震耳的音樂聲,昏暗的客廳,煙及酒味一開門便撲鼻而來。

    雖然感受到門內為數眾多的視線,尹青彥依然一臉冷淡地跟在藍安信身後進來。

    「等我一下。」

    藍安信跑到桌子旁,像個土匪一樣東拿西抓,隨即手上的大盤子便滿滿地裝了一堆食物。「尹青彥,來幫我拿飲料跟杯子。」

    尹青彥照做,他剛拿起一瓶飲料,就看到更裡面還擺著紅酒。想都沒想,兩個都抱進懷裡。

    「阿信,你男朋友啊?」幫眾多人說出疑惑,椅子上的男人笑著問。

    「呸,我們可是健康朋友關係。」藍安信吐吐舌頭,他給笑著喝酒的藍安維一記白眼。

    「吃我的喝我的,還敢瞪我啊?」藍安維將手中的爆米花丟往老弟。「禮物呢?沒禮物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

    「晚點給你啦!驚喜,絕對是驚喜喔!」藍安信尷尬地笑笑;窮都快窮死了,什麼鬼禮物他哪有買。「青彥,我們先上去。」

    藍安維連忙站起來喊:「小子你手上的紅酒放下。」他可不想這個暴力小子喝醉酒,不小心對他弟怎樣。

    「才一瓶紅酒,你不要那麼小氣,很丟臉耶!」藍安信推推尹青彥,要他先上去。

    哇咧!真是好心被雷劈,藍安維又好笑又好氣地說:「是你朋友酒品不怎麼樣!」

    「才一瓶紅酒,又不是一打紅酒。」藍安信做個鬼臉,跟著一溜煙跑上二樓不見人影。

    「你們兄弟感情真好。」一旁的朋友忍不住羨慕地說。

    「那是這小子上大學開竅了,國中可是跟個惡魔一樣。」

    「呵呵,怎麼我聽起來驕傲的成分大過抱怨啊?」

    「真是……」藍安維苦笑地喝下酒。

    阿信小時候可是個天使呢,每天睜開眼睛就是追著他跑,手上有食物就一定要分哥哥吃,上小學後,還是每天跑來跟他睡,黏得跟塊橡皮糖似的。

    他國中時跟男生交往的事被父母知道,家裡天天跟戰場一樣。這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站在他這邊,直到被這小子撞見他跟男友接吻。

    小鬼厭惡的表情毫不掩飾,整整跟他開戰了兩年。

    到底是為什麼這小鬼願意跟他和好,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

    老爸四年前中風,偏偏阿信又考上南部的大學,為了照顧老爸,兼且老媽不想看見他這個不孝子,就讓兩個兒子一起到南部作伴。

    怎麼放心把他跟老弟放一起呢?還真是不怕自己帶壞他啊。

    不管怎樣,老媽還是認為自己的孩子是善良的吧。這麼想著的他,終於開口跟老媽說話了。

    只不過愛上的人是男的而已,真是,有必要搞得這麼嚴重嗎?想到以前的種種坎坷與難過,藍安維不禁歎口氣。

    只是愛上一個人罷了,載浮載沉這些年,似乎愛上的是誰也不是這麼重要的事了。

    今天相愛,明天分開。千篇一律的戲碼。

    樓上那個好看的傢伙有一天會發現吧,發現所謂愛情只是一齣戲,而且他只會是主角,別人只能遷就他。藍安維心想。

    他的初戀男友,就是這種美麗罌粟。

    「哇!該先吃哪一樣呢?」藍安信摩拳擦掌地審視盤子裡的貢品。

    尹青彥先打開了那瓶紅酒。家裡的酒都喝光不過是上禮拜的事,怎會渴望成這樣?

    「你這個酒鬼,還沒吃東西就喝酒啊!酒是穿腸毒藥沒聽過嗎?」藍安信搶過酒瓶,「喝完那一杯,先吃點東西才准繼續喝。」

    尹青彥望著那瓶身在「藍」家的酒,也只好乖乖的吃點東西。等拿到酒瓶,沒三兩下一瓶酒便消失一半。

    「你喝酒也太快了吧?而且怎麼都不會臉紅?」藍安信不可思議地問。

    「怎麼會臉紅?」

    「我就會,」藍安信喝下手上的酒,「你等著,十分鐘後我的臉會紅的不得了。」

    果不其然,十分鐘後尹青彥笑得彎下腰。「猴子屁股。」

    「嗟……笑笑笑!本大爺可不是表演給你看的!」尹青彥的話讓藍安信有點受傷,他後悔幹嘛獻寶給這個討厭鬼看。

    「吃飽了幹活。」將盤子裡的食物解決一半後,他有點靦腆地支支吾吾問:「今天其實比較沒那麼冷……」

    「窗戶可以打開嗎?」

    「所以可以請你脫掉上衣讓我拍幾張照,我自己另外畫好嗎!?」藍安信一口氣說完,還挺喘的。

    「可以。」尹青彥似笑非笑的說,無所謂地將上衣脫掉。

    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藍安信邊拍邊想,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會看到草莓。」

    「草莓?」

    「就是吻痕,你太矬了吧?」

    「矬?」

    「就是土氣、沒見識。」

    尹青彥拿起盤子裡的葡萄丟他。「你厲害,來教我啊。」

    「我也不會,可沒看過豬走路也吃過豬肉,吻皮膚就會留下像瘀青般的痕跡啊!」

    「你以為我沒做過嗎?沒看到你說的『草莓』啊!」尹青彥不服氣地反駁。

    「兩個小鬼。」從脫衣服拍照開始就杵在門口的藍安維,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

    「嚇死人啊?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也不出個聲!」藍安信拍拍自己胸口。

    「大哥好心特地拿生日蛋糕上來,偏偏看到有人在拍裸男照,我是怕打擾你!」

    「好啦,放下你就可以滾了。」藍安信將相機收進套子,走進房間開計算機上傳。

    藍安維將蛋糕放到雜物一堆的桌上,他似笑非笑地問:「要學嗎?」

    「學什麼?」

    「種草莓啊。」

    「不用。」

    「『宣告這個人是我的』這種心態,我不相信你沒有。」藍安維聽到XP歡迎音效響起,他惋惜地說:「你還有五分鐘考慮。」

    「好。」尹青彥動搖了,他點點頭。

    藍安維將唇輕輕靠到尹青彥的頸子,跟一般的吻一樣,不同只在於忽重忽輕的吸吮,及不時的輕嚙。

    「好了,把衣服穿好,免得我弟以為我欺負你。」看到尹青彥摸吻痕顏色還沒變深的地方,藍安維微笑地說:「吵架什麼的,吻痕比打人瘀青好多了。」

    「你跟你弟一樣囉唆。」知道藍安維指他打汪彥君的事,尹青彥不高興地說。

    「脾氣一樣壞。」藍安維無奈地走出房門,下樓前敲了老弟房門一下,「小子你在裡面孵蛋啊!」

    藍安信剛拔下傳輸線,朝外頭回話:「囉唆啊你,還不快滾!」

    一天內被罵了兩次囉唆,藍安維洩憤地用力踹房門一下才下樓。

    「我哥剛在房裡磨蹭什麼?」藍安信開門回到房內,奇怪地問。

    「教我印吻痕。」

    「什麼?」藍安信驚訝大叫,隨即忍不住問:「……怎麼弄的?」

    「吸一吸,咬一咬,就出來了吧。」他露出頸子。

    藍安信又跑回房內拿出相機,忙碌的他跑到尹青彥面前,「衣服再脫掉一次。」

    「真麻煩。」尹青彥不耐煩地說,卻還是將衣服脫掉了。

    藍安信本來只拍了吻痕的特寫,後來又退後了點,將尹青彥的臉入鏡,最後則是全身再拍一張。

    照片一整個情慾啊,藍安信心想。尹青彥似笑非笑地躺在床上,光裸的上身及顯眼的吻痕,還有雜亂的背景,處理後一定是張很有主題性的照片。

    「你到底要不要開始畫了?」尹青彥穿上衣服,又喝光了酒,前面那座石雕還對著相機傻笑。

    「看,我拍得還不錯吧?」藍安信獻寶地將相機湊到尹青彥面前。

    尹青彥沒什麼興趣地看了一眼,突然想起他有一台很久沒碰的即可拍,好像是某一年的生日禮物。而記憶中,尹正從沒跟汪彥君一起拍過照。

    ***

    汪彥君睡得很熟。

    尹青彥放下即可拍,解開沙發上的人胸前扣子,他輕輕湊進頸子旁,吸吮眼前白皙的皮膚。等到出現數個印子後,他才一把抱起汪彥君。

    本來是怕汪彥君醒了不肯拍,但轉了相機幾下,沙發上找不到好角度,於是放棄了不吵醒汪彥君的原意。但抱起時他還是沒醒,尹青彥讓汪彥君趴在自己身上,一手拿起相機帶子回到房內。

    真的沒醒還是假睡?尹青彥忍不住這麼想,搬動他的動作足夠驚醒他了吧?

    長腿分跨在汪彥君大腿兩側,尹青彥將他的衣服撥開,拍了幾張同時看見吻痕及臉的照片,然後又躺到他的身旁,照下幾張合照。

    衣服被脫下時,汪彥君才微微睜開眼睛,「嗯……你回來了啊?」

    「我回來了。」尹青彥放下相機,低頭親吻汪彥君的唇。

    又來了……身下的抗拒開始出現,汪彥君依然強烈地抵抗著,但因為不方便的腿而穿的休閒褲,實在無法保護他太久。

    汪彥君的體力跟身體,沒辦法讓他每夜擁抱。尹青彥很清楚。

    一開始他只想親吻就好,但汪彥君激烈的抵抗,腎上腺素混和慾望讓他每每失控。

    汪彥君逮到空隙,他推開尹青彥的臉,「不要!」

    一陣混亂的壓制與推打後,汪彥君的身體還是無能為力地跟隨尹青彥而擺動了。

    他好像溺水的人一樣,揮舞雙手想離開即將溺斃的池子。

    尹青彥退出沒多久,汪彥君癱軟地被抱起,背對尹青彥坐著,一陣閃光傳來,讓他不得不閉起眼。

    「啊,照壞了。」身後傳來惋惜的聲音。「閃光燈怎麼關……」

    像個玩偶般被擺佈姿勢後,沒有閃光的「喀嚓、喀嚓」聲不斷響起,接著一張紙片遞到他的眼前。體力不支的他,還沒看清便失去意識。

    「彥君,彥君!」身前的人沒反應,他將人轉過來後才發現他又昏了。

    他只是想拍照及親吻汪彥君。這麼想著的他,邊懊惱地罵自己的不知節制,邊將照片收攏時,照片上煽情的姿勢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

    汪彥君濕潤的眼睛沒有看著鏡頭,微張的唇隱約見到白色牙齒,身上自己印下的吻痕倒是不太明顯,但最煽情的則是,坐在身後的他也入鏡了。

    從身體的接觸,傳來讓人心安的體溫及激情,像酒一樣,讓人戒不掉。

    他抱起汪彥君到浴室沖洗性愛餘韻。在耳邊呢喃的話語,昏倒的汪彥君無法聽見。

    將汪彥君安置到床上後,尹青彥走到書櫃前拿出已經泛黃的繪本。

    汪彥君當時畫的主題很多,但是銷售量帶動知名度的則是《黑色天使》。

    消費族群並不是針對兒童,本來這種黑暗故事預計銷售並不看好,但故事中帶著像絲一樣不起眼的寂寞,是受都市人歡迎的原因。

    小時候的尹青彥看不懂這種氣氛,他只覺得在故事中的自己看起來很討厭。寂寞又任性的米米搞砸事情又回不了天堂,連自己到底是不是天使都找不到答案。

    在汪彥君眼中,他小時候大概就是這麼糟的個性吧。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個性很討人厭,但是被毫無掩飾地畫出來,卻又令人生氣。

    想到這裡的他,撥了電話給藍安信。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昏沉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說:「喂……」便掛斷了。

    尹青彥瞪著手機,又不死心地撥下號碼。

    「老兄,現在幾點了啊!」這次電話傳來的是生氣的大吼。

    「我用黑澤彥早期的書跟你換那本《黑色天使》。」

    「你說換就換喔?不換!」藍安信火大地說。

    「三本,你確定不要?」

    「……」藍安信聽到這,很是掙扎地考慮了會,但他還是不能割愛,「不要。你這個放羊的小孩。」

    藍安信反正也醒了,他抱著電話問:「幹嘛跟我換,你沒有嗎?不是說黑澤彥是你的同居人?」

    「那本書被我撕了。」

    「幹嘛撕?」

    「因為看起來很討厭。」

    「討厭你還換回去幹嘛?」

    「換回來再撕一次。」

    「你這個人真是不可愛。」藍安信打了個呵欠,「撕掉的書還有留著嗎?」

    「……有。」雖然很不想承認。

    「把書封四十五度角翻動一下。」

    「做什麼?」

    「翻就是了。」

    尹青彥將手中的書翻動一下,沒字的地方竟出現亮光,好像寫了幾個字。

    「書封上了亮P,寫了一些話你自己看吧。真是,本來你說同居人是黑澤彥,我原本還不相信呢,看完那些字如果你不想撕了,再跟我換吧。」電話掛斷。

    尹青彥將燈開到最亮,輕輕搖動它。

    未來的道路上,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勇往直前。

    僅獻給無可取代的天使青彥

    為了上這幾個字的亮P,汪彥君跟出版社交涉很久,他希望能在尹青彥十八歲時,拿出這本時光意義的紀念品,所以沒有將出版社送過來的成書給尹青彥看。

    他很擔心這個性越來越古怪的小孩,但是也沒辦法要求尹正及林郁珊,所以才對尹青彥溺愛。

    尤其得知小孩母親用試管的事來罵他。抱著午睡的孩子,汪彥君眼眶忍不住紅了。

    要幸福喔。他為這個孩子悄悄祈禱。

    別出心裁的紀念品,沒人知道。

    尹青彥十八歲的生日已經過了,汪彥君也遺忘了。

    人事全非,並不是誰的錯。

    ***

    韓奎走到顯眼的男人面前,大聲喊他的名字:「尹青彥!」

    尹青彥不耐煩地抬起頭,「有事嗎?」

    「我說過週末前給我報告!」

    「有嗎?我不知道。」

    傳話的女生呆看著這個說謊毫不臉紅的男人,小聲地說:「我明明有跟你說。」

    韓奎冷笑一聲,「最晚明天,沒看到報告就重修!」

    尹青彥口氣不善地說:「你幹嘛一直找我麻煩!?」

    「我找你麻煩?」韓奎提高音量,「沒交報告就沒分數,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你以為姓尹就能這麼囂張嗎?那幹嘛還坐在這?怎麼不乾脆請你家人花錢買學歷就好!」

    周圍的人開始側目,議論紛紛看向這兩個人。

    「我警告你……」

    站起身的尹青彥,說話時突然重心不穩向後倒,雖然他勉強用手撐住椅子,但另一波暈眩卻更強的襲上。最後,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毫無防備的倒下姿勢讓後腦杓順勢撞到桌角,少許黏稠的液體沾上地面。

    「喂,你、你是怎麼了!」韓奎上前時,發現剛要動粗的人竟然昏倒了。「來幾個人,幫我一起抬去醫護室!」

    教室裡突然慌亂起來。

    ***

    藍安信跑進醫護室時,尹青彥頭上已經包好繃帶,他正無聊地東張西望。

    「怎麼會昏倒?」看到清醒的人,藍安信的緊張感放下一半。

    「不知道。」

    「那頭呢?頭有沒有怎樣?」

    「不知道。」

    「你是跌傻了只會說這三個字嗎?」

    「他只是輕微擦傷啦,不嚴重,等下你帶他去做腦震盪檢查吧。」剛走進來的校護拍拍藍安信的肩膀。

    等校護又被找出去後,藍安信笑了起來,「叫你不要再試藥了,就不聽,活該。」

    「你怎麼知道是試藥的關係?」尹青彥反駁。

    藍安信理所當然地說:「老是頭暈,哪一天暈到不省人事也是很正常的啊。」

    尹青彥轉移視線,無話可說。

    「你想想,身體出問題他要怎麼辦?不是腿有問題嗎?難道讓他來照顧你?」

    雖然被說教很討厭,但尹青彥只能沒轍的說:「我需要錢。」

    「我再幫你找個打工吧?」

    「跟人打架說不定嚴重點會殘廢,有比昏倒好嗎?」尹青彥諷刺地說。

    「那就找不會碰到人的,我想想啊……」藍安信歪著頭想,突然他擊掌高興地說:「哈,想到了,我怎麼那麼聰明啊!」

    看到尹青彥狐疑的眼光,藍安信又道:「送報啊,早上總不會有人來跟你『不小心』打起來吧?」

    「怎麼送?」

    「拿分配好的報紙,挨家挨戶的塞進信箱就好……對了,你沒摩托車。」藍安信歎口氣,「算了,好人做到底,我借你車吧。」

    「我沒駕照。」

    「高雄的交通警察就跟路燈一樣是裝飾品啦!」唉呀,他真是太聰明伶俐了。

    「不會騎車。」想到要騎那個他討厭的交通工具,尹青彥找了一堆借口。

    「我可以教你啊……幹嘛這個臉?不要跟我說你不敢騎。」藍安信不齒地笑著。

    「誰說的!」尹青彥差點將手上的冰敷袋丟出去。

    「那就對了。中氣十足嘛!沒事就走了啊,還躺著幹嘛?」

    「我是病人,你一定要對我這麼凶嗎?」

    「我是免錢義務司機,我有資格凶不知死活的小子。」藍安信賊賊地笑,但是看到尹青彥站到地面腿軟的樣子,還是上前去扶他。「吶,朋友很好用吧?收起你的臭臉,才有更多朋友喔。」

    好刺耳的話。尹青彥不客氣地送了身旁人一記白眼。

    幸好並沒有腦震盪,做完檢查後藍安信便送他回家。怕汪彥君看到繃帶擔心,進門前他就將繃帶先拆開了。

    趁著有人載,他還在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了紙跟畫圖用具,藍安信驚訝地問黑澤彥還肯動筆嗎?

    不知道。他依然這樣回答。

    「你回來啦?」汪彥君從書裡抬起頭。足不出戶的他,在家時除了睡外,只剩看書打發時間。

    「給你。」

    「我……我已經不畫畫了。」應該說,畫不出來了。

    「為什麼?」

    「不想畫。」他的東西晦暗、沒生氣,出版社那邊已經很久沒讓他過稿了。跟杜風住的日子,雖然他不想造成杜風的負擔,但努力地畫卻還是沒辦法養活自己。

    「你想畫再畫吧。」尹青彥無所謂地聳聳肩,他將手中的袋子放到書櫃旁。「只是怕你在家無聊。」

    「不會……」無聊,這平凡的兩個字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要出去走走嗎?還是先吃飯?」

    他不想走,但更不想進食。汪彥君遲疑的說:「走走好了……」

    「外面已經不太冷了,等再回溫一點的時候,我們可以散步到遠一點的地方。」尹青彥高興的說:「聽說前面有蓮霧可以偷摘。」

    他抱起汪彥君下石階的時候,感到奇怪的問:「你又瘦了?」

    汪彥君移開視線說:「有嗎……」

    「有啊,你看你的腰細的……」他突然注意到汪彥君的脖子上,本來該有吻痕的地方,全被貼上透氣膠帶。「為什麼要貼膠帶?」

    「喔,好像被蚊子咬了吧……紅紅的一塊一塊。」

    以為他開玩笑,尹青彥笑著說:「我是蚊子?」

    汪彥君認真的說:「不是,是真的蚊子。」

    尹青彥皺著眉,他放下汪彥君,「要我現在弄出吻痕給你看嗎?」

    好像有什麼影像浮上他的腦海,汪彥君退縮地說:「不要……」

    尹青彥奇怪地看著汪彥君,他拉過他,將下巴抵在他的頭上說:「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會那麼做了。」

    自己的吻痕被貼上透氣膠帶,有種不被承認的感覺。

    讓他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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